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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2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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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作势要抽※出什么武器。

    但是她的动作在她看清外面的人时也陡然凝住了,以至于以她如此轻灵敏捷的身法,落地时竟然发出“嗵”的一声。

    “阿奴!”

    古竹婷骇然一呼,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她的弟子,据说已经死在西域的天爱奴!

    天爱奴被窗口和门口接踵传来的打击弄懵了,直到古竹婷的惊呼声入耳,这才讪讪地答了一句:“古师!”

    书房院落里的异动,马上引起了杨帆府卫的警觉,墙头和院门处陡然出现了几个人,持着扫帚的青衣老仆、提着脸盆的青衣小婢、还有一个满脸福态、腰围壮硕的奶妈子……,“继嗣堂”中高手装龙像龙、装虎像虎,若非此刻现身,谁又能知道他们竟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杨帆一翻腕,剑便归了鞘。

    “没事了,你们退下!”

    杨帆对那扫地老仆、浣衣小婢和奶妈子吩咐了一声,转身便往书房里走,同时说道:“阿奴,跟我进来!”

    古竹婷见到“死而复生”的天爱奴,先是大为惊骇,紧接着就想到她是姜公子身边亲信,此来怕是要对宗主不利,马上把飞刀再度一扬,结果杨帆的话恰于此时传到了她的耳中。古竹婷飞刀扬在空中,左手扣紧腰带,再度怔在那里。

    天爱奴看看古竹婷,转过身,乖乖地跟着杨帆向书房※中走去,古竹婷定了定神,这才尾随其后,心中还在急急思量:“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阿奴受公子指派,假死遁身,潜到宗主身边做卧底了?”

    “大有可能!”

    想到这一点,古竹婷又握紧了武器,等着向宗主揭发天爱奴的真※实身※份。杨帆回到书房,转身看看天爱奴,又看看一脸警惕的古竹婷,笑了笑道:“古姑娘不用担心,我刚才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她!阿奴绝不是姜公子的奸细!”

    姜公子身边形影不离的阿奴,居然成了这一任宗主的女人?原来宗主不止抢了姜公子的宝座,还抢了……

    杨帆显然知道阿奴以前的身※份,他的话不可不信。古竹婷知道其中一定有许多精采的故事,但是现在显然还不是满足她的八卦之心的时候,她屈指一弹,飞刀复又不见,身子也往旁边站了一站。

    杨帆微微皱起眉头,对天爱奴问道:“你要过来便过来,怎么鬼鬼祟祟的?”

    天爱奴神情讷讷,不得言语。

    她来偷听的理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昨夜杨帆没有回府,今儿一早回来了,却带了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到书房,天爱奴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马上有些惴惴不安了。

    小蛮和杨帆那是自幼结下的缘份,她不只视杨帆为夫还视杨帆为兄,两人于爱情之中还有很深厚的亲情,所以小蛮不会嫉妒,也从不会担心杨帆会移情别恋。可是正一门心思憧憬着来年春天新婚之喜的阿奴可没有她这样的资本,如何会不担心呢。

    所以,她想来看看,究竟是一只什么样的风骚狐狸精,会把杨帆勾得夜不归宿,大清早的还把人带回家里来,结果却恰巧被她听到如此骇人的消息……

    看到天爱奴有些难堪的表情,杨帆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大致明白了阿奴的用心,只好苦笑一声,又问:“我们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天爱奴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吁了口气,又对古竹婷道:“方才阿奴唤你古师,你和阿奴是?”

    古竹婷忙把她和阿奴之间的关系解说了一下,杨帆恍然地点点头道:“古姑娘,你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了,就留在我府上吧,这段时间,你和阿奴住在一起,你的容貌……,阿奴是精通易容之术的……”

    天爱奴怯怯地道:“古师传冇授于我的,就是隐形匿踪之术和易容术。”

    杨帆“哦”了一声道:“这就成了,古姑娘,你的模样最好做一点变化,虽说我府上很安全,可是为了以防万一……”

    古竹婷急忙颔首道:“属下明白,宗主请放心,一会儿属下就改变容貌。”

    杨帆点点头,又沉默片刻,才道:“我现在要去衙门,阿奴,你叫人来修缮一下书房!”

