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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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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生怕杨家买不起酒似的,自己拉了一车酒来,让杨家的厨子随便整治了几道小菜,拉着杨帆入席,便开始大碗喝酒,似乎一醉之后,杨帆所有的烦恼忧愁都会烟消云散。

    文官们的心思就细腻多了,孙宇轩浅酌几口,便开始良言相劝:“二郎何必枯坐家中呢?我等职卑言轻,帮不上二郎什么大忙,可二郎人脉广泛,能帮得上的忙的还是大有人在的,如果他们肯为二郎说句话……”

    杨帆摇头笑道:“孙兄的好意,小弟明白!只是,眼下这桩公案牵涉甚广,朝野各方都在瞪大眼睛盯着呢,有一点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人,我若登门相求,贻人口实,他们反而不好为我进言了。”

    胡元礼道:“二郎背后还有个梁王呢,想整二郎容易,可接下来怎么办?说二郎结党?二郎跟谁结党?嘿!这件案子要是办成朋党案,最失颜面的就是陛下。所以,这件事,最严重也不过就是个‘不察’之罪,能有多严重的后果?

    二郎家境富裕,便不做这操心费力的官儿又有何影响?再者说,一日为官,终身为官,二郎就算丢了官职,但是还有官身。官职可以调动、升降、免除,官身却不然,只要不是办了流放,丢了官职的官员在地方上照样可以主持结社、承揽词讼,衙役官差见了要毕恭毕敬,州县长官遇事要上门就教。”

    杨帆知他一番好意,是怕自己想不开,所以微笑点头称是。

    陈东咳嗽一声,抚须道:“官嘛,只要不是大过,即便免了官职,用不了多久,也能再得个虚职,比如掌观宫观、监督官办工程、参与官学教化等等。二郎这件案子,背后牵涉到武家,牵涉到陛下本人的脸面,不会严办的。”

    冯西辉双眼一亮,欣然道:“照啊!我朝免职,分革职留任、革职、革职永不叙用三种。就说这永不叙用吧,算是最严重的处罚了吧,可那又怎样?照样可以开复!来日方长,二郎这么年轻,只要努力运作,总有机会复出的。”

    杨帆啼笑皆非地举杯道:“好啦好啦,诸君就不要为此事操心啦。杨某一心为公,问心无愧,朝廷如何决断,静候消息也就是了,至于诸君所说的这些打算,现在谋划为时尚早!来来来,咱们喝酒,那些腌臜事儿,叫那些权贵们去头疼吧!”

    孙宇轩摇头苦笑道:“二郎心胸豁达,孙某着实不及!”

    楚狂歌、马桥、张溪桐、黎大隐等一众武将却马上端起酒碗,大呼大叫起来:“二郎说的是,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

    ……同一时刻,兵部侍郎姚崇姚元之的府上也在摆酒。

    酒宴摆在书房内,一壶水酒,两样干果,案后对面而坐二人。

    姚崇身穿葛袍,魁梧的身材绷出刚劲有力的线条,粗犷的面容棱角分明。年逾五旬的他,看起来还像壮年人一般健壮。毕竟是出身武将世家的人,只要功夫不搁下,五旬左右,依旧气血充足,体质精力健壮旺盛。

    对面是一个白发苍苍、气质儒雅的清瘦老人,老人浅酌水酒,吃口大枣儿,怡然自乐。

    姚崇微笑道:“温公,张公在荆州一切安好么?”

    被称作温公的人唤着张柬之的字笑道:“孟将虽然年纪大了,却依旧耳聪目明、身体康健,一顿饭要顶老夫两顿。”

    语罢,两人相对大笑,笑声稍歇,温公便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李昭德去职,元之你是最有希望成为宰相的人选之一,朝野呼声颇高。不过,张公以为,元之现在留任兵部,比入政事堂作用更大。杨某此番赴京,便为此事而来!”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六章 家国交易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显,姚崇当然明白张柬之建议他留在兵部的目的所在。可是宰相,那是一个人一生功业的最高点,除非你是皇室中人,否则位至宰相,那就是你人生的最高峰,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如今这个目标就在眼前,只要他努努力就有可能爬上去,让他放弃,又哪是那么容易做出决定的。但姚崇只是捋着胡须,沉思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霍然张开眼睛,心中有了决定,眸中一片清明。

    他语气铿锵地道:“宰相之位固然令人向往,然则武曌革命,武氏专权,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今女帝在位,虽朝堂不靖,天下勉强还算安稳,女帝一旦殡天,大权落于武氏宗族之手,大乱随之而起,帝国崩溃于顷刻之间。家国不在,这宰相又有什么用处?兵部侍郎之位既于匡复国朝有利,姚某便是放弃这相位,也没有什么!”

    “好!”

    温公激掌赞道:“老夫就知道,元之心怀天下,一定肯答允。你放心,以你在朝野的资历、声望,这政事堂早晚是必进的,只是你晚进两载,却能于军中多培养无数可用之材,来日若逢大变,这就是我们匡复国朝的资本了!”

    姚崇口中的这位温公,姓杨名元琰,表字:温,本是荆州长史,与张柬之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一次张柬之调任荆州刺史,荆州原来的刺史、长史和别驾相继进行调动,杨元琰也于近日奉调回京。于是,他就把张柬之对时局的看法及时带了回来。

    杨元琰激动地为姚崇斟满一杯酒,捧起自己的酒杯,慨然道:“今为匡复李唐大业,元之慨然放弃个人的功名前程,杨某代李唐旧臣、代天下苍生,敬你一杯!”

    ……“请酒!”

    “干!”

    另一座府邸,另一处书房,也是两人对座,酒菜简单。

    主人穿一袭燕居常袍,面容清矍,气质儒雅,看模样只有六旬不到,气色极好,满面红光。他的眉毛很浓,但双眉开头处浓,中间部分却极淡,及至眉尾陡又浓黑起来,使他那儒雅斯文的气质中稍稍带了几许煞气。

    这人叫杨再思,中明经科进士后先是做了一名武官,后来升迁为天官员外郎,在吏部干了几年,政绩倒还可圈可点,尤其是此人八面玲珑,善于交结,很快又调到鸾台,苦熬打拼,如今已经贵为鸾台侍郎。

    同姚崇一样,他也是李昭德下台后,拜相呼声最高的人之一,但是有姚崇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的机会最多只有一半。想不到今日有人登门拜访,却为他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愿意推举杨再思为宰相。”

    来的人只有一个,可是代表的却是一批人,这一批都是没有明确站队的官员,权不重但位高,言语权还是很起作用的。对这些人来说,保持中立也未尝不是一种明哲保身的为官之道,所以,杨再思一时搞不清楚他们如此相助,究竟想要获得什么回报。对方不说出他们想要的回报,老奸巨滑的杨再思可不敢轻易答应他们的帮助。

    杨再思把胡须向左右分一分,敛去笑容,肃然问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诸君肯为杨某如此谋略,却不知想要杨某做些什么?”

