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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4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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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成昭站在山上,手按长刀,看着渐渐消失在对面山头的马桥背影,心中冷晒:“契丹人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哪会遵守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他们若肯投降还罢,若是不降,就凭我要屠山的这道命令,就能先砍了你的狗头!”

    武成昭暗自想定,一抹邪异的冷笑便勾上了唇角,他再一抬头,就见对面山头一面白旗正向他招摇……

    第七百一十六章 狼烟起

    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督促中军正加紧赶路,前方忽然送来武成昭的战报。曹仁师一见战报,不禁愕然:“我倒小看了这个武成昭,想不到他只以一路人马,便先行攻克了黄獐谷口。”

    张玄遇接过战报,仔细看了看,兴奋地道:“好!我们应该迅速进军,直取李尽忠后路,杀他个措手不及,若能与卢龙守军里应外合,不等檀州、归顺州等地兵马赶到,便能全歼叛军!”

    麻仁节站在他旁边,也把那封战报看了看,疑道:“会不会其中有诈?那是一条峡谷。仆虽不晓兵法,不过也知道这种地方最易设伏。”

    曹仁师摇头道:“麻少卿,你太高看契丹人了,他们哪懂什么兵法。你看,根据契丹人的口供,他们攻打平州失利,如今正攻打卢龙,这和我们先前得到的情报是一致的。再者,黄獐谷口守军箭矢人均不过五枝,个个面有菜色,早已断粮多日,这也是前锋证实了的。”

    张玄遇道:“还有,黄獐谷的地形,本将军曾经了解过,那条大峡谷呈葫芦状,只适合坚守谷口,中间一段颇为宽阔,不宜埋伏,而峡谷长度超过二十里,如此绵延的战线,契丹人只有不足七万人,若想埋伏大军一是兵力不足,二是这么多人马埋伏在两侧,绝对会被发现!可若太过分散,又起不到伏兵应用的作用。”

    麻仁节本不懂兵法,一听两位大将军都如此说,当下不再多言。

    曹仁节马上下令。三军全速奔赴黄獐谷。

    曹仁师率军赶到黄獐谷,亲自讯问降卒,他在军中多年,也曾打过几场险恶的大仗。真饥还是假饿,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曹仁师一瞧那些契丹兵卒形销骨立、面有菜色、小腿浮肿,饥饿之状确非假装。

    张玄遇也对另一侧峭壁上招降来的契丹人进行了检查,这一侧的契丹人是未曾作战直接投降的。他们箭袋之中的矢箭确实不多,因为他们守的那一侧山锋险要,甚至一人只有三矢,还不及被破阵的另一侧山头上的契丹人所携的箭矢为多。

    他又派人上山探看,悬崖边确实堆砌了许多大石。曹仁师综合了这些情况再不怀疑,便与张玄遇匆匆计议了一番,他们的先锋兵马赶到时,契丹人的眼线已经赶回去报信了,但是距现在的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时辰。如果大军立即疾进。那么完全可以抢在契丹人刚刚得到消息时就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后阵。

    就算时间稍晚一些。契丹人不及周军训练有素,想要把攻打四城的兵马聚拢起来,整军撤退。时间也远远超过两个时辰,只要立即兵出黄獐谷。也足以在他们逃走前追上他们。而且契丹人如果已经开始逃跑,奇兵天降的周军主力将更易展开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

    战机稍纵即逝,事不宜迟,应当立即出发。

    曹仁师果断下令,集合所有骑兵,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黄獐谷,死死咬住契丹叛军主力,不让他们逃跑,步卒押后,可在前锋骑卒与契丹人混战到双方皆已力疲的关键时刻赶到,再予之最后一击。

    按照曹仁师的命令,十万大军中六万骑卒率先冲入山谷,武成昭所部仍为前锋,与主力骑兵相距三里,作为前哨探马,武成昭也不含糊,仍命马桥为先头部队,与其再距三里,浩浩荡荡地冲进了黄獐谷。

    曹仁师、张玄遇等人从心底里就不曾把契丹人当成大敌,都不想放弃这首战大功,是以全都随骑兵精锐先行,后面四万步卒命一裨将率领,同时还押着投降的那数百名契丹人。

    如果真有埋伏,这些契丹降卒无疑将是最先死掉的人,暴怒泄愤的周兵会把他们斫为肉酱,但是从他们的神情,看不出丝毫异状。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死士,他们要么全家死在周军手中,要么是为了给自己的父母或者给自己的妻儿挣一条活路,所以心甘情愿担任诱饵。

    这些人的体质本就较弱,不管是在大草原上奔波,还是在千军万马中厮杀,本就是最容易丧命的一群人,所以他们宁愿用自己的命,为他们的族人闯一条活路。就连他们的饥饿,都没有丝毫伪装。

    他们决心在此扮演一群穷困交迫的疲弱之卒时,就没带来一粒粮食,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十来天,这十多天一直就是以野菜和捕来的小兽为食,在周军赶到之前,他们甚至已经有两个身体虚弱的人活活饿死。

    若非对自己这么狠,他们纵然能瞒得过马桥和武成昭,又怎能瞒得过戎马一生的曹仁师和张玄遇?

    马桥纵马冲在最前面,一面用敏锐的眼神扫视着两侧不断掠过的山峰和密林,一面迎着那穿谷而来的山风,陶醉地吸了口气。这些年来在军伍中的苦熬打拼没有白费,今天这一切辛苦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没有好兄弟杨帆那样的机遇,也没有杨帆那样允文允武的本事,但他也有自己的梦想。他本来是混混噩噩度日的坊间一介泼皮,但是他被杨帆骂醒了。从那一天起,他就想好好活出个样儿来,对得起兄弟的信任,对得起老娘的哺育。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现在还有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他心里的责任更重了一层,为了

    自己的娘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也要建大功、立大业,挣一份大大的功业,挣一份大大的家业。

    除此之外,还有荣誉!

    每当他身着军服回到坊里,每当他升了一级军官,那些童年伙伴围在自己身边羡慕、恭维甚至有些敬畏地看着他,他就有一种由衷的自豪。他的好兄弟杨帆帮他指明了一条路,可这条路要走下去,却要靠他自己!

