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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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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婉媚地一笑,道:“阿母放心,女儿就按阿母方才所言,把他挫骨扬灰,人都没了,还能有什么痕迹?”

    武则天咬了咬牙,沉声道:“好!那么……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做得干干净净!”

    (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一章 东风误

    雨初歇,柳梢一片嫩黄的雾,袅袅娜娜。

    洛水碧波之上,已有画舫往返,商船来去。

    站在天津桥头,可以看见许多人趁着小雨初停,兴致勃勃地走动,除了生意人,更多的是要出城踏青的人,文人骚客、贵妇千金,憋闷了一冬天,就像冬眠苏醒过来的小动物,巴不得马上去看看那绿色的世界。

    有些柳树发芽早些,有些柳树还在飘絮。

    柳絮似那飞在空中的雪,梨花似那凝在枝头的雪。

    因为出门不久雨便停了,杨帆没有披蓑衣,也没有打伞,只是负着双手,站在那飘雪与凝雪之间,站在洛水大堤上。

    春雨初停,河水稍有上涨,也稍显混浊。

    船从河中过,河水拍击着两岸,几只鸭子在浅水区随着涌动的河水左右摇摆荡漾着。

    有三两个妇人女子在河边浣衣。

    一个小姑娘,大约只有十二三岁,因为怕湿了鞋子,光着一双雪白的足,涌动的河水不时扑上光滑的大石表面,漫过她的脚丫。

    还有一个**,正用棒槌敲击着衣物,大概她的孩子正在哺乳期,为了哺乳经常解开领口的原因,领口有点松,随着她一槌槌敲击的动作,从堤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胸口两砣雪白的浑※圆一荡一荡的。

    杨帆看了两眼,发现堤上还有几个闲人正在假意眺望水面,眼神的角度显然是……

    杨帆哑然失笑,不愿与之为伍,缓缓背转了身去,就站在那嫩黄的柳枝下,望着桥头方向。

    明澈的春雨刚刚歇住,杨帆就在这妍红翠绿之间,看着那诗情画意中的仙子走近。

    太平刚从宫里出来,穿的是觐见天子的宫裙,所以她在衣外又系了一条松鹤迎春的披风。

    “成了?”

    “成了!”

    两人并肩在河堤柳下站住,转向涌动的河水,看那千帆驶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吧!”

    “好!到时,我来帮你,一应后续安排,我会处理!”

    “嗯!这事,算不算是我帮你的忙呢?”

    “咳!我们两个,还要分什么彼此么?”

    太平公主乜着他,唇纹含笑,眼波潋滟:“是么?真的不分彼此?”

    杨帆摸了摸鼻子,笑着改口:“好吧!算是你帮了我一个忙!”

    太平公主撇撇嘴,把头扭到了一边。

    杨帆的脸皮厚得紧,根本不在意:“还有一件事,要不要和我一起做?”

    “还是帮你的忙?”

    “算……是吧!不过和这次的事情一样,你也会占便宜!”

    “这一次我占了什么便宜?”

    “你帮皇帝解决了一个**烦,皇帝会更宠爱你呀。”

    “算了吧,人家才不希罕!”

    杨帆叹了口气,道:“那算了,我找婉儿帮忙,这事,她也能行!”

    太平公主马上道:“好!我跟你一起做,什么事?”

    杨帆微笑道:“和我联手设计一个人!冇”

    “谁?”

    “来俊臣!”

    ※※※※※※※※※※※※※※※※※※※※※※※※

    来俊臣举起杯,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六郎客气了,该当来某敬六郎才是!”

    张昌宗笑吟吟地举杯就唇,浅浅地抿了一口,来俊臣见状,也只抿了一口酒,便放下了酒杯。

    张昌宗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可惜来俊臣没看见,他已转头去看那领头的舞娘,

    红毡毯上,那领舞的舞娘正轻挪莲步,慢扭细腰,随着乐声翩跹起舞。

    这舞娘快近三旬年纪了,但是舞姿之优美,远非那些年轻少女所能比拟,她脸上始终笑颜润漾、鲜丽妖娆,如三春桃李,舞姿轻盈、袅娜曼丽,叫人意马心猿。

    来俊臣琢磨着:“这舞娘倒是妖娆,可惜她是杨再思府上的舞姬,宰相人家,倒是不好强索。”

    今儿是杨再思设宴,邀请张氏兄弟赴宴,另外还请了几位当朝大臣,其实其他人都是凑数的,真正要请的人只有来俊臣一个。

    当日龙门山上,来俊臣和张同休兄弟三人起了纠葛,虽然当时来俊臣把一切缘由都算到了杨帆的身上,但是此后张氏兄弟却不断听到来俊臣对他们怀恨在心、意图报复的消息。

    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现在正得宠,自然不怕来俊臣,可是被这么一个人盯上,也着实令人烦恼,他们现在正在极力发展张党势力,不想跟来俊臣死磕,思来想去,只有和解,于是杨再思就扮了这个和事佬。

    可惜,来俊臣只有在整人的时候才六识发达,嗅觉灵敏,他在朝中一直走孤臣路线,与朝中其他大员没有什么交际往来,所以一直不太了解官场上的这些暗规则,他只以为这是杨再思邀他饮宴,根本没有想到更深一层的目的上去。

    张昌宗和张易之频频示好、敬酒的举动,若换一个人,早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如果接受,大家只消嘻嘻哈哈,言谈欢笑之间,当初那桩不愉快,就可以化为无形了。

    可来俊臣根本不明白张氏兄弟赴宴的原因,见到曾让他大失体面的张同休、张昌期三兄弟,他本就有些不自在,这些官员们之间那些无聊应酬他更不感兴趣,于是只顾盯着那妖娆的舞娘看。

    这等举动看在张氏兄弟眼中,却是一个明显的讯号:来俊臣不接受他们的和解。

    因为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的受宠,张同休对所谓调解本来就不屑一顾,一见来俊臣表现淡然,根本不想接受调解,心中更是暗暗有气,虽然张昌宗再三向他递眼色,他也不想向来俊臣敬酒,反而举杯向杨再思谢酒。

    杨再思笑饮了一杯,张同休笑道:“我观杨内史个子不高,脸扁头圆,眼睛狭长,颧骨较高,很像高句丽人,杨内史祖籍北方么?”

    杨再思捋须笑道:“仆本郑州原武人氏,并非北人。”

    他见来俊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娘看,似乎有意冷落张氏兄弟,自己这和事佬得活跃活跃气氛才行,便道:“仆虽非北人,不过倒是会跳高句丽人的舞蹈!”