    “很简单,做一件事,帮一个人!”

    来人微笑着,室中只点了一盏灯,放在他的右后方,所以他的容颜正掩在灯光里,有种神秘的味道:“杨兄清楚,南疆选官出了丑闻,陛下颜面扫地。如何顺利解决此事,关乎陛下的颜面,也关乎朝廷的体面。

    杨兄若是登上相位,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无论如何也要烧得旺旺的。到那时,还有什么事比顺利解决南疆之事,更能证明杨兄的能力和魄力呢?”

    来人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杨兄也知道,赵乾这次上书弹劾,弹劾的是杨帆,可背后牵着梁王,这事儿,陛下不好办。赵乾弹劾的只是一个杨帆,可是桩桩件件,都是朝廷官员以权谋私的丑事,如果一一追究起来,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朝廷威信介时将荡然无存。

    因此,此事只宜高高搁起,轻轻放下,重要的是如何尽快拿出一份让各方都满意的新的备选官员名单,这样一来,大家才不会去关心原来那份名单有多少问题,皇帝满意了,百官放心了,杨兄的名望……也打响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此时出面主持大局者,上合圣意,下合百官之心,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齐全,于杨兄而言,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呀。”

    杨再思听了再度低下头去,假意呷酒,急急思索。

    仔细想想愿意站出来支持他的几位有名望的朝廷官员,似乎都有亲友子侄或者门人弟子涉及杨帆的那份名单,他们急于解决此事,倒在情理之中,不过杨再思总觉得事情不像对方说的那么简单。

    杨再思沉思良久,才抬起头来,问道:“那么,帮一个人,这个人……又是谁?”

    那人道:“赵乾!”

    杨再思目芒一缩,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那人冷笑一声道:“这桩公案,现在找谁来收拾?这个赵乾,也不知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的百官隐私,看来又是效仿周兴、来俊臣,以图以捷径上位的利令智昏之徒了,但是不管如何,现在出面收拾残局的人选,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他不是对百官家事了如指掌么?那就让他来做这个考功郎中,那时,谁还有话好说?用了他,除了可以封他的口,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收拾,还可以证明杨兄你不结党、不立派,一心为公,陛下必龙颜大悦!”

    杨再思听了,再度低下头去。

    推举赵乾倒是说的通,往近处说,让他达到升官的目的,免得他学周兴来俊臣,疯狗似的乱咬人,这些官儿前几天还拼命地往备选官员名单里塞人,现在一个个都巴不得越躲越远了。

    往远里说呢,这个选官的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管赵乾的名单怎么平衡,肯定要得罪一批人,他最终能不能成为周兴来俊臣那样的皇帝鹰犬现在还不知道,却是先给他拉了一批仇家。

    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整人手段。不过……,杨再思反复思量,总觉得其中有什么推敲不通的关节。他盘算良久,还是搞不清楚对方的全部目的,不过倒是分析清楚了自己的厉害:

    无论如何,他答应下来对他而言都是有益无害。他答应下来,马上就能获得一股极大的助力,让他在与姚崇竞争时更具获选优势。接下来的事要等他真正成了宰相才可能实施,如果他成了宰相,再顺势提出这个要求,既获得了圣心,又保全了这些官员的名声,从而化为自己的人脉,还能在朝野间获得一个大公无私的好名声,给皇帝留下一个有魄力、有能力、一心为天子分忧解难的好印象,无论怎么算,都没有亏吃。

    想到这里,杨再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酒杯“啪”地一顿,沉声道:“好!就这么办!”

    ※※※※※※※※※※※※※※※※※※※※※※※武则天一脸不愉地回到行宫内室。

    最近朝中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很不愉快,今天特意来到龙门行宫汤沐温泉,只为放松一下焦虑的心情,谁知武三思又追到龙门来哭诉委屈。

    武则天无可奈何,只好从温泉里爬出来,换了衣装接见她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听他唠唠叼叼哭诉了半天委屈,才很不耐烦地把他打发走。

    家国事,哪可能分得那么清楚,这家国天下都是她的,如果武三思和杨帆事情办得漂亮,叫别人无话可说,她根本不介意,可是事儿办成这样,武则天就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

    “来人!”

    内室中没有人,但武则天一声令下,立即鬼魅般闪出两道纤细的人影,静静地侍立在那儿。

    梅花内卫,在武则天没有登基的时候,兼具特务、侍卫和侍客多种职能,但她登基多年,梅花内卫已经只剩下贴身侍卫这一个功能了。如今三法司这个耳目近乎瘫痪,她不得不让梅花内卫重操旧业。

    “杨帆可有什么举动?”

    “回禀陛下,杨帆这些时日闭门不出,偶有同僚登门探望,品阶最高不过五品。”

    “杨帆没有去梁王府?也没有去太平公主府?”

    “没有!”

    “嗯!”

    武则天摆摆手,两名女侍卫悄然消失。

    武则天暗忖:“这杨帆倒也乖觉,知道分寸,没有依仗是为三思做事和太平的宠爱就肆无忌惮、到处求告,招来百官群起攻之,比怀义那个混帐东西要强多了。”

    武则天倏而想起了洛阳令刚刚送来的消息,薛怀义跑到洛阳府去,向洛阳令强索绸缎三百匹、牛二十五头,还打着皇帝的旗号,说是要为她办一场什么大法会。洛阳令不敢不给,可这么大的一笔帐又无处报,只好报到皇帝驾前。

    想起薛怀义,武则天愈加烦恼了:“杨帆这孩子瞧着也算机灵,这一回怎么就犯了糊涂,留了这么多的把柄给人家呢。终究是年轻呀,一朝得志,不免得意忘形,这一次,无论如何得给他一些苦头吃了,否则如何向百官交代?只是,这件事必须得尽快结束,不能由着赵乾没完没了的查下去,再查下去,丢人的就是朕、就是武家了!”