    二十里路,在骑兵脚下很快就穿过去了,一出山谷,豁然开朗。

    右侧,一条大河,滚滚东去,沿着山脚波涛汹涌。右侧是起伏不断的丘陵,长着一丛丛灌木,前方一片坦途,马桥已经看过地图,知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卢龙,他精神一振,用力一磕马腹,加快了向前的速度。

    武成昭率领所部兵马,远远地跟在马桥的后面,待他冲出山谷,这才松了口气。一见远处马桥亲自掌着一面周军的大旗,迎风猎猎,绝尘而去,武成昭心里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有心唤住马桥,自己冲在前面,可是转念想想,这儿离卢龙虽然还远,可难保契丹人不会在半路设有警哨。一想到可能要短兵相接,武成昭便打消了亲临一线的念头,继续恨恨地跟在马桥屁股后面吃土。

    他用力地抽了一鞭马屁股,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了战马上,战马向前一窜,刚刚纵出十丈有余,左侧丘陵地带突然响起一片苍凉的号角声。

    武成昭愕然望去,就见丘陵后面陡然冒出一面面大旗,大旗上一头头栩栩如生的苍狼迎

    风摆动,随即便是一阵狼嗥般的吆喝声,密密匝匝的契丹骑兵挥舞着刀枪,发出怪异而恐怖的吼叫,向他们猛扑过来。

    兵马未到,那怪异的吼叫汇聚成的气浪便扑面而来。

    “有……有埋伏!”

    武成昭勒住马缰,两股战战,正不知是该逃回谷中“找妈妈”,还是追着马桥向外逃,一拨乌压压的箭雨便瓢泼般砸下来,顷刻之间,武成昭就被射成了一只刺猬,他再也不用为自己的难以抉择而为难了。

    周军主力排着一个个小型方阵,向山谷外驰去,马匹轻驰,不缓不急,他们不是先锋探马,不需要太迅疾的速度,这样他们可以用较快的速度离开山谷,同时还能让马匹保持充沛的体力,以便迅速投入战斗。

    但是轻驰的战马很快就停了下来,他们惊恐地发现,前方的山口,已经布满了无边无沿的契丹骑兵。

    契丹人之所以用最快的速度,用弓箭招呼,避免与武成昭部有所接触,就是不想有一个人逃回来送信,他们以十倍百倍于武成昭部的兵力,万箭攒射,迅速解决了这一小股周军,便进入山谷,摆好了阵势。

    周军惊愕地看着对面的契丹人,这些契丹人神色间有些彷徨、有些疑惧,那是因为中原王朝一直以来给他们的强大印象带给他们的心理压力,虽然他们已经不只攻打过一处城池,可还没有和这么多的周军主力战斗过。

    可是与此同时,他们的眼神中又带着一抹凶厉和残忍,那是长期以为被周人欺压凌辱积压下来的仇恨,也是作为一个草原牧族骨性血液中先天的狂野兽性,大漠草原的风雪沙暴,把他们磨砺成了粗犷不屈的铁血硬汉。

    “吆吼吼……”

    契丹人围猎时为了恐吓、驱赶野兽而特有的吆喝声,汇聚在一起便是一种催人心魄的声浪,这声浪又被山谷扩大了数倍,随着这汹涌而至的声浪,早已有备、持弓挟箭的契丹人率先发起了进攻。

    箭矢扑天盖地的向周军扑去,就像射向一群被他们堵住了去路的黄羊,随即他们就高举刀枪剑戟,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如出柙猛虎般趟向羊群,眼中只有猎物,完全漠视了死亡。

    与此同时,山谷出口处,冒起了一道滚滚冲天的狼烟。

    狼烟起,长刀所向!

    第七百一十七章 黄獐之战

    对周军来说,黄獐谷简直就是噩梦之地。

    号角声中,无数的骑兵在山谷中展开了近身肉搏,周军的缓进阵列因为前方的停止和战斗而变得混乱不堪,而在这狭窄的阵地上,自幼生长在马背上的契丹人显然拥有绝对的优势。

    他们就像在草原上猎杀无数的黄羊一般,挥舞着刀剑,从周军队伍中凿穿而过,兵锋不止,只管向前,蝗虫一般蜂拥而至的后续人马紧随其后,继续砍杀着周军将士。

    山口处的狼烟涌起的时候,埋伏在山腹处的孙万荣遥见远处狼烟升起,大喜之下,一跃而起,厉声喝道:“进攻!”

    山上密林中的确埋伏不了千军万马,但是孙万荣只带了少数的骑兵,其余人都是步卒,

    这些步卒要隐藏在密林中却是易如反掌。

    葫芦肚似的宽阔谷地,的确不宜对周军发动猝袭,但是这些与天争食的牧族却自有他们的办法。

    一个个用藤条捆扎成的巨大笼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跳跃着,活泼地撞进山下的骑兵队伍中,笼球中塞满了枯枝败叶,有些还浇了燃油,推下山之前契丹人就点燃了笼球,轻而富有弹性的笼球如果没有阻挡,足以从这一侧山坡一直滚到对面山脚下。

    浓烟起,火焰起,浓烟迅速封锁了整个山谷,千百个着了火、冒着烟的笼球推入峡谷后,整个山谷浓烟滚滚,五步之外难见人踪,那些战马被火苗一烫、被浓烟一熏,惊慌厮叫,乱踩乱蹦,周军不战自溃。

    随即。无数的契丹人披着兽皮,持着猎弓,密密麻麻地冲到两侧密林前,用弓箭向那些逃出烟火阵的周军和在浓烟中偶尔露出身形的周军射去。

    与此同时,埋伏在更远处,人含草、马衔环,肃然候命的两千八百名契丹铁骑也沿着一面林木比较稀疏的山坡冲了出来,他们冲向周军骑兵的后阵,将他们截住。死死困在这山谷之中。

    此处山谷虽然宽阔,八百骑也足以组成四道阻击阵地,而剩下的骑兵已经反向驰去,把烟火中挣扎的周军远远抛开,直扑还在数里地外急急行进的周军步卒。

    山谷中的火势其实不算厉害。真正致命的是弥漫不散的滚滚浓烟,这么浓的烟火,本就足以致命,识得各种草药的契丹人又在笼球中加了许多有毒或者辛辣刺鼻的草药,燃烧起来,熏得人泪流不止,咽喉肿痛。呼吸困难。

    人尚且如此,马匹更加难以忍受,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努力保持镇定,但是马不行。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有的马惊了,乱踢乱踏,厮咬乱撞。继而带动更多的马炸了营,不算契丹人的箭雨攒射。光是被惊马踩踏踢撞致死致伤的士兵就不计其数。

    曹仁师眼见如此情形,禁不住捶胸顿足,痛悔不已。忽然一枝冷箭射来,一箭将他的头盔射落,一缕发鬓散落开来。身边的亲兵大惊,连忙以骑盾掩护,大叫道:“大将军,快往回冲吧!”

