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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正文 醉枕江山第141部分阅读
- 左鹰扬卫大将军曹仁师身首异处,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及新任司农少卿麻仁节被俘,行军大总管燕匪石死于乱军之中,行军副总管宗怀楚自尽。7k7k001.com
消息传回京师,举朝哗然。
朝廷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败仗了?
即便是对敌突厥和吐蕃那样的强敌,朝廷虽然时有败仗,可是也从没败得这么迅速、这么凄惨,十六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统兵大将几乎被一网打尽,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
武则天犹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武周一朝,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桩武功就是收复安西四镇,此前战绩实在是乏善可陈,不曾想转眼间又遭受了这么惨重的失败,尤其是败在从未被朝廷放在眼里的契丹人手中。
朝野间一时风声鹤喉,对契丹人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茫目自信,转眼间就变成了极度的恐惧。十六万人就是十六万个家庭,消息传开,整个大唐到处一片凄风苦雨,无数为人父母、为人妻儿的,披麻戴孝,痛不欲生。
武则天原打算让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率大军屯兵胜州,为第二路讨逆大军的,其实主要目的是为这个侄儿镀金。
虽说现在军队系统已经被六氏家族一手把持,可是武氏家族从未在战争中有过什么战功,而在军队中,一群寸功不立的将军,根基永远是不扎实的。
武承嗣身体不好,近年来更是常常卧病在床,否则的话,武则天说不定把这个侄儿也会派上前线,让这两个在武氏家族能挑大梁的侄子都能立下自己的军威。
但是现在,武周大军十六万人,一战便全军覆没,举朝震动,武则天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她这两个侄子都是读书人出身,少年时便被她改为腹姓流放边陲,每日只为口食奔波。等她后来想要登基,发现外人不可靠,还得依仗武家人时,又赦免了这些侄子,把他们弄回京※城,一个个委以重任,可这两个侄子是连几十人的军队都没指挥过的,让他们去打仗…,
然而大唐留下的名将几乎都被她杀光了,何况现在越是武氏一系的将领打了败仗,她越是需要武氏将领再打个大胜仗,以巩固武氏在军中的地位,于是武则天决定派出武彼宜为第二任讨逆大将军,远征契丹。
武饺宜一直替她掌管羽林卫,在军中的时间最长,是武氏第二代子侄中最熟悉军旅的人,武则天马上下旨,命建安郡王武彼宜为右武威大将军,重新征召兵马,由其率领再伐契丹,同时任命陈子昂、乔知之为其总管府幕僚。
一时之间召集不了那么多兵马,武则天就下令把各地关押的全部囚徒都押送京师来,让他们戴罪冇冇立功,同时征募士兵,组建新的远征兵团,又令太行山以东各近边诸州建设武骑团练,以备策应。
怒气冲冲的武则天这一次没用宰相大臣们议事,行使专断之权迅速作了决定,怒气冲冲回返内廷,忽然想起曾替孙万荣求取三品官职的李昭德来,登时把一腔怨恨发泄在他的身上,传令即刻押赴刑场处死!
张昌宗和张易之在她身边闻听,马上拐弯抹角地提起了来俊臣,盛怒之中的武则天又下令,把来俊臣一并斩首。
李昭德是被来俊臣弹劾入狱的,如今竟和来俊臣同日行刑。
还别说,这桩大事从一定程度上转移了朝野对于此番大败的追究,要知道曹仁师、张玄遇、麻少节、燕匪石、宗怀楚等大将,可都是武氏一系的将领,只有一个押运粮草的李多诈,算是不左不右的中间派。
行刑之日,洛阳城万人空巷,行刑现场人山人海。
行刑现场就设在北市,整个北市所有的店铺生意当日都没有开张,连做生意的都跑去看杀人了。
武周朝第一酷吏,也是在各大酷吏相继授首之后,始终顽强不倒的不死小强来俊臣终于要被处斩了,而当日一同行刑的还有近几年来独霸朝纲,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强腕宰相李昭德,这事岂同小可。
李昭德和来俊臣都口堵木球,身着死囚之服,被押赴刑场。
这口堵木球之制是从垂拱四年开始的,那一年武则天处死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郝象贤在刑场上破口大骂、慷慨陈词,历数武则天的桩桩罪恶,连她与薛怀义通奸的丑事都说了出来,武则天十分难堪,从那以后,朝廷再处决人犯,一概口塞木球,让他在刑场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昭德和来俊臣都口塞着木球,挤得脸颊都有些变了形,被囚车拉着,缓缓向刑场走近。李昭德虽然过于跋扈了些,因此遭到百官厌憎,但是他在民间官声还是极好的,百姓们看到李宰相蓬头垢面、狼狈不堪,都不禁黯然叹息。
不过,寻常朝代,京师百姓一辈子怕也见不到一个对宰相行刑的场面,而武周朝的洛阳百姓,不要说那些凤子龙孙的皇室王爷,光是宰相就见过杀了好几拨了,虽然为他叹息,倒也不至于过于震惊。
随后押来的是来俊臣,来俊臣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场面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百姓们拥挤在那儿,无数人头攒动,死死地盯着囚车上背插死字牌的来俊臣,却出奇地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现场异常静谧,静得令人恐惧。
李昭德被押上刑场,按跪下来,朝着监斩官的方向,紧接着来俊臣被押上刑台。来俊臣往日的威风霸道全然不见了踪影,嘴里塞了一只硕大的木球,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扭曲的面孔再也看不出往日的英俊风流。
李昭德说不出话来,可是看着来俊臣失魂落魄地被拖上刑台,李昭德眼中却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他笑不出声来,可他仰起的苍白的头颅,却分明显示他正在大笑。李昭德的肩膀耸动着,无声地笑了许久,慢慢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缓缓淌下,流过他的腮边……
来俊臣却与他不同,来俊臣自始至终没有看这个老对头一眼,他的头一直扭向皇宫的方向,当他被拖上刑台,摁倒在地时,他也依旧押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城方向,只盼着会有一骑飞驰而来,高声喊着“刀下留人!”