    张同休有意晾着来俊臣,闻言欣然道:“哦?那我们倒要见识见识了。”

    杨再思趁着酒兴站起身来,解了紫袍,反着系在胸前,又叫人剪了些纸条夹在自己的帽沿上,扮出一副高句丽人的模样跳起了舞蹈。主人趁兴舞蹈,那群舞娘便敛衣退了下去,给他让出了地方。

    杨再思的长相确像高句丽人,再耸肩抖手,大跳高句丽舞,憨态可掬,逗得满堂宾客大笑。来俊臣见那舞娘退下,注意力也收了回来,见杨再思跳得可笑,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杨再思见气氛转好,心中喜悦,舞兴更高,干脆舞到张昌宗面前,做出向他邀舞的姿势。

    达官贵人酒席宴上趁兴歌舞在当时是风气使然,很正常,李世民就常常拉着大臣跳踏歌舞。张昌宗见主人家邀舞,也不推辞,笑嘻嘻地站起来,也加入了跳高句丽舞的行列。这张昌宗多才多艺,尤擅歌舞,这种舞蹈他也会跳。

    他这一跳,与杨再思高下立判,杨再思见状,干脆退到席后,把这场地都让了给他。张昌宗一曲舞罢,满堂轰然叫好,张氏一党便有人恭维道:“六郎面似桃花,又是这般曼妙舞蹈,观来真是赏心悦冇目。”

    杨再思大摇其头:“不对不对,六郎怎么会面似桃花呢?”

    张昌宗最喜人赞他美貌,听了这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沉着脸色看向杨再思。

    杨再思道:“应该是莲花似六郎才对!”

    众人一听,尽皆抚掌大笑。

    来俊臣平时被人恭维惯了,酒席宴上,向来以他为主角,可是在张氏兄弟面前,他却成了小角色,心中很不自在,一听杨再思如此拍张氏兄弟马屁,便暗暗撇了撇嘴,很是吃味儿。这表情又被张同休看在了眼里。

    张昌宗归座后,众人笑谈了一阵高句丽,话题就被引到了北方。众人在席上本就是东拉西扯,有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一阵子,何况这北方最近还真出了事呢。

    一名官员道:“说起这北方,听说契丹大贺氏部落首领李尽忠、孙万荣造反了?不知道如今情形怎样?”

    另一名官员不屑地道:“小小契丹,意图反我大周,无异于螳壁挡车、蜉蚁撼树。他们造反的消息是昨天才传回朝廷的吧?我估摸着,不等朝廷用兵,营州都督的大军就已经把他们辗成齑粉了。”

    一名官员反驳道:“刘兄,那李尽忠、孙万荣节制着十州契丹人马呢,就算站在那儿不动让咱们杀,也要累个半死,哪有那么容易败的?”

    被称为刘兄的官员道:“小小契丹,蛮夷之族,兵甲不足,贫如乞丐,能有什么作为?”

    新任天官左侍郎齐龙腾道:“孙万荣是右玉钤卫将军、归诚州刺史,永乐县公,说起来势力确实不小,不至于这么贫穷吧。”

    一名官员道:“记得这是李昭德为相时为他请封的官职吧?算起来还没多久,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经营起多大的势力?”

    马上又有人向他解释,契丹族的官员同中原流官大不相同,所谓朝廷敕封的官职,都是他们先已有了相应的实力才予以笼络加封的。其实在他们获得朝廷官职之前,已经拥有庞大势力……

    这些解释,来俊臣全没听见,他只听见李昭德,听见是李昭德请旨赐封的孙万荣,马上就觉得眼前一亮。

    来俊臣现在最恨的有两个人,而被他排出名号来的仇人里面,到现在还没有实施报复的也只有这两个人,李昭德和杨帆。

    众人酒席宴上的一番话,让以整人为毕生理想的来俊臣马上发现了一个契机,一个整垮李昭德的契机:“孙万荣造反了,而孙万荣是李昭德保举的官员。李昭德最少也是一个保举不当、姑息养奸的罪名,如果他还从中获取过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来俊臣心花怒放,连忙放下酒杯,向杨再思拱手道:“杨内史,各位同僚,实在对不住的很,来某突然想到还有一件重要的公事不曾处理,若是耽搁了恐有大患。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来某要先行一步了!”

    来俊臣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向众人团团一揖。杨再思一怔,劝道:“来府尹,纵有公事待理,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吧,何不散了宴席再去?”

    来俊臣现在一门心思想揪李昭德的小辫子,哪有闲心跟他扯淡,连忙笑道:“公务紧急,不敢耽搁。失礼失礼,来某告辞了!”说完忙不迭转身离去。

    杨再思身为主人不能不送,只好提起袍裾追了出去,张同休把酒杯往案上“啪”地一顿,对张易之和张昌宗冷笑道:“五郎、六郎,咱们今儿个就是多余,拿热脸蛋贴人家的冷屁股,很有趣吗?”

    他把袖子一拂,气鼓鼓地站起身便向外走去,张昌期和张昌仪气愤愤地拉起同样心里窝火的张易之和张昌宗追了上去,丢下其他几名官员面面相觑……

    第七百零二章 尘归尘

    来俊臣就像嗅到了血腥味儿的一头猎犬,追着他的猎物兴冲冲离去。

    他起于微末、一上位就是大权在握,他天生就精通整人的学问,却自始至终也不曾明白官场上的学问,所以他很迟钝地忽视了张氏兄弟递过来的橄榄枝,错过了最后一次与正如日中天的张氏集团和解的机会。

    翌日一早,有内侍往白马寺传旨,召护国法师怀义入宫,皇帝要垂询重建“天堂”和“明堂”事宜。薛怀义闻讯大喜,匆匆沐浴一番,刷牙净面,拾掇妥当又往袈裟上扑了些香粉,领着弘一和弘六两个最信任的徒弟就要进宫。

    弘一和弘六上次听了杨帆的话,越琢磨越是那么回事儿,两个人回到薛怀义身边便苦劝不止,奈何薛怀义根本不听。对杨帆,薛怀义其实心底里是有几分敬佩的,并未把他当成徒弟看待,对弘一和弘六则不然,二人劝得急了,反遭薛怀义一顿大骂。

    二人无可奈何,就此不再相劝,只是把这事情私下里和师兄弟们又商量了一番。师兄弟们有的信了,有的不信,有那信了他们的话的,早早取了这些年随在薛怀义身边捞到的钱财先溜走了。

    说是溜走,其实也没走太远,只是搬离原址,另租住处,观望风色,以防万一。他们只是些泼皮混混而已,真要出了事随时可以溜走,不虞朝廷会为了搜捕他们而大动干戈。只要第一时间不被捕,就能逃得走。

    有那根本不信的,反笑弘一和弘六荒唐,不做任何逃离准备,对这样的人,弘一和弘六也没办法。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自己往死路上走,谁也拦不住,冒着偌大风险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已经尽了兄弟情份。

    今日皇帝传旨召见薛怀义,两兄弟马上紧张起来,薛怀义却是根本不信皇帝会对他不利,一见两人那副忐忑的样子,薛怀义登时大怒。喝道:“你们苦着脸给谁看?若是担心,就此滚蛋,洒家不要你们服侍!”

