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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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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袅袅的蒸气间紧盯着向府门前……

    “哟!向老学士,这是要出远门儿吗?”

    一个邻居偶然经过,向扶着拐杖出门的向老学士笑问。

    向老学士是官,那个邻居是民,但是当官的很少有跟左邻右舍摆谱的,人家要是有个大事小情请到你了,也绝对摆不得架子,该送礼得送礼,该登门得登门,逢年过节互要串门拜年的礼数不能少,要不然是有损声誉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

    所以向老学士笑吟吟的,很客气地回答:“哦!小犬在范阳作官,公务在身,不能回京。今儿老夫打发儿媳过去照料他些时日,让他们小两口儿也聚聚。”

    “哈哈,老学士疼儿子呀!”

    那邻居笑嘻嘻地说着,跟他客气地说着回见,走过去了。

    冯高人的眼睛眯了眯,好象被蒸气薰着了似的。

    向老学士送儿媳与儿子团聚,没问题,儿子留下娘子侍候老子,这是儿子的孝心。老子打发儿媳去侍候儿子,这是老爹疼儿,也没问题。可向府是书香门第,这儿媳妇大剌剌地坐在车里,让公公站在门前相送?

    就算向家规矩大,妇道人家不宜抛头露面,头上戴一顶“浅露”也就是了,哪有长辈门前相送,儿媳坐在车里不露面的道理?

    他刚想到这里,一个牵着马、头戴风帽掩耳的汉子拍拍马颈,脸往这边看了一眼,冯高人马上低下头去,认真地捡出最后一个胡饼,对客人们热情地招呼:“劳您久等了,您买几个?”

    那骑士方才一侧头,冯高人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根据他看过的画像,那人应该就是姜公子身边的侍卫首领袁霆云。

    “找到了,竟然被我找到了!”

    冯高人的心,像擂鼓似的跳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六章 偶遇

    杨帆这一次在公主府上待的时间不长,他原没打算今天就来找太平公主商量这件事情,只是婉儿跑去看他,因为婉儿未去公主府,需要尽快回宫,在杨府滞留的时间不能太长,杨帆干脆送婉儿出去,也可以多陪她走一段路,这样一来的话,顺道就去了公主府。

    太平公主客厅里还有许多客人,这些人中有些是她在正着力拉拢的人,有些是出于同朝廷新兴的张氏势力建立密切联系的目的,正在刻意结交的,所以都不能怠慢了。因此两人说完正事,只亲昵片刻,太平公主便唤过心腹管事,送杨帆离开。

    杨帆离开公主府,径往尚善坊外走去,刚刚拐上定鼎长街,正要拨马回府,忽然从对面积善坊里匆匆跑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满脸是血。杨帆勒住缰绳打量两眼,看那人抱着脑袋向天津桥跑去,脸上不禁露出疑惑神色。

    侍卫任威提马到了近前,轻声唤道:“宗主?”

    杨帆疑惑地道:“看那人模样,好象是侍御史卫遂忠,怎么会这般狼狈?”

    杨帆提马欲走,想了一想,还是吩咐道:“你派一个人跟上去,如果那人确是卫遂忠,查一查他出了什么事!”

    任威答应一声,唤过一名侍卫低声嘱咐几句,那人便提马追着卫遂忠去了。

    杨帆向对面的积善坊里又深深望了一眼,这才拨马而去。

    方才那披头散发、头破血流的人,的确是卫遂忠。

    卫遂忠今儿是去来俊臣家喝酒的,他此去喝酒,倒不是来俊臣给他下了请柬。来俊臣昔日的党羽几乎都被杀光了,只剩下一个卫遂忠一个人硕果仅存,因此与来俊臣的关系日益亲密起来,他平日随时到来府,来俊臣看见他来,总是吩咐人备下酒菜,与他小酌几杯。

    这卫遂忠是走孤臣路线的来俊臣的党羽,所以朋友极少,这大过节的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所以就成了来府的常客。不过,他今日到了来府,却被来府家人挡在了外面。因为今儿来府来人了,来的是夫人的娘家人。

    太原王氏虽然从心眼里看不上来俊臣,但是来俊臣的官运却一直不错,以前是御史中丞,大权在握,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统统在他监视之下,逮着谁都能弹劾。

    虽说这个女婿的出身让千年世家的太原王氏感觉有些丢脸,可是在他的维护之下,朝中多次政争,但凡涉及王家的官员都能够得到保全,如此看来,搭上一个女儿,貌似也不算吃亏。

    如今来俊臣在同州沉寂了几年,东山再起,同时兼任京兆尹和司农少卿,这京兆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任的,由此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而且可以预料的是,用不了多久他还会高升或者得到更加重要的职位。

    到时候王家少不了还有用到他的地方,而这几年来俊臣落魄同州时,王家对他不闻不问,双方的关系已经极为淡漠,所以这一次趁着过年,王家特意派了些晚辈过来拜年,想跟来俊臣修复关系。

    来俊臣近来诸事顺利,除了李昭德和杨帆那两个碍眼的倒霉家伙还没被他搞死,几乎没有什么不顺眼的事了。

    上一次去龙门摆“烧尾宴”,臊眉搭眼地回来了。不过返程路上,他却发现斛瑟罗所带的那些西域舞娘金发碧眼、体态妖娆,走起路来那小屁股扭得,一个个确实都是勾魂的小妖精,便向斛瑟罗暗示了一下。

    斛瑟罗看来极不舍得,可又不敢得罪他,磨磨蹭蹭地拖了几天,还是把那十二个舞娘送到了他的府上,连这十二个舞娘的《买奴契》都送来了。

    司刑史樊戬的儿子顶着大状在刑部衙门口为父喊冤,告来俊臣草菅人命,为了能让他们接下状子,不惜自裁,结果抢救未果,一命呜呼。当日刑部侍郎刘如璇见而落泪,令来俊臣大为厌恶。