这种事女皇并非没有干过,当初御史中丞魏元忠就是在行刑之前,被女皇特旨免死的。来俊臣始终坚信,他对女皇忠心耿耿,他为女皇杀过那么多对头,女皇得以登上皇位、坐稳皇位,他居功甚伟,女皇帝绝不会杀他。
他期盼着、期盼着,监斩官干巴巴地念着圣旨时,他一句也没有听;会子手拔去他肩后的死字牌时,他浑然不觉;他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眼巴巴地望着家的方向,盼着它的主人回心转意。
一条绞索套到了李昭德的脖子上,女皇宏恩,赐了他一个全尸,绞索猛地拉起,李昭德身子腾空,因为窒息,他的身体剧烈而奇异地扭动起来。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去看这位宰相之死,无数目光居然冇死冇死地盯着来俊臣。
许多人掌心沁着汗,眼角紧张地抽搐着,心跳如擂鼓。
他们似乎在担心什么,又似在紧张什么,那是一种奇怪的恐惧。
来俊臣突然鬼使神差地醒过神来,把片刻不曾移开的目光从皇宫方向移向监斩台。
监斩台上,刑部司刑郎中陈东面无表情地从签筒中抽※出一枝血色的刑签,向台前狠狠一掷,冷肃地喝道:“斩!”
来俊臣突然明白过来,赦免的圣旨永远也不会来了,女皇真的抛弃了他!
他突然从地上一下子※弹了起来,这么直挺挺地跪着,本来是很难站起来的,但是来俊臣居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喊不出声音,两只眼睛瞪得异常的大,仿佛眼角都睁裂了,他死死地瞪着皇宫的方向,看着那一角飞檐,看着那耸立入云的天枢,脑海中一阵眩晕。
不等两名刽子手的助手上前把他摁倒,他的双膝一软,又重重地跪在了刑台上……,
“嚓!”
锋利的鬼头刀从他颈间滑过,刽子手这一刀,使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好的一刀。
刀锋准确地从来俊臣颈间骨缝里滑过,没有片刻阻碍,人头和着一腔鲜血,喷出一丈多远,重重地摔到地面上,向前滚动了几圈,停住了。
来俊臣无头的尸身以一个缓慢倾倒的姿势慢慢向前倒去;“嗵”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时,李昭德的尸身网刚停止最后一丝抖动。
刑场上继续保持着令人恐惧的寂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刽子手有些惊异地向人群中看去时,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呐喊,无数人向台上冲过来,负责拉着绳索阻挡观刑百姓的帛役像稻草人似的,一眨眼就被沸腾的人群淹没。
无数的人涌上刑台,争相撕扯来俊臣的尸体,有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像狼似的一头扑到来俊臣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还没等他咽下去,就被疯狂的百姓拖到一边,然后更多的人蚂蚁般添充了他留出来的空隙。
这人咬着一嘴的血肉,仰天狂笑!
他叫段简。
第七百二十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来俊臣弃市,本应晒尸三天的,可是许多百姓拥上台去,挤开公差,争啖其肉,须臾间,来俊臣就骨肉离散,抉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踏成泥了。”
丽春台上,张易之亦步亦趋在跟在花丛间转悠的武则天身边,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着今日行刑的场面。
“哦?来俊臣如此招人痛恨?”
武则天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马上站住脚步,向张易之追问。
在得到张易之准确的答复之后,武则天愤怒起来:“朕真是被他蒙蔽了,此獠如此招百姓痛恨,必是罪大恶极,真是死有余辜!应加赤族之诛,方雪苍生之愤!传旨,籍没其家,尽数发配为奴!”
来俊臣用他的死,成功地转移了朝野间对于讨逆军大败的注意,又用他的粉身碎骨籍没全家,把百姓们对于亲人逝去的悲怆化成了对他伏诛的泄愤。来俊臣被他的主子真是利用得淋漓尽致,发挥了全部的光和热!
“千金冶”在马城东北方向,这里盛产铁矿,很多铁矿石就裸露在地表,无需深采。边域地区战乱最为频繁,所以对于钢铁的需求尤其强烈,因此当地有许多以土法炼铁的铁匠,久而聚集成城,称为“千金冶”。
时至今日;“千金冶”已经出现了多个规模很大的铁矿厂和炼铁铺子,因之此城不缺铁器,也不缺强悍有力的男子,契丹人之所以没有打这座小城的主意,原因就在于此,此城虽小,却不易对付。
古竹婷和天爱奴主意已定,便变换了身※份,先雇佣了几个)仆从,再赶到千金冶城。此时,周军大败自黄獐谷下来,百十里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周军尸体的消息已经传开千金冶城也是人心惶惶。
县令李洛云是垂拱二年的进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利用他的杰出政绩,再加上上下打点谋了个七品正堂的县太爷,到“千金冶”走马上任还不是一个月,便碰到了这么一档子事真是晦气。
他网刚到任,对在此任职多年、根基深厚的主簿、县尉乃至关系盘根错节的诸多胥吏还不能如臂使指,得知消息后,有心派县尉带人去察探一下,县尉担心路上碰到契丹兵马,托辞不肯前去。
主簿比县尉反应还快,第一时间就告病卧床了,李县令倒是个忠于职守的好官,指使不动别人只好换了一身便服,带了几个衙差,亲自去明察暗访了一番,确认契丹人大胜之后已经劫了粮草入山,这才返回县城。
自黄獐谷出来,周围非常荒凉,并没有什么城阜;“千金冶”城是距这片战场最近的县城就算他们不肯出面,等到府道官员得了消息,安置阵亡将士遗体的事也必然要着落在他们身上,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面,还能给自己增添些政绩。
李县令打定主意便找主簿和县尉共同商议。
既然城外已经没了危险,县尉大人原本“在忙的事儿”马上就解决了,主簿老爷的“病”也不治而愈,两人也晓得这是一桩政绩,倒是很想和这位新任县太爷好生合作,这件事办好了,人人有功,两人和新任县令的关系也能亲近一些,毕竟人家是一县主官,不能太拧着干。
可是不管是派工收敛尸体还是火化,哪样不需要钱?
