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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3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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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歹朱提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兴奋起来:“刘主事,你是说……咱们……咱们……”

    刘瑞道:“没错!皇帝想制裁河内老尼,却苦于没有理由,真正的理由又说不出口,那怎么办?咱们做臣子的,理应为君上分忧啊,这理由咱们有啊,郎中要是帮陛下找个理由,你想陛下对郎中您会不另眼相看吗?”

    朱提拍案而起,兴奋地道:“着哇!刘主事,本官没有白把你倚为心腹,此番若得陛下赏识,朱某必投桃报李。www.6zzw.com

    “不敢,不敢,理应为郎中效力!”

    河内老尼凄惶惶逃回麟趾寺,仔细想想,皇帝也不过就是把她赶回河内,至于收回佛产,那些佛田她本来也带不走,收回也就收回了,她原本就没想过要靠着蒙武则天在京城混一辈子,如今这结果并非不可接受。

    心神一定,她原打算一回麟趾寺就马上逃走的,这时又不舍得了。

    这些日子,她在麟趾寺可是收了许多钱财,这些都是浮财,能带走的,只不过其中许多钱都放了贷,需要马上收回来,另外要带这么多钱走,也得需要装车起运,还要雇人护卫,这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

    所以河内老尼回到麟趾寺,强装镇定,丝毫没有向弟子们透露这个消息,在急着整点财宝安排起运的同时,她居然还突击为三个妓女主持了剃度仪式,发放了度谍,由此又收入了一百八十贯的钱财。

    祠部郎中朱提的奏章当天下午就到了宫里,弹劾麟趾寺住持河内老尼每日大食酒肉,败坏佛门清规戒律,又大肆发放度谍,使许多青楼妓女托庇于佛门之内,逃避税赋。更有甚者,干脆就把麟趾寺做了青楼妓院,勾引寻欢客,把那佛门清净地弄得污秽不堪。

    朱提奏章中所提的事情倒不是他胡编乱造,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只是河内老尼得宠时,他不但不敢上奏,还要代为掩饰,这时只是把其他佛门弟子尤其是麟趾寺原来的修行人举告的事情上报一遍而已。

    宫里有上官婉儿照应着,在得知这是郎君授意的奏章之后,这份按照眼下混乱的局面,至少要在七天之后才有可能送到御前的弹劾奏章,在送达上官婉儿案前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就被送到了丽春台。

    丽春台里负责给皇帝念奏章的人是张易之,张氏兄弟恨极了那三个吹捧情敌薛怀义的神棍,一见还有这种东西,马上把它作为最重要的奏章念给武则天听,然后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这些佛门败类对女皇英名的影响。

    武则天已经恨不得把河内老尼千刀万剐,只是迫于罪名难找,要她承认是因为受了河内老尼的蒙蔽因而恼羞成怒她是万万不肯的,如今有了这么正大光明的罪名,她哪里还会客气,立即愤怒地下旨:“抓捕河内老尼,交祠部审判。所以为了逃漏税赋,向河内老尼贿买度谍的女子全部逮捕、没为官婢!”

    当天晚上,麟趾寺便被洛阳府尹来俊臣派人包围了,不但把河内老尼抓个正着,抓获了正在大吃大喝的假尼姑一百多人,还抓住了到尼姑庵里来嫖妓的嫖客五十多人,可谓战果赫赫。

    这还不算,来俊臣又从祠部调来了由河内老尼剃度的全部出家人的名单,这个从度谍的记录上就能查到,开始在全城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

    这一天是正月十六,洛阳城还在解除宵禁的状态,满城百姓还在狂欢。昨夜,他们亲眼见证了皇宫大火的盛大场面,而这一晚,则是无数剃着光头、年轻貌美的女尼,还有从各处烟花柳巷里抓来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

    这一夜,又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夜晚。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章 作死不觉啊

    第二天一早,御史台的徐有功、张易天,工部的李霁宵、华星凡、户部的楚逸、陈义天、礼部的胡祥晖等纷纷上书,这一次他们弹劾的范围已经从河内老尼一个人扩大到了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个人。

    什方道人利用为天子寻不老药的机会在地方上如何作威作福、如何收受贿赂,怎样帮助大批用金钱买通他的商人逃避税赋,并且无偿调用官驿车马代运货物,如何干涉地方司法……胡人摩勒如何干涉户部和工部事务,如何在收受贿赂后迫使户部把去年受灾严重的地方改为轻灾、轻灾地区改为重灾,结果未受灾的地方得以减免税赋、受了重灾的地方税赋不减、赈济全无,灾民饿死无数。如何在工部负责的几项大工程中上下其手……这些也都是有据可查的事实,并非御史台捕风捉影的弹劾,武则天越看越怒,立即下令把胡人摩勒也抓起来,同时派人出京,去抓捕还在地方上逍遥快活的什方道人。所抓的人全都交给了来俊臣。

    来俊臣一有整人的机会就会精力充沛到可怕的地步,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能精神奕奕。

    自打接了这件差使,来俊臣精神抖擞,连家都不回了,整天就住在府尹衙门里,在他高效的破案速度和打击扩大化的破案风格之下,姜公子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最后的经济来源,就被来俊臣像刨树根似的,一根接一根地刨断了。

    正月十六的一场熊熊大火还没有烧尽,薛怀义的酒就醒了。

    他惶惶不可终日地在方丈禅房里躲了整整三天,破天荒地没有再喝一滴酒,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以为是皇帝派人来抓他了。

    一班弟子们虽然不知道这位护国法师究竟做了什么,但是薛怀义那副风声鹤唳的样子他们却都看在眼里,为了不让薛怀义继续一惊一咋的,整个白马寺后院都成了禁区,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保持绝对的安静。

    可是异样的安静,却令薛怀义更加的惶惶不可终日。直至五天之后,他才终于得到解脱。五天后,关于明堂和天堂起火的原因终于向天下人公布了,火因是几个修缮天堂的工匠把几匹麻布摆到了火源旁边,而照看天堂的宫娥和太监们又怠于职守!