    这几天他正琢磨着整治刘如璇,那刘如璇也不知怎么听说了风声,吓得立即上书皇帝,自诉年老,请求致仕,皇帝已经允了。又是一个厌物除去,来俊臣自然欢喜。

    太原王家派了几个晚辈过来拜年,试图缓和关系,其中的人情冷暖他一清二楚,不过王家需要他的权力为己所用,他同样需要王家的身份为自己贴金,也就不甚在意,今日还特意摆下盛宴,款待王家来人。

    今日这宴会,也算是一场家宴了,既是家宴,未经邀请的外人当然不能参加。

    王氏许配来俊臣时,王家虽然不愿意,可是嫁女儿太马虎了丢的还是王家的脸,所以在嫁妆上倒没有缩水,除了陪嫁的一应东西,还陪嫁了许多部曲和家奴过来。

    来俊臣一个泼皮出身,底蕴不足,上哪儿找这样大户人家出身、懂规矩、提身份的奴仆去,所以来府中用的奴仆都是王家陪嫁的。如今是王家人赴来府饮宴,那卫遂忠又不是家主所邀,那些王家出身的家奴当然不允许他进去。

    那卫遂忠来的时候是喝过酒的,已经有了几分酒意,被来府家奴一挡,脸上很有些挂不过,他可不当自己是来俊臣的走狗,而是自以为是来俊臣的朋友,来府下人这么做,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卫遂忠趁着几分酒兴,对那些家奴下人固然破口大骂,又闯进来府,对王家来的那些客人极尽羞辱。他这泼皮出身的人一旦骂起人来哪有好话,弄得王家人下不来台,一个个脸色难看已极。

    可怜那王氏夫人,明明是世家豪门出身,名门大户之女,先是被丈夫段简迫于来俊臣的淫威,故意休了她,把她拱手让给来俊臣。她一面侍候这泼皮丈夫,一面还得忍羞含辱,时不时的求来俊臣替王家办点事儿。

    结果来俊臣被贬同州后,王府马上没了消息,如今来俊臣东山再起,王家又来巴结,虽说来俊臣嘴上不说,眼里那股子轻蔑劲儿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弄得她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来。

    而王家的那些子侄晚辈们,又都是目高于顶的公子哥儿,王家保不住自己的闺女,被来俊臣强逼为妻,他们又通过这个闺女,从来俊臣那儿得了许多好处,偏偏还瞧不起这个闺女,好象她丢了王家多大的脸面。

    在那些侄儿们虚伪冷淡的表面客气之下,王氏夫人感觉得到他们心里那种鄙视和轻蔑,王氏夫人夹在丈夫和娘家人中间,强颜欢笑,两面维持,心里不知有多苦,如今卫遂忠又借着酒劲儿闯进客厅谩骂王氏族人,弄得她下不来台。

    王夫人大哭而去,来俊臣见了也有些气恼,就叫人把卫遂忠绑了,缚于厅柱上,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叫他清醒清醒。

    王氏夫人多年来对家人、对丈夫的屈辱、怨恨积累到今天,终于被卫遂忠刺激的彻底爆发了,卫遂忠当着她娘家人的面揭去了她最后一层体面,而娘家人毫不体谅,反而对她冷言冷语,更加令她心寒绝望。

    王夫人哭返卧室,闭门不出,过了好久下人呼唤还是不见回应,强行破门一看,王夫人竟已悬梁自尽。这边急急抢救半晌,也不曾救得王夫人活转,这个苦命的女人,终于不用再做家族的交易品,也不用做来俊臣的玩物了。

    来俊臣虽不把这抢来的娘子太当回事儿,可是因为卫遂忠的无礼让娘子自缢身亡,他还是颇为生气,便找出一条鞭子来,狠狠地抽了卫遂忠一顿,然后叫他滚蛋。

    在来俊臣想来,这女人死了也就死了,虽然可惜了她那好出身,不过这女人整天幽幽怨怨的没个笑模样,也真是看厌了,她既死了,回头看看谁家娘子俊俏可爱、妩媚端庄,再抢回来扶为正妻便是。

    可卫遂忠哪知他心中想法,一盆冷水下去,他就醒了一半,再听说来俊臣夫人因为他的无礼已经投缳自尽,那酒登时就吓醒了,此时惶惶逃去,只是想着来俊臣的酷厉手段,不知自己会受到他怎样的惩罚,已是失魂落魄了……杨帆相信那个人应该就是卫遂忠,做为目前来俊臣惟一的也是最忠心的一条走狗,居然弄成这般狼狈模样,而且他走出来的积善坊正是来俊臣的府邸所在,杨帆本能地感到有些蹊跷,所以才派人去查,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决定,将会对他产生多么重要的作用。

    杨帆回到杨府门前,还没翻身下马,就见远处一骑飞来,马速甚急,踏得巷里已渐渐融化的积雪四下飞溅。杨帆的几名侍卫立即提马冲到杨帆前面,手也按向腰间刀柄,但是他们警戒的动作随即就停下了,因为他们已经认出,冲过来的是自己人。

    “宗主,找到……找到他的下落了!”

    来骑冲到杨帆面前时急急勒马,未等马蹄立稳,骑士便急急禀报。这里是杨帆府前照壁附近,四下除了杨帆帆的几名侍卫没有旁人,那人无所顾忌,才称杨帆宗主,饶是如此,声音也刻意放轻了些。

    “谁?你是说……”

    杨帆只是下意识地问出一个字,马上就醒悟过来,一时间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他紧紧扣住马鞍,倾身向前,急迫地道:“你是说……你是说……找到他了?”

    来人连连点头:“是,属下已经派人盯紧了他,如今该怎么办,还请宗主定夺!”

    杨帆马上命令道:“任威,你去多叫几个人手,听我号令!”