    曹仁师拔出佩剑,大吼道:“退不得,往山上攻,唯有占领此处,方有一线生机,杀!”

    老将军说罢,身先士卒,发了疯似的向山坡上冲去。

    他现在不冲也不行了,滚滚浓烟中,除了身边这些亲兵,他根本看不见别的人,如何实施指挥。www.6zzw.com

    虽说军中除了旗帜,还有鼓乐可以传达将令,可那些东西只能表达简单的将令,诸如进

    攻、撤退或者原地布防,无法传达复杂的命令,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连声乐队都找不到了。

    曹仁师率领自己的亲兵,披头散发,挥剑猛冲,恍如着了魔一般。

    其实并非没有周军想到应该逃出浓烟阵,向山坡上发起冲锋,可是浓烟的边缘恰恰是契丹人箭矢重点招呼的地方,他们冲出去一个,就会招来一箭,冲出去一群,就会招来一片箭雨,大队人马在混乱之中各自为战,根本难以形成有效攻击。

    曹仁师冲出浓烟,山坡上一个契丹兵立刻举弓向他瞄准。

    “且慢!”

    在大唐做过多年质子的孙万荣只看一眼,就从曹仁师的披挂上认出这是一位品秩不低的将军,立即下令:“此人要活的!把他抓起来!”

    马上就有几个契丹兵向山坡下冲去,曹仁师冲出烟火阵,先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努力睁开熏得红肿流泪的双眼,还没看清外面情形,一条套马索就从半空落下,准确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你给我过来吧!”

    抓着套马索的契丹人用力一扯,还没立足脚跟的曹仁师就踉跄着撞开自己的亲兵,向敌人一方撞去。

    司农少卿麻仁节此刻正由几个亲兵护着,在人群马群中跌来撞去,一路高呼着:“曹将军!曹大将军?”

    笼球渐渐烧尽,浓烟渐渐稀薄,可是被惊马践踏、被浓烟熏得难以视物的周军,还能有几人挥刀作战呢?

    ※※※※※※※※※※※※※※※※※※※※※※※※※※

    马桥手中的横刀已经砍得卷口无刃了,如今所用的是被他劈手夺来的一口契丹人的长刀。

    他一路往回闯着,也不知道已经砍死了多少人,他已血染征袍,身上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还有战友的血,追随在他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可前边还是无边无沿、令人绝望的契丹骑兵。

    也多亏得此处敌我混杂,只能肉搏无法放箭,否则马桥也早已横尸当场,根本不可能冲杀到现在。

    马桥正率队前冲时,隐隐听到一阵号角声,扭头再看,林中寂寂,却又没了声息,马桥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有几个士兵也说他们听到了。

    正在疑神疑鬼之际,谷口用以通知孙万荣发起攻击的狼烟涌起,马桥一见便知不妙。但是当他挥军赶回谷口时,更是呆若木鸡。

    无穷无尽的契丹人,就像暴雨将至急急赶回巢穴的蚂蚁,浩浩荡荡地涌向山谷,当他赶到谷口时,契丹大军还在向山谷中涌去,他们只是随意分出一队人马,就形成辗压式的攻击,向他们包围过来。

    “旅帅。我们快走!”

    马桥手下的兵士惊慌大叫。

    “不能走,杀回去!”

    马桥拔刀出鞘,眼中迸出凶狠的目光。

    周军陷入埋伏,实则与他这个马前卒没有太大的关系,可他依旧自责。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使袍泽们陷入重围,如今袍泽正在浴血,他如何能退?

    马桥举起长刀,义无反顾地冲向敌阵,如同择人而噬的一头猛虎,叱喝连声,战马长嘶

    声中。凶猛冲前!可是杀到现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陷入重围的袍泽还一个也没见着,倒是周围的契丹人越来越多。

    “旅帅。我们退吧!至少,要有个人去卢龙报讯啊!”

    一个断了一臂的士兵刚刚说罢,就被契丹人一杆长枪捅了个透心窟窿。

    “我们走!”

    刚刚因为战马战死,从敌人手中夺来一匹马的马桥情知再冲杀下去毫无意义。只得领着

    不足二十人的残余人马含恨往回冲去。

    ※※※※※※※※※※※※※※※※※※※※※※※※※※

    行军大总管燕匪石和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率领府卫和辎重兵,始终保持着距前方主力两天路程的速度向北行进。

    这一天。兵至唐山,大军在此扎下营来。

    这是一座镇子,本名大城山。当初李世民东征高丽,回途时经过此处,爱妃曹氏不幸病逝,李世民思念爱妃,将此山赐唐姓,从此这里就叫唐山了。

    李多祚率本部禁军精锐,负责押送粮草,管带辎重兵。

    粮草是军队最重要的物资,监押粮草的从来都是身经百战、沉稳谨慎的将领,从这一点上来说,让李多祚押运粮草并没有错。

    不过,军中也有派系之争,曹仁师、张玄遇等人都是向武氏靠拢的将领,因此更得重用

    ,而李多祚虽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任何不忠之举,但是对于武氏的拉拢,他却始终若即若离,并不热诚。如今武氏在军中最具实力,对他有所排斥,让他押运粮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虽然只是驻扎一晚,而且此处并无敌军威胁,李多祚还是对军粮做了认真的安置,营中做好防火安排,外围兵马驻扎,形成拱卫阵形,这才往中军大营去见行军大总管燕匪石。

    两人刚刚聊了几句,便有中军侍卫匆匆进入禀报:“大总管,前路军送来急令!”

    ……

    军队驻扎下来后,各营人马又在大总管总的安排之下,进行本部的详细安排。

    别驾史睿是一员老将,对于宿营驻扎各种事务非常熟悉,杨帆不甚了解这些行军打仗的事务,自然委之贤良,全盘交由史睿负责,而他自己则跟在史睿身边,一边看一边听,暗自揣摩,对于军营驻扎的种种安排,倒也略有所得。

    军营驻扎完毕,杨帆便约了史睿和云孤帆等几名部属,一同到了河边。

    军营驻扎,必选有水之地,而他们的营盘所在地,又离这条河水最近。

    一路下来,风尘仆仆,几人都是一身一脸的尘土,河边已有许多士兵脱得赤条条的在河中洗浴了,杨帆几人也不计较将官身份,也想脱得光洁溜溜,下去洗个痛快。不料,杨帆刚把衣袍脱去,赤条条一丝不挂地还没走到河里,远处便有军鼓咚咚擂响。

    史睿侧耳一听,惊道:“点将鼓!大总管点将,出了什么事了?”