上任县太爷在临卸任以前,把县里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节余拼命地开销出去,一点儿都没剩下,如果想寅吃卯粮,县里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主管钱粮的主簿为此又打了退堂鼓。
李县令思来想去,觉得这笔钱只能着落在本县几个大铁矿厂和大铁匠铺子上,正打算宴请本县那些以冶铁发了财的土财主,利用县太爷的面子募捐一笔钱财,天爱奴和古竹婷便到了县城。
古竹婷扮成一位富商,天爱奴扮成她的书撞,主动找到县太爷李洛云,愿意为阵亡将士做一桩大善行,由她出资雇请敛尸工人、购买火化尸体所需的煤炭,并代为购买十余万只骨灰坛子。
这笔钱数目不菲,李县令若是向人募捐,也只能满足前期费用,后续资金还是要向上面申请,如今碰到一个家资巨万的大善人,真是喜从天降,连忙全力配合,并满口声称要为这位古大善人的义行向朝廷请求嘉奖。
古竹婷在李县令的配合下,向盛产陶器的地方定购了大量的骨灰坛子,又在千金冶城外安排火化场地。这城以冶金为主,煤炭、木炭储备极多,只要有钱,可以直接向那些大铁矿厂购买,至于炼尸的炉子,直接用了一些铁矿已经报废了的旧炼铁炉。
当地的大铁矿商也并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此番义行的大头都由这位路经此地的古大善人包了,他们便主动减少了自己的铁矿这段时间的挖掘和生产任务,腾出大批劳力去收敛周军阵亡将士的遗体。
对那些矿工和铁匠们来说,干哪个活儿都有钱赚,这活儿比打铁挖矿还要轻松些,边地百姓见惯了生死,对尸体也没什么厌弃恐惧,自然甘愿去做,一时间大批的尸体便源源不断地运到了“千金冶”城,开始炼化尸体装敛骨灰。
李县令组织了大批文吏,又劝说本县的读书人出面帮忙,在现场对每一具炼化的尸体提前进行登记,并把他们的遗物分别装袋,做好标记。
这样的场面固然热闹,可是源源不断的尸体运进来,炼尸炉日以继夜地喷吐着火焰,把一具具曾经鲜活的生命炼成了一坛坛雪白的骨灰,是没有人兴高采烈的,哪怕是那些按日结算拿钱的矿工和铁匠,
而天爱奴更是饱受折磨,一天没有杨帆的消息,她就寝食难安,每送来一具尸体,她都心惊肉跳。
这段时间,李县令真把古竹婷当成了他的活菩萨,李县令从逃到城里来的士兵口中问出多少消息,古竹婷便能从李县令那里打听到多少消息,她和阿奴渐渐了解了整个战役的情况,也知道有些将领被契丹人生擒活捉了。
虽然这一次周军轻敌冒进,连中埋伏,以至于十六万大军灰飞烟灭,不过这么多人是不可能杀光的,所谓全歼只是说把他们杀得无法保留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部队,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
幸存逃散的士兵陆陆续续地逃了出来,向最近的千金冶城靠拢的人最多,阿奴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看到远处有周军零零散散地走来,虽说几天时间里千金冶城已经收容了三四千名伤兵败将,却始终没有她最熟悉的那副面孔,毕竟给了她一个希望。
这段时间里,她们也联系上了“继嗣堂”在北地的分支,虽说“继嗣堂”在本地势力薄弱,还是尽全力给予了协助,派人在附近诸如马城、卢龙等地安排眼线,杏勘所有幸※运逃脱的士兵,以求找到杨帆的踪迹。
只不过;“继嗣堂”的核心力量兴不多,这许多分支并不知道宗主的身※份,甚至不知道有“继嗣堂”的存在;“继嗣堂”对他们的控制完全是利用经济手段,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叫他们寻找的那个人是谁。
这些分支派往各个城池的伙计,只知道他们东家的生意主要靠着一个大富商,而他们要找的这个人与那个大富商有着极密切的关系,如果找到此人,不但能讨好那个大富商,让他们东家获得更多的生意,找到杨帆的人还有一笔丰厚的赏金,因此格外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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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天的古树隔绝了尘世的一片喧嚣,在这里,不管是马的长嘶还是人的呐喊,都只能映衬得这山谷更加的静谧,而不会有嘈杂的感觉。
密林的边缘,有一片青青的草地,阳光正照在这片草地上。
正被众里寻他千的杨帆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摇着一朵狗尾巴草,眯着眼睛,任那温暖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这里林深树密,易守难攻,而且一路过来时,瞪大了眼睛的杨帆就已经转悠迷糊了,这一路上都是山、都是树,根本没有一个明显的标志,全都是相似的山水树木,根本无法记得住路。
同杨帆一同被抓的,大约有十几名将官,此刻也都散布在这片山坡上,或站或立。这些人杨帆都不熟悉,被俘的这批将领中官职最高的张玄遇和麻仁节被契丹人重点看管起来,押在山那边的山洞里,即便是放风的时间,杨帆等人都没有看到过他们。
山洞里潮湿阴暗,不晒晒太阳,纵然不是老寒腿,在洞里关上三天也要生病。所以,尽管已经觉得阳光有些毒辣,杨帆还是不舍得回山洞去,这里是山洞前面他们仅有的一块活动场所。
远远的,费沫走了过来。
虽然彼此是敌人,但是费沫很喜欢和杨帆聊天,说到朝廷的黑暗时,杨帆会和他一起大骂,说到黑齿大将军的惨死时,杨帆会和他一起惋惜,说到契丹人遭受的边将的欺压和勒索,杨帆会对他深表同情……,
费沫并不缺少心机,虽然在杨帆来说,这是刻意的应和,是为了降低费沫的戒心,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他的态度,费沫看得出来,确实是发自内心。于是,虽然彼此还是敌人,费沫却越来越喜欢跟他聊天,一有时间他就会到杨帆这儿来。
杨帆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轻摇的狗尾巴草不由停了一停,他听得出这是费沫的声音。他一直觉得,即便自己被抓了,他还是应该做点什么,只是他一直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直到昨天夜里,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于是,这一整天他都在等费沫,费沫终于来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杨帆哼着歌,继续摇起了手中的狗尾巴草……,
第七百二十三章 出师要有名
“做俘虏做到你这份儿上的,倒是少见!”