    屏风后面,忽地传来一阵嬉水声和张昌宗、张易之的大笑声,武则天顰起的眉头微微一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现在也只有和五郎、六郎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无忧无虑,才会有种重拾青春的感觉。

    武则天想着,轻轻一抽腰带,姗姗走去,步姿袅娜,依稀恢复了几分当年的风采。

    行至屏风处时,她的一袭宽袍已悄然褪下……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温泉庄主

    杨帆这些天整日待在家里,头几天朋友纷纷登门探望,但是杨帆现在是个闲人,旁人可不是,尤其是军伍中人,想出来一趟并不容易,过了几天杨家也就清静下来,杨帆正好修身养性,陪伴娇妻爱子。

    小蛮仿佛根本不知道丈夫受到弹劾,官位也行将不保,她从来没有问过杨帆一句这方面的事,不过她原本片刻不离的宝贝儿子,现在却交给了奶妈子照看。

    而小蛮,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丈夫身上。每天她都会精心安排好一日三餐,菜肴连着三天都不带重样的,在这样的深秋时节这可是极不容易的事,这年代没有大棚菜,除了皇家少有人能吃到不应季的菜肴,菜蔬品种的减少使得菜样变化大为不易,足见小蛮的用心。

    其他时间,小蛮会陪杨帆练剑、下棋、聊天,除了杨帆坐进书房,处理那些不像是公务却又明显极为重要的事务时,她才会去陪陪宝贝儿子。

    阿奴也没有向杨帆询问过关于闭门听参的事,这种事她问了也解决不了,只能让杨帆心烦,她只是表现得比平时更加温柔,虽然佳期未至,她和杨帆还没走到那最后一步,但是郎君若想吃吃她的胭脂,占占她的便宜,阿奴也是柔情似水,小意响应。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蛮时常陪伴在杨帆身边的缘故,阿奴大部分时间都不知所踪,杨帆现在虽然去职在家,可他的计划却刚刚开始,能否成功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整日忙于这些事务,也没有发觉阿奴的异样。

    此刻,杨帆正在书房里忙碌着。

    他的手中有一张信笺,纸洁如雪,隐现桃纹,上面是一行行娟秀的小字,细细嗅之,还有品流极高的淡淡幽香。上面详细记述了女皇这几天的言行举止乃至她的喜怒哀乐,这时婉儿想方设法传递出宫的。

    杨帆被弹劾后,婉儿是最为他担心的,虽然杨帆向她透露过一些消息,她知道让杨帆陷入被弹劾困境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婉儿还是担心。她在女皇身边待的太久了,深知女皇的狠辣,杨帆的玩火之举,在她看来险恶重重。

    婉儿费尽心机把女皇的一举一动传递出宫,以期郎君能准确把握皇帝的想法,应对起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

    婉儿这些记述虽是女皇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其实作用确实很大,历史上很多权臣正是交通内廷,在内廷有了得力的耳目,清楚地了解皇帝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这才趋吉避凶,渐渐成为皇帝不可或缺的心腹臂膀的。

    杨帆另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当然,这些渠道得来的消息不可能比婉儿详细,但是那些资料也足够让他判断出女皇的心态变化。不过这信笺是婉儿的一片情意,他还是很认真、很认真地逐字看完。

    看完信笺之后,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是婉儿身上的香气,嗅到那香气,他就想到了婉儿那曼妙迷人的胴体,想到了她对自己的如海深情,还有私相幽会时那抵死缠绵的销魂……回味着那香气,杨帆把信笺凑到火烛旁点燃,眼看着它一寸寸燃成灰烬。

    婉儿送来的消息,和他从其它渠道所掌握的消息大体相似,与他的判断大体相符。他就知道,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武三思摆在了前面,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好的肉盾,皇帝根本没办法深究这件事。

    其实婉儿从十四岁就跟在女皇身边,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位女皇帝,她早该得出这样的判断。只是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子也难免犯了常人会犯的毛病:关心则乱,因为事关杨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她也不敢等闲视之。

    坐在杨帆对面的是上官婉儿的一位本家,从辈份上论,上官婉儿得称他一声堂兄,他叫上官伯龙。

    把消息传出宫廷,婉儿有的是办法,自韦团儿死后,婉儿接掌了团儿的势力,整个内宫几乎就是她的天下,但是……这位内相无孔不入的耳目也仅限于内廷,消息出了内廷再想往外传递就需要有人接应了。

    还有什么人比自己家族的人更可靠么?

    这个年代,是以家族为单位构成的社会基本架构,家族成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国法也是极力维护这种制度的,除了造反,其它任何罪行,也轮不到你家族成员去举报,若是举报自家长辈,国法更是严惩不贷。

    这一条,从杨帆先前所处理的那桩婆婆殴死儿媳案就可见一斑,老妪的儿子和孙子,根本不敢举报她。

    同样的,谁敢举报家族成员,那就违背了天下所有人坚持的基本道德,为了避免自己的家族也出现这样的人,为了避免维系家族的根本制度崩坏,一旦出现这样的害群之马,不论敌友,所有人都会唾弃他、排挤他,天下之大,将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地。

    正因如引,“继嗣堂”的存在才会如此隐秘;正因如此,上官婉儿上次“省亲”时,获悉杨帆以上官家族掌舵人丈夫的身份赢得了关陇世家的信任与支持,喜极而泣的上官婉儿马上把整个上官家族的人脉和势力毫不犹豫地交给了他。

    上官伯龙,就是杨帆与婉儿秘密联系的一条渠道。

    等信笺燃到只剩一点,杨帆松开手,看着它袅袅地飘到地上,燃尽最后一点火光,这才看向上官伯龙,微笑道:“赵乾怎么样了?”

    上官伯龙按辈份是婉儿的堂兄,但是在上官家族,他这一房是偏支,地位不高,所以在杨帆面前他丝毫不敢托大,闻言连忙站起,毕恭毕敬地答道:“赵乾现在名气非常响亮,士林官场,很多人都在议论他,诽谤者有之、赞誉者亦有之,总的来说,还是清誉占了上风。”

    “坐坐坐,伯龙兄不用客气!”