    任威答应一声,翻身下马,向府里冲去。杨帆又转向来人,急声道:“快!马上告诉我,他身在何处,情形如何!”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七章 虎牢关

    汜水镇里虎牢关前,有一家小旅馆,叫作“折家店”,因为店主姓折。

    如今不比当年了,以前这儿只有西南一道深壑通往荥阳洛阳,故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九朝古都的门户之地。

    后来地理变迁,河水改道,虎牢关再也不是唯一通路,也就没人把它当成重要关隘了。原来的夯土城关墙已经被风雨侵蚀的无影无踪,只有地上那通写着“虎牢关”三字的孤零零的石碑,记述着这里曾经的辉煌。

    因为这个原因,“折家店”的生意并不算好,不过掌柜的也没打算搬迁到更热闹的地方去。折家有地,在当地算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开这家店,只是临街正好有几幢宅子,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是自己家的空房,能赚就赚些,赚不了也无所谓。

    因为主家这个想法,所以这家店的生意就更不好了。

    大唐天下,客栈分为三种:官办的那叫馆驿,民办的那叫逆旅,再就是寺院了,到那儿供奉点香油钱,知客僧也能给你安排个住处。

    汜水镇上没有官办的馆驿,也没有寺庙,就只有民办的逆旅,“折家店”的生意在汜水镇几家逆旅里边是最差的,但要论起环境,这儿却是最好的。

    这天下午,一个小伙计挑了些腊肉、菘菜、萝卜一类的东西刚进店门,远处就有一行人马过来了……

    七八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骏马鞍鞯精良,马上的骑士彪悍威武,人人佩刀,中间护拥着两辆马车,马车是跑长途的大车,不过可远比一般的长途马车讲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远行。

    队伍到了小店门口,只有一名骑士翻身下了马,到了店里,唤过掌柜的,问了问房舍的间数、有无饮食供应、有无浴室热水,有无火盆暖炕、有无马廊牧草,都问清楚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一共十二间房是么?我们全包了!”

    掌柜的身材削瘦,颌下一部鼠须,很是市侩的一副模样。m4xs.com听了他的话,不禁面有难色:“客官,店里已经住了两位客人了,你看……”

    他朝外边瞅了瞅,又陪笑道:“我瞧着,剩下的房间,把客官和您的伙伴都安置下来也够了。”

    “我们阿郎喜欢清静!”

    那人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颗明珠,往案板上一旋,明珠立即滴溜溜地旋转起来,被阳光一映,彩霞道道。

    “掌柜的你看着办,我们只包一晚,明早就走,办成了,这就是你的!店钱,另算!”

    掌柜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龙眼大的明珠,满脸贪婪之色,只是稍一犹豫,他就像是生怕人家改了主意似的,一头扑了上去,将那颗明珠紧紧攥在怀里。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两位客人背着包裹从店里骂骂咧咧地出来,掌柜的在后面点头哈腰:“得罪!得罪!店钱奉还,还请两位客官多多包涵!”

    等那两个客人走了,这一行人才纷纷下马,有几个人走进店来,里里外外先看了一遍,便回去车前请示了一下,前后两辆马车里的人便走了出来。

    前边车上一位白衣公子,穿着一件轻裘,神情冷傲,旁若无人,由人引着直接进了他的上房,旋即便有人吩咐店家准备热水,掌柜的正想叫人去搬浴桶,却不想那侍卫们竟从车上自己搬下来一个,看得店主目瞪口呆。

    等那小二提了沸水进去时,就见床榻枕盖一应物事也都被人家换了自己的,连桌椅上面都铺了一匹雪白的越溪缭绫,看得伙计咋舌不已,不过他也没乍多久,因为马上就给赶出来了。

    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胖大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妇人一看就是奶妈子,却未见女主人。瞧这情形,那孩子应该是这位好洁的公子的子嗣了,谁知孩子并未被安排在公子旁边房里,却被安排在了第二排房舍最右边一间,距这公子住处最远。

    听说是怕孩子万一夜里哭闹会吵了主人休息。紧接着,一群魁梧矫健的侍卫都走进店来,吩咐掌柜的和伙计们照料马匹,溜马、饮马、上厩、喂料。

    到了吃饭时候,店里的厨子又被赶开,那侍卫群中专门有一人到了厨房,把那锅刷的好象都薄了一层,看得掌柜直心疼,然后人家自己先做了两道菜,做了些米饭面食,用自带的餐具盛好,端去了那位甚有身分的主人房间,随即才让店里厨子给随行侍卫们做饭。

    虽然这些人的谱儿看着挺大,却没有颐指气使、碴碴乎乎的,他们说话都很斯文,也没有贪杯嗜酒的,掌柜的已经得了一颗明珠,又见客人们规矩的很,自然是眉开眼笑,因为他们先前过于讲究所引起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天还没有暖和起来,夜晚时候镇里本就冷肃,这家店又地处偏僻,而且被人家整个儿包了,没有夜里不睡,招妓饮酒、赌钱吃喝的事情,所以尤其显得寂静。大家都是一夜好睡,直到公鸡啼喔,旭日东升。

    几个侍卫先起了床,装束整齐,到后院看了看马,吩咐小二套车,这边还是客人自带的厨子进了厨房,又把锅底刷薄了一层,然后煮菜做饭,侍候好了主人的饮食,拿食盒装好提去主人房里,随即才吩咐店里厨子做饭。

    饭菜做好,摆了两桌,先前不曾露面的几个侍卫也走了出来,众人落座,四下看看,其中首领模样的人突然奇道:“高大娘呢?”

    其他几人这才发现,那个带着胖大孩子的妇人不曾出现,马上就有一个年纪轻的跳起来道:“我去喊她!”

    这人穿过堂屋,急急拐到第二进房舍,走到最右边一间,轻轻叩了叩房门:“高大娘?”

    房中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人又叩了两记,再喊一声,房中还是没有动静,他的脸色有点变了,伸手一推房门,里边没闩,“吱呀”一声就开了。

    房中寂寂,并无人影,那人一个箭步窜至榻前,伸手一分帷幔,见床上铺盖整齐,也是根本没人,再也忍不住惊叫一声,嘶声喊道:“高大娘不见了!孩子……孩子不见了!”

    ※※※※※※※※※※※※※※※※※※※※※※※※※姜公子的房间里,袁霆云满头大汗地站在那儿。

    姜公子面前摆着食物,但他已经吃不下去了。他努力想要保持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但他的脸色就像在寒风里吹了三天三夜,青渗渗的可怕。

    “不见了?连大人带孩子,说不见就不见了?”