费沫走到近前,见杨帆一副乐逍遥的模样,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揶揄了一句,在杨帆身边坐下,顺手递过一张比巴掌还大的草叶子,里面包着一把桑甚,有的已经熟透了,紫黑紫黑的,发出诱人的甜香味儿,有的还是红彤彤的。
“做俘虏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每天愁眉苦脸地折磨自己么?”
杨帆笑吟吟地坐起来,扔掉狗尾巴草,接过草叶包着的桑甚,顺手拈了一颗丢进嘴里,果肉丰厚,微酸极甜,果然很可口。
杨帆乜着费沫,问道:“你们已经派人进京了?”
费沫点了点头:“嗯!已经走了两天了,大元帅当年在中原做质子时,身边带有几个侍卫,也都极熟悉你们中原情形,这一次派了其中一个去。”
杨帆摇摇头道:“我看效果恐怕不大。”
费沫睨了他一眼道:“怎么说?”
杨帆又丢了一个桑甚入口,说道:“没错!你们是打了胜仗,可是朝廷从来不曾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现在打的胜仗越多,女皇帝越拉不下脸来跟你们谈和。如果是吐蕃或者突厥,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你们……,”
费沫道:“我们抓了你们十几员大将,那个姓武的婆娘若是不答应,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杨帆嘲讽道:“老费,你以为这是你们两个部落之间打仗呢?你们抓了他们几个大头领,就可以让他们用牛羊、草场来赎回?这是朝廷,不管是因为女皇的体面还是朝廷的体面,都绝不可能向你们低头!”
费沫黑黝黝的脸庞胀红了:“一直以来,朝廷要打仗,让我们出兵,我们就出了,自备粮食、兵器、马匹,先是跟着太宗皇帝打,再是听高宗皇帝的旨意打!朝廷要我们纳贡,我们纳了,每年都选最好的毛皮、最肥的牛羊进贡。可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
你们的边军不守在我们的外围,保护我们这些朝廷的子民,反而守在我们内侧,突厥人要靠我们去防守,而你们还要像防贼一般防着我们,我们拿牛羊和边地的汉人百姓换些米粮,你们的边将还要抽无数的重税!
我们现在想要的并不多,我们依旧愿意尊奉朝廷为主,我们只要求对我们少一些苛待,少一些压迫,允许我们平等地和你们汉人买卖牛羊,撤走你们所谓的边军!这要求很过份吗?”
“很过份!”
杨帆道:“在你看来,固然是理直气壮。可是你要清楚,你们不是吐蕃或者突厥,不是一个国家,你们没有资格先造反,杀了朝廷的兵,抓了朝廷的将,再同朝廷谈判,讨价还价地提条件!
对你们这般作为,朝廷惟一的选择就是严厉地打击,杀一儆百。如果朝廷答应你们,那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朝廷的疆域很大,有许多像你冇们一样的部族,今天对你们破了例,别人就可以有样学样,到时候朝廷何以自处?“
费沫沉默片刻,冷笑道:“没得谈,那就继续打好了!只不过。”朝廷既然抛弃了你们,你们也就没什么用处了,等我们的使者从朝廷带回不好的消息之后,可汗一定会处死你们的!”
杨帆把桑萁放到草地上,仰天躺倒,枕着手臂,喃喃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死在万马军中,能多活这许多时日,已经很幸※运了。如果终究难免一死,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不过,如果我死了,黄泉路上也不怕寂寞的,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陪我!”
费沫重重地呸了一口唾沫,骂道:“你少说晦气话!我才不会死呢,你们朝廷兵马很厉害么?十六万大军,还不是被我们一口就吞下去了。”
杨帆竖起一根手指,悠然摇动,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一次,朝廷吃了大亏,亏就亏在太骄狂了,从将到兵,就没有一个人把你们当回事儿,下一次,你以为朝廷的兵马还会这么大意?”
费沫冷笑不语,心中暗想:“你以为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向朝廷求和上么?我们可也不只做了一手准备。”只不过,这是极度机密,即便杨帆已是阶下囚,告诉他也不怕泄露出去,费沫也是不能说的。
杨帆继续道:“你也是当过兵的人,想必知道些古往今来的故事,你看那些做流寇的,哪有一个能扑腾得起半点浪花?不管最终成败,但凡曾经辉煌过的,都必须掌握两点!”
费沫神色一动,忙问道:“哪两点?”
杨帆道:“第一,是要有一个稳定的根基之地,要有民可驭,有粮可筹,到处流窜始终没有一个根基之地的,是折腾不了几天的。”
费沫沉默片刻,又道:“那第二点呢?”
杨帆道:“第二,就是要有一个明确的主张,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为何而战。而且你想要的,正是天下人想要的,这样才能得道多助。陈胜吴广不过是两个泥腿子,都知道喊出‘伐无道、诛暴秦”以号召天下人响应。
商汤反夏,说‘时日昌丧,予及汝偕亡!,赤眉军的樊崇,一个不识字的匹夫,也知道喊一句‘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张角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王莽伪造天命,汉光武帝则说‘刘氏复起,李氏为辅”至于本朝……”呵呵,试问,你们有什么?”
费沫反驳道:“全是废话!你以为凭我们契丹部落可以独立一国甚至推翻大唐?如果我们那么说,就真的成了造反,朝廷不歼灭我们誓不罢休!”
杨帆道:“你以为你们现在没有喊出独立一国或者推翻大周的口号,你们的所作所为就不是造反了?汉七王之乱,虽不敢喊出造反的口号,也要喊一句‘清君侧、诛晃错”告诉天下人他们意在晃错,不在天子,以避免天下人共讨之。”
费沫沉思起来,半晌,方缓缓言道:“我们……,能喊什么口号?”