    二人无奈,只得强作笑脸,哄着薛怀义开心。

    薛怀义余怒未息。悻悻然地向外走去,弘一和弘六对视一眼,苦笑着追了上去。

    他们倒是忠心,既没能力劝阻薛怀义,也没能力救他于危难,干脆便舍了这一条命陪他,这种作法看似愚不可及。在他们自己看来,却是尽了本份。

    薛怀义一直就有宫中通行的鱼符,虽说近一年多来往宫廷里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宫

    门禁卫还是认得他。验过鱼符,禁军侍卫们便毕恭毕敬地把他们让进宫里。

    今儿没有朝会,宫里冷清了许多,薛怀义大摇大摆地穿过前殿建筑群。便进入了后苑。到了后苑,人就更少了。弘一和弘六本就心怀忐忑,这时更是疑神疑鬼,大有草木皆兵之感,路上偶遇一些宫娥太监躬身让路,他们都要提心吊胆,似乎下一刻那些宫娥太监就会化身大内高手。

    薛怀义把他二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心里又好笑又好气,只是此刻已经进了宫,被武则天冷落那么久之后,他也不敢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在这里教训徒弟是万万不成的,只好佯作未见。

    武则天不上朝时,不在武成殿就在丽春台,而要去这两处宫室,都必须经过瑶光殿。

    瑶光殿前,此时已鲜花盛开,殿前植得都是早春花卉,姹紫嫣红,开得鲜妍。

    薛怀义大步行至瑶光殿前,前方花丛中突然闪出一人。

    薛怀义定睛一看,认得是太平公主,不由微微迟疑了一下。换作他当初得宠时,此时自可大步上前,不但不用向这公主行礼,公主还得主动称他一声“薛师”,今非昔比,薛怀义虽竭力维持面上风光,骨子里的傲气却早就没了。

    他迟疑了一下,便想上前见礼,太平公主腆着已明显隆起的肚皮,向他微微一笑:“薛师,久违了!”

    随着太平公主这句话,八个胖大的妇人突然从前后左右各个角度闪出花丛,将他们围在中央。薛怀义一见太平公主主动向他打招呼,心中大为喜悦,本已露出满脸笑容,一见这副架势,笑容登时僵在脸上:“公主殿下,你这是何意?”

    太平公主笑容一冷,寒声答道:“冯小宝,你做过什么,自家清楚,如今,事发了!”

    薛怀义大吃一惊,急退两步,拉开架势,惊怒地道:“太平,你想干什么?我……我要见皇帝!”

    太平公主冷笑一声,道:“本宫正是奉了圣谕拿你!来啊!把冯小宝给我拿下!”

    方才太平公主陡一变色,薛怀义就已知道情形不妙。如果武则天不点头,天下间没人敢动他,更何况这里还是大内,太平公主敢在这里发难,无疑是武则天的意思。可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或许在他心底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但这最后一丝幻想,也被太平公主无情地破灭了。

    八个女相扑手就像八座肉山,四下一围,风雨不透。

    她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每踏一步,大地都为之一颤。

    “师父,快走!”

    弘一大叫一声,向一个胖大的妇人猛冲过去,那胖大妇人狞笑一声,一把揪住弘一的腰带,把他像一个破娃娃似的举了起来,顺手在他颈上一切,弘一整个身子一软,再也没了声息。

    “大师兄!”

    弘六一声悲惨的嚎叫,也向他当面之敌冲去,虽然他和对方的体形比起来,就像雄鹰面前站着一支小小的鹌鹑,仍旧毫不畏惧。

    那胖大婆娘丝毫不给他面子,顺手一拨,五指张开,大手在他胸前一撑,弘六就以比他

    扑上去时还快的速度弹了回来,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弘六头昏脑胀地爬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刚刚站定身子,就见一张比卢舍那大佛还要圆润胖大的脸近在咫尺地冲着他笑,那张大脸笑了两声,猛地往前一探,“砰”地一声,两人额头一碰,弘六便两眼发直地再度跌倒,人事不省了,随即他的嘴里就被塞了一团麻布,被人五花大绑起来。

    薛怀义的身子是很强健的,但是并不擅长技击之术,他跑江湖卖假药时表演的那些把式功夫,都是没有实有价值的花拳绣腿,外行人瞧着热闹而已。这八个胖大的女相扑手,他一个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八个人,八双肉掌重如山岳,薛怀义毫无还手之力,片刻功夫就被八个女相扑手打得不省人事。

    片刻之后,薛怀义师徒三人不见了,原地多出了三条麻袋。与此同时,太平公主身后一丈远处出现了一个身着戎装的将军。将军按剑而立,面带微笑:“公主好手段,看来本王暗埋的伏兵纯属多余了。”

    这人是建昌郡王武攸宁,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暨的亲兄长,太平虽把此事一手包揽下来,可武则天担心女儿力有不逮,还是安排了武攸宁率兵策应,以防万一。如今太平得手,不用杀的那么难看,武攸宁也放下心来。

    太平公主头也不回地道:“本宫这就依计行事,请建昌王回复陛下,一切顺利!”