    这些可怜人都被判处极刑,这件事就如此结束了。与此同时,朝廷宣布了重修明堂和天堂的计划,这次又增加了铸九鼎和铸十二生肖神的打算,而整个工程,依旧由薛怀义负责督建。

    薛怀义接了圣旨之后,一个人呆呆地在禅房里坐了许久。那场通天大火,泄去了他的愤怒,却没有提高他的智慧,思来想去,他终于想通了:“这是皇帝对他的补偿!皇帝感觉到了他的愤怒,所以用这种近乎讨好的手段来取悦他!”

    这个跑江湖卖药的汉子从来没有看过史书,他不明白历史上的那些君王们想要铲除一个人时,常常会对他温情脉脉、大加封赏,表现得比平时更加信任、更加恩宠。

    在他想来,如果皇帝要杀他,只是一句话的事儿,皇帝既然没有这么做,而且把这么一个肥差交给了他,那就是原谅了他的过失,并且试图挽救他们之间的关系。

    仔细想想这几天的惶恐不安,薛怀义忍不住想要笑话自己:“是啊,整个天下都是女皇的,只是烧了两间房子而已,女皇能怎么生气呢?对一个富拥四海的君王来说,两座宫殿也叫事儿吗?”

    薛怀义兴奋起来,几天不曾饮酒,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他马上吩咐大排筵宴,召集一干亲信弟子胡吃海喝起来,大醉酩酊之际,他还忍不住把明堂和天堂大火的真相炫耀地向他的弟子们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这是他男儿气概的体现。他知道因为他的失宠,就连一些依附在他身边的弟子背后都在对他说三道四,他用这件事向所有人宣告:“皇帝对我宠爱依旧!不管我惹出什么祸事来,都不会惩罚我!”

    ※※※※※※※※※※※※※※※※※※※※※※※※※※随着皇帝的震怒,已不需要杨帆安排人弹劾那三个神棍了,朝中永远都不乏体承上意、落井下石的人,揭发三个神棍的人越来越多,不但弹劾他们狐假虎威的种种违法事迹,对于他们所谓的“神通”,也开始有人用大量事实进行揭发。

    错过了最好的逃脱时机的河内老尼被抓进了大牢,那些想依托于她,逃漏税赋的妓女统统没为了官奴,分别发配到各处服役,连司农寺也发配了二十多个妙龄女郎来,负责编草席子。

    突然分来这么多明眸皓齿、体态妖娆的女子,对那些一直在司农寺司竹监的蔑匠们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对此,龙门温泉汤监的伙计们就很是不满,如果给他们分几个来,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偷看漂亮女人洗澡,分给司竹监真是暴殄天物了。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河内神尼并没有算到自己的这一大劫,她落到了来俊臣的手里,这位神尼被来俊臣的残酷手段吓坏了,事实上她并没有见识到什么,她仅凭以前听说过的有关来俊臣的一切,就已经吓坏了。

    当她被关进大牢,并且得知此处是来俊臣的地盘之后,立即解下腰带上吊自杀了,生怕迟了一步就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河内神尼死得如此干净俐落,倒把晚到一步的来俊臣给郁闷坏了,他本想利用河内神尼多咬几个大臣进来的,抓大官这案子才有份量。

    紧跟着,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也被朝廷通缉了。

    胡人摩勒竟然逃了,这得感激河内老尼,她失去皇帝的信任,并被勒令返回河内的时候,她就派人通知了摩勒,她知道自己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那么本就不太被皇帝看重的摩勒也前景堪忧。

    他们三个人只是临时的骗子组合,如今大难临头,自然各奔东西,可是不管是出于过往的交情,还是担心摩勒落马后再供出她的什么事来,她都需要知会摩勒一声。

    摩勒当时虽未犯案,却比她还要小心,听她弟子传话,让自己尽快逃走,他连那辆七宝马车都舍弃不要了,趁着当夜依旧没有宵禁,他匆匆收拾了一些细软之物,连夜就逃走了,等唐纵赶到他的住处已是人去室空。

    什方道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在外面逍遥了大半年,所到之处如王侯一般,荣华富贵、财帛女子,无不尽情享用,如此过了大半年,也该回朝缴旨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他一路还盘算着,见了皇帝就说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药材还缺几味主药不曾找到,等开了春再继续南下逍遥,谁曾想还没到洛阳城,就被朝廷派来缉捕他的人生擒活捉了。

    什方道人这个江湖骗子也光棍的很,一听此案是由来俊臣负责,他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活下去,为了少受折磨,还不如早早自己了断。

    在这一点上,他这个跑江湖的可比刘思礼、纂连耀那两个当官的要清醒多了,刘思礼和纂连耀相信了来俊臣的鬼话,为了活命,不知攀咬了多少故旧好友,结果等到咬无可咬的时候,还是被来俊臣推出去砍了头。

    不过因为河内老尼的自缢,派去捉拿什方道人的人加强了看管,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自杀,便假意温顺,使看管他的人渐渐放松了警惕,等到把他押到洛阳附近的偃师时,什方道人才找到机会成功自尽。

    三个主犯逃了一个,死了两个,这令来俊臣异常愤怒,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都没有什么弟子部下,而河内老尼所谓的弟子都是青楼妓女,而且大多是半掩门儿,所以才想托庇在河内老尼门下逃漏税赋,这些女人压根没接待过大官巨绅,如何扩大他的战绩?