    杨帆请上官伯龙坐下,这才若有所思地笑笑:“这就好,资历、地位,他都够了。唯一欠缺的就是声望,把这个也替他铺垫好,那就众望所归了!”

    杨帆根据婉儿和从其它渠道得来的消息,已经准确判断出了武则天的心态,所以,他现在可以大胆地再压上一枚砝码了。

    杨帆微微思索片刻,对上官伯龙道:“叫他们别一味的弹劾我了,是时候把梁王殿下拉出来敲打敲打了,要不然咱们的女皇陛下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呐!”

    ※※※※※※※※※※※※※※※※※※※※※※※※※翌日,官员弹劾的目标和力度开始改变了,虽然弹劾奏章还没有明确指向武三思,但是弹劾奏章中强烈要求查清入选官员背景、打击幕后黑手的呼声越来越高。

    李昭德已经是过街老鼠,李昭德一派的人也正在陆续被清洗,这股风向不用问,是冲着武三思去的。事实上,类似的奏章早就有了,武承嗣岂会放过这个打击同门政敌的好机会?他早就指使人弹劾了。

    但是武承嗣只有在蛊惑百姓请愿、劝进、请皇帝加封号这些方面有所建树,实干能力远不及武三思,这么多年,他在朝廷中也没有建立多大的势力,他的主要人脉都集中在武氏家族内部那些人身上。

    因此,属于武承嗣一派的官员不多,有资格替他上疏言事的人更少,也就无法形成很大的声势,现在突然加入一股生力军,附和他的声音,要求清算左右选官幕后黑手的声音便越来越响亮了。

    三天后,仍在龙门散心的女皇突然召王孝杰、顾自立、杜景俭、周允元、杨再思五位大臣入山伴驾,赐其龙门汤浴,以示圣恩。

    这五个人中,除了杨再思,其余四人都有宰相身份,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宰相之争,至此算是尘埃落定了,杨再思胜出!

    也巧,五大臣赴龙门的这天,今冬的第一场雪来了。

    雪不大,连地表都没有完全覆盖住,人马一走,很快就踏出了路的原形,倒是山野间本就是比平地温度低些,又没有车马行人践踏,所以蒙了薄薄的一层白雪,给这灰蒙蒙的山色披上了一层银装。

    五大臣到了山里,先被带到他们的住处,这里处处温泉,虽是初雪寒冬,可在这里却是非常温暖,五大臣因为刚到,急于面见女皇,也没有洗的太久,在温泉里简单地泡了泡,着装整齐,便一起去拜见女皇。

    女皇正在山上那眼温泉处散步,身边只带了婉儿一人。因为这里有一眼极热的温泉,所以这里得天独厚,冬雪季节,这附近却是草木葱绿,热泉涌出来,汩汩向下流去时,泛起缕缕白雾,置身其间,恍如仙境。

    五大臣被内侍引着,踏着积雪,穿过迷雾,渐渐如入春野,对此妙境,心下也是啧啧称奇。不一时转过一丛碧绿,便见武则天正立在一棵花树下与上官婉儿谈笑,五大臣心中一宽:“看来女皇今天心情不错!”

    伴君如伴虎,哪怕他们位极人臣,也不大敢和盛怒之中的皇帝陛下相处。五大臣不敢多看,到了女皇身边,赶紧长揖施礼:“臣王孝杰(顾自立、杜景俭、周允元、杨再思),见过陛下!”

    “呵呵,众爱卿到了呀。这山间有一眼温泉,是以周围温暖如春,草木旺盛,于这寒冬季节实为一处殊丽妙境。众爱卿为国操劳,多有辛苦。是以朕唤你们来,让你们于这洞天福地,好生歇养一番!”

    “陛下如此关爱,老臣感恩戴德!”

    众大臣纷纷拱手谢恩,武则天微笑转身,从那花树上折下一枝,拿在手上,看着那枝头盛开的梨花道:“此处近温泉,是以草木常青,但节气不对,能够盛开的鲜花却不多。惟独这棵梨树,如此季节,竟然满树梨花,也算一奇了。众爱卿以为,这梨花盛开,意味着什么?”

    杨再思想都不想,马上说道:“大雪纷飞,朔风如刀,此处却依旧梨花盛开,这说明,陛下的圣德连这无心的花木也能感沐得到,所以能逆时而生!虽周文王德及行苇,也不过如是了!”

    四位宰相同时为之侧目,心中暗道:“这位杨仁兄好会拍马屁!”

    “哦?”

    武则天不置可否地瞟了其他四人一眼,微笑道:“四位爱卿也这么看么?”

    杜景俭心中一动,趋身上前道:“谨按《洪范五行传》:‘阴阳不相夺伦,渎之即为灾。’又《春秋》云:‘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如此季节,本该万物凋零、生机枯败,可是此处却梨花盛开。阴阳违时,大悖常理,此乃不祥之兆,臣以为,这……是上天的警示!”

    其他几人听了尽皆变色,武则天却笑容依旧,只把眉头微微一挑,道:“哦?这是上天警示之兆?杜相以为,朕犯下了什么罪过么?”

    杜景俭面色不变,道:“陛下将国事委之大臣,如果有什么不妥,那也是咎在臣下。臣等宰相为百官之首,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今上苍有所警示,那是臣等失职!”

    武则天将那梨花顺手抛进温泉水,看着花枝随泉水流去,淡淡地道:“朝廷么,如今确实是乱了些!”

    众大臣心中凛凛,齐齐拱手道:“臣等有罪!”

    武则天又道:“既然乱了,各位爱卿身为宰执,就该及时求治,为朕分忧才是!”

    众大臣再度拱手:“臣等谨遵圣谕!”

    武则天微微转身,大袖一拂,道:“众卿为国操劳,俱都白发苍苍,偶有过失,朕又何忍加罪呢?今见众卿,朕不免就想起了李昭德,李昭德为相,虽有过亦有功。如此大雪寒冬,想他一路奔波去往岭南,必然更是辛苦,朕……心中不忍呐。朕想召他还京做个监察御史,众卿家以为如何?”

    五大臣齐声道:“陛下慈悲,李昭德必深感圣恩!”