    武攸宁轻轻颔首,应了声是,太平公主一声令下,三个胖大婆娘一人拎起一个麻袋,轻若无物地随她行去,武攸宁一摆手,也率领暗中策应的禁军返身离去。

    长乐门外,早有十几名骑士候在那里,中间停着两辆马车,三个麻袋被提上车去,太平公主登上前一辆车,车队立即离去。他们没有走端门,而是从右掖门出去,沿着前方长长的垂柳堤道折向天津桥,一路急赴白马寺。

    白马寺中,三山和尚等几名白马寺的真正高僧早已披着袈裟肃然立在右侧角门里边,门开着,内外一片宁静,香客游人早被弟子们隔绝于外,绝不允许一人靠近。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但是没有一个人动上一步,仿佛石雕一般,阳光渐渐从他们的头顶移动了他们的肩头,这时远处突有十余骑快马拥着两辆马车赶来,片刻不停,直趋寺内。

    三山和尚一摆手,两个僧值立即扑上去,在最后一名骑士刚刚冲进寺院的刹那,便关拢了庙门,前方知客僧引路,引着那两辆马车直奔后院的火化房,三山和尚与几位老僧也急步跟了过去。

    火化房中,几个负责火化的僧人早就准备妥当,炭火烧得旺旺的,上面压了厚厚的一层炭闷着火,火化房中闷热无比,几个健壮的僧人汗透重衣,但脸色却无比冷峻。

    两辆车子在火化房前停下,太平公主掀起车帘,但并未下车,后面那辆车上,几个胖大妇人提着三只麻袋,快步进入火化房。

    灶门儿已经大开,火化坑砌得很高很宽,一见三个胖大妇人提进三个麻袋,几个火化僧立即用长长的铁钩子把炉火捅得旺旺的。

    三个胖大妇人没有片刻犹豫,三只麻袋直接扔进了火化坑,两旁六个火化僧立即关上灶门,拉起风箱上的木环,向火化灶里“呼呼”地鼓起风来,火苗子登时从火化灶的铁门缝隙里钻了出来。

    火化灶里忽地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火化僧们充耳不闻,用足了全身气力,拼命地鼓风。三山等一众和尚立在火化房外,听到那隐约的惨叫声时,众僧不禁双手合什,黯然诵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第七百零三章 算计

    洛水拍击着两岸,一艘艘商船不断往来,河水的涌动永无止歇,于是顺波而下的那条平底沙船就像凫水的鸭子似的,也随着水浪不时的荡漾。

    杨帆看到了昨日河边浣衣的少女和少妇,她们还在浣衣,还在昨日那块大石上,专心致志,并未向船上瞧一眼,杨帆笑了笑,收回了目光。船舱里,薛怀义和弘一、弘六默默地坐在那儿,神色木然,一言不发。

    杨帆皱了皱眉,道:“一切都过去了,薛师这一辈子,贫穷过、落魄过、也威风过、霸道过,时至今日,难道还看不开么?”

    薛怀义黯然一笑,低低地道:“如今,我算是活过,也死过,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我只是……”

    他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低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她真的想杀我!真的想杀我!”

    杨帆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弘六忍不住道:“师父,我早就说过,她连亲生儿女都狠心杀,岂会真的在乎你?你……,”

    杨帆向他递了个眼色,弘六闭上了嘴巴。

    杨帆从身旁拿起一个包袱,追到薛怀义怀里:“这是你们的衣服,还有为你们办好的‘过所”此去路线“过所,上都有详细的记载。从此刻起,怀义和尚已死,你还是姓冯,若是愿意,你还可以叫冯小宝。”

    杨帆笑了笑,又道:“这是令尊和令堂为你起的名字,我想……这个名字,或许不如皇帝送你的‘薛怀义,更荣耀,但是…你会更喜欢。”

    薛怀义目光莹然,轻轻抚摸着膝匕的包袱,半晌才抬起头问道:“用来代替我们的那三个麻袋,里面装的是什么?”

    杨帆道:“我从北市,买回来三头猪!”

    薛怀义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那忍了很久的泪,终于扑簌簌地落下来。他不用再怕人看见他掉泪了,也不用怕人看见他软弱,从现在起,他是冯小宝,他是他自己了!

    杨帆钻出船舱,站定身子,船老大马上凑到了他的面前。杨帆吩咐道:“把他们转移到下南洋的大船上,再一路护送出去。路上注意安全,我的那封信要小心收好,家师是那方国主,见了信,彼国人便不会难为你们的!”

    船老大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宗主放心!”

    此时,船已靠岸,杨帆举步登岸,一步步走上柳堤,船又荡向河心,升起船帆,向远处驶去。

    杨帆站在堤上,注目良久,才从任威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反向驰去……,

    ※※※※※※※※※※※※※※※※※※※※※※※※※※※※※

    白马寺后院内,火化房上的大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已经渐渐稀薄。

    太平公主吁了口气,对三山和尚道:“怀义大师今日晨起,即坐化于禅房。从今日起,三山大师复为白马寺方丈。”

    三山和尚高宣一声佛号,又上前一步冇,捻着佛珠,低声道:“薛怀义暴卒,恐惹人非议。贫僧以为,可令弟子暗中对外宣扬,他是饮酒过度,暴卒而亡,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此事勿须让本宫知晓。你觉得合适便去做!”

    三山和尚双手合什,再度宣了一声佛号。

    太平公主的车驾仍自角门出去,片刻功夫就远离了白马寺。此时,白马寺的正门处,洛阳尉唐纵已经领着大批巡差衙役,拎着铁链枷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白马寺众泼皮和尚坑蒙拐骗、打架斗殴、乃至凌辱官员,洛阳府中关于他们的状子早就堆积如山,如今终于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薛怀义和河内老尼一样,也有许多徒弟,不过大多都是泼皮引荐泼皮,拜到他门下狐假虎威的,平素跟在他身边的,也不过就是当年和他一块在坊间厮混的那十几个人。

    这些人中又有一半听了弘一和弘六的话,为避风头这几天没到庙里来,剩下那些不信邪的都被唐纵一股脑儿捉了去,乌烟瘴气十年之久的白马寺终于得了清静,三山和尚回到易主十年之久的方丈禅房,老泪纵横。

    一浊和尚听了弘一和弘六的话之后,这几天也很机警,尤其是今日薛怀义奉旨入宫,他马上就躲了出去,恰好避开了洛阳府的搜捕。等那洛阳府官差押着一帮人乱烘烘地离开,一浊才又潜回白马寺,到那后院碑林之中,挖出了他的东西。

    这里边,有他记述的一些东西,有这些年攒下来的一些金银财帛,还有他当年被剥下来的那身道袍。道袍掘出来一看,早就腐烂不堪了。昔日的弘首观观主,抚着他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也是潸然泪下。

    唐纵押了那些人回衙,先把那些泼皮收监,便去来俊臣的签押房复命,到了门口见四个佩刀的巡检守在那里,唐纵道:“府尹可在?白马寺一班泼皮已经抓了回来,本官特来向府尹复命!”