    这时候,洛阳府司户参军李镜突然如有神助地冒了出来。

    洛阳府很少有人知道李镜有个堂兄是太平公主府的管事大太监,毕竟自家出了个阉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是人人都知道这李镜不仅油滑狡诈,而且颇有能量,所以才能从一个贫家子而入仕,直到成为洛阳府的司户参军。

    李镜向来俊臣提供了很多重要信息,来俊臣按照李镜提供的情报,果然陆续抓出了许多依附三神棍大肆敛财的大鱼,虽然这些所谓的大鱼对来俊臣来说还只是小鱼小虾,因为他们大多不是官场中人,但是在洛阳府,这些人也算是财大势雄很有地位的人,比如洛阳最大的济春堂药店,分号都开到扬州去了。

    来俊臣眼下正缺人用,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很有破案天赋的属下欣赏极了,很快他就对现任的洛阳府录事参军事李颇离暗示了一下,李参军马上乖乖找个缘由送礼托人调离了原任。

    一直以来,托人送礼往高处升、往好地方升的常见,平调到小地方的却少见的很,李参军偏就弄了这么一出,以致很多人都认为他一定是在原任上捅出了什么大篓子,或者索贿受贿什么的被人抓住了把柄,才用这种方法避祸。

    一般来说,官场之中,除非生死大敌,鲜有赶尽杀绝的。如果对方主动服软主动让位,你还不依不饶,那就不免要让其他同僚齿寒了,所以这种手段是避祸的最佳方式。可怜李参军何曾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只是来府尹想让他走,他不敢不走罢了。

    随后来俊臣马上亲自请旨,任命李镜为洛阳府录事参军事,统辖六曹,成为洛阳府自府尹、少尹之下,实权在握的三把手。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二章 朽木难雕

    杨帆是在皇宫大火的第十天才知道纵火者是薛怀义的。

    薛怀义把他纵火的事情当成了一件功绩、当成了一个无上的荣耀,得意洋洋地说给他的弟子们听,他的弟子们也是有样学样,把这当成了他们师父极了不起的一件大功绩得意洋洋地向外炫耀。

    武则天虽然从宫廷里把这个消息严密地封锁住了,却没想到当事人自己把它泄露了出去,只是此事现在还只是在坊间市井里传播,尚未传扬到上层人士耳中。

    杨帆这些天一直在利用来俊臣的尖牙利爪摧残姜公子在洛阳的最后根基,全力以赴之下,竟未注意到这个与薛怀义有关的消息,直到第十天刑部班头儿袁寒登门探望,杨帆与他聊了一阵儿,才听他无意中说起此事。

    杨帆一听便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竟是薛怀义干的,宫里对这个消息虽然讳莫如深,他不动声色地送袁寒离开之后,马上备马,直奔白马寺!

    “焚毁万象神宫的竟然是他?这是真的还是流言?如果是他,旁人不知道,婉儿没有理由不知道,怎么宫里竟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只是转念一想,杨帆就苦笑起来。

    他已经明白婉儿对他封口的原因了。

    以婉儿对武则天的了解,恐怕那火刚起来时,她就知道女皇已经起了杀机。

    婉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做什么呢,如果他无心理会此事,那么这件事就跟他毫不相干。如果他有心去救薛怀义,动了杀机的人可是皇帝,杨帆势必要跟天底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对抗,婉儿会让他为了薛怀义冒这样的风险?

    更不要说,婉儿对薛怀义一向的观感……杨帆到了白马寺,只见进进入入有许多官员,杨帆不禁暗暗震惊,不知道这里又出了什么事。

    他现在停职在家,今日来白马寺只是穿了一身便袍,出出入入的那些官员与他也没有一个相识的,杨帆便硬着头皮往白马寺后院走,越往后走,进进出出的官员越多,很多人肋下还挟着卷轴一类的东西,行色匆匆,步履匆忙。

    杨帆到了后院四下一打量,恰看见一浊和尚正坐在西山墙下晒太阳,屁股底下垫个蒲团,微阖双目,似在养神。

    杨帆一看就知道,这位和尚又在向他的三清道祖默颂道经了,做了这么久的和尚,他倒是对太上老君痴心不改。若是在房里颂道家经卷,叫其他师兄弟们听见颇为不妥,所以他每日做功课都是出来找个地方。

    杨帆走过去,本想等他作完了功课再问问情况,不能贸贸然去见薛怀义,不想一浊和尚身披僧袍,颂念道典,心里也有点虚,一俟察觉有人靠近,马上停了功课,睁开眼睛。

    “啊!二郎来了!”

    一浊和尚连忙站起来,向他稽首行了一礼。

    杨帆还礼道:“大师少礼,薛师可在,这进进出出的许多官员,都是做什么的?”

    一浊和尚道:“薛师在方丈禅房里,这进出不断的官员,都是工部和礼部的,为了重建明堂和天堂而来!”

    杨帆这才恍然,难怪这么多官员进出,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原来是他从没打过交道的两个衙门。

    杨帆点点头道:“明白了,我还担心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不打扰大师继续做功课了,我先去见见薛师!”

    杨帆向一浊和尚行了一礼,便向方丈禅房走去,一浊和尚盘膝坐下,弹了弹额头,嘟囔道:“我念到哪儿了?”

    翻着眼睛想想,只好从头念起:“上药三品,神与气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存无守有,顷刻而成,回风混合,百日功灵。默朝上帝,一纪飞升,智者易悟,昧者难行。履践天光,呼吸育清,出玄入牝,若亡若存……”

    方丈禅房里,到处铺的都是图纸、礼部和工部的官员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公事房,那种繁忙杂乱劲儿,堪比当年薛怀义聚齐十大高僧研究《大云经》的场面。其中尤以将作监大匠萧冷最为繁忙。

    那时匠人阶层虽整体来说地位低于士农阶层,不过真正有本事的匠人就像如眉大师那样的教坊司大供奉一样,是极有身份地位的。萧大匠身为匠作监大匠,乃是从三品的朝廷大员,一二品都是虚职,三品就是实权官员的最高级别了,他的官职地位着实不低。

    可是这位萧大匠此刻也被薛怀义指挥的团团乱转。

    薛怀义盘膝坐在榻上,面前有酒有肉,喝得正痛快:“没那么费劲儿吧?要我说,明堂和天堂就用原来的图纸,稍做一点改动,留出九鼎和十二生肖神像的位置就成了。其他规制图案全都不变,压根用不着你们礼部跟着掺和。”

    薛怀义端起碗来猛地灌了一大口,乜着萧大匠又道:“老萧啊,你也不用太操心,规划好了立即施工,这边先建着,关于九鼎和十二生肖神像的大小、模样,你们再慢慢商量,只要先留出地方就行了,用不着先都商量定了。”

    薛怀义把重建明堂和天堂当成了他和女皇重归于好的一个契机,非常上心,还没等出了正月,就把工部和礼部的相关人员都叫了来,开始筹划重建。

    他正唾沫横飞地指点着,忽见门口出现一人,站在那儿不动,这禅房门口进出的人虽多,却少有站在门口的,薛怀义定睛一瞧,立即两眼一亮,哈哈大笑道:“十七……嗯?”