    “是!都……不见了!”

    姜公子木然坐在那里,缓缓地道:“你晚上,没有安排人值宿?”

    “当然有!”

    袁霆云急急辩解:“我们连车夫一共九个人,分成三班,每班三人,每晚……都坚持警戒!”

    姜公子慢慢扬起眸来,睨了他一眼,问道:“你如何安排的?”

    袁霆云期期地道:“公子的窗口和门口,都……都安排一人,房顶安排一人,居高临下,监视一切靠近的人!”

    姜公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房顶的人,自然也是安排在我的房顶了?”

    袁霆云嚅嚅地道:“是……是……”

    姜公子轻轻蹙起眉,疑惑地道:“高大娘带着孩子会到哪儿去?你认为,她是自己走掉的,还是被人劫走的?”

    袁霆云犹豫了一下,答道:“不可能是自己走掉的。高大娘只是个寻常女子,半夜三更、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她有什么打算,也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姜公子轻轻叩着手指,沉吟道:“那么……,如果她是被人带走,你说能是什么人?”

    袁霆云犹豫地道:“也许……是什么人瞧咱们排场不小,又误以为那孩子是公子的,所以劫为人质,想勒索钱财。”

    姜公子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摇头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此事似乎和杨帆不无干系!”

    袁霆云果断地道:“不可能是他,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一个女儿。再说,如果是他……,就不是悄无声息地把孩子掳走那么简单了。”

    姜公子想了想,轻轻点点头,说道:“有道理!只是……几个蟊贼就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偷走两个大活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袁霆云苦笑道:“公子,就算练武之人,若非早知有人来袭,睡觉时先提着几分小心,酣睡之后也是与常人无异的。咱们一路从洛阳出来,不曾出过什么岔子,大家难免懈怠了。何况那些鼠窃狗盗之辈虽然上不得台面,也自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姜公子轻轻吐了口浊气,低低地道:“嗯!如果真是有人为了钱财把她们掳走,那倒好办了,我们只需坐在这儿,等着他们开出价钱就好。怕只怕……”

    袁霆云大声道:“公子不用担心!杨帆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个女儿,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他的女儿偷回去便就此了事。所以……”

    袁霆云话音未落,门外便是一声长笑:“说的极是!我当然不会悄无声息而来,偃旗息鼓而去。我现在,不就来了么……”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八章 摊牌

    门咣啷一声开了,姜公子的两名手下持着刀,步步后退,杨帆昂首挺胸,一步步走进来,逼得他们只能继续往后退,任威等几名继嗣堂侍卫也侍着刀,紧紧地守在杨帆左右。

    袁霆云大吃一惊,失声道:“真的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杨帆站住,微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袁霆云不敢置信地道:“你怎么知道你还有个女儿?你既偷回了孩子,为何……为何不即时发难?”

    杨帆在姜公子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悠然答道:“第一个问题,我懒得回答。至于第二个问题,那太简单了。因为……我这还是刚刚看见我的女儿,我最想做的事是抱抱她,而不是打打杀杀。还有就是,那时候打打杀杀的,把我女儿吓哭了怎么办?孩子是我的,我是她亲爹,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自从杨帆出现在门口,姜公子就坐在那里再也不曾动过,他的神情也像铜雕铁铸一般没有丝毫变化,但他心里却早已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虽然他最怕的是见到杨帆,可是出现在这儿的,怎么可能是杨帆?!

    他自住进向府,就只发生过一件蹊跷事:“洛水八老”之一的孔维浩被人跟踪。但是孔维浩和他之间的关系极为隐秘,是他发展的个人力量,继嗣堂中并无人知道,照理说,跟踪孔维浩的人不太可能是杨帆的人。

    饶是如此,他还是做了最谨慎的安排,马上切断孔维浩和向老学士之间的一切联系,避免把有心人吸引到这边来,经过一段时间小心翼翼的观察,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向学士这边,他才放心。

    此番出京,他也做了很详尽的安排,利用他有限的人力,效仿当初离开长安时的手段,依旧故布疑阵,直到他远离洛阳城,始终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才确信杨帆不曾发现他在洛阳的潜伏。

    可是现在……,杨帆突然出现了,而且无声无息地救走了他的女儿。

    这一刻,姜公子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他不知道杨帆是怎么做得的,他只觉得,当他自以为安全时,原来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早在人家的控制之下。

    他就像一只钻出地穴探头探脑的老鼠,自鸣得意地以为藏身草丛无人知晓,殊不知天空中早有一只雄鹰盘旋着,盯住了他的身影,利爪蠢蠢欲动。

    这种认知,进一步打击了他的高傲和自信。

    杨帆在他对面坐下,笑吟吟地答了一句便看向姜公子。

    杨帆是真的很高兴,因为他的女儿被安全地救出来了,因为他的女儿很健康也很可爱。

    尽管他已经有了抱孩子的经验,可是当他从冯高人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他还是小心翼翼,就像捧着一枚软皮鸡蛋,生怕力气稍大一点就弄破了它。抱着他的亲生女儿,已多年不知泪为何物的杨帆禁不住潸然泪下。

    那是欢喜,也是歉疚,更是悬提许久的心事终于得以放下的如释重负。不曾为人父、为人母者,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父亲把他失而复得的幼女紧紧抱在怀里时,那种难以言喻、只想流泪的感觉。

    当他得到姜公子的消息后,马上就决定前去抓捕,人马还没走出坊门,他就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等姜公子出了城再抓捕他,这样可以避免在城里大动干戈。否则这里刀光剑影的一通砍杀,要消弥影响很困难,难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里可不是长安,这里是天子脚下,这里也没有长安城那么多触角无数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来俊臣那个人更非柳徇天可比,所以杨帆决定悄悄蹑着姜公子,出城到了荒僻处再动手。

    但是等杨帆快要赶到城东时,他又改变了主意。姜公子一直以君子自诩,可是随着他的一次次失败,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小人手段现在还不是信手拈来?如果他在穷途末路之际,下作的以孩子作人质,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因此,杨帆才抑制住救出孩子的急切心情,一路蹑着姜公子,并最终做出了现在的这个计划。