杨:“武周当朝,可天下百姓依旧心思李唐,如果你们能喊出拥戴李唐、拥护相王李旦、拥护庐陵王李显的口号,那么就可以顺应天心民意,百姓们对你们的抵触就不那么强烈了,而朝廷要对付你们也会引起种种非议。”
费沫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着哇!界然好主意,若是如此,我们便出师有名,反要陷朝廷于不义了,朝廷派了大军来,官兵中但凡志在匡复李唐的,也不会全力围剿我们。”
杨帆微笑道:“正是如此!”
费沫兴冲冲地道:“我去跟可汗和大元帅说!”
费沫趴起身来拔腿就走,杨帆暗暗松了口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知道这费沫的心思不像粗犷的外表一样粗鲁,还真怕不能说服他呢。
眼见费沫远去,杨帆又拿起那包系菩,吹去几只爬上去的蚂蚁,拈了一枚桑萁丢进嘴里细细咀嚼,味道很甜。
过了片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杨帆一扭头,就见费沫去而复返,又出现在面前。
杨帆诧异地挑了挑眉头,费沫阴沉着脸色,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在利用我,是不是?”
杨帆心中一跳,忙故作平静地道冇:“何出此言?”
费沫道:“你是黑齿常之大将军旧部,而黑齿常之大将军是被武周朝廷所害。你一定痛恨武周,希望能匡复李唐。你给我出这个主意,是希望利用我们契丹人,对朝廷施加压力,迫使皇帝在皇储人选上不敢妄动手脚,是不是?”
杨帆的目的太明显了,他和契丹人本是敌对关系,根本没理由帮他们想一个能够扯起大义名义立足的主意,费沫只要稍一转念,想不猜到他的用心都难。
杨帆把心一横,干脆爽快地道:“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们,替李唐的两位王子出力。我不喜欢这个朝廷,我也不喜欢一个女人做皇帝,为了保住她的权利,肆意滥杀!可是我这个主意,对你们并没有害处,不是么?”
费沫嘿嘿一笑,道:“不错!只要能给那婆娘添乱的主意,对我们而言就是好主意!我回来,只是想告诉你,别拿费某人当傻瓜!”
费沫转过身,哈哈大笑着离去。
这些天来的交流,费沫早已了解了杨帆的态度,这个周将显然极为厌憎他的皇帝和武周朝廷,所以杨帆会帮他出这么一个主意,他一点也不意外。
打出这个口号,明显能改善他们尴尬的境遇,汉人虽然不至于因此投奔,攘臂响应,毕竟他们是契丹人,不是李唐的王室,但是那婆娘想要征召兵马平叛,怕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响应了。
眼见费沫大笑离去,杨帆暗暗松了口气,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忠于李唐的力量正在渐渐恢复,并暗暗搜取着权力,如果以契丹人为压力,迫使朝廷调整它的政策,李唐势力无疑将进一步复苏,并迅速发展。
只不过,想做到这一点,光靠契丹人喊出这个口号还不行,必须得有人在朝中配合。杨帆如今身陷敌手,是无法在这件事上起主导作用了,不过他相信“观天部”那帮老家伙会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
李老太公等七宗五姓的老狐狸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狄仁杰等那些被放逐的宰相重臣们听到这个口号也不会无动于衷,而太平那只狡猾的小狐狸同样不会让这个大好机会从掌心白白溜走。
想到这里,杨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被抓进敌营做了俘虏,反而可以对朝廷产生前所未有的重大影响,实是始料未及。
可是,如何才能逃出生天呢?这可不是凭一副伶牙俐齿就能做到的。
第七百二十四章 内忧外困中的女皇
宁珂进入洛阳城时,皇帝已经严厉拒绝了契丹人的谈和条件,议和条件被拒绝的契丹人再度入寇河北,同时打出了一个鲜明的政治口号:“还我庐陵、相王来!”
庐陵王李显和相王李旦是先帝李治硕果仅存的两个儿子,两人都曾经被立为皇帝,又先后被武则天罢黜,李显被贬为庐陵王,实际上一直软禁在房州。李旦由皇帝变成了太子,不过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摆设。
契丹人打起为李显和李旦鸣不平的旗号,这对武则天来说,其杀伤力远比十六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冲击力更大。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整军再战,全歼这路反贼,但是兵马一直筹措不齐。
太平公主听说杨帆失踪的消息之后,也是牵肠挂肚,暗暗使人寻找,深悔自己不该乱出主意,让杨帆重返军伍,以致酿成大错。
但是当契丹人宣布了他们的政治纲领之后,虽然明知道这是他们为了减少阻力、蛊惑人心的一个口号,但是却未尝不可利用,太平公主纵然正心乱如麻,还是敏锐地发觉了这个机会,马上收拾了乱糟糟的心情,开始做出安排。
这些年,太平公主用她高明的政治手腕,逐渐收服了一批人,暗中也掌握了一批朝廷的职位,只不过,她一方面需要继续掩饰自己的力量,一方面也确实无力与武承嗣、武三思和二张公开竞争,所以得到的职位并不是特别重要的。
但是这些平时不是特别重要的职位,在战争时期却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些职位都是一些后勤、辎重、兵械、粮草乃至户口管理方面的职位,在正常情况下这些官职既不风光也谈不上如何有权,最重要的是人事权、财权、兵权和司法权。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太平公主授意安插在这些职位上的门下消极怠工。降低朝廷的运作效率,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武则天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十四岁入宫,六十多年来一直待在深宫里。她长于宫闱权谋,于外部的诸多运作并不十分了解,她只知道自契丹人喊出了为庐陵王和相王正名的口号以来,武周朝廷庞大而有效的战争机器便陷入了步履惟艰的地步。
各大世家也迅速发现了契丹人的这个政治口号可以加以利用,但是需要他们推波助澜,让这个口号产生实际的效果,扩大它的效应,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帝敲敲警钟,于是他们也马上安排起来。
他们控制着地方的经济。一个庞大的家族其影响力就可以遍布一州一道。想在暗中做些手脚。抵消朝廷政令的影响再容易不过。因此,尽管朝廷一遍遍的下敕旨催促,可是地方上筹粮筹饷、招募士兵的事却始终没有进展。
除了李唐皇族和世家暗中发力。这些年来流配地方的那些李唐派的官员,无疑也起了重大作用。他们之所以被贬谪,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打着李唐的烙印,女皇信不过他们,而他们也矢志匡复李唐,这个时候不给武则天上眼药才怪。
他们原本是朝廷高官,到了地方要么是一州一县的主官,要么凭着他们的威望和资历,也足以凭副职、闲职的身份对当地主官产生重大影响,在他们的作用下,这些州府对于朝廷筹粮筹饷和招募兵员的事情同样严重迟滞。
整个帝国都因为某些不可宣照的理由延续了它的运作速度,身在中枢、足迹不出宫门的皇帝陛下对这种秘密而隐晦的抵抗完全无法察觉,对这种莫名的迟缓也完全无能为力,她只能把原因归结于百姓对李唐的怀念。
忠于李唐的力量竟然依旧这么庞大,这么深入民心?