    门口那人急急打个手势,转身便走了,薛怀义纳罕不已,挠了挠光头,对萧大匠粗声大气地道:“你们先忙着,佛爷出去散散心!”

    薛怀义搂起散袒的僧袍,趿上衲鞋,踢踢踏踏地出了禅房。

    杨帆正在阶下候着,一见薛怀义出来,也不说话,只向他打个手势,继续向前走去,薛怀义纳闷地跟在后面。

    西山墙下,一浊和尚睁开右眼,瞄了他们一眼,哼哼唧唧地继续念:“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杨帆引着薛怀义一直走进清净禅林,这才站定脚步,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薛怀义。

    薛怀义笑道:“十七,何事这般鬼祟?”

    杨帆道:“我听坊间传言,焚毁明堂和天堂的,是薛师?”

    薛怀义怔了一怔,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件事你也知道了,呵呵,为师一怒之下……”

    杨帆静静地凝视着他,截断他的话头,道:“当今皇帝长女安定公主,据说是在襁褓之中被她的亲生母亲扼死,薛师以为,此事是真的么?”

    薛怀义一愣,皱起眉头道:“十七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杨帆道:“请薛师回答我!”

    薛怀义挠了挠头皮,道:“那个……都是坊间传言吧,不是说,小公主是被王皇后掐死的么?作为生身母亲,女皇帝怎么会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杨帆点点头,又问:“先太子弘,在合璧宫觐见当今皇帝陛下,随即暴卒,据说是被当今皇帝下毒鸩杀,薛师以为,可信么?”

    薛怀义还是不明白杨帆的意思,讷讷地道:“这个……,朝廷不是说,李弘是暴病而卒的么,应该……应该和皇帝没什么关系吧?”

    杨帆笑了笑,又问:“先太子贤,被发配巴州,后被皇帝勒令自杀,可有此事么?”

    薛怀义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下意识地摩挲着脑袋道:“那是……那是丘神绩错会圣意……”

    杨帆紧跟着问道:“先太子贤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两个亲孙子,被当今皇帝下令用铁鞭活活打死,可有此事么?”

    薛怀义脸色难看地道:“十七,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杨帆道:“还有皇帝的四位堂兄发配地方不足一年相继水土不服暴卒、皇帝的长嫂被鞭笞而死、皇帝的胞姐韩国夫人、甥女魏国夫人觐见今上后未及出宫便即暴卒,皇帝的儿媳,也就是当今太子的太子妃和侧妃被杖毙……那些被一家一家铲除掉的李唐宗室我就不提了、那些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劳的文臣武将们我也不提了,我方才说的这些人都是皇帝最亲的人,除了其中少数几个曾对皇帝权力有过威胁,其他的对皇帝完全没有什么影响!

    论起亲疏远近,他们都比薛师你和皇帝亲近的多,薛师,他们如今都已成为一缕亡魂,你什么时候会暴卒或者因为有人错会圣意、因为水土不服、因为种种乱七八糟的原因而死呢?”

    薛怀义的脸色腾地一下红了,旋即又变得纸一样白,他愤怒地嘶吼道:“十七,你究竟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番话,只要落入皇帝耳中,你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杨帆道:“我知道!可是薛师会去告举我吗?”

    薛怀义勃然大怒:“放屁!你忒也小看了薛某,你明知道我不会做那小人!再说,我又怎会不明白你这么说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

    杨帆又一次截断了他的话:“所以,我今天才来直言相告!薛师,你大祸临头了!”

    薛怀义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危言耸听!危言耸听!十七,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我跟他们不同,我没得罪过皇帝,我只不过是烧了两幢房子而已,皇帝富有天下,会为此恼恨我么?我可是她的男人……”

    杨帆也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冯小宝居然会这么天真,饶是他口才了得,可面对这么一个混人,他也无从开口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三章 泼皮、朋友

    一直以来;杨帆遇到的人都很聪明;有些人只需他说半句;自然就能领会下半句;像宁珂那样智近于妖的;甚至不用他开口;就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帆实在没有遇到过像薛怀义这样幼稚而又执拗到极点的人,以致他费尽唇舌,最后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薛怀义交流下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交流才能让薛怀义听得懂,进而明白他现在的处境是如何的凶险。

    薛怀义见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他是被自己的榆木脑袋给气的,已经控制不住想要狠狠揍自己一顿,还以为他是为自己担心急的,反过来还好心安慰他:“好啦!洒家知道你这么想,也是为洒家担心。你放心,这番话虽然叫旁人听了去那是大逆不道,在洒家眼里,却也没有什么,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叫第三人听了去!”

    杨帆慢慢仰起头来,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模样,他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向这头犟牛解释了。

    杨帆离开白马寺的时候,已是欲哭无泪!

    他败了,败给了薛怀义的蠢!

    薛怀义坚定地认为,他是武曌的男人,一个与他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为了两幢房子狠下心来杀死她的男人?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她移情别恋,也不可能伤害他,帮他遮掩焚毁明堂和天堂的事实,依旧把重建明堂、天堂的重任交给他,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十七,你来啦!”

    杨帆正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正好弘一弘六一帮人从外面进来,一个个满身酒气,不知去哪儿刚快活了回来。

    一见杨帆的脸色,弘六便摆手让众师兄弟们离去,只留下弘一和他,与杨帆关系最亲密的两个人,小心地问道:“十七,怎么了?”

    杨帆看见他们,苦笑了一下,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迟疑片刻,才把他的担心说出来,只是,这一次他就不可能用那么尖锐的质问了,那番话也就只能说给薛怀义听听。

    弘一和弘六听了,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杨帆道:“也许……是我错了吧,毕竟这只是我妄自猜测,不过……”

    弘六沉着脸道:“我觉得十七说的没错,大师兄,你怎么看?”