    姜公子一行人一路北上,跋涉不断,一开始他们是所有人员彻夜警戒,可是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才只两天,所有人员便疲惫不堪,他们没有替换的人手,因此只能采用三班倒的方式护住公子。

    姜公子一路北上,杨帆的人就一路监视他们的行动,等他们赶到汜水时,戒心已经降到最低点,因为姜公子的人始终以为杨帆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就算有所针对,目标也是姜公子。所以他们的警戒重心也只在姜公子一人身上。

    这时候,就是杨帆的人准备动手的时候了。按照姜公子一路北上选择客舍的标准和住宿的癖好,他们选择在汜水镇动手,因为这里客栈有限,最符合姜公子住宿标准的就只有这么一处,所以这里成了杨帆的主战场。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本镇另外两家最贴近姜公子选择标准的客栈,也在姜公子到达的头一天换了人,这三家店,店里从掌柜到伙计,现在全是杨帆的人。杨帆埋伏在外围的人只是负责接应,真正动手的人就是店里的伙计。

    他们只需要利用送水等方式,正大光明地敲开那位根本不谙武功的高大娘的房门,就可以从容地把人弄走了。

    今儿一早,另两家客栈已经还给了原主人,原主人收了一份重金,给伙计放了一天假,今儿一早又原封不动地收回了自己的客栈,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很有传奇色彩的事情……

    不过,车船店脚牙,干这些行当的,是天底下接触最多不可思议事情的地方,掌柜的见多识广,得了好处,闷声发大财就是了,没有人蠢到对外张扬。或者几十年后,他们会把小孙子抱到膝上,跟他讲起今天这桩奇遇,还会添油加醋地渲染些神鬼色彩,但是眼下,他们守口如瓶。

    而这家店主,在收了一份可以把整幢房舍推倒重建一遍的重金之后,也放心地回家睡大觉去了,人家说了:“正午时分,交回客栈。”

    现在,杨帆的一切心事都可以放下了,所以面对姜公子时神采飞扬,一身轻松。

    姜公子并不明白杨帆的神情只是因为他的女儿得以安全救回,他把这看作一个胜利者对他的示威,可他无言以对,他败了,确实败了,这一次,他再找不到任何理由。

    “你们……都出去!”

    姜公子压抑着心头的愤怒与绝望,许久才说出一句不带颤抖的话。

    袁霆云担心地道:“公子……”

    姜公子冷冷一笑:“他不会杀我的,如果要杀我,凭你们也挡不住!”

    依照姜公子一向的性格,此时只会不耐烦地再说一句“出去”,根本不需要部下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这个命令,他只需要部下泊服从。可他今天却向他的部下做了个解释,这让熟知他性格的袁霆云有些诧异……

    袁霆云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杨帆,又看看门外远超过己方的人马,暗暗一叹,一摆手,便当先向外走去。门关上了,两边的人马就站在廊下,手持刀剑及各种奇门兵刃,互相瞪着对方运气,一方是前宗主的私兵,一方是新宗主的侍卫。

    杨帆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股新鲜空气顿时扑进房间。

    开窗就是前后两进房舍之间的天井,左边地上铺着青砖,中间有一口石砌的水井,右边是一棵樱桃树,枯枝尚未复苏,干巴巴的。房檐下垂着一根根如刺的冰溜子,天色还早,那晶莹剔透的冰溜子还没开始滴水。

    杨帆吸了一口新鲜的尚带些寒意的风,回身走到姜公子对面坐下,微微颔首道:“昨夜之前,我还担心孩子面黄肌瘦、遍体鳞伤,幸好……,在下很是感谢!”

    姜公子眉头一挑,强抑怒气道:“你以为我会虐待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杨帆淡淡地道:“这只是为人父的担心罢了,再说,下作的事情,公子难道少做了么?”

    姜公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赤红如血,他“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脸色才渐渐平复起来,沉声道:“不要枉费心机了,你激怒不了我!你今天来,不是为了侮辱我吧?我承认,我败了,现在你打算怎么样?”

    杨帆略一沉吟,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

    姜公子冷笑:“当然!杀我容易,让千年不倒的卢家视你为死敌,谅你也没那个胆量!”

    杨帆扬起了眉,说道:“是么?如果你和你的人全都死在这里……”

    姜公子噙着冷笑,晒然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保证哪里不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被我卢家查到?你觉得你的部下就绝对可靠?”

    杨帆道:“继嗣堂不是你卢家的,你是由各大世家合议,罢黜了你的职位,而你已经失败,却蓄意挑衅,屡次与我为敌,还掳走我的女儿,其罪在你……”

    姜公子晒然道:“那又怎么样?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杨帆哈哈大笑,拍案道:“不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你终于说了一句真话呀,卢宾宓!”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九章 当杀不赦!

    杨帆直呼其名,不屑之态溢于言表。

    姜公子陡然握紧了桌沿,掌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绷紧起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杨帆一而再的侮辱已经快把他气疯了,他努力想保持自己的风度,但他已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杨帆道:“姜公子是你在继嗣堂中所用的名字,我想,从你不再是宗主那一刻起就已用不到它了,还是认祖归宗好些!如此一来,我自然要呼你卢宾宓,有何不妥?”

    杨帆又刺了他一下,在卢宾宓气疯的时候,语气陡然一转,又道:“你不讲道理,那我就和你讲实力!卢公子,我的确没有和卢家结仇的意思,但是前提是,卢家必须放弃对我的纠缠和算计,尤其是你!我今天来,是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承诺从此不再与我纠缠不休!”

    卢宾宓冷笑道:“如果我不答应,又怎么样?”

    杨帆的语气也冷下来,沉声道:“首先,你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都会死!之后,我也不会任你攻伐,打不还手!你失去宗主之位,便纠缠不休,手段用尽,这是你的错,我会通知各大高门……”

    杨帆微微倾身向前,冷冷地道:“一番恶斗之后,或者你能扳倒我,但是我保证,卢家也将元气大伤,从此在七大世家中沦为垫底的角色,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吧?”