这令她暗暗惊慌。
她不明白,她的大周江山已经建立这么久了,为什么人们对李唐还是念念不忘,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么?
她不服气!
她一定要把契丹人彻底打败,她要把武周江山永远传下去,她要作开国太祖,千秋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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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南嘉庆坊,这里有一幢宅院,坊里的百姓都知道这幢宅子的主人是外地的,很少到洛阳来,即便逢年过节,也很少看到这户人家有主人出现,只有一个老家人时常出门买菜,大家还熟悉一些。
这幢实际上属于独孤世家的宅子,在空旷了多年之后,如今终于迎来了它的一位主人。
宁珂在这里已经安静地住了三天了。
月光下,优雅幽静的花园里传出一阵淡淡的琴音,琴音仿佛天上轻笼着月光的薄云,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园中有淡淡的夜雾,窗下月前,一琴横亘,宁珂轻轻拨着琴弦,琴声哀而不伤,中正清雅,把那难言的思绪尽付于琴音,漾入袅娜的迷雾中去。
恨与思,只对月,难与人言。
十指纤纤,琴上一按,袅袅的余音顿时戛然而止,宁珂怅望一叹,俏颜月下如霜。
脚步悉索,船娘轻轻走到了她的身后。
宁珂轻声问道:“听到些什么?”
船娘道:“自契丹人造反,与其毗邻的突厥便阵兵边境,虎视眈眈。契丹人大败朝廷讨逆大军之后,契丹人马上兵侵凉州,又攻灵州,再攻胜州,一直杀到胜州,才被平狄军副使安道买阻住去路。
他们如今在胜州城外屯扎了重兵,看样子还想一举攻下胜州,东侵中原。是以,西域和靠近西域的诸州,不需要有人刻意拖延,也不可能抽出一兵一卒参与北伐了,那里必须得储备兵力,以防突厥。”
宁珂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吐番呢?吐番人不可能不趁火打劫吧?”
船娘微微一笑。道:“小姐所料不错,吐番人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吐蕃人王相争权,内部正斗得如火如荼。暂时不想与朝廷交兵,所以他们派了信使与朝廷和谈,所议内容包括安西四镇以及两国接壤的一些地区。”
宁珂一针见血地道:“安西四镇,朝廷已经吃到嘴里。就绝不可能再吐出去,这可是朝廷引以为傲的最大武功。吐蕃人也知道这一点,他们拿安西四镇说事儿,是用来让步的,他们想要的是那些边界难分的地区。”
船娘道:“小姐说的是!”
宁珂信手拨着琴弦,一声一声,沉吟半晌,方道:“女皇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已经无法完全掌握这个帝国。于此内忧外患之际。她一定会做出让步!”
船娘小心地问道:“这样的话。对咱家在西域的生意会有所影响,要不要把这些分析告诉公子?”
宁珂摇头道:“不必,大兄才是一家之主。有些事,他应该想得到。我应该尽量减少对他的影响。”
船娘低低应了声是,又道:“杨帆……依旧下落不明,杨氏夫人悲痛欲绝。奇怪的是,杨家二夫人却没有什么消息,似乎不在府上,小姐……你看要不要上门探望?”
宁珂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幽幽地道:“去做什么呢?没有人帮得了她,除非杨帆有了音讯。再说,我以什么身份登门?”
宁珂幽幽地道:“每一个人,早晚都要死的,悲伤,只能让自己难过,于死者有什么助益呢?既然无所助益,那又何必悲伤?呵呵,其实我这个人很薄情的,不只是情,我什么都看得很淡、很淡……”
两颗清清的泪水,无声地自她眸中滴落,悄无声息地落入她的裙裾。
宁珂轻轻站起身来,回眸一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可不许伤心!”
船娘望着那张清素削瘦的容颜,心中一恸:“小姐!”
宁珂淡淡一笑,道:“人,总归都要死的,你说对不对?”
船娘默默地看着宁珂走向房门的身影,她的身姿纤纤如月,弱不胜衣。
船娘低声道:“姜业淳姜大医士明日就回洛阳,到时我请他来,再为小姐诊治一番。”
宁珂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轻轻掩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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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路北征大军还没聚齐,突厥便对河陇发起了攻击,而吐蕃于内乱之中也不放过机会,派遣使臣向武周施加外交压力,武则天内忧外患,焦头烂额,而且这几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精力严重不足,也实在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局面了。
无奈之下,武则天不得不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她下旨,召狄仁杰、魏元忠还京,并拜兵部侍郎姚崇为相。这几个人都是旗帜鲜明地保皇嗣派,起复狄仁杰、魏元忠,是给国人一个强烈的政治讯号:“皇储一定是李家的,皇帝不会易武氏子侄为太子!”