    一个班头儿客气地道:“府尹正在亲自问一桩案子,县尉且先回去,小的们替您禀报便是。”

    签押房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垂首站在案前,四名巡检按刀而立。

    来俊臣站在书案后面,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仔细端详着,笑眯眯地道:“萧老头儿,这就是你的长孙吧?听说你三个儿子,现在就这么一个大孙子?呵呵呵,孩子很可爱啊!长得还真像你。”

    萧老汉哀求道:“孩子无辜,还求府尹开恩!”

    来俊臣撇了撇嘴,道:“孩子当然是无辜的,本府又怎么会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下手呢?不过,你要是再不张嘴,你们一家老小就得关押起来,待本府查明真相,才放你们出去”。

    来俊臣轻轻拍着孩子,笑吟吟地道:“大牢里可不太舒服,尤其是经过一个冬天,天气刚刚回暖,那股子味儿,呵呵,孩子这么小,还娇嫩得很,万一有个灾啊病的,那可是你这个当爷爷的害的。”

    来俊臣扭头问旁边一个书吏:“昨儿狱里又有几个、嫌犯染了重病死掉来着?”

    萧老汉额头汗水涔涔,突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道:“我招,小老儿招了,只求府尹放过我的孙儿!”

    来俊臣笑容可掬地道:“你放心!只耍你乖乖招供,本府是不会难为你的!”

    来俊臣说着,慢慢踱过去,把孩子交到他手上,萧老汉赶紧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艰难地道:“李相公……确是受过孙万荣的厚礼!”

    来俊臣大喜,急忙向那书吏使个眼色,叫他速速记录口供,自己转身绕回案后坐下,语气愈发地亲切:“不要急,慢慢说!孙万荣是什么时候给李昭德送的礼,都送了什么礼,求李昭德办的什么事儿,说清楚,你就可以带你的宝贝孙儿回家了,哈哈哈……”

    萧老汉无可奈何,只得一五一十地供述起来。

    原来,这萧老汉本是李昭德的相庶管事。李昭德被贬岭南的时候,遣散家人,这萧老汉也就回了家。结果李昭德还没走多远,因为朝中官员借弹劾李昭德插手南疆选官一事的机会,渐渐祸水东引,试图以武三思为突破口,把武氏家族也牵扯其中。

    武则天及时识破了这个阴谋,所以赦免了李昭德的大罪,只贬为监察御史冇,让他留在京师,就此结束了对此案的继续问责。

    李昭德虽然回了京师,但是已非宰相,家里也用不着那么多仆佣,所以只召回部分人使唤,萧老汉因为年纪已经大了,不在召回之列。

    如今来俊臣想要对付李昭德,就找到了萧老汉,作为宰相府的大管事,如果有人送礼、交际,这种事是瞒不过他的。

    萧老汉对李昭德倒是忠心,可是来俊臣以他的孙子相威胁,这小孙儿就是他的心头肉,叫他舍了自己的性命都要保全的,被逼无奈,只得一一招供。

    说起这孙万荣,乃是契丹大贺氏的一位部落首领。

    他的祖父孙敖曹当年归降大隋,被任命为金紫光禄大夫。等唐朝时候,孙敖曹又归顺大唐,被李渊将其部落安置在营州(治所在龙城,今辽宁朝阳)附近,并授云麾将军,行辽州(治所在辽东城,今辽宁辽阳)总管。

    自此以后,孙氏家族便在那里安了家。

    唐高宗李治的时候,松漠都督、契丹族大酋长窟哥身故,继任都阿卜固率诸部与奚族联手造反,被李治派兵打败,生擒阿卜固。这一来,契丹一族就没有大首领了,从此由最强大的几个,大部落首领共同治理契丹。

    担任契丹大贺氏首领的孙万荣曾经作为质子在长安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他成为部落首领后也一直努力保持同朝廷的亲密关系,渐渐在各大部落中脱颖而出,掌握了最大的实力,成为事实上的领袖。

    但是没有中※央政※府的承认,他想发号施令就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孙万荣备了一份厚礼进京活动,找的就是当时在武则天面前说一不二的李昭德。

    一番经营下来,李昭德替他进言,请武则天封他为右玉铃卫将军、归诚州刺史、永乐县公,正三品的大官。这一来,不管是从实力上还是名份上,他都有了统辖契丹诸部的资格。

    可是现在,孙万荣反了。

    虽然孙万荣约束诸部,主要是靠他自己的实力;虽然李昭德请朝廷赐封给他的官职和爵位,是鉴于他当时已经拥有的实力,对其实行的羁糜之策,但是不管如何,孙万荣反了。孙万荣反了,李昭德就难逃纵匪为患之责!

    来俊臣拿到萧老汉的口供,不由得意大笑。那书吏看着萧老汉抱着孙儿匆匆出去,凑到来俊臣面前,诌媚地道:“府尹只要把这份口供送到御前,那又是一份大功劳,必得皇帝赏识!”

    来俊臣的笑声戛然而止,想了一想,摇摇头,狡黠地道:“不不不!本府与李昭德素有仇怨,本府出面,不妥,甚是不妥。”

    他略一沉吟,说道:“卫遂忠!他是御史,让他出面弹劾最为合适!”

    说到这里,来俊臣才突然反应过来,奇怪地道:“卫遂忠这小子最近在忙什么呢?有些日子没见他过来了!”