    姜公子闭上了眼睛,沉默有顷,才缓缓张开,冷冷地道:“你……相信我的承诺?”

    杨帆道:“我相信!你什么都会做,但是有辱卢氏声名的事情,你死都不会做!所以,我要你以卢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这样的誓言,我信!”

    门外的人都摒住了呼吸,袁霆云等人是卢宾宓的死忠,他们不怕死,但也不愿枉死。杨帆纵然不想与卢家结下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不愿诛杀卢家嫡房长宗的卢公子,但他毫不怀疑,如果公子拒绝,杨帆第一件事就是剪除公子的羽翼,把他们杀个精光。而以杨帆此刻的时实力来看,他绝对做得到。

    整个长廊下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室中的回答。房中,先响起的居然是杨帆的声音:“卢公子,我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是化干弋为玉帛,还是不死不休,决定于你!”

    又过了许久,卢宾宓终于说话了:“好!我答应你!我卢宾宓在此,以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我与杨帆之间的一切恩怨,就此了结!从今以后,我卢宾宓与杨帆再无敌对之举,黄天厚土,实所共鉴!”

    廊下的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许多人这才发现,刚才屏息听着室内的动静,甚至忘记了呼吸,这时不得不大口地呼吸,才能让那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们攥紧的兵刃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如果方才卢宾宓拒绝,那么这室外立刻就是一片刀光剑影,非到一方全部躺下绝不罢休。

    能够不用拼命,总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情。

    这些昔日的同僚互相对望了一眼,眼中敌意已然大减,似乎……都有那么一抹如释重负的感觉。

    房门打开了,杨帆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在他的身上,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们走!”

    不管是姜公子的人,还是杨帆的人,都下意识地闪向两旁,给他腾出一条路来,杨帆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随即一片刀剑还鞘时,杨帆的人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向外走去。

    袁霆云和他的人这才扭头向房中看去,杨帆刚才出来的一刹那,就连他们的公子、这场战争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也被他们忽略了,以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在杨帆身上。

    卢宾宓依旧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单独给他做出的饭菜,窗子开着,饭菜已凉,残羹冷炙就像姜公子凄凉的脸色一般难看。

    袁霆云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公子露出这种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迟疑了一下,他才怯怯地唤道:“公子?”

    卢宾宓木然道:“让我静一静!”

    袁霆云担心地道:“公子!”

    “滚!”

    卢宾宓爆发了,猛地跳起来,把桌子一掀,一张桌子连着杯盘碟筷飞溅起来,摔了一地,袁霆云大骇,连忙答应一声,伸手拉上了房门。

    卢宾宓满腔怒火,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人。

    他竟被人逼迫,签了城下之盟!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我发誓不再与你为敌,你就可以平安无事了么?”

    卢宾宓在心底里冷笑:“我不出面,我还可以幕后策划!杀人,不一定要亲手攥着那口刀!杨帆,你太嫩了,你还是太嫩了!”

    卢宾宓心底那抹冷笑还未漾上唇角,突然觉得屋角的光线似乎波动了一下,一抹寒芒闪过,把他脱口欲喝的一声“谁”从喉间切断,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空气直接从喉间喷出,继之以血。

    卢宾宓紧紧捂住喉咙,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标射出来。他惊愕而绝望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但是他眼前只是光线又闪烁了一下,一切便又恢复了平静,他的眼前一无所有……※※※※※※※※※※※※※※※※※※※※※※※※袁霆云等人并未敢远离,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直到房中再次传出卢公子的声音:

    “坐视沈沐坐大,夺我半壁江山,此一罪也!”

    “刚愎自用,不纳忠言,致数年寸功不建,宗主之权旁落他人,有负宗门厚望,此二罪也!”

    “不自量力、掳人子女,辱没门庭,自取其辱,此三罪也!”

    “我恨!我真的好恨!”

    听着姜公子的忏悔,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息。

    房中传出咣当一声。袁霆云一句话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听起来像是公子又摔了什么东西,他没敢吱声。

    “卟嗵!”

    又是一声响,这次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而且响的声音……“莫非公子把被褥也掀到了地上?”

    想想那么女人化的发泄,袁霆云下意识地想笑,但他忍住了,这时敢发出一点笑声,他毫不怀疑公子会宰了他。

    房中就此没了声息,袁霆云一班人默默地站在门口,直到日上三竿。

    袁霆云皱了皱眉,低声唤道:“公子?”

    房中没有回答,袁霆云提高了声音,房中还是没有回答。如是者三次,袁霆云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壮起胆子轻轻推开房门,一眼看清室中情形,登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公子躺在地上,雪白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在他身边,静静地横着一口长剑,那是仪剑,是贵介公子出门必带的一件饰物,它过细过长,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一旦用以搏斗,很容易折断。但它毕竟还是一口剑,它一样可以杀人,它的剑锋上,正有一抹血痕……两驾马车,十余侍卫,悄然离开了虎牢关,向洛阳开进。

    车厢里,小家伙已经醒了,吃饱了奶,玩得正欢。

    虽然杨帆是她从未见过的人,但是这么小的年纪,小家伙还没到怕生人的时候,何况杨帆既耐心又亲切,把她一切感兴趣的东西都拿来哄她玩,小家伙“咭咭”的笑的很开心。

    “弃奴?她居然叫弃奴!”

    阿奴坐在一边,神情很是古怪。

    她已经从奶妈子嘴里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她叫爱奴,杨帆的女儿则叫弃奴,公子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掳走二郎的女儿,果然是……因为她。

    “从此以后,她不再叫弃奴了,他叫……思蓉!杨思蓉!”

    杨帆纠正着她,目中有种莹润的湿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思蓉,小思蓉,真乖!”

    阿奴低眸一笑,逗了逗正抓着杨帆的玉佩玩得欢实的小丫头,向窗外望了一眼,神色微现怅然:“古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杨帆看着宝贝女儿,头也没抬,只是答道:“应该不会,她潜伏的本领,连我不小心都能瞒得过去,何况是姜公子和他手下那帮人,尤其是在那种环境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呢。”

    阿奴点点头,幽幽地道:“我总觉得,他既与郎君签订君子协定……”

    杨帆霍然抬起头来,正色地道:“他动我家人,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至于君子协定,既无君子,协定又有什么用?”