眼下这种情况,北边的契丹人闹得风风火火,突厥和吐番在西边趁火打劫,南边的诸蛮叛乱刚刚平息……
而且武则天还收到消息,契丹人似乎正在和奚人进行联络,奚人现在也不像太宗、高宗时候那么恭顺了,近年来对武周朝廷常有阳奉阴违之举,如果他们也参与叛乱,无异是给重病缠身的武周朝廷又往心口捅上一刀。
一向强势、从不低头的武则天面对如此局面,也不能不做个姿态了,只是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只把保皇嗣派的狄仁杰和魏元忠调回了京城,并没有对两个儿子的现状做丝毫改变。
她还盼着平息契丹之乱后,再解决了来自于突厥和吐蕃的威胁,那时再覆手为雨,把利用已尽的保皇嗣党打压下去。现在暂且忍一忍,正好利用这次危机,让那一些态度一直暖昧不明的保皇嗣派也跳出来,到时候一网打尽。
只是,她既没有想到今日这般困局,竟是她派往辽东的小狐狸杨帆一手促成,又怎会想到被她请回京城的老狐狸狄仁杰,又会给她带来一些什么惊喜呢……
第七百二十五章 政治是可以交易的
狄仁杰和魏元忠回到了久别的洛阳城。
洛阳城依稀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宫城前面多了一根参天巨柱,宫城里面少了一座恢宏壮观的万象神宫;“天堂”里那尊可以沿着定鼎大街一直望到龙门的巨佛也没了踪影。
两个人依稀还是当年的那副样子,只是狄仁杰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些,魏元忠头顶的白发更多了些,他们都老了,如果再被流放一次,或许已不会有活着回到洛阳的机会。
两个人一生都是几起几落,其中尤以魏元忠为甚,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是第四次被流放再召回,照理说他早该泰然处之了,但是这一次似乎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变得沉默寡言了,前往相迎的知交旧友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除了一次最主要的接风宴,他再没有接受任何宴请。这一次回京,他升官了,他升任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也就是当朝宰相。
他报回了自己的宅第,很少出门,每日他都到政事堂去办公,但是大臣们很快发现,他似乎变成了第二个苏味道,凡事惟模棱而已,昔日的峥嵘和锐气,全然不见了。
不仅魏元忠如此,大家更加寄予厚望的狄国老比魏元忠还要消沉。他被女皇任命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同样是当朝宰相,但他一回京就抱病不起,连朝都不上,连一次接风宴都没有参加过,只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耿直忠正的两位老臣,似乎都被磨去了一身锐气,本来期盼着狄仁杰和魏元忠回朝后能够给萎靡不振的朝堂带来一丝生气的女皇和文武大臣们大失所望。
把这两位老臣召回朝堂委以重任,却对国事没有丝毫的作用,魏元忠圆滑了,狄仁杰消沉了,而女皇居然也一反常态,没有对两人这种变化予以任何的训斥。
这一天,到了散衙的时间,魏元忠正要收拾收拾回家去,刚刚升任宰相的原兵部侍郎姚崇忽然走进了他的签押房。
“你们出去!”
姚崇冷目如电,扫了殿上几个小内侍一眼,沉声吩咐。
几个小内侍连忙退出殿去,姚崇眉宇间蓦地涌起一抹怒气,大步走到魏元忠面前,沉声道:“仆听闻魏公返京,荣升宰相,欢欣鼓舞,夜不能寐。却不料,魏公回到京里,尸位素餐,消沉若厮,比之苏模棱当年更加不如,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一直摆出一副落落寡欢、沉默寡言模样的魏元忠坐在案后,瞪了姚崇半晌,忽然笑了:“呵呵,元之啊,你如今已经做了宰相,怎么性情脾气还是一如既往,我本以为你还要再忍几天才会来质问老夫。”
姚崇一怔,怒气顿消,疑道:“你知道我会来?你……你这个老家伙,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元之,你呀,真是糊涂!”
魏元忠点了点姚崇道:冇“你坐下!”
姚崇满腹疑窦,捡个座位在魏元忠身边坐下,魏元忠沉默片刻,道:“契丹人喊出‘还我庐陵、相王来,的口号,你觉得,此事如何?”
两人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姚崇对他自然知无不言,他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这对我们自然有莫大好处,如果此事利用得当,那么……”,
魏元忠挥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缓缓地道:“仆不知是何人给那些契丹蛮子出了这样一个好主意,也帮我们制造了一个、好机会。可是,你注意到没有,他们的口号是‘还我庐陵、相王来!”,
姚崇想了想,还是不明白,纳罕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魏元忠在桌面上叩了叩手指,加重语气道:“庐陵王在相王之前!”
姚崇呼了口气,苦笑道:“魏公啊,你这到底是闹得什么玄虚?庐陵王年长于相王,而且当初本是庐陵王称帝在先,被女皇罢黜后才是相王登基,等女皇登基的时候,相王又从皇位上退下来…”不管从哪儿论,把庐陵王放在相王前面有何不对?”
魏元忠轻轻摇头:“相王如今可是太※子,难道不该把太※子放在前面么?”
姚崇疑惑地道:“魏公,你是说?”
魏元忠一字一顿地道:“弄不好,我们就要为他人作嫁衣!”
姚元崇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虽然同样是以匡复李唐为目标,但是以李唐忠臣自居的这些人也有他们的小团体。一批人是以如今的庐陵王李显为拥戴目标的,而另一批人则是以现任的太※子李旦为拥戴对象。
魏元忠和姚崇都是相王派的人,眼下这位相王殿下虽然还担着个皇太※子的名号,可人人都知道他和武氏水火难容,女皇武则天也不看好他,如果武则天真的想把皇位交给他的亲生儿子,那么远在房州的李显远比李旦机会更大。
姚崇一听就明白了魏元忠的话,不过他思索了一阵,还是摇头道:“话虽如此,可这毕竟是匡复李唐的一个大好机会,如果放过了,对谁都不是好事。我们要争,也不该这时就争!”魏元忠道:“我自然明白此时还不是争的时候。不过,我们必须得利用一切机会为扩大相王的力量而努力。我如今这番作派,不是给皇帝看的,而是给狄仁杰看的,那头老狐狸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姚崇点点头,道:“嗯!不过,还是要适可而止,以免过犹不及。对了,狄仁杰此番回京之后,一直卧病不出,他……不会是抱着同一目的,想给你我一点颜色看看吧?”