    第七百零四章 情陷温柔

    卫遂忠此刻在在温柔乡里。

    这个温柔乡,是真正的温柔乡,因为这家青楼的名字就叫“温柔乡”。

    自从得到杨帆的吩咐;“温柔乡”的大掌柜“众香主人”柳清浅便把卫遂忠的相好苏九娘从“平康居”买了过来。

    苏九娘在“平康居”并不是红牌,柳大掌柜的在整个温柔坊又是最有面子的人,所以苏九娘很容易就从“平康居”跳槽到“温柔乡”了。

    苏九娘不是很美,但是肤色特别白皙。

    鼻淤上有几点浅浅的雀斑,但是圆圆的脸蛋非常甜美。

    她是一个很有昧道的女人,耐得住品味。二十五六的年纪,比少女多了份成熟,比熟妇多了份活力,举手投足间很有一种端庄妩媚的味道。如果不是她置身于青楼之中,光看她的貌相和气质,没有人会把她和烟花女联系起来。

    卫遂忠其实一直想为她赎身,只不过他以前一直是来俊臣手下的小喽罗,再加上好酒贪杯、好嫖好赌,没攒下什么钱。后来好不容易升官了,来俊臣却倒了,而御史台则陷入层层危机之中,他一直也没机会捞钱。

    九娘是他有一次逛窑子的叫候认识的,从那以后,他就认准了九娘,每次来温柔坊都是到九娘那里。有时候未必要在她那儿过夜,就是去她那儿坐坐,聊聊天、说说话,他也开心。

    卫遂忠少年的时候,有个本家哥哥,娶过一房嫂子,长相就和这位苏九娘相仿。卫遂忠母亲过世早,这位嫂子很疼他,给他裁衣、帮他做饭,在那个吊儿郎当的父亲照料下,本来饥一顿饱一顿、穿得也破破烂烂的卫遂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后来家乡发大火,洪水过处村子个淹了,就逃出卫遂忠一个,他在远处的山坡上跪向村子的方向,对着滔滔洪水号淘大哭。他不哭他爹,哭的就是他嫂子,大概从那时候他心里就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个人。

    卫遂忠对九娘很好,同其他的客人不一样,从来没有侮辱和亵玩的意思他原本是个泼皮,做了官之后,为人处事依旧是个)泼皮,唯独在九娘面前,他总是扮出一份高贵的气质。他平时就喜欢到九娘这儿来,自打醉闯来府,气死王夫人之后,他来这里的次数就更多了。

    尤其是最近,不知怎么的王夫人的死因真相在坊间沸沸扬扬地传播起来,卫遂忠提心吊胆地捱了一阵,未见来俊臣有整治他的意思,本来网刚宽了心思,这一下又开始害怕了,于是连家也不回,天天留连在九娘这里。

    今天他又喝多了,九娘娇小的身子费足了力气,才把他搀到榻上。

    “别走…”

    卫遂忠含糊地说着,抓住了九娘的手。

    九娘又好气又好笑,薄嗔道:“奴家去给你倒碗醒酒汤!”

    “不喝就要你陪我!”

    卫遂忠大着舌头说罢,侧了身子把她的手掌贴着脸冇颊枕住。

    苏九娘轻轻叹了口气,理了理他额边的乱发,幽幽地道:“郎君平素在奴面前,很少喝得酩酊大醉,近来却……郎君有心事吧?”

    卫遂忠闭着眼睛,含糊地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尽瞎猜。”

    苏九娘轻轻地道:“郎君就不要骗我了,来俊臣家的事儿,奴……也听说了。”

    卫遂忠霍地张开了眼睛,紧张地坐起来:“什么?你听说了什么?”

    这一坐起,一阵天旋地转,他忍不住又躺下去,抱着头呻※吟了一声。

    苏九娘换了个位置,坐到他头边,轻轻为他按摩起头来:“郎君,这事在坊间都传开了,天下间有点大事小情,院子里是知道的最快的,奴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唉!那来俊臣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一次郎君闯了大祸,也难怪……”,

    卫遂忠被她按摩着头,本来很是舒服,听到这句话又紧张起来,一把捉住她的手,张开眼道:“你也觉得,他…,肯定会报复于我?”

    苏九娘道:“甚么可能,这是必然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此不共戴天之仇啊!虽说来俊臣的夫人是掳自别人,他未必放在心上,可那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一个妾。就算他不在乎这个妻,可他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呀。

    人家若说,来俊臣的妻子受人羞辱而死,来俊臣却拿那人没有办法,你想以那来俊臣的威风霸道,他能容忍么?”

    卫遂忠不安地坐起来,强忍着心中作呕的感觉,道:“不会的,迄今为止,他…,他始终不曾把我怎么样。”

    苏九娘道:“傻郎君,他网从同州回来,昔日党羽尽被剪除,还用得着郎君,自然能忍你一时,待他重新搜罗党羽,不再需要你的时候……”,

    卫遂忠的脸色一白。

    苏九娘道:“郎君,来俊臣的为人你也清楚,如果他什么时候想对你下手,那就悔之晚矣。郎君是万万斗不过他的,莫不如……早早避之为吉。”

    卫遂忠茫然道:“避……,能避去哪里?”

    苏九娘咬了咬牙,突然道:“郎君等等!”

    她转身去到梳妆台旁,打开底下小门儿,先搬出一些妇道人家用的东西,最后从里边摸出一个小小包裹,回到榻边打开。

    卫遂忠一见里边都是金钗银饰、珍珠猫眼等大小首饰,不由吃惊道:“这是甚么?”

    苏九娘幽幽地道:“这是奴家多年来攒下来的一点私房,虽然不多,也能变卖些钱财,如命…,奴把它赠与郎君……”

    卫遂忠愕然道:“赠予我?”

    苏九娘神色突转凄然,花容惨淡地道:“郎君对奴家的一片心意,奴家何尝不明白?奴本盼着,有朝一日,洗尽铅华,弃贱从良,从此侍奉郎君,为郎君生儿育女,如会…,如今奴不敢多存奢望,唯求郎君平安……”,

    苏九娘说着,两行珠泪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哽咽道:“郎君,听奴良言相劝,早些……早些逃生去吧,若等到来俊臣发难,郎君……,悔之晚矣!”

    卫遂忠一个泼皮出身,哪见过这等场面,苏九娘“洗尽铅华、弃贼从良,从此侍奉郎君,为郎君生儿育女”这一番话,就像一碗迷魂荡,已经把他灌得一个魂儿飘飘荡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

    再见她把自己多年积攒的一点私房全拿出来馈赠于他,只为他的安全,卫遂忠心尖儿一颤,整颗心早就烫得热烘烘的了:“九娘!九娘!我没白疼你!我没看错了你!”

    卫遂忠一把抱紧苏九娘,禁不住流下泪来:“我不走!我能上哪儿去?我好不容易做了官,我还想娶你做我的夫人,跟着我风风光光的。”

    苏九娘焦灼地道:“郎君,奴虽非这院子里的红牌,要为奴赎身,也是一笔不菲的花销,郎君上哪里筹措这笔钱去?来俊臣满朝为敌,郎君为他做事,在官场上本就人缘欠佳,现在又得罪了来俊臣,你再不走,只怕天下之大,都没有你的存身之地了!”