    上官婉儿明眸一亮,喜上眉梢:“皇帝这是想告诉文武百官和魏王,要见好就收呀,连李昭德都放过了,还能追着武三思不放么?那么郎君也……”

    想到这一节,婉儿原本略显落寞的脸蛋登时荣光焕发,恰如那枝头新开梨花,粉淡香清,丽如晴雪。却不料武则天脸色一沉,又道:“那杨帆心地品质原也是好的,可这一次,他懈怠职守,确有罪过,不可不予惩诫。就让他……”

    婉儿一颗心又陡然悬了起来。

    武则天似乎也想不好该如何处治杨帆,不惩治他吧,无法向朝野交待。惩治他吧,他又是因为替武家办事捅了漏子,武则天目光一转,忽然看到那眼热气腾腾的温泉,忽然有了主意:“嗯!让他到龙门来,做温泉汤监吧!”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 走马上任

    龙门山脚下,孤零零地站着几名官员。

    山上山下,一片苍茫,这已经是入冬后的第三场雪了,大地终于裹上了雪白的裘衣,白绒绒一片。

    山口这个位置,整个是山风呼啸出入的地方,因此几个身着绿、青官袍的小吏和几个身着两截衣的杂役站了没多一会儿,就把手袖进怀里,跺着脚儿,冻得脸蛋儿硬梆梆的了。

    一个穿青衫的中年人吸着鼻子,探头探脑地向山外看了一眼,一阵山风恰好从山谷中吹出来,把雪沫子都卷进了他的脖梗。青衫人打了个哆嗦,赶紧缩起脖子,对旁边一位身着绿袍、长着一只鹰钩鼻子、脸上无肉的老者说道:“薛汤丞,这儿风太大了,要不咱们回山里去等吧,身子都快冻僵了。”

    那鹰钩鼻子的汤丞也冻得脸色发青,肌肉僵硬,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边跺着脚,暖和着身子,一边道:“徐录事,你要回就回,可别怪老哥哥没告诉你,咱们这位汤监,你别瞧着如今是落难了,可人家上边连着梁王和太平公主呢,刑部、吏部里头,人家都是风光过的人物,指不定哪一天就一飞冲天,依旧是威风八面。就算人家这一辈子都要蹲在这山沟沟里,嘿嘿!”

    薛汤丞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能把刑部把持在手中,能单枪匹马斗垮御史台的人,你自己个儿心里掂量掂量,那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你……得罪的起不!”

    徐录事久在山里,不问世事,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如这位薛汤丞多,一听这话,登时紧张起来:“咱们这位汤监如此厉害?薛汤丞,你快给兄弟们说说,这位汤监究竟……”

    薛汤丞突然精神一振,眯着老眼向前一指:“来了!苏掌固,快点迎上去看看,是不是咱们汤监到了。”

    徐录事手搭凉蓬,向远处迤逦而来的一行车队人马瞧了瞧,喃喃自语:“不会是汤监到了,莫不是哪位贵人要进山汤沐吧?”

    远处一行人马,确实不像是龙门温泉汤监杨帆杨大人走马上任。

    那一行人马,车子足有四辆,周围健马雄骏、骑士英武,足有十余名佩刀挂剑的侍卫护拥,瞧这排场、架势,确实不像是一个小小的温泉汤监就任。

    苏掌固在大雪中跋涉着,还没走出多远,那一行车马已经到了近前,十几名侍卫肋下佩刀,傍车而行,一律是青缎子箭袖,羔羊裘衣、毛茸茸的白色羔羊风帽,身穿羔皮袄、系羊毛毡的斗篷,策马扬武,英武矫健。

    四辆大车清一色的双辕油壁轻车,都由两匹健马拉着,在这厚可盈尺的积雪中,居然也走得极快。

    车到近前,只见那漆得发亮的马车,都打着暗青色的车围子,车厢上的暗钉、帘钩、辕头包件,俱都是白铜打磨,闪闪发亮。

    一瞧这等气派,薛汤丞也觉得这绝不可能是汤监大人到任了,一个小小的温泉汤监能有这么多的护卫随从?别的不说,就那十几名侍卫,个个都身着皮袄皮裘,不是王侯人家,都不可能给随从置办如此华贵的保暖衣物。

    来人是新赴任的汤监那得迎,如果是哪位贵人,那更得迎了,薛汤丞不敢怠慢,赶紧领着一众随员迎上去,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小人龙门温泉汤监汤丞丞薛宁,未知是哪位贵人驾临龙门!”

    头一辆车上轿帘儿一掀,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这人穿一领玄狐皮裘,外罩石青刻丝灰鼠披风,脖子上围了一条雪白的狐尾风领,怀里袖着一只暖炉,身形颀长雄壮,五官英俊威武,可是因为这一身打扮,又有一种贵介公子的雍容和高雅。

    他看看这几位冻得跟鹌鹑似的温泉汤监的属吏执役,很客气地向他们点点头,笑吟吟地道:“鄙人杨帆,这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有劳各位同僚远迎了!”

    杨帆!

    此人还真的是龙门温泉汤监的新任监正杨帆。

    一时间,薛监丞、徐录事等同僚都有些无语了。

    再往前去就进了山谷,车子是驶不进去了,于是车子停在山脚下,大家只能步行进山。

    这时薛汤丞才明白后面三辆车上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车上有俏丽侍女两名,那是三姐和桃梅,两个小丫头当初被选进杨家,就是因为生得清秀。这几年在杨家吃得好穿得好,两个黄毛丫头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愈发显得水灵、俏丽。

    此外,车上还有胖大厨子一名,小徒弟两个,此外就是一堆书籍、一堆厨具、佐料,大人以及随从的铺盖还有其他一些应用的杂物。瞧这架势,不像是新任汤监到任,倒像是哪位豪门子弟郊游。

    温泉汤监的一众同僚可是真开了眼了,这位新任汤监果然不是常人,这等排场,貌似前几天河内王武懿宗前来龙门汤浴,享用温泉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武则天一句话,已然高居天官府郎中、权知侍郎职权的杨帆就从九重天上栽了下去,变成了一个从六品下的龙门温泉汤监。

    这种贬谪对别的仕途正是一片坦荡、春风得意中的人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纵然不致就此崩溃,也难免心生沮丧。可对杨帆来说却全无所谓,凭他显宗宗主的地位,就算根本不再做官又如何?