    杨帆在军中这许多时日,点将鼓他倒是听得出来,点将鼓,鼓响三通,鼓停而未至,斩!

    杨帆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又把衣袍穿起,飞也似的冲回自己的营帐,史睿和云孤帆等人料知此时点将,必有大事,赶紧趁着将令未下,跳下河去,匆匆洗涮一番。

    杨帆回帐披上战甲,又急急奔往中军大帐。

    大帐中,众将林立,杨帆赶至喘息未定,燕大总管已升帐点卯,众将一一点齐,燕匪石便高声宣布:“本总管刚刚接到前军统帅张玄遇将军的消息,我朝廷大军已与契丹叛军接战

    ,一战即大败敌军!”

    帐中众将闻听,轰然一声,各有喜色。

    燕匪石脸色不变,厉声又道:“然敌众溃散,已逃向营州方向,围剿殊为不易,曹大将军、张大将军已率所部掩杀过去。张大将军急命我部官兵,弃辎重、抛疲弱,三军尽发,全速前进!若前路军追杀至营州而我军未至,军将皆斩,兵不叙勋!”

    帐下众将闻言心中凛然,燕匪石肃然传令:“现在,本总管命令:除李多祚将军一部押运粮草殿后,其余各部将士立即备齐五日口粮,马上出发,及时参与围剿,有所延误者,统兵将官就地处斩!”

    第七百一十八章 连环计

    周军披盔戴甲,昼夜疾行。

    大队人马行进中,脚步声踏得地皮都在轻轻颤动。每个士兵都携带了五天的口粮,自备锅灶、睡袋等一应器物,骑兵为了保持一定的马力以应付特殊情况,行走一段时间等战马疲惫时就会跳下马来牵马而行,既活动了身子,又让马匹少些负重,一旦开战马就是他们保命的本钱,岂能不加爱惜。

    尽管如此,高强度的行军还是使一些士兵掉队了,掉队的士兵没人去管,只管让他们和后面的步兵作伴去吧。

    军令已下,不能及时赶到者,军将皆斩,兵不叙勋,虽说如果所有人都迟到,张大将军未必会执行这道命令,可要是大部分兵马都赶到了,那迟到的人就一定倒霉。

    行韭中间,各营官兵你追我赶,编制和队列已混乱不堪,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们首要的是赶到卢龙,到那里再稍加整顿,探清前线的最新情况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也不迟。

    午夜时分,三军原地驻扎,稍作歇息。

    士兵们纷纷解下睡袋,嚼着干粮、灌着凉水,还要准备草料、饲喂战马,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才沉沉睡下。

    五更天,司号手被巡夜的官兵推醒,揉着眼睛爬起来,吹响军号唤醒睡得漫山遍野的士兵,稍加整顿,便又匆匆上路。

    又是一天急行军,离黄獐谷山口只剩下半天的路程,这时己经到了二更天,燕大总管下令原地休息,明日一早穿过山谷,明晚之前抵达卢龙。军令一下,三军便原地驻扎,安排饮食休息,恢复体力。

    摸着黑埋锅造饭、喂养马匹,等疲惫不堪的将士钻进睡袋,枕着腰刀,正要沉沉睡去时,他们忽然感觉身下的大地发出了一阵阵轻微的颤动。

    “大事不好!”

    不用将领吩咐,经验丰富的老兵就知道坏了,因为随着那大地的震颤,密急的马蹄声已经传进了他们的耳朵,在这个地方突然出现大批的骑兵,而且听这蹄声急骤,分明是正在冲刺,这绝不可能是自己的人马。

    当士兵们连喊带叫地钻出睡袋,顾不得衣衫不整,也来不及去披戴盔甲,只管抱起马鞍,匆匆放上马背,还没等系紧丝绦,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在耳边开始轰鸣了。

    千军万马,挥舞着雪亮的钢刀,从黑暗中猛扑过来,如同一只只幽魂厉鬼,一个仓惶失措的新兵只看到一抹黑影从自己身边带着一股劲风一扫而过,随即前方更远处就响起了同伴的惨叫声。

    惊骇的士兵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一道黑影裹着劲风从他身边疾掠过去,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锋利的马刀把他由肩至胯劈成了两半。

    这是一场残酷的屠戮,人困马乏的周军早己是强弩之末,而且又是在全无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受到了敌骑的攻击。

    敌人的攻击之快,连外围的冇游哨都没来得及把警讯报回来。仓促间周军就算想在原地结阵自守都成了妄想,更不要说是有力的反扑。

    攻击的契丹人虽然看着散乱,毫无阵形,但是自幼参加游猎,早把他们培养成了精锐的骑士,他们通常很默契地三人一组,组成一个锐角攻击阵形,互相配合,剪除一切给战友造成的阻碍,保持最快的冲锋速度。

    而每一个攻击锐三角之间,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确保他们冲入敌阵之后,后方的战友依旧马速不减,以同样的速度展开第二轮攻击。

    攻击在整个周军驻扎的营地上展开了,每一个地方,契丹人势如破竹的突击都保持了至少五轮的冲锋,这五轮的冲锋足以斩杀五分之一的周军,并给他们造成极大的混乱,从而保证穿营而过的契丹人返身再进行第二轮扫荡时,周军仍无法形成有效反击。

    周军陷入了绝对的混乱当中,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对全军做出统一的指挥和调遣,他们更没时间去弄清楚这支突如其来的契丹人马究竟是什么人,从哪儿来,他们只能各自为战。

    这个时候,精锐一些的部队就完全显现出了他们的能力,凭着以往的作战和操练经验,他们自发地结成了圆阵,外围的士兵以长枪刺杀敌军骑士,用横刀在昏暗的夜色下削砍敌军的马腿,用自己的性命替护在中间的战友争取着时间,以便他们能尽快披鞍上马。