    “是!”

    阿奴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看,不禁低下头去,低低地道:“是阿奴错了!”

    杨帆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怪你。你有些难过,我了解。这一次,若不是你和古姑娘,我还未必能把女儿救回来呢!我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你对他有什么亏欠,打我家人的主意,我绝不放过!你,也是我的家人!”

    “嗯!”

    阿奴眼中忽然漾出了泪花儿,轻轻扑进杨帆的怀抱。

    杨思蓉躺在榻上,咯咯地笑。

    因为他们离开汜水镇时已近中午,所以车到前方小镇时天色已经昏暗,一行人便到镇上找了家客栈入住,用过晚餐不久,杨帆正在房中哄着女儿,阿奴悄悄走进来,低声道:“古师回来了!”

    杨帆点点头,对阿奴道:“你先把孩子带去你的房间!”

    “嗯!”

    天爱奴毕竟是由姜公子抚养长大的,虽说姜公子曾逼迫阿奴跳崖,阿奴业已因为自己,坚决地站到了姜公子的对面,可是让她亲耳听着姜公子被杀的经过,恐怕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阿奴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关怀,轻轻点点头,抱起了孩子,小家伙好象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被她抱起也不哭闹,只是很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阿奴抱着孩子出去了,杨帆挑亮了灯火,静静坐在灯下。

    杨帆是根本不会放过姜公子的,但他也知道杀死姜公子,将和卢家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他才用了万无一失的手段。动手的人是古竹婷,整个计划只有他和阿奴知道,连任威等人都毫不知情。

    一条人影悄然闪进杨帆的房间,从她的样子却看不出来古竹婷的影子。

    杨帆问道:“都解决了?”

    “是!”

    “把详细情形说给我听!”

    那个看起来并不像古竹婷的古竹婷把潜伏、刺杀、假冒姜公子口音、伪造自尽现场的经过仔细叙述了一遍,杨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微笑道:“好极了!这个祸患,总算从此不再。你辛苦了,早点回房歇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回洛阳!”

    “是!”

    那人站起来,返身走向门口,杨帆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忽又一笑:“古姑娘!”

    “嗯?”

    古竹婷转身,凝视着杨帆。

    杨帆微笑道:“下次再见我时,左手不用藏着东西,我是不会杀你的!”

    虽然脸上涂着易容药物,古竹婷的俏脸还是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七百章 春来早

    窗子开着,雨声晰沥,将深深庭院洗得明净清澈,发芽的草木、含苞的花蕾,在春雨中愈加娇艳。

    罗汉床上,念祖和思蓉并排躺着,念祖咿呀几声,思蓉肯定要咿呀着应和几句,听得托腮侧卧于他们外侧的小蛮和阿奴忍俊不禁。

    “小蛮,他们像听得懂话似的,在说什么呢?”

    “谁晓得。”

    小蛮也忍不住笑:“这俩孩子凑到一块儿就不闹了,有时候各玩各的,有时候就躺在那咿呀个不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阿奴开心地道:“都说小孩子还不懂大人话呢,可我瞧他们的样子,真像是在说什么,只是咱们听不懂罢了,好可爱!”

    说着,她还伸出手指,轻轻逗了逗思蓉肥嘟嘟的小脸蛋。

    小蛮笑望了她一眼,说道:“还有七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顺利的话,十个月后,你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的。”

    阿奴明显浸入了幻想之中,谈起自己的婚事,竟然没有一点羞涩之意,只是托着下巴,痴痴地道:“可惜,未必会生个双棒儿啊,瞧他们,多可爱!”

    小蛮“噗哧”一笑,格格笑道:“那你努力啊,差个一岁两岁的,他们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哎呀!”

    阿奴忽然清醒过来,羞红着脸搔她的痒:“臭小蛮,你取笑我是不是?”

    “我哪有,我哪有,嫁夫生子不是很正常吗?天经地义啊,哈哈哈,别膈肌我,哎约,我服了,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哈……”

    两个人笑闹作一团,躺在床上的两个小家伙听到她们的笑声也兴奋起来,不再咿咿呀呀地用“婴儿语”交流,而是咯咯地笑着,兴奋得手舞足蹈……书房的窗子也开着,一冬的霉气一扫而空,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清新的春的气息。

    春雨如油,浇得窗外一树梨花皎洁如雪。

    杨帆坐在窗前,静静地听着任威禀报。

    来俊臣那夫人死得可不体面,对外只说是暴卒而亡,来俊臣脾气大,来府家人也不敢出去乱嚼舌根子,竟然把这消息瞒了下来。

    那日杨帆派人盯着卫遂忠,确认他的身份后,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弄明白他当日为何那么狼狈。原来卫遂忠闯了大祸,回去后也是闭口不言,丝毫不敢向人透露此事,杨帆的人见从他身上弄不到什么消息,转而追查他那日受伤的原因,才知道他是从来府出来。

    于是,杨帆的人又从来府下手,试图买通来府管事。如果贸然前去联系,对方不知根底,怕是给他一座金山,对方也不敢收,杨帆的人迂回找到这人的娘舅,先买通了他,再通过他买通来府管事,这才弄明白事情经过。

    “王夫人之死,是因为卫遂忠的羞辱,那么卫遂忠……,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

    任威禀报道:“卫遂忠备了一份厚礼,几乎倾其所用,向来俊臣请罪,来俊臣收下了。”

    杨帆挑了挑眉头,任威道:“来俊臣对他的娘子似乎并不怎么在乎,所以收下了厚礼,反安慰卫遂忠别太往心里去。也正因为如此,那位来府管事替主母打抱不平,实在气不过,我们才能得到消息,否则的话,光是贿买,他未必肯说!”

    杨帆听了不禁默然。

    任威道:“来俊臣现在正张罗着再纳一房正妻。这人……似乎只好妇人,不喜未嫁女子。”

    杨帆冷笑一声,道:“他又瞧上哪位大臣或者富绅的女人了?”