    苏九娘越是这么说,卫遂忠越是把她看得如珍似宝,哪里舍得弃了她独自逃命。苏九娘那句“来俊臣满朝为敌”听在耳中,卫遂忠心中铿地一亮,登时开了一窍似的透亮起来。

    苏九娘见他跪坐在榻上,忽然变得泥雕木塑一般,不禁关切地问道冇:“郎君,你怎么了?”

    卫遂忠的脸色有些狰狞起来:“我卫遂忠也不是好欺负的,谁想让我死,我就让谁死!”

    苏九娘惶恐地道:“郎君,你怎么了?”

    卫遂忠换了一副温柔语气,道:“九娘,我没事,你放心吧。去给我端碗醒酒汤来,我要醒醒酒。”

    “嗯!”

    苏九娘答应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长廊尽头,柳清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些鱼食,投放到池水中,看着那一条条金鲤拥挤雀跃着抢食。

    苏九娘地走到他的身边,停住脚步,微微福礼,道:“柳爷!”

    柳清浅扬手洒下一把鱼食,淡淡地道:“怎么样了?”

    苏九娘道:“他已有意反抗来俊臣了,只是…,我看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着手。”

    柳清浅道:“你继续巩固他的念头,确保他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该怎么着手,时机到时我自会帮他!”

    苏九娘应道:“是!”

    她答应了,却犹豫着站在那儿不曾离去。

    柳清浅没有回头,只道:“放心吧,只要他乖乖按我的主意办,我会保全他,也会成全你!”

    苏九娘这才露出一副由衷的欢喜,福礼道:“多谢柳爷成全!”

    柳清浅扬手掷出最后一把鱼食,拍了拍手掌,背负双手,扬长而去。

    杨帆迎娶阿奴过门的日子只剩三天了,这一次成亲,杨帆并没想大操大办,反正他就算还在吏部任上,这婚礼也不可能像小蛮过门时那么风光,不会有天子赐婚,也不会有王爷、公主和护国法师赴宴庆贺。

    更何况他如今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小汤监,还被人无限期地停职在家趋炎附势之辈是绝不可能来了。不过,没有这些因素影响,只邀亲朋好友参加,倒是可以把这个婚礼办得更温馨、更热闹。

    杨帆赋闲在家,正好亲自操持婚礼,这一天下午,他在书房刚和几个管事敲定婚宴的一些细节,把他们打发出去,还没喘口气儿,任威便把两份密报送了进来:一喜,一忧!

    第七百零五章 缘份天注定

    任威送来的消息一喜一忧。

    那一喜是卫遂忠终于动了心思。

    杨帆授意他的人把王夫人自隘的真相传播开来,并制造各种流言,对卫遂忠不断施加心理压力。再利用卫遂忠对苏九娘的信任,通过为苏九娘赎身、成全她和卫遂忠,并赠给他们一笔足以安稳度过下半生的钱财为条件,让苏九娘说服卫遂忠,如今终见成效了。

    外有更得皇帝宠信的张氏兄弟算计,内有知道他一切腌臜事的卫遂忠反水,两相一凑,杨帆就不信扳不倒来俊臣。可那一喜之下,还有一忧,那一忧就是…,貌似李昭德又要倒霉了。

    这条消息还不算太详尽,是新任洛阳府录事参军事李镜送来的。

    李锤通过河内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的三神棍事※件,向来俊臣提供了大批托庇于三神棍羽翼之下,逃漏税赋、公为私用的人员名单,不但借着来俊臣之手,剪除了姜公子在洛阳的最后一支力量,而且得到了来俊臣的信任。

    正因如此,李镜才提前获悉了来俊臣目下的打算,只是详细内容李镜还没有打听到,毕意这事来俊臣用不上他,不会对他交待太细,若是刻意打听,会引起来俊臣疑心。从现在获悉的情报看,只知道来俊臣要对付李昭德,而理由则是他保举的契丹首领孙万荣反了。

    朝廷制度一直就有连坐株连之制,虽说没有秦国时候那么严厉,但是一个官员保举推荐的官员犯罪,他是有连带责任的。这也是五品以上官员都有举荐枚,但是官员们并不敢随意举荐的原因。

    如今孙万荣反了,就算来俊臣不去刻意找李昭德的麻烦,他也该承担责任的。不过,他已经倒了大霉,大多数官员不会做那赶尽杀绝之事那会影响自己在官场中的形象。而且,李昭德的保荐还有特殊原因一孙万荣是番官。

    契丹请部落依附于朝廷朝廷对他们施行的本就是羁糜之策,哪个部落实力强大,朝廷就给哪个部落的首领更高一些的官职,从而笼络他们不生是非这是大唐建国以来一直的国策。

    李昭德是宰相,这种事当然要由化衡量之后向皇帝谏议。这本就是李昭德在宰相任上该做的事,只不过…,他收了礼这事就说不清了:你之所以推荐孙万荣,究竟是出于稳定边疆的考虑,还是一己私心?

    李昭德收受的礼物,包括一条海龙皮的裘袍,一制珍珠、一匣人参,还有四匹宝马,说起来以他宰相的身※份,这份礼物也不算十分贵重。

    李昭德在宰相任上时,已经成了匡复李唐的大障碍如今只是一个监察御史,已经与人无害,杨帆难免生起些恻隐之心。

    杨帆思量一番,吩咐道:“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李昭德知道,让他早作防备吧!卫遂忠那边,还要加紧笼络,防止他有所反复。等他心冇意确定,我们这边就开始整个计划丨铲除来俊臣!”

    任威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杨帆刚把那两份密报销毁,三姐儿便在书房外脆声唤道:“阿郎,郭使君与夫人接阿奴姑娘来了!”

    杨帆一听连忙整理一下袍带,吩咐道:“速速打开中门我要亲往迎接!”

    郭敬之要从渭州任上调到别处,特来回京述职,正赶上过节,就在京中多留了些时日。

    此时,郭敬之的老母巴经去世,郭敬之不用再把妻子留在家乡侍奉老母,所以全家都要跟他同去上任。夫人固然要随行,因为他那兄弟天生有些憨气,独自留在老家掌不了门户,也一起带了来,如今正好作为娘家人。

    因为郭敬之把夫人也带了来,杨帆忙使人把小蛮找来,夫妇二人联袂相迎。中门大开,杨帆夫妇一路前行,刚刚迎到门口,就听一声大叫:“俺家表妹呢,咋还不来见我,我去找她!”

    杨帆一脚迈出门槛,恰见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迎面走来,后边又有人喊:“二郎不可,给我站住!”