    弘一用力点头:“我也觉得,十七有此担心,那就一定有问题!”

    杨帆大为意外,他没想到费尽唇舌地摆事实、讲道理,始终不能让薛怀义转过弯儿来,他只是说了他的担心,一点分析解释都没有,这两位师兄弟居然信之无疑,看来聪明人还是有的啊,杨帆对自己的口才不禁恢复了一点信心。

    不料弘一接着道:“十七弟是什么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们这帮子师兄弟,就是一帮混人,包括师父他老人家在内,真正凭自己本事闯出名头来的,还得是十七。你看十七那出息,在军中、在刑部、在吏部干的那些大事,我一直就服十七,十七这么说,那一定错不了!”

    杨帆一呆,没想到弘一这么相信他的话,并不是因为他的分析有道理,而是……盲目崇拜?

    弘六深以为然:“原来听师父说,我也觉得是个荣耀,十七这一说,我再一核计,可不是嘛,人家连丈夫留给儿子的产业都能抢,连亲儿子、亲孙子都能杀得不眨眼皮,会在乎师父么。”

    杨帆定了定神,且不管二人因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的话,他们信就好。

    杨帆赶紧道:“大师兄,六师兄,薛师一向最信任你们两个,还请你们好好劝劝薛师,此时逃走还来得及,相信……薛师若是逃走的话,皇帝倒不会赶尽杀绝。还有,你们……最好也早做绸缪。”

    弘一和弘六果然达到了杨帆脑残粉的境界,对他的话奉若神明,二人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们马上回去劝师父,师兄弟们也都劝他们尽早收拾收拾先去乡下躲躲,观望观望风色再说,免得给人家一窝端了。”

    杨帆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低沉地补充道:“如果薛师还是不听劝,我觉得……你们两个……也要早作打算。如果我猜的不错,皇帝不会容忍太久,只要宫中大火的风头一过去,马上就会……”

    弘一和弘六对视了一眼,弘一对杨帆道:“十七,你放心吧!你有家有业的,能为师父冒了偌大风险,师父和咱们师兄弟,就没白交你一场,我们这儿,你放心就是,这段日子你就别来了,免得受了牵累,我们光棍一条,你有妻有子,你得替家人想想。”

    杨帆听出二人之意,意外地道:“大师兄,你们……”

    弘六还是笑嘻嘻的,说道:“十七,你是有大本事的,我们不成,我们就是巷子里的小泼皮,要不是有师父,不要说吃香的喝辣的,早就被人打死,成了阴沟里的一具尸体了。师父要是肯走,我们就陪他走,他要是不走,我们两个贱命一条,不值钱,赔着他就是了!”

    杨帆讶然看着他,弘六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豪言壮语,弘一点点头,也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们并不是什么好人,而是惹人憎厌的坊间泼皮,欺压良善、吃霸王餐、占大姑娘小媳妇便宜的事儿平时没少干,神憎鬼厌,没什么节操可言,可是在他们眼里,义气比他们那条贱命要贵一万倍!

    杨帆已经被薛怀义的蠢打击的体无完肤了,可这同样够蠢的两个人的蠢话,却在不经意间触动了他的心弦,他默默地凝视两人良久,轻轻拍了拍弘六的肩膀,正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好!好!好!”

    杨帆转过身,大步向白马寺外走去,这一刻,他心中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救了薛怀义的性命,虽然他跋扈又愚蠢,虽然不管是高贵者还是贫贱者都讨厌他,虽然他活得就像一个小丑,但他是我的朋友!

    ※※※※※※※※※※※※※※※※※※※※※※※※※※※姜公子没有朋友。

    他高高在上,皇帝也不被他看在眼里。

    他有洁癖,人世间最美丽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是肮脏的。

    可他现在宁愿有个朋友,哪怕只是一个狗肉朋友,能陪他说说话,喝喝酒。

    他现在宁愿有个女人,哪怕只是一个一点珠唇万客尝的青楼妓女,红袖添香、柔荑把酒,让他酩酊一醉。

    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间洁净得不像话的房间里,从早坐到晚,已经整整坐了一天,姿势都没有变过。

    除了他的思想,似乎他的一切都已死去。

    袁霆云已经在房间外面来回走了十多趟,始终没有勇气拉开房门,没有人敢打扰他,没有人敢安慰他,没有人敢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甚至没有人敢向他表达自己的关怀。因为他一直就是这么要求别人的。

    或许,只有一个人不怕他,那是一个女婴,是他取的名字:弃奴!

    弃奴高兴了就咯咯地笑,不开心了就哇哇地哭,是惟一一个无视他的存在,不在乎他心情好坏的人。

    因为担心打扰他,奶妈子已经把孩子抱到了最东头的房子里,他现在已经听不到那孩子的笑声或者哭声,这令姜公子心中很有些遗憾。

    随便有点什么声音,他现在都想听听,起码那能意味着他还活着,绝对的安静,已经令任何一点轻微的声响,都令他的耳膜有种刺疼的感觉。

    他败了,一败涂地。

    可他不服,他怎么能服?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个幸运的杨帆的半点功劳,他是靠着好运气,白捡了这场决斗的胜利!

    谁会想到薛怀义那个混账东西由妒生恨,居然敢去焚毁“天堂”和“明堂?”

    谁会想到皇帝会迁怒于那个白痴般的神棍河内老尼?

    见风使舵的御史们就像皇帝豢养的一群狗,主人看着谁不顺眼,它们马上冲出去一阵狂吠!

    于是,河内老尼倒了,胡人摩勒倒了,什方道人倒了……那个疯狗来俊臣正好分管此事,手捧《罗织经》,顺着瓜蔓抄,把依附于三个神棍大发横财的所有人抄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尽快获得一笔可以运作的资金,他已孤注一掷,把他最后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投资在了那三个人身上,如今都已随着那三个人被来俊臣抄走了,抄得他一无所有。

    他败了,这场仗还没打就已经败了,可这里边,哪有杨帆的半点功劳?

    杨帆根本没有出招,胜是因为运气。

    他败得不明不白,他不是败给了杨帆,他是败给了天命,败给了运气,他真的不甘心!