    任威脸上微微露出古怪神气:“巧的很,还是段简。”

    杨帆蹙眉道:“段简?”

    任威道:“是!王夫人,本就是段简的夫人,被来俊臣相中,软硬兼施,迫他休妻,然后强娶了来。如今王夫人自尽,来俊臣想再纳一房妻子,不巧的很,他……又相中了段简的续弦……”

    杨帆苦笑道:“这倒真是……,段简做何反应?”

    任威干咳两声道:“段简正在休妻!”

    杨帆以手抚额,思量半晌,抬头问道:“这卫遂忠平素有何喜好,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任威道:“卫遂忠此人是来俊臣一党,本就没什么朋友,自御史台那班酷吏死后,他惟一的去处就是来家,自从王夫人自尽,来家他也不敢去了。此人所好,一是钱,二是色,三是酒。酒色财气,不过如此。”

    虽说他们的人这次打探消息慢了些,但是显然做足了功夫,有关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任威张口就来,丝毫没有犹豫。

    “此人在温柔坊平康居里有个相好,名叫苏九娘。卫遂忠迄今不曾娶妻,闲来常往那里厮混,如今来俊臣虽然原谅了他,但他看起来还是心神不安,一旦下了值,几乎都不回家,尽住平康居里去会这苏九娘。”

    杨帆道:“把王夫人的真正死因传扬出去,要让洛阳城里尽人皆知!”

    任威并不问他缘由,只是应道:“是!”

    杨帆又道:“叫柳清浅把这苏九娘弄到温柔乡,引卫遂忠过去。酒色财气,予取予求,与他交个朋友!”

    柳清浅是温柔坊里最大的青楼“温柔乡”的大掌柜,号称“众香主人”,凭他的身份地位,要从“平康居”里弄个女人过来,不过是赎也好,换也好,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平康居断然不敢为此得罪了他。

    任威见杨帆已经没有别的吩咐,便道:“那属下去安排了!”

    杨帆点点头,又嘱咐道:“叫人备马,还有蓑衣,一会儿我要出去!”

    ※※※※※※※※※※※※※※※※※※※※※※丽春台上,进宫探望母皇的太平公主和武则天聊了一会家常,哄得老太太正开心的时候,突然问道:“阿母,女儿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对阿母的声名颇为不妥……”

    武则天神色一紧,急忙问道:“什么风言风语?”

    武则天道:“坊间有传言说,天堂和明堂的焚毁,并非工匠不慎,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什么?”

    武则天大吃一惊,失声道:“坊间怎会有此传闻,你听谁说的?”

    太平公主道:“女儿现在不大出门,除了进宫探望阿母,平时就在府上待着。这个消息,是听府上两个侍婢嚼舌头,被女儿意外听到的。女儿已经重重地责罚了她们。”

    武则天脸色一沉,道:“你府上两个侍婢说的?她们怎么可能……,你府上的侍婢都听说了,那坊间定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太平公主小心地道:“是!女儿让管家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坊间确实早就传开了,而且……”

    武则天道:“而且什么?”

    太平公主道:“而且,这消息就是薛师自己传出去的,所以坊间百姓深信不疑!”

    武则天勃然大怒,一把抓起几上盛醪糟的一只秘色小碗,狠狠地摔在大殿上,厉声喝道:“竖子,当诛!”

    殿上的宫娥太监吓得哗啦跪了一地,太平公主赶紧劝道:“阿母且莫生气,免得伤了身体!”

    太平公主一边体贴地轻抚她的后背,一边说道:“阿母崇信佛法,所以对怀义和尚甚是宠信,只是……仗着阿母的崇信,这怀义和尚是越来越过份了,竟然连这种事也能揽到自己身上,当成一种荣耀,弄得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都说阿母……,好啦好啦,女儿不说了,阿母消消气儿。”

    武则天当然知道女儿很清楚薛怀义和自己的关系,这么说只是怕她脸上难看,不禁苦笑道:“女儿,他没有撒谎,那明堂和天堂,确实是他纵火,若非如此,两座大殿,怎能轻易烧得起来呀……”

    太平公主佯作大惊,失声道:“甚么,这……真是怀义大师放的火?这……,不管有意无意,如此大罪,都该杀头!”

    武则天轻轻叹息一声,颓然道:“女儿,你当为娘不想杀他么?为娘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可是……可是怀义是仗着为娘的宠信,才敢为所欲为。天堂大火,明堂也毁于一旦,此事若传扬出去,教天下人知道是因为……,为娘的脸面何存、朝廷的体面何在啊?”

    太平公主道:“阿母,现在怀义已经自己说出去了,满天下疯传!”

    武则天摇摇头,道:“民间再如何传扬,也是谣言。为娘若为此治他的罪,那就坐实了此事了。怀义,要杀!但不是现在,至少也得等天堂大火的风声过去,才好寻个由头杀他。”

    太平公主道:“怀义这人一旦疯起来,天知道他还要干出什么疯事儿来,这个人多留一天,都是祸害!”

    武则天早已恨不得马上处死薛怀义,可是哪怕这事已尽人皆知,只是出于掩耳盗铃的心理,她也不想现在动手,证实那传言是真。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道:“女儿倒是有个主意,可以铲除此人。”

    武则天知道因为让冯小宝入薛氏家谱、改名薛怀义一事,整个薛家都很厌恶冯小宝,而女儿本是薛家儿媳,对这骄横跋扈的薛怀义也素来厌憎,只是以前碍着自己,不敢有所表示罢了,所以对她怂恿自己处死冯小宝的用心丝毫不疑,问听此言,惊喜地道:“你有主意?快说给为娘听听!”

    太平公主附耳对她低语几句,武则天沉思片刻,轻轻点头:“嗯……,此计可行,只是这善后之事……”

    太平婉媚地一笑,道:“阿母放心,女儿就按阿母方才所言,把他挫骨扬灰,人都没了,还能有什么痕迹?”

    武则天咬了咬牙,沉声道:“好!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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