    在这样的突击态势中,他们连个密集枪阵都组织不起来,没有骑兵对抗,全军将注定被全部消灭。

    很快,束装整齐的骑兵自内围杀出,同敌人的骑兵战在一起,与他们的步卒战友配合着向其他自发形成的防守阵营靠近,互相融合,结成一个更大的圈子。

    因为在契丹骑兵的突击下,他们已经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阵营,如果不能尽快汇合,他们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得益于从未放下的技击训丨练,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杨帆还能保持着远比同伴更加充沛的体力。

    但是他所在的这路人马是由各地府军汇编而成的,相互之间的配合并不默契,当他奋力砍杀了几名契丹骑兵,并且夺过一匹战马,翻身上马之后,借着黯淡的星光和散落各处的火把,他已经在周围找不到任何一个哪怕是十人以上的小团队。

    契丹铁骑如铁流漫卷,他们根本不停下来原地厮杀,而是利用他们的冲锋优势,对周军阵营进行反复的践踏和冲锋,杨帆只能混在往复不断、冲杀不停、不断收割着周军性命的契丹铁骑之中,一面交战,一面努力救援自己的同伴。

    契丹人在凿穿周军大营,圈马回来再施行了一轮凿穿式突击之后,速度终于缓和下来,开始围着一个个结成小圆阵的周军开始围攻,不断地射箭、甚至投掷标枪。

    终于稳下阵势来的周军也向外激※射着箭弩,用长枪短刀抵挡着他们的进攻。

    像杨帆这样零散的游骑,大部分已经被契丹人顺手歼灭了,杨帆胜在武艺高超,在这种昏暗和混乱之中,敌人又无法集中优势兵力对他进行攻击,得以坚持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厮杀之中,前方一群结阵自保的周军终于发现了游魂似的在契丹兵中游走厮杀的杨帆,立即向他大叫起来:“杨校尉!”

    杨帆已杀得精疲力竭,他在厮杀之中向那个方向匆忙看了一眼,借着一只掉在地上的火把微弱的光亮,他看清了呼喊他的人,那是他的别驾史睿。

    杨帆大喜,马上圈马向那个方向厮杀过去。

    史别驾匆匆聚拢了少数残乓败背,利用死马和长枪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壁垒,正在竭力阻挡着契丹人的攻击。

    契丹人圈马绕着他们的小阵奔走不休,时而射一枝冷箭,时而拔出细长而略带弧度的锋利马刀猛冲他们的薄弱防御点,二十几个周军在防御圈内疲于奔命。

    杨帆举着卷了刃的钢刀,一步步向那座阵营逼近,隔着还有五六丈的距离,一个契丹骑士率先进了周军的防御圈,抡起锋利的马刀左劈右砍,展开了大屠※杀。

    骑兵之于步兵,除了策马骑射和步兵永远无法超越的机动力,就是纵马搏斗时借着马匹冲走之势居高临下挥刀猛劈,这等纵马斜劈的战术冇对步兵而言是无法抵挡的凶厉杀法。

    杨帆见状大急,可他当面至少还有五六个敌兵,有人举着势大力沉的三股托天叉,有的抡着势大力沉的马刀,根本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掉的。

    冲入周军防御圈的那个契丹骑兵马刀凌空,尽情杀戮着,钢刀每一次落下,便于一道寒光之后收割一条人命,其势劲锐无匹,所向披靡,后边的契丹骑兵已经借着这个突破口猛冲过来。

    史睿一见,立即挺起长枪冲了过去,垫步拧腰,长枪一抖,正要刺向那个杀得肆无忌惮的契丹人,又一个契丹人从缺口处纵马跃了进来,骏马横空,前蹄还未落地,那马上的骑士手中雪亮的钢刀就从史睿后颈掠过,一颗人头连着半片肩膀,飞得不知去向。

    “史别驾!”

    杨帆一声大呼,血贯瞳仁,手中卷了刃的钢刀向前方的敌人狠狠劈去,那使托天叉的契丹大将见这名唐将整个身子都从马上探了出来,手中刀带着一股厉啸迎面劈来,不由大骇,急忙把钢叉一横,只听铿地一声,杨帆手中的刀应声而折,终结了它的使命。

    那契丹大将心中大喜,钢叉一转,叉柄砰地一声扫在力道一空、身形前坠,正努力想要坐回马上的杨帆肩头,把他一叉扫落马下。

    一个契丹兵提马上前,一枪就向杨帆后腰刺去,那契丹大将使钢叉一挡;“铿”地一声将枪震开,锋利的叉尖紧紧逼住杨帆后心,看了看他背上的猛兽图案,冷笑道:“这是一员唐将,绑了!”

    壁垒中只剩下五名周军局缩在一个角落里,各个身上带伤,当连续几名契丹人跃过障碍,在这小小的圈子里兜马转身,准备一个冲锋将他们杀光的时候,五名周军丢掉了兵器,乖乖举起了双手。

    然而,契丹人并没有放下他们手中的刀,他们到处流窜,哪可能收容俘虏。

    契丹人在黄獐谷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多施欺诈,诱敌深入,又利用烟火攻势令周军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因此以极小的代价便全歼了周军骑兵,随即便对周军步兵展开了一面倒的大屠※杀。

    在黄獐峡谷中,那些步卒根本无从抵抗,歼灭他们同样没有消耗多少兵力。如今,除李多诈拱卫粮草辎重殿后的兵马,再加上被他们急行军远远拉在了后面的步兵,周军这支骑兵主力不过三万人。

    在当前这种以逸待劳,夜施突袭的情况下,就算是周军倍于契丹,也是无力回天的必败之举,更何况是以六万对三万,契丹人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当东方晨曦破晓的时候,大地就像染上了一层霞光,遍地血污,横尸遍野。

    契丹主力又马不停蹄地奔着唐军延后的步卒和殿后的粮草辎重而去……

    第七百一十九章 千里相寻

    插在尸体上面的枪矛刀剑,比原野上旺盛的野草还要蓬勃,无主的战马在染了血的草原上蹈龋而行,尸骸枕积中,偶尔会爬起一个浑身血污的战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是肠穿肚破就是残肢少腿,迟缓地挣扎着,仿佛一具偶尸。

    两个行经此处的路人似乎被这无穷无尽的尸体吓傻了,其中一个人牵着马,僵硬地向前迈着腿,只走出几步,便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另一个青衣汉子急忙把他拖起来。