    如今做了这样小官,反倒更利于他好生经营显宗,否则每天必然要耗费大量精力处理朝廷政务。杨帆欣欣然先去吏部领了“旨授”,又去司农寺报到,因为龙门温泉汤监是司农寺下属的衙门。一应手续办完,便来龙门上任了。

    眼下这种排场,却不是出自杨帆的意思,而是小蛮心疼郎君,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怕他冻着饿着,所以才做了这许多的准备,弄得刚刚走马上任的杨汤监,象是一个来龙门散心游玩的王侯似的。

    此时,武则天及五大臣已经回了洛阳,杨再思正式被任命为宰相。原本李昭德独揽大权,其他宰相形同摆设,如今朝廷对宰相职权重新进行分工,一番划分之后,杨再思负责的就是吏部和工部。

    杨再思能管理吏部,这是半由天成、半是人为的结果。吏部是个管人事任命的实权部门,正常情况下宰相们当然愿意掌管,可武周朝最叫人挠头的就是人事。朝堂上的政治斗争,从来也没有像武周朝这么激烈、这么频繁的。

    朝廷大员换得比割韭菜都勤快,每一次都是因为各方势力派系甚至女皇本人参与其中造成的政治清洗和倾轧,所以这个差使不好当。眼下更别说了,刚刚出了一桩大丑闻,众宰相更加不愿沾手,杨再思刚刚拜相,这份难为人的差使不给他给谁?

    不过杨帆担心会出岔子,万一哪位宰相利令智昏,非要抢这吏部呢?所以,他还动用了全部力量,一旦形势的发展不是按照自己的预料进行,就从中进行干预、影响。

    从来也没有人可以像杨帆一样,在朝廷之下,拥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因为他的存在,山东士族、关陇世家的力量他都可以调动,太平公主的力量他也可以调动,这三股庞大的潜势力,足以预防万的一变化。

    结果,杨再思顺理成章地分管了吏部,分工一结束,杨再思就开始向推举他入阁的人还债,向皇帝提出建议:“提拔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担任司功郎中,由他继续负责南疆选官事宜!”

    前番这桩武氏族人大肆钻营,谋夺南疆官位的丑闻令武则天很被动,她也急于了结此事,挽回影响,对杨再思的提议立即应允,在吏部沉寂了十年的赵乾,终于一朝得意,手掌实权了。

    事情还没有完,杨帆一系列的举动,乃至在朝廷中搅起了偌大的一场风雨雷暴,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如今他的最终计划,才算是刚刚开始实施。

    杨帆随着温泉监的人上了山,随从仆役、侍婢厨子自去安排杨帆的住处,安置携来的一应物件,薛汤丞和几位小吏则陪伴着换好官服的杨帆巡视他统辖的范围和管理的事务。

    薛汤丞叫薛宁,徐录事叫徐林,最早去迎杨帆的那位掌固叫苏剑秋。这温泉监设有汤监一人,如今就是杨帆了。还有汤丞一人,就是他的副手薛宁,正七品下的官儿。此外还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掌固四人,余外就是普通的执役十二人。

    杨帆管着二十一个人,两座山头,是这有温泉的两座山头儿上最最大的官儿,真是好不威风!

    “杨汤监请看,依照山势,朝廷由上至下,分别在两座山上建有宫室二十一处,供皇帝陛下和王侯们使用。汤监再请这边走……”

    杨帆走进依山搭建的一片大棚,不由讶然出声,只见里边一畦畦的沃土,种植着许多瓜果菜蔬,许多这个季节早已绝季、根本无法生长也很难在地窖里长期保存的蔬菜和瓜果,这里应有尽有,那蔬菜葱绿葱绿的,比杨帆那件深绿色的官服还水灵。

    薛汤丞见他面露讶色,得意笑道:“咱们温泉汤监,不仅掌管汤池,因为这里有地热温泉,气候温暖,是以罩以棚盖,种植瓜果菜蔬,可以逆季而生,专供皇室食用!”

    “嗯!好,好,当真奇妙!”

    杨帆点了点头,便捏着下巴,开始琢磨如何弄点蔬菜瓜果回去给老婆孩子尝鲜。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弼马温

    薛汤丞可不知道这位刚刚上任的汤监大人看到那鲜嫩可口的瓜果菜蔬已经琢磨着怎么监守自盗了,他兴冲冲地引着杨帆继续往前走。

    “汤监请看,此处春夏秋三季自不待言,当然是水草丰美的,可是即便是冬天,这里也依旧有鲜草可食,所以咱们温泉监除了温泉汤沐、瓜果菜蔬,还为朝廷养着几十匹御马呢,喏,那边就是御马棚了。”

    薛汤丞领着杨帆进入马廊,一只猴儿正在草堆中打滚玩耍,忽见有人进来,马上翻了个跟头,兴冲冲地迎上来,一见杨帆的模样它便一愣,继而绕着杨帆转了两个圈子,挠挠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这猴儿抓耳挠腮的动作十分拟人化,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杨帆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薛汤丞也笑着解释道:“原任霍汤监最喜欢它们,每次来都给它们带些吃食,想必它们看了官服,还以为是霍汤监到了,到了近处,却只识官服不识人了。”

    “几只?难道这儿还不只一只猴子吗?”杨帆话音刚落,果然又有五六只猴子从各处角落里窜出来,兴冲冲地跑到杨帆近前,待看清杨帆不是那位霍汤监,猴子们吱吱唧唧地叫着,纷纷露出纳罕模样。

    杨帆笑道:“霍汤监养的这些猴儿,离任时没有带走么?”

    薛汤丞道:“霍汤监只是喜欢它们,它们可不是霍汤监养的。但凡马廊,都要蓄养猴子的,咱们这里马养的多了些,所以就多养了几只。”

    杨帆对这方面全无知识,不禁好奇地问道:“养马处要养猴?这是什么道理?”