魏元忠微笑道:“我想…,他是为了和女皇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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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抱病”朝觐之后就闭门不出了,既不上朝也不会见任何朋友。他把自己关在府里,静静地盘算,思索着未来。
他老了,来日不多,很多事情不能接照他的构想按部就班地进行,他需要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清楚。
他也是志在匡复李唐的,但他更倾向于庐陵王,魏元忠的表现他看在眼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他渐渐拿定了主意。
匡复李唐,现在还只是有了一线曙光,远未到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一切反武的力量都要团结,现在不可以与相王党产生严重的分岐,那么如何在这件事中既壮大庐陵党,又能让相王党满意,就是他最需要考虑的事。
其实,壮大庐陵党这事好办,只要化能复出,凭他的资历和威望,注定会成为政事堂首席执笔,这就是庐陵党最大的胜利,他需要考虑的,是用什么手段让相王党满意,从而使相王党也成为他的助力。
他要复出,要成为政事堂首席执笔,第一个重大考验就是能否应付得了北疆战事和突厥的侵略,而武三思和武承嗣是肯定要扯他后腿的,如果相王党再从中作梗,任他本领通天,怕也难有作为。
如今的政事堂里面,属于相王党的宰相可是已经有了两位。所以作为与相王党妥协的条件他必须先想好。同时,女皇虽已年迈,对这个庞大的帝国的掌控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她的獠牙利爪还没有剥落,如何对待这位女皇,也是需要他提冇前定好分寸的。
狄仁杰在流经花园的伊水河畔慢悠悠地转着,思路渐渐清晰起来。这时,老管家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喊:“阿郎!快”…快去迎驾,皇帝到府上来了!”
狄仁杰大吃一惊,急忙回转内宅,换了一身衣袍,再匆匆转向客厅。
女皇是微服私访,她习惯性地换了一身男装,但是那身男装已经衬托不出她的雍容与优雅,这几年她衰老的很快,即便是一身剪裁得体、质料考究的笔挺长袍,也遮掩不住她的老态了。
狄仁杰匆匆踏入客厅,拱手揖礼:“陛下驾临,臣有失远礼,恕罪!”
武则天握着一柄折扇,正静静地欣赏着墙上的一副字画,听到狄仁杰的声音,她收回了目光,转身在座位上坐下,轻轻瞟了狄仁杰一眼,并没有假惺猩地探问一下他那心照不宣的“卧病在床”。
武则天只是喟然一叹,低声道:“这几年,朕愈发疲倦了。”
狄仁杰欠了欠身子,没有答话。
武则天长吁道:“来俊臣死了,死无全尸。朕听说以后,很受触动,朕觉得”你说的对,天下已经大定,不应该再用严刑峻法了。”
“是的,陛下!”狄仁杰低声道:“一个王朝只有在建国初,才应该大刀阔斧。治大国若烹小鲜,陛下开创大周久矣,现在应该用些温和的手段,这样或者只需几年,就能重规贞观年间的繁荣了!”
武则天微笑起来:“朕也希望看到那一天呐,可是现在不太平啊,契丹反了,突厥入侵,吐蕃又在那里敲敲打打,北面需要用兵,西面也需要用兵,粮草一时又筹措不及,朕一直倚国老为股肱,国老可以为朕分忧么?”
狄仁杰躬身答道:“臣愿为陛下竭诚尽忠。不过,臣以为,要解刻下之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顺应民意,以太※子为帅,募兵却敌,定可收以奇效!”
“以太※子为帅?”
武则天微微有些动容,她闭上眼睛沉思一阵,缓缓颌首道:“朕,答应你!”
第七百二十六章 身陷敌营的阿基米德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柳枝蔫蔫地垂着,一丝风都没有,曝晒在阳光下的人很快便汗出如浆。
无云的天空像是因为炎热把云彩都稀释了似的,白茫茫一片,白茫茫中那轮太阳没有任何映照物,看起来比一张胡饼也大不了多少,可它那火辣辣的光茫,却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喷吐着灼热,那威力便是滔天大火也望尘莫及。
林边有一片洼地,周围植有一圈榆树,是一片难得的阴凉所在,前几天这里刚下过一场雨,地面的积水看起来很深,因为树干上还能看到被水淹过的痕迹,但是现在地上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辙裂的地皮像瓦块儿似的,一块块地翘起来。
林边有一口井,井口挤满了契丹战士,一桶桶的水被他们很轻松地提上来,人和马都已经饱饱地灌了一遍,现在他们正用冰凉的井水洗头、洗脸、洗马,井口周围的地面被踩成了一片烂泥。
一个凉棚下面,杨帆用布条小心地把大※腿裹好,又看看旁边的费沫。费沫的伤处很不雅,杨帆是大※腿中了一箭,而费沫中箭的地方是屁股,他很郁闷地趴在一张半新不旧的凉席上,一个)大汉粗手大脚地刚给他包扎好伤口。
杨以看了他一眼,便忍不住想笑,那个大汉倒是真不吝啬,旁边有几匹从大户人家抄来的白叠布,他足足用了一匹白布把费沫黑黝黝的大屁股裹了个严严实实,费沫现在不用穿袍子都不用担心“春光外泄”,不过看那白布缠裹的架势,费沫尿急的时候恐怕会比较麻烦。
朝廷拒绝了契丹人的议和要求以后,李尽忠、孙万荣便率领大军出山,再战河北了。他们野战还是很厉害的,可是攻城伐地却是不行,稍大一点的城池都很难攻下来,而小地方的粮草又供应不了这么大的一支军队。
无奈之下李尽忠只得把主力分成许多小队,利用他们强大的机动力游袭各处,抄没粮草。还好,自他们打出“还我庐陵、相王来”的口号以后,为了争取民心他们也不敢做出太过份的事情。
对于小门小户的穷苦人家化们少有骚扰,反正那样的人家也没什么油水,可是那些大户人家就倒了霉粮食、布匹、牛马、药材,就没有他们不要的,若是乖乖奉上还罢,如果舍命不舍财,那就连财带命一并抄走了。
可李尽忠这支队伍是烂泥扶不上墙,注定了不可能长久的。虽然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