    死都不甘心!

    可他还能怎么办呢?离开家族的帮助,他在洛阳已不可能再有任何作为。

    姜公子痴痴地坐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了好久,继之以泪,无声的泪。

    当然,门窗还紧紧关着,是没有人能看到他流泪的,他在人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永远不会有人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忧心忡忡地守在室外的忠心手下们,听到了公子的笑声,却没有发觉公子的眼泪。

    当然,他们也没有发觉,向大学士的府邸已经被人暗中监视住了,做为“洛水八老”之一,杨帆又怎会放过对向府的监控!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四章 名节重泰山

    杨帆打定了主意要救薛怀义那个浑人,可是一旦等皇帝伸出她的屠刀,杨帆再想救他也就来不及了,杨帆回家路上便在苦思冥想,等他到家时,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主意拿定,杨帆也放下心来,回到府中转向后宅,桃梅穿着一身新衫,正从廊前走过,一见杨帆便屈膝行礼:“阿郎!”

    “嗯!”

    杨帆向她点点头,举步往花厅里走,小蛮在花厅里听到桃梅招呼,已经闻声走了出来,一见杨帆便嫣然一笑,低声道:“郎君快进屋,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

    小蛮不答,只是微微而笑,杨帆瞧她一脸神秘的样子,便也不问,跨步过了门槛,就见一人正弯腰逗着趴在罗汉床上的杨念祖。

    这人身材颀长,头戴一顶玉青色幞头巾子,身穿一件石青色绵纱袍子,下着同色绵袴,革带束腰,十分洒落。

    杨帆不禁欣喜地道:“婉儿!”

    那人逗着孩子十分专注,直到杨帆惊呼出声,这才发觉他进了屋,猛一回头,也是满面欣喜。

    小蛮跟着杨帆进来,微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带念祖到后面转转!”说着去榻上抱起了杨念祖。

    “别把孩子冻着!”

    杨帆说着,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柔软的羊绒毯子,裹在孩子身上。

    婉儿笑看着小蛮把孩子抱了出去,目光依依,始终凝注在那孩子身上,等到小蛮消失在门口,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杨帆挽着她在香檀木镶珊瑚珠的坐榻上坐下,柔声问道:“今儿怎么有空出来?向皇帝告了假了?”

    婉儿身着冬装,依旧不掩峰峦起伏的姣好身段,她微笑着拉了拉衣襟道:“哪里能时常告假,今日是太平邀请,才得出宫。”

    杨帆从青玉小几上给她拿过一盘干果放到面前,疑惑地道:“太平邀你作甚?既然太平相邀,你怎到了这里?”

    说着,他下意识地向门口看了一眼。

    婉儿笑道:“不用看了,她没有来。我是受她相邀出宫的,可是快到公主府时,我才知道她邀请了些什么人过府赴宴,我不想去了,便转到了你这儿来看看,一会儿就得回宫的。”

    “她邀了什么人,你不想去?”

    杨帆挨着她坐下,轻轻握住她绵软的手掌,婉儿的手掌绵软细腻,微微带些凉意,有种玉一般的质感,看来也是刚从外边进来没多一会儿。

    婉儿撇了撇嘴角,道:“惠范和尚、高戬、张同休三兄弟,还有崔湜四兄弟以及几位京中才子,俱是名流公子一班人物。”

    杨帆笑道:“那不正好,你掌管着书馆和史馆,替朝廷主持风雅,品评天下诗文,天下词臣都汇聚在你的门下,同这些人交往不正应该么?”

    婉儿道:“太平邀我去,就是想征得我的同意,联名举荐几人入朝做学士的。只是……”

    婉儿说到这里,微微迟疑了一下,俏白凝脂的香腮微微泛起一抹红晕,粉白映红,恰似一朵桃花:“只是……,近来京中有些传闻,甚是不堪入耳……”

    杨帆奇道:“什么传闻?哦……你是说,惠范、高戬、崔湜等人皆与太平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一群人同榻荒唐的传闻?”

    婉儿讶然道:“你知道?”

    杨帆笑了笑道:“当然知道!”

    婉儿瞪大了杏眼,很可爱的样子:“你不在意?”

    杨帆不以为然地道:“漂亮女人和男人接触的稍多一点,闲话马上就像两棵树离得近了,立刻就有蜘蛛结网一样自然。总有人喜欢这样忖度别人,也总有人喜欢听这样的事、传这样的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这样。呵呵,太平这个人,我行我素惯了,从不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活着,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不及她一个女人的胸怀,被一些烂嚼舌根的货色所左右不成?”

    婉儿凝眸想想,摇头道:“郎君心怀大度,这是女儿家的福气。可是女儿家名节为重,还当自爱,哪怕只是流言绯语,也当尽量回避,被人传播这些谣言,终究不是好事。”

    杨帆道:“除非你不做事,甘于守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皇帝宠幸二张,经二张引荐,许多名门子弟得以入朝,再加上朝中官吏经过几次风波,损失过半,新晋官员大多年轻,你执掌中枢,今后少不得要同这些年青大臣来往,那时又往何处去避?”

    杨帆轻轻揽住她的削肩,柔声道:“我知道,你为了我,也为了在这诡谲多诈的宫廷中立足,也在努力拓展人脉,如果畏于口舌,势必缚手缚脚。再者,你今已到了公主府前却半途而返,一旦让她明白其中缘由,势必也要不悦,不必介意这些闲人闲事的。”

    婉儿道:“可是……”

    杨帆道:“好啦,我正有事要请太平帮忙,咱们一块儿走吧,你既已离开,就不要过去了,回头就说宫里突然有紧急事务需要办理,是以急急返回便是。走,咱们先出去,上了车再慢慢分说。”

    婉儿无可奈何,只好被杨帆拉着,不甚情愿地走了出去。

    杨帆看的很透澈,这种流言绯语,的确是从古到今一直被人乐此不疲地传播的事情。一个漂亮女性,哪怕只是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和男人打交道,也必然会被以己度人者传出绯闻。更何况是那个年代。