    薛汤丞道:“汤监有所不知,马廊养猴,是为了避患马瘟,所以养在这里的猴子也叫‘避马瘟’。”

    猴尿可以预防、抑制马瘟,猴子在马廊里厮混,尿液洒在马草上,马吃了自然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患上马瘟。这个道理,在《马经》里和《齐民要术》里都有提及,杨帆却是头一回听说,不免啧啧称奇。

    他虽全无这方面的知识,但是他今日入山那副排场,薛汤丞却全都看在眼里,他本来就不敢小觑了这位新任汤监的能耐,见识了那气派之后对杨帆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是以对他始终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那些猴子可不管杨帆有多排场、有多大能耐,只是见他穿了与霍汤监一模一样的官服,却没有给它们带吃的来,仗着猴多势众,便纷纷围拢上来,这一只扯他袍子、那一只揪他衣袖,只盼能搜点吃的出来。

    有只小猴儿本来只是跟在母猴后面,怯怯地揪着母亲的尾巴,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待见众猴骚扰,这人也不恼怒,小猴的胆子也大起来,背一弓,身子一蹦,竟然窜到了杨帆的身上。

    片刻功夫,杨帆就被一群“避马瘟”给团团包围起来,马廊中传出了杨帆一阵爽朗的大笑:“薛汤丞,快去取些吃食来吧,要不然我可无法脱身啦!你们这些猴头,给你三分颜色就……,哎哟!猴崽子,怎地还爬到我头上去了,哈哈哈……”

    ※※※※※※※※※※※※※※※※※※※※※雪后的洛阳宫,琼楼玉宇,仿佛天阙。

    每到这个季节,闻香殿的梅花都是开得最艳的时候,所以进宫拜谒母皇的太平公主离开母亲的寝殿后,便去寻到婉儿,一同往闻香殿赏梅。

    一株株梅花开得正盛,粗大虬劲的梅树老干上覆盖着茸茸的白雪,朵朵梅花在白雪皑皑中骄傲地绽放着专属于它们的美丽,嫩如蜡质的花瓣儿晶莹剔透,尽情地吐露着芬芳。

    疏影横斜,老干虬枝的梅花树下,高公公套起了他那件肥大的棉夹袄,坐在垫了蒲团的石凳上,同往年一样,对那些新入宫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兴致勃勃地讲他的东北、他的故乡。只是这一次,他旁边没有那个名叫杨帆、扛着大戟的英俊武官插嘴打趣,陪伴在他左右的是高金刚和高力士两个义子。

    婉儿和太平并肩走在梅花树下,低低絮语。

    这两人原本是极谈得来的闺中腻友,后来却因为太平发现她迷恋的男人偏生喜欢了婉儿,妒火中烧之下,利用杨帆落难的机会想迫使婉儿离开杨帆,就此生了嫌隙。

    不过,随着太平公主极力补救,尽力帮助婉儿制造与杨帆见面的机会,在官场上太平公主与杨帆又目标一致,渐渐的她和婉儿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当年那般亲密无间的关系,彼此间却也大为改善了。

    “武三思拉拢到的党羽有限,他本想利用这次机会,把投靠了他却没有什么实权的人尽数安排下去任个实缺,以后再从地方调回京师也就容易多了,想不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最得意的人几乎全部在这份入选名单里,这一次几乎是被一网打尽!”

    太平公主越说越开心,忽地瞟见婉儿容色浅淡,殊无笑容,还以为她是责怪自己只顾折了武三思的势力,却不想想杨帆如今的下场,忙道:“二郎为了匡复李唐江山,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的地位和权利。李家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功劳,我李氏若能重夺天下,一定会重重报答!”

    婉儿淡淡地道:“二郎如此作为,并不是为了他自己打算。否则,他想要的,武家一样可以给他,他根本不会冒此奇险!”

    “我知道,但二郎可以不在乎,我李家的人却不可以忘记!”太平公主斩钉截铁地说罢,又忍不住笑起来,李家这些年来连遭打击,势力节节退缩,已是奄奄一息,这是头一回反守为攻,取得如此战果,她如何能不高兴。

    太平公主欣然道:“这一次,不只武三思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他没有从中捞到好处,现在又嫉又恨,便牢牢地盯住了武承嗣,唯恐让武承嗣夺得好处。呵呵,有他武三思鹰隼似的替咱们盯着武承嗣,武承嗣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有所谋求了。自母皇登基以来,忠于我李氏一族的力量逐步萎缩,这还是第一次得以扩张,二郎这一计一石二鸟,当真令人钦佩的五体投地!”

    杨帆明为攘助武三思,实则坑了他一把,既削弱了武三思的力量,又借武三思为肉盾,避免自己受到严厉的制裁,这本就是杨帆事先谋划好的。

    可是一旦武三思被削弱,而武承嗣却借机壮大的话,那就不妙了,因为武承嗣一旦成为武氏一族的唯一领袖,他就能整合武氏全部的力量,一个团结起来的武氏远不如现在彼此倾轧的武氏更利于匡复李唐。

    这一点也在杨帆、独孤宁珂等人的计算之内,不过仔细分析过武氏一族内部的纷争和武三思这个人的性格秉性之后,杨帆便觉得此事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武三思一旦没有得逞,必然紧盯武承嗣,做那只“我爬不出去,你也休想爬出去的螃蟹”。

    武氏有一族有女皇主持大局,在武氏族人眼中,天下就注定必为武氏所有,再也没有什么外患会比来自内部的威胁更严重,所以武三思一定会使尽浑身解数,阻挠武承嗣籍此壮大势力,如今的发展果然如此。

    不过,太平公主并不知道,李昭德并不是这一事件中一条遭殃的池鱼,他本来就在杨帆的算计当中。李昭德的政治态度,从长远看是拥李的,但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个臣子最高的权力,所以短期内他又是忠武的。

    只要武则天一日不死,他就打算继续维持现有局面。

    这样一来,武则天活着,他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宰相。武则天驾崩后,作为首席宰相,他再主持大局拥李唐太子复位,那么在新朝,凭着拥立之功,他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宰相!