    杨帆一瞧这人,壮得如一头牯牛一般,粗眉大眼,五官端正,倒端地是一条大汉,只是憨态十足,少了份机灵沉稳,杨帆心中一动,暗想:“莫非这就是阿奴说过的那位郭家二郎郭少凡?”

    杨帆笑吟吟地拱手道:“可是郭家二郎当面?”

    那大汉一愣,上下看看他,纳罕地挠着后脑勺道:“你是谁,你咋认识我呢?”

    这时站在阶下的郭敬之夫妇快步走了上来,郭敬之打个哈哈道:“想必这位就是二郎了?哈哈,有劳杨家娘子一并出迎,惭愧惭愧。”

    郭少凡继续挠后脑勺,更加纳罕:“大哥,你咋还不认识我了呢,还想必啥呀,我就是二郎!”

    郭夫人向若兰啼笑皆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娇斥道:“一边呆着去!”

    郭少凡把嘴一撅,小声地道:“当着我大哥还这么凶我,母老虎!”

    这时,杨帆正在打量郭敬之,只见这位刺史大人身高九尺,紫面长髯,方面大耳,尽显福态。身材魁伟、体魄健壮,若是把那豹眼换了丹凤眼,头上再扎一顶绿头巾,手里提一口偃月刀,倒蛮像汉寿亭候关羽的。

    杨帆心道:“这就是郭刺史?不愧是大汉阿陵侯的后嗣,当真威风凛凛,好一条大汉!”

    郭敬之也在打量他,杨帆只着一身常服,月白色绣竹纹的一袭长袍,头上用玉冠髻挽着如漆的头发,齐眉勒一条青玉色的抹额,身材颀长如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那双眼睛清澈如水。

    郭敬之见他如此人品,也是暗自折服,心道:“这就是显宗新任宗主了,人品风度丝毫不逊于卢宾宓,比起卢宾宓那拒人千里的冷傲,更加叫人喜欢亲近些。”

    二人各自想着,手下却不怠慢,杨帆先施一礼,含笑道:“使君、夫人,杨某与拙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在仙们互相打量的时候,向若兰也在一旁瞧着,先看小蛮,瞧她容颜娇※媚、体态妖娆,姿色不逊于义妹阿奴,不由暗暗点、头。

    小蛮看她大袖糯衣,玉色罗裙,秀项顾长,五官精致,一如那细颈瓶儿中的兰花般迷人举手投足,端庄优雅,也不由得暗暗折服:“不愧是世家之女,豪门贵妇,这般气质,当真不俗。

    向若兰再瞧杨帆,看他人品相貌,心中欢喜:“难怪义妹对他痴心一片,倒真是一表人才。如今又是显宗宗主,配得上我那义妹,两家结了亲,显宗和隐宗的关系也不至于像以前一般剑拔弩张!”

    向若兰越想越是欢喜,笑着说道:“你我两家,马上就是实在亲戚,何必如此客套。”

    郭少凡这时才醒过味儿来;“啊!”地一声道:“你是杨帆?你就是我妹夫?哈哈,我也叫凡,你也叫凡,咱们可真有缘份!”

    向若兰没好气地道:“胡说甚么,杨家二郎比你还要大些,要称兄长!”

    郭少凡兴高采烈地道:“不是这么算的,不是这么算的,阿奴是我表妹,就算他现在八十岁了,也得叫我表兄,我比他大,哈哈哈……”

    小蛮“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让开一步,向里让客:“使君、夫人,郭家二郎,请厅中叙话,咱们就不要在这门口儿站着冇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往里边走,郭少凡忠心耿耿地扮演着娘家哥哥的角色:“这位小娘子好生漂亮,你就是杨二的夫人吧?我可跟你说,阿奴是我妹子,嫁到你家来,做了你的妹子,你可不能欺负她,你欺负她我可不答应……,”

    这一下,郭敬之的脸也黑了:“二郎,闭嘴!”

    郭少凡梗着脖子跟他大哥叫板:“大哥,你说的是杨二郎还是郭二郎?你要说的是郭二郎,那我就闭嘴!你要说的是杨二郎那我就不闭嘴!”

    郭敬之以手抚额,头痛不己。

    小蛮眼珠一转,忍着笑道:“阿奴常常念叼你们呢,尤其是郭家二郎,想念得紧。二郎可要去看看阿奴么?”

    这郭少凡要说他傻,却也有些小心眼,一听小蛮这话,可不计较她说的是杨二郎还是郭二郎了,马上满口答应,小蛮便道:“管家,引二郎去见阿奴姑娘!”

    郭少凡欢欢喜喜地跟着杨府管家去见他小表妹了,引开了这个浑人,宾主双方这才入座,开始谈起婚礼细节。

    杨帆知道郭家是太原世家,且与隐宗关系紧密,郭敬之也知道他是显宗宗主,说起来在即将形成的亲戚关系之外,早就算是一家人了。不过,这一家人并不和谐,因为显宗和隐宗曾经的明争暗斗,有些事现在就不好说。

    一个势力集团的恩怨和势力纠纷,不是这个势力集团的领袖个人就可以决定和左右的,有些东西得等杨帆和沈沐见个面,双方磋商解决后才能真的没有后患。沈沐如今还在新罗没有回来,作为隐宗的一员,郭敬之不好与杨帆有太多接触。

    杨帆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只与郭敬之谈及婚礼,不该触及的话题两个人都很默契地回避了。等他们这边商量已毕,小蛮便陪着向若兰去接阿奴,杨帆又亲自把他们送回了住处。

    说来也巧,郭敬之一家人进京后,租住的是武三思家的一幢空宅子,正是当年阿奴和杨帆为了计诱柳君播,冒充敦煌豪门时租的那幢宅邸。

    当时,阿奴只是为了向杨帆报恩,并未向他透露过自己的真正身※份。而杨帆身负血海深仇,化身一介坊丁四处寻找仇人,也无暇顾及成家立业。他们都不曾想到,缘由天定,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

    当杨帆和阿奴下了车,看到那幢大宅时,下意识地便向对方看去。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那一笑,若冰雪融尽,朔风已停,春意徐来,花开正妍,心中存下的一切坎坷与磨励,尽数发酵,化作一杯醇郁香浓的美酒!

    第七百零六章 良宵美景

    杨帆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这一次没有皇帝赐婚,少了些官面上的排场,却也令所有参加婚礼的人少了些拘束;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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