    被他拖起的削瘦汉子目光呆滞地看着横尸遍野的战场,脸色纸一样苍白,旁边那个颊上生了两颗黄豆大的黑瘾青年不安地看着他,低声道:“宗主武功高强,他…,应该会安然无恙的。

    很奇怪,这么一个形貌丑陋的汉子,说话的声音居然是一副柔和悦耳的女声。

    “不…,可能的。艺业再高,在这千军万马中,也…,也不可能……”那个脸颊削瘦的汉子颤声说着,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他的眼中已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这两个人,正是天爱奴和古竹婷。

    天爱奴磨了小蛮好几天,央她答应自己,其实阿奴完全可以不告而别,但她不想这么做。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要和小蛮姐妹般相处,一直保持亲密关系,是这个家庭和睦的关键。

    杨帆临走时,把这个家交给了小蛮,以小蛮的脾气,如果她孤意独行,小蛮固然不会因此对她如何,但两个人的关系却难免要产生隔阂。

    有时候,水火不容,就是从一丝嫌隙隔阂发展而来的。

    关系点是齿轮,时时需要润滑和保养。

    等到小蛮受磨不过,终于答应她之后,古竹婷马上通过“继嗣堂”查清了杨帆所在的队伍,然后启程循踪而来。却不想,等她们赶到这里时,只见到一地死尸,无穷无尽的死尸,仿佛这里就是修罗地狱。

    古竹婷见阿奴神色绝望,不禁大皱眉头,说道:“阿奴,十余万大军不可能都杀光了。我们来时路上,不是看到了三三两两的败兵?你看这里还有人活着,宗主固然有战死的可能,更大的可能却是还活着,你先这般吓唬自己却为哪般?”

    阿奴的眼神亮了亮,喃喃地道:“不错!只要还没找到他的尸体,他就未必是死了,也许……,也许他还活着?”

    阿奴忽然站了起来,挣脱古竹婷的扶持,急急奔向前方的尸体,一具具地检杏起来。

    古竹婷连连摇头,抢过去一把拉住她,喝道:“阿奴,你在干什么?”

    阿奴焦急地道:“古师,你快帮我,我们两个人一起找快一些!”

    古竹婷牢牢扣住她的手臂,厉声道:“阿奴,你醒醒!这样不是办法,这里足足有几万具尸体,我们两个如何查得完?再说,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朝廷很快就有人来善后,到时候我们在这里,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

    阿奴失魂落魄地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该怎么找到他?”

    阿奴的手紧紧抓着古竹婷的手臂,扣得古竹婷的臂骨隐隐生疼。

    古竹婷由她抓着,柔声道:“靠我们两个人,不管宗主是生是死,我们都不可能找到他!阿奴,你听我的,距这里最近的是千金冶城。我们到那里去,这些将士的尸体,十有八九要发动冶城军民前来处置的,有什么消息,我们在那里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打听到。

    对了!我们可以换一个身※份,以路经此地的富商身※份,为阵亡于此的将士行一桩善举,为他们举行“荼眦,”这么多将士的尸体是不可能运回去的,只能火化,然后把骨灰运回他们的家乡。”

    阿奴的眼神清明起来:“对呀,除非是大将军,才会被装敛棺椁,运回京师,其他人只能就地火化,如果我们出钱揽下这件差使,每个人的身※份当然是要先确认的,遗物也要单独整理出来,我们可以因此确认每一具尸体的身※份。”

    古竹婷道:“不错,我们做这种善举,是需要军队和地方官府派人配合的,我们还能从他们那儿了解到更多的消息。如果死者中没有宗主,那么宗主就还活着,说不定不等咱们做完善事,就打听到宗主的消息了。”

    阿奴破啼为笑,急不可耐地道:“走!咱们马上去千金冶城!”

    ※※※※※※※※※※※※※※※※※※※※※※※※※

    一处以树干为躯,青青的枝条树叶为盖的简陋帐篷里,李尽忠宽了上衣,赤裸着脊背趴在一堆柔软的青草上,在他的后脊上,插着一枝狼牙箭,因为久未拔出,伤口周围已经瘀青浮肿。

    “可汗,忍着些!”

    旁边一个单膝跪地的大汉语气粗重地对他说了一声,李尽忠点点头,孙万荣递过一块软木,李尽忠一口咬住。

    大汉拔出小刀,在弓箭四周迅速切开一个十字,用力一拔,李尽忠闷哼—声,带着倒钩的狼牙箭便从他背上拔了下来,有些乌色的血汩汩流出,那大汉将小刀在旁边的火堆里上下翻烤一阵,看那血液渐渐转红,猛地将小刀贴在了李尽忠的伤口上。

    李尽忠身子一绷,虽然年迈却依旧结实,肌肉块垒、虬结有力的臂膀顿时鼓了起来,小刀“嗤嗤”地灼烫着李尽忠的伤口,等那伤口微微结痴,大汉便抓过一把草药,也顾不得苦涩难当,塞进口中便大嚼起来。

    他把嚼烂的草药小心地敷在李尽忠的伤口上,又用布条帮他包扎好伤口,这才站起身来。骆务整递过一个水囊,大汉满口绿色,苦涩难当,是以也不说话,接过水囊,拔下塞子便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迅速走出篷帐。

    帐里,孙万荣和骆务整、何阿小等契丹首领关切地围到李尽忠身边,李尽忠嘿嘿一笑,道:“放心,老※子命硬,死不了!来,扶我起来!”

    骆务整和何阿小上前把他架起,坐在草堆上,李尽忠沉声问道:“咱们的伤亡怎么样?”

    那个,为李尽忠疗伤的大汉走出帐篷,连灌几口水,口中那股苦涩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舌头都麻得没有感觉了。他四下一看,见坡下二十多丈远有一棵野梨树,枝头沉甸甸地压满了果子,便大步向坡下走去。

    杨帆倚着粗大的梨树树干坐在地上,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树上,手腕上绑着牛筋,这东西最是柔韧,即便挣扎到牛筋入肉,割断腕筋,也休想挣得断。

    在附近几棵树下还绑着几个人,都是军中的将领,看样子,契丹人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们也知道多抓一些将领在手,一旦情形不妙,和朝廷便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不过杨帆仔细看了看,那几位将领他都不认识,从军服看,不过是些鹰扬郎将、果毅都尉一类的将领,比自己只高个一品半品的,行军大总管燕匪石、行军副总管宗怀昌等高级将领一个也没有。

    这时,那个为李尽忠疗伤的大汉走到了树下,从树上摘了两个梨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咔嚓一声咬了一口。那些梨子刚开始灌浆,不涩不酸,却也不甜,还说不上是一种什么味道,不过嚼上两口,对祛除口中的苦昧儿倒是很有帮助。

    杨帆一见那大汉走到自己身边,便盯着他看,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仔细辨认一番,杨帆恍然大悟,这大汉就是昨夜使三股托天叉的那员契丹将领,杨帆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两膀子气力。

    大汉咬了两口梨子,发觉他在注视自己,不禁嘿然一笑,道:“怎么,不服气?是不是还想跟我比划比划丨?”