    这就是李昭德的如意算盘。可惜,李昭德利令智昏,也太小瞧了武则天的智慧,除非武则天决定不传位于武氏子弟,否则在她殡天之前,她一定会做好种种安排,确保武氏后人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到那时哪还是他能够左右得了的。

    李昭德已经从复李的一大臂助,变成了复李的一大障碍,铲除他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如今李昭德倒了,武三思吃了个哑巴亏,吃了哑巴亏的武三思又主动盯上了武承嗣,世家就可以大动手脚了。

    只要世家行事隐蔽一些,目光放长远一些,不要急功近利,把那些很简单地一查,就能确定其背景是世家的子弟塞进来,南疆选官必将获得一个圆满的结局,而独孤世家栽培了十年、也隐忍了十年的赵乾,也将成长为他们在朝廷上的一个极得力的代言人。

    这些心向李唐、有世家背景的官员一旦充斥南疆,来日京城发生什么变化时,他们就可以保证至少南疆不乱,有南疆为表率,其他地方的封疆大吏如果有谁想混水摸鱼,就不免要瞻前顾后,费些思量。

    如果来日反武政变事有不逮,他们有了南疆这块基地,还可以保护太子投奔南疆,在那里另立朝廷,与武氏建立在北方的朝廷对峙,以李唐正统的身份号令天下,光复山河。

    这一次二张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反而因为李昭德的倒台,让他们趁机扩张了势力,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二张从一开始就没把南疆官员的空缺放在眼里,他们的目标一直就在朝廷。所以这次南疆选官丑闻无法把他们拖下水,而同样的手段也绝不可以再用一次,这算是此次政治斗争的唯一憾处了。

    太平公主仔细分析着,越说越开心,也不管婉儿爱不爱听。

    她之所以同婉儿说这些,是因为当初对婉儿有过伤害。天枢落成大典那一晚,她在金谷园里终于达成夙愿,妒意稍去,想着婉儿在杨帆心里终究比她重要,便想与婉儿消除芥蒂。共同的秘密,能让人走的更近,频繁的交往也更容易消除隔阂。

    可惜,婉儿却不知道她心底的打算,听她如数家珍地说着她与杨帆共同做的这些事情,婉儿脸上笑得清清浅浅的,心里却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哼!就知道你是诚心向我显摆,你以为你参与了他很多机密么?嘁!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显宗,而他就是宗主,人家才是与二郎共享机密最多的那个女人呢!”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 事后诸葛

    “我明白了!哈哈哈……”

    “我终于明白了!哈哈哈哈……”

    姜公子就像算无遗策、智近于妖的诸葛亮,杨帆的整个计划被他想的通通透透,可惜……只是事后诸葛亮。

    “武曌被他算计了!武三思被他算计了!武承嗣被他算计了!李昭德也被他算计了!哈哈哈,如此对手,本公子栽的不冤!”

    袁霆云站在障子门外,听着公子有些疯狂的笑容,满面担忧。

    胖大的奶娘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丫头,跷着脚儿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袁管事,咱们要离开这儿了?”

    袁霆云看她也是一身远行装束,懊恼道:“愚蠢!我只是叫你准备着,走不走还要公子说了算,你怎么已经收拾好了?回去!”

    公子败了,杨帆顺利完成了任务。

    如果这事是在杨帆手里完成的,姜公子也只能背后下手,比如利用他名单上明显倾向于各大世家的人员,稍稍点醒一下皇帝的鹰犬,接下来他就可以喝着酒看戏了。

    但是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办的了,因为杨帆的手段太隐秘,貌似不经意的点醒起不了作用,如果刻意了些又会很容易被人追查到是他在做手脚,那他就等于替卢家把所有世家都得罪了。

    最重要的是,杨帆已经把自己摘清了,他现在只是龙门温泉汤监的监正,这些事统统跟他没有关系了。损人利己的事,姜公子可以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他都懒得,何况是损人害己的事。

    他败了,事已至此,杨帆的宗主之位已稳如泰山,他除了黯然归隐,还有别的选择么?

    袁霆云是他心腹,知道公子大势已去,这才通知从属,做好撤出洛阳的准备。

    “谁在外面!”

    “公子,是我!”

    袁霆云瞪了奶娘一眼,连忙拉开障子门。

    姜公子笑得脸上有一抹病态的潮红,看见袁霆云和奶妈子站在外边,便摆摆手道:“你们进来,嘀咕什么呢?”

    袁霆云赶紧道:“呃,没什么,聊了几句天,没想到打扰了公子!”

    姜公子目光往那奶娘身上一定,便恍然地想起来,他扶案而起,活动了一下腿脚,慢悠悠地踱到奶妈子身边,往她怀中的孩子看了一眼。

    天气冷,孩子身上裹得严实,脸上也用驼绒的毯子蒙住了大半,只露出一条缝隙,小家伙也不闲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在从那缝隙里努力地向外张望着,姜公子一探头,小家伙的眼神便定在了他的身上。

    姜公子微笑起来,伸出一根素净白皙的手指,将柔软的绒毯拨开了一些,说道:“裹这么严实作什么,把孩子闷着。”

    奶娘连连应声,姜公子笑吟吟地看着小家伙粉妆玉琢的小脸蛋,柔声道:“弃奴,你爹爹好厉害,我可是被你阿爹打得落花流水啊,呵呵……”

    小家伙看他笑嘻嘻的,也咧开嘴巴,“咯咯”地笑起来。

    姜公子不笑了,沉着脸,慢慢俯下身去,声音很轻,但是清晰有力:“可是,不会有人永远都不犯错!他这一次赢了,不代表就永远打败了我!我一定、一定能打败他!弃奴,你看着,我一定能打败你爹!”

    小家伙已经会看人脸色,大概是感觉到他的语气不善,小家伙不笑了,嘟着小嘴,皱起眉头看着他,很严肃的样子。

    姜公子直起腰,又恢复了雍容高贵的气度:“把孩子带回房去,我们不走!”

    奶娘不敢多话,连忙答应一声,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袁霆云急忙拉上障子门,走到姜公子身边,急切地道:“公子!”

    姜公子沉着脸,瞟他一眼道:“谁让你擅作主张的,我说过要离开么?”

    袁霆云茫然道:“可是……,咱们……,是!属下知罪!”

    姜公子重重地“哼”一声,道:“我被不满、愤懑、仇恨,或者……还有那么一点嫉妒,迷乱了神智。这一次,杨帆做的漂亮,我败得心服口服!我栽在他手里,不冤,那些不甘、那些愤怒,便也烟消云散了,我现在很清醒!”

    姜公子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一步一尺,缓慢而力,量出几步后,他缓缓站定身子,仰首望了半天屋顶的承尘,低声道:“我要扩充官场中的人脉需要钱,我要聘请江湖奇士为我所用需要钱,就算打听消息、买通门路,都需要钱!”

    他长长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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