    不管是扒灰的皇帝、偷奸的皇后还是养脔童的太子、养面首的公主,唐朝的官方也好、民间也罢,从不讳言,如果婉儿真有什么绯闻,不可能朝野上下无一人传扬,但是因为上官婉儿的洁身自好,终唐一朝近三百年,从未传出过有关她的哪怕只言片语的绯闻。

    便是这样,也逃不过后人诽谤。到了五代十国,沙陀乱华的年代,刘昫开始撰写《唐书》,从唐人史料中发现一句说上官婉儿“外通朋党,轻弄权势,朝廷畏之”的话,如获至宝,愣是把这个“通”解释成了与人私通的两性关系,这一下可不得了,逐臭之夫趋之若鹜,不断帮他补充完善,最终艳情小说取代了史实。

    武周,是唐朝一段最特殊的时期,因为这一段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皇在位的时期,所以像上官婉儿、太平公主这些身份地位特殊的女性,可以在政治上发挥出其他朝代的女性所起不到的重要作用。

    如果婉儿不在御前任职,那么保李派将失去他们在皇帝身边的一个重要耳目,许多大政方针、朝廷决策,他们将后知后觉,很难说不会因为哪个消息的迟滞,酿成不可挽回的重大失误。

    如果太平公主不利用她大唐公主、武氏儿媳的特殊身份招揽群臣、保护忠李派力量,那么等到武则天殡天之日,朝中重要职位很可能已被武氏族人全部占据,保李派的政治势力只能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杨帆不想婉儿因此缚手缚脚,须知他们在朝中的力量还很薄弱,而他们打算利用宫廷政变匡复李唐,婉儿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比十万大军还有用,切不可让她为此背上心理负担。因此杨帆努力打消着婉儿的顾虑。

    婉儿的顾虑与张说不同,张说一代才子,极为爱惜个人声名,故而因为闲话而疏远了太平,但是婉儿有此顾虑,倒有九成是不想让杨帆不悦,郎君能够理解她的难处,婉儿的心结自然解开,不再有那许多顾虑。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等到心结说开,便不免说起了绵绵情话。虽然二人早就做了真正夫妻,可是苦于相聚时短,杨帆的几句情话,照旧说得婉儿心中比蜜还甜。晕晕陶陶,只觉时间过得极快,难得的温情时刻,却似一眨眼,就已到了尚善坊。

    再往前去就是天津桥,杨帆便与婉儿依依惜别,坐回了自己的战马,望着婉儿车驾一直过了天津桥,消失在桥头,再拨马转向尚善坊。

    先前上官婉儿赶到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确实得到消息了,婉儿是她相邀的,早就派了人在府前候着,远远看见上官婉儿的车驾过来,上面打着官幡,如何还不知道她已经来了。不等车驾到近前,公主府家人便进门传报去了。结果等太平公主迎到府前,上官婉儿已经调转车驾离开了。

    太平公主的性格是恣意张狂、我行我素、爱恨由心,积极主动,不相干的人说些什么只当是狗屁,根本不往心里去,所以完全不知道心思细腻的上官婉儿会对那些流言蜚语如此在意。

    上官婉儿来而复返,弄得太平公主莫名其妙,还以为宫里突然传了什么紧急消息召回上官待制,所以她并未着恼,反而有些忐忑,不知宫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原本客人们都在厅中闲坐,要等婉儿到了才开席,婉儿无故退走,又没留句话来,太平公主便吩咐开席,客人就坐,饮酒行令起来。

    此刻,高戬刚刚行了一个酒令:“厌厌夜饮,不醉不归”。这是引的《诗经》的句子,别人要对酒令,不但得按照他这首令的蕴意、形式,韵脚,而且也必须得是《诗经》里的句子。

    这是文人平素交往很常见的活动,最是考较学问,若有那剽窃诗词文章的假斯文,一碰上这种场合立马露馅。便是杨帆,只有幼年时打下的底子,也应付不了这种文人饮宴行令的场面。

    高戬一个首令把大家难住了,崔湜苦思半晌,突然举筷一碰酒击,大笑道:“有了!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众人抚掌大笑,连称妙句,太平公主微笑着,正要让高戬罚酒一杯,一名侍婢悄然走进来,对她附耳道:“殿下,杨帆求见!”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五章 马脚

    “各位慢饮,本宫有些事情,离开一下!”

    太平公主拿起雪白的丝帕,优雅地擦擦嘴角,向几个酒兴正浓的客人含笑点头。

    众人都在饮酒,唯有惠范和尚在一边煮茶,他刚加了一勺盐下锅,听见太平公主的话,忍不住笑道:“殿下莫不是对不上高司礼的酒令,想要逃酒么?”

    众人大笑,太平公主不置可否,只向众人微微一笑,轻移莲步,姗姗地离去。

    小书房里,杨帆正随便地翻着一卷诗书,忽听脚步悉索,一抬头,就见太平公主已经站到面前,妩媚鲜润得一如鲜花绽放。

    “二郎,你今日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

    杨帆还没说完,太平公主已经走过去,身形翩然一转,丰臀便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杨帆的大腿上,杨帆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圆润的大腿上拍了两记,笑道:“有点沉了!”

    太平公主吃吃地笑:“没办法,如今正装着怀有身孕,轻易不得出门,鞠蹴更是练不得,比起去年确实胖了些。”

    她眸波一荡,睨着杨帆道:“胖得难看么?”

    杨帆上下其手,很快就抚上了上下两枚半球,一副考量研究的模样,最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还好,都胖在了该胖的地方,这纤腰长腿,可是没长什么肉!”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打落他作怪的大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柔声道:“好啦,我的大忙人,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找我商量?”

    杨帆正容道:“这件事,有点小小的麻烦,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我的令月去办才最为妥当。”

    太平公主听他唤自己名字,心里一甜,却娇嗔地白他一眼,道:“少拍马屁,快说正题!”

    “好!”

    杨帆从善如流,先在她的丰臀上“啪”地拍了一记,回味着那极富弹性的触感,说起了他的事情。

    太平公主听完,脸上一直挂着的浅浅笑容消失了,黛眉微蹙,不悦地道:“他的生死,郎君去理会什么,为了此人冒此奇险,何苦来哉?”