    杨帆淡淡地一笑,摇头道:“败了就是败了,败军之将,岂敢言勇?”

    大汉撇撇嘴,摇着手中的梨子道:“行了行了,少跟我拽文,当兵的这么文诌诌的干嘛,大唐军中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么一些人,才会变得这般不中用!想当初我在军中,那时大唐兵威……,嘿!”

    大汉摇了摇头,又摘了一个梨子,转身就走。

    杨帆神情一动,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你在大周军中当过兵?”

    大汉懒洋洋地转过身,瞟了他一眼,纠正道:“不是大周,是大唐!老※子没给那臭婆娘当过兵!”

    杨帆道:“是是是,大唐,不是大周。你在大唐军中当过兵?是义从还是族兵?”

    杨帆琢磨着他是契丹人,应该不是大唐的正规官兵。

    大唐的军队杂得很,其中只有府军、禁军、边军、募军是正规军,至于其他的就太多了。

    像当年李世民征高句丽,出征的除了随驾的禁军、卫军、府兵、边军,还有平卢、卢龙等地的团练军,突厥、羌、鲜卑等族的蕃兵,附从的契丹、奚等藩部的族兵,新罗、百济等属国的从军,以及临时招募的“义从,”浩浩荡荡数十万之众。

    大汉晒然道:“费某当初可是吃军粮拿军饷正儿八经的兵,费某那时虽是一小小伙长,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功劳。可恨边将残暴,克扣军饷不说,对我族人又是百般压迫,如同强盗一般。有一次我那队正试图强暴我族一位姑娘,当着兵,却连自己的族人都不能保全,这兵当来何用?费某一怒之下,便宰了那厮,逃回家乡!”

    大汉上下瞧瞧杨帆,不屑地道:“看你如此年轻,居然做了校尉,怕不是抱那武氏奸贼的大※腿才爬得这么快吧?”

    杨帆正色道:“这你可说错了,杨某本是河源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的兵,可是立下百战军功,才有今日的!”

    第七百二十章 被俘

    “你是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

    费姓大汉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转身便在杨帆身边蹲下来。

    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却做了唐国的大将军,一生戎马,罕逢败迹。

    杨帆曾经在西域待过大半年的时间,同高舍鸡等西域军卒有过很频繁的接触,知道在边军系统当中,尤其是少数民族士兵心中,对黑齿常之奉若神明;许多人都把他当作自己效仿的

    榜样。

    费姓大汉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真是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兵?黑齿常之大将军当年还在我们这地方打过仗呢,可惜那时候费某的年纪还小,要不然就投到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当兵去了。”

    杨帆道:“杨某正是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的兵,因为我为人机灵,一直在大将军麾下做斥候兵,立过不少战功。后来黑齿大将军遭奸人陷害,没有死在战场上,却丧命在牢狱之中,令我等噬齿痛恨!”

    费姓大汉对黑齿常之崇拜之极,提起黑齿常之的恨事,禁不住破口大骂。费姓大汉唾沫横飞地骂了一通朝廷,又乜了杨帆一眼,向他问起西域情形,以及他如何得以升官的经过,杨帆知道他对自己还存有几分警惕,于是小心地应答起来。

    他说黑齿常之死后,娄师德把他收到了自己帐下,成了娄大将军的亲兵,在与突厥的一次战斗中,他又恰巧救了娄大将军一命,这才得以提拔,步步高升。这一次朝廷为了北征,从各地抽调兵卒,他才率部从河陇回来。

    杨帆对河陇地区非常熟悉,说起那里的地域地理、景物环境乃至风情民俗。完全了如指掌,他还把高舍鸡做斥候时的许多事迹“高冠杨戴”地安到了自己身上。

    这费姓大汉当兵时,曾经被调到河陇地区参加过战斗,对当地的风情风貌很了解,他对斥候兵的生活习惯和刺探敌情的一些事迹同样很了解,听了杨帆所说,再与他所知一一印证,这个貌似鲁莽实则心思细腻的大汉才真的相信了杨帆的话。

    他们两人虽然还是敌我关系,但是毕竟一方已经被俘。不需要兵戎相见,因此这一番话谈下来,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便融洽了许多。

    费姓大汉和杨帆互通了名姓,这费姓大汉名叫费沫。费沫拍拍杨帆肩膀,遗憾地道:“若你只是一个小小兵卒。我便擅作主张放你走人也无不可。可惜你是朝廷的将官,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

    杨帆道:“我明白,你我各为其主,理应如此。能得足下如此相待,杨某足感盛情了。不过……”

    杨帆扭头向其他几棵树下绑着的人看了看,问道:“你们抓这许多将官作甚。可是打算跟朝廷求和么?”

    费沫的貌相虽然粗鲁,心眼儿却不粗,他并不直接答复,只是嘿嘿一笑。道:“我们契丹人没有野心称王称霸,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走,可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啊,要不然。我们现在正在草原上高高兴兴地放牧呢,又怎会在此打打杀杀?”

    “好啦!”

    费沫拍拍屁股站起来。说道:“放了你是绝不可能的,念你是黑齿大将军旧部,我可以关照你些,叫你不受虐待,比其他俘虏吃饱一些。不过,你也要老实一点才成,要是想动什么歪脑筋,费某第一个就杀了你!”

    杨帆道:“杨某如今是你们的阶下囚,能得如此照料,足感盛情了。我只是不明白……,我们足足十六万大军,兵精将足,怎么会……怎么就会一败涂地呢?”

    杨帆这一问正挠到费沫的痒处,费沫又蹲下来,自得地笑道:“在你们唐人眼中,我们契丹人都是只会牧马放羊不堪一击的牧人,你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过眼里,你们败就败在这分狂妄上了!