    杨帆道:“没有什么理由,只为一份交情!”

    太平公主凝视他半晌,轻轻一叹,道:“你呀,不该感情用事的。”

    杨帆道:“我要直接把他弄走,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希望……他能自己认清事实,自己死了心,否则,我帮了他,他还以为我是害他。若非如此,也不会求助于你了。”

    太平公主见他决心已定,不禁苦笑一声,凝眸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这人……,根本就是一个祸害!你把他救走,如果他再惹出什么是非来,事情暴露,会影响你我的大计!”

    杨帆道:“关于后事,你尽管放心,我打算把他送去的地方天高路远,就算他把天捅塌了,皇帝也不会知道。更何况,我自有办法不让他惹事,他再如何天不怕地不怕,见了我找去看管他的那个人,也得服服帖帖。”

    杨帆道:“只是,如果我直接把他掳走,他不死心,还要怪我多事。总要让他自己明白,他真的是大祸临头,他才能醒悟过来。所以我才想请你陪我做这场戏,而且……此事也并非只有麻烦,这么做,皇帝那里,你也能多搏几分欢心。”

    太平公主咬着丰润性感的唇,思量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恨恨地道:“冤家,人家总是拒绝不了你!罢了,依你之计行事便是!”

    ※※※※※※※※※※※※※※※※※※※※※※※※※※※障子门拉开了,姜公子出现在门口。

    还是一尘不染,还是洁如白雪,还是高高在上,冷峭得仿佛昆仑的雪山,高傲得仿佛站在昆仑山顶漠视众生蝼蚁般挣扎的神灵。

    “收拾行囊,回返范阳!”

    只淡淡地摞下这么一句话,姜公子又“哗啦”一声拉上了房门,他的情绪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他不想让属下看到他也有过脆弱。

    随着障子门重新拉上,袁霆云的表情精彩起来:“公子终于想通了!”

    他立即转过身,用不影响到公子的声音急促地安排起来。

    监视向君向大学士府的有三个人,领头的姓冯,叫冯高人。

    冯高人的老爹当年是个绿林中人,后来天下渐定,绿林混不下去了,这才洗手归田。

    冯老爹当了半辈子山贼,也没攒下多少钱财,只买了几亩薄田,算是有个安顿之处。这时冯老爹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了,既已安家落户,便开始张罗传宗接代。

    可他既不富有,又是个无亲无故的外来户,想找个媳妇着实有些困难。后来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不情不愿地说了门媳妇。

    其实他这媳妇长得白净漂亮,娘家又是开油坊的,无论哪方面条件都不错,唯一可惜的是,她个子太高,一个女孩子,将近一米七八的个头儿,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女人。

    而比她更高的男人虽然不是没有,可是要适龄适嫁各方面匹配,那就难如登天了。眼看着闺女岁数越来越大,因为她一直嫁不出去,三个哥哥又担心她分家产,对她整天冷眉冷眼的,弄得老丫头天天以泪洗面,这才将就了冯老爹。

    冯老爹个子不高,当山贼的时候,这是他的优势,所以二十多年来,在无数次官兵的围剿之中,他总能化险为夷,可是娶个比他高出这么多的媳妇,冯老爹也是“亚历山大”,很长一段时间,他下地、收工,都要跟村里人错开时辰,免得一路同行,被人拿这事笑话。

    他给儿子起名“高人”,是把他一生最大的期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了,不盼别的,就盼儿子长高一些,别重蹈他的覆辙,因为媳妇个头儿太高惹人笑话。

    可惜冯高人有负父望,他完全继承了他老爹的优秀基因,就为这,他从小没少挨他爹的揍,一边揍还一边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你长得这么像我干吗?你长得这么像我干吗?”

    不过,个矮也有个矮的好处,至少他现在扎块包头,系个围裙,在巷里支个棚子卖胡饼,谁一看都觉得他天生就应该是干这个的,所以向府进进出出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多看他一眼。

    冯高人热情地招揽着生意,也从未朝向府多看一眼,但是进出向府的人,总要经过他的胡饼摊子的。

    冯高人是从外围紧急调来的,不是杨帆不信任他直接自长安接管的那票人马,而是因为那些人原本就跟在姜公子身边,一向目高于顶、旁若无人的姜公子可能始终不记得他们的样子,可他身边如袁霆云之流却一定认得,所以必须得用生面孔。

    原宋州县令孔维浩的身份被古竹婷发现以后,杨帆对“洛水诗社”的所有重要人物都进行了监视,向老学士正是“洛水诗社”的发起人之一。

    新春期间,一向冷清的向府也是人来人往,这对冯高人的监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过经过他的仔细甄别,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尤其是他看过的画像中的人物,一个都不曾出现过。

    今天,冯高人还以为又会很无聊地度过一天,过年了,居民们也都大方起来,来买胡饼的人很多,冯高忙着烤饼、卖饼、收钱,而向府门前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但是当他特意挑了两个大一些的胡饼,挟到油纸包里,笑眯眯地递给两个小孩子的时候,向府大门突然打开了,先是拥出几个牵着马的骑士,紧接着门槛抬起,一辆轻车从里边驶了出来。

    轻车后面跟的还有人,都是骑士,每个人牵的都是耐力最好的长程健马,鞍前挂了刀,鞍后背着马包。骑士们都穿着羊皮袄,羊皮套裤,头上还戴着狗皮风帽掩耳,外罩羊皮斗篷。已经快出了正月了,天气不再那么寒冷,如此打扮,只能是……跑长途。

    冯高人的心停跳了一拍,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几位客官,请稍等、请稍等,小老儿把这锅饼子先捡出来!”

    冯高人对几位等着买饼的客人说着,揭开了一旁的蒸笼,拿起竹夹子,往旁边的大簸箕里捡着一个个刚刚蒸熟的胡饼,一双锐利的眼睛从那袅袅的蒸气间紧盯着向府门前……

    “哟!向老学士,这是要出远门儿吗?”

    一个邻居偶然经过,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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