    你以为我们契丹人真就是那么好欺负的?就算是你们最忌惮的突厥铁骑,屡次从凉州、灵武进侵大唐,为什么不从我们的草原侵入再南下呢?你以为是靠着你们朝廷的庇护吗?我呸!”

    费沫重重地吐了口唾沫,说道:“那是因为我们契丹人并不好对付,我们能征善战,是草原上的英雄。一直以来,我们受朝廷欺压,受你们的边将边军欺压,忍气吞声,始终不肯反抗,是因为比起大唐我们族群的太弱小了,可我们一步步忍让,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你们的得寸进尺!”

    费沫说到愤懑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杨帆忙道:“杨某只是一个小小校尉,这些事情我过问不了,我只是奇怪,你们顶多六

    七万人马吧?怎么就能吃掉我们十六万大军,而且是一口吞下。”

    费沫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太狂妄!”

    他把黄獐谷口设下诱饵,引诱周军主力急进,然后利用山谷地形,掐断骑兵主力与步兵

    之间的联系,利用地利优势和大量的烟火导致周军主力骑兵不战自溃,惊马自相践踏,死伤无数,以致他们以极小代价就歼灭了这股骑兵的事情说了一遍。

    又得意洋洋地道:“骑兵全军覆没,你们那些步卒就倒霉了,除了少量逃上山去的兵丁中今还在丛林中做野人,从黄獐谷向前一直到我们昨日设伏的地方,这是一马平川的原野,最适合骑兵驰骋,那些向外逃的步卒怎么可能跑得过我们的马,他们已经被我们全歼了。

    我们原打算仍在黄獐谷设伏的,只是,这一路下来,死尸到处都是,根本来不及处理,你们若继续前进,一定能够发现疑点。所以我们大元帅又生一计,用缴获的军印,写下一份军令,诈称前路军大胜,要你们抛弃辎重,全速行军参与围剿!

    嘿!你们果然乖乖地来了,日夜兼程,跑得人困马乏。根本无力一战。而且骑卒和步卒之间拖拖拉拉,完全脱离,互相难为协同,行军行成这副样子,足见你们心中压根儿就没把我们当一回事,你们不败谁败?”

    杨帆想起那位打扮得跟金甲神人似的燕大总管,不禁苦笑一声,沉默片刻,才问道:“你们有了军印。自可伪造军牒,只是……那上面的大将军签名,难道也是伪造的?”

    费沫笑道:“这签名可是货真价实,是你们的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亲笔所写。”

    杨帆暗暗咬紧了牙关。

    费沫见他生气,更加得意。道:“你们的人马被困在谷中,就像一群待宰的牛羊,数万大军拥塞其中,不等我们动手,惊马乱军自相践踏,死伤者已不计其数,我们轻而易举就歼灭了你们最难对付的这一路主力。活捉了你们的主将。

    那左鹰扬卫大将军曹仁师不肯在伪造的军牒上署名,被我们可汗一刀便砍下了他的狗头,结果你们那位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就签下了他的名字。嘿嘿,自始至终,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杨帆的眼角跳了跳,恨声道:“轻敌冒进。葬送前军十万将士的性命,已是百死莫赎之罪。又贪生怕死,将后军六万将士送入虎口!张玄遇!嘿!好一个张玄遇!”

    费沫笑道:“你也不用如此怪罪于他,你们前路十万大军被全歼之后,剩下的这六万大军就已注定要灭亡了,没有那道伪造的军令,你们一样要死,那道军令对你们用处不大,对我们才有用处。有了这道军令,我们才能轻易吃掉你们的后路大军,连死带伤一共不过万余人,这还包括袭击你们辎重粮草时的伤亡。”

    杨帆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们还袭击了我们的辎重营?”

    费沫道:“打蛇打死,自然要趁胜追击了。你们后面那些步卒比起你们还要不堪,我们连夜杀去时,他们大部分人都睡得跟死猪似的,好不容易惊醒一些人,却也双腿酸软,举手无力,连只鸡都杀不死。

    我们砍瓜切菜一般解决了他们,随即就马不停蹄直奔你们殿后的辎重营。我们本以为辎重营最好对付,却不知你们押运粮草的是什么人,他挖了陷马坑,布了拒马枪,还拖来许多荆棘阻路,营盘外还扎了一道木墙,游哨远出十里。

    真他娘的,在唐人自己的地盘上,而且只住一晚,一大早就要启程的,用得着这么折腾么,结果……突袭是不成了,直到天光大亮,我们才清除外围,逼近营寨,那守将眼见守不住了,于是主动放弃粮草,集合残兵败将逃向马城。

    真他娘的,老子身为前路先锋,本想把他们这一路兵马也全数歼灭的,可恨那运粮的主将临走时还放了一把大火,如果我们要去追他,这粮草不免就要烧光了,没办法,老子只得回头救粮。”

    杨帆脱口问道:“那粮草烧光了?”

    费沫笑道:“你想得美,虽说烧了有近一半粮草,可是被我们救出来的粮食,也足够我们吃个把月了!”

    杨帆大失所望,沉默片刻,才道:“运粮的那位将军,叫李多祚,此番北征,若是李大将军为主帅,恐怕我们……未必会全军覆没。唉!李大将军退回马城,那我本部的主将呢?燕大总管也被你们生擒活捉了?”

    费沫道:“那个什么燕大总管,我们没看到,倒是你们的行军副总管宗怀昌,被我们给困住了,原想抓活的来着,结果他横刀自尽了。”

    听到这里,杨帆不禁又沉默起来。

    这时,有人在山坡上喊:“费沫,准备整军,向山里转移了!”

    费沫急忙答应一声,对杨帆匆匆摞下一句:“你安份些,便少吃苦头,否则,我也护不得你!”说完便急匆匆向山坡上跑去。

    杨帆试着挣了挣捆绑,便放弃了努力,心道:“这儿已经是山里了,还要往山里转移?是了,难怪一直没有看见女人和孩子,他们的老巢应该不在这里。若是到了他们的老巢,防范松懈下来,又有这费沫攀扯着交情,逃走或有希望!”

    第七百二十一章 弃市两冤家

    武周朝讨逆征北十六万大军全军覆没,几位统兵大将军除了一个押运粮草的李多诈侥幸漏网,其余被一网打尽。

    左鹰扬卫大将军曹仁师身首异处,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及新任司农少卿麻仁节被俘,行军大总管燕匪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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