    天爱奴略一迟疑,鼓足勇气问道:“二郎,营救孩子的事情……”

    杨帆已从她身边走过,又站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孩子在他手里现在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也想马上把孩子救回来,可是现在贸然行动,只能打草惊蛇,绝对有害无益。

    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大动干戈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他现在还不知道秘密已经泄露,对孩子看管的不会太紧,如果我们大张旗鼓,想救出孩子就难了。你放心吧,我很快……就能引蛇出洞,让他自己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杨帆向阿奴用力地点了点头,最后嘱咐了一句:“千万莫让小蛮知道!”说完便大步行去。

    阿奴目光幽幽地看着杨帆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心中充满了内疚和自责。本来,自从小蛮和孩子被救回来以后,她的心事尽去,已经无比快活,可是这个消息又像一块重重的石头,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见杨帆已经走远,古竹婷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阿奴,你怎么会和宗主在一起的?”

    阿奴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道:“我不能心安理得地等在这儿,古师,我该亲手救回那个孩子的!”

    杨帆走出府门,纵身跃上战马便飞驰而去。

    他很少在洛阳长街疾驰,可这一次他打马如飞,幸好一早时候,最宽阔的定鼎大街上还没有多少人。杨帆一直疾驰到天津桥头,才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希聿聿”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杨帆跨鞍回望,忍不住仰天吐出一口浊气。

    洛阳百坊,规整如棋盘,世事如棋,人生如棋,立马天津桥头的他,就是那枚过河卒子。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他清楚自己的目标,但他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一步一步之中,会有多少“车马炮、象士卒。”为他布下重重杀机!

    有进无退,不是为了抛妻弃子,而是为了团聚!

    第六百五十一章 狩猎

    杨帆回到天官府衙门,强抑**被夺带给他的牵挂和心灵上的痛苦,专心整理他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

    他有初筛权,没有决定权,所以这份名单上的人数是所需南疆官员的三倍,如此,报上政事堂,才能给宰相们再留出选择的余地。但是在每一个职位的候选官员名单中,都是武三思和李昭德的人占绝对多数。

    用过午膳之后,杨帆又仔细圈点了一番,最终的名单终于出炉了,杨帆唤道:“李令史!”

    正佯作用功的李征虎连忙迎上前来,杨帆把他圈圈点点、涂墨处处的名单递给李征虎,嘱咐道:“这是本官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你誊录清楚,本官验看无误后,今日散衙之前务必递到政事堂去!”

    “是!”

    李征虎赶紧双手接过名单,杨帆肃然道:“本官出去一会儿,你小心誊录着,切记,兹事体大,万勿传扬出去!”

    李征虎一脸惶恐地道:“卑职不敢,郎中敬请放心!”

    历代朝廷,对泄露尚未公开的朝廷政令以及诸般机要的官员,最轻的处罚也是贬官流放,但是朝廷政令、政策的泄露,从来都没有断绝过,只不过没有人没有报偿的公开散布消息,而是各有专营,将消息秘密透露给他依附的权贵。

    杨帆离开天官府,便往刑部去了,六部都在一条长街上,方便各司之间的公务往来。

    骑在马上,杨帆便向手下随从问道:“咱们的人,已经和什方道人、河内老尼那三个神棍完全剥离清楚了么?”

    其中一人答道:“自得到宗主命令,咱们的人便不惜损失全速撤离了,托庇于那三人,可以得到许多的便利,因此愿意接手的大有人在,咱们的损失,从这些接手人那里倒是大多得到了弥补。”

    杨帆笑了笑,道:“些许损失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咱们的人已经剥离干净。我本想再拖些时日的,可惜事机有变,不得不提前发动,咱们的人已经脱离,那是最好!”

    杨帆回首对另一名侍卫道:“你去金谷园梓泽苑,告诉公主殿下,就说……万事俱备,可以依约发动了!”

    “是!”

    那侍卫拨马便反向驰去。

    方才同杨帆对答的那名侍卫显然是众侍卫之首,所以知道较多的内幕,也有资格同杨帆对答。他压低声音道:“宗主,咱们的人……不用动么?”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道:“咱们的人,没有姜公子不知道的,只要动一下,便会被他察觉我的用心,所以,这一次一个也动不得。放心吧,这件事,本官自有安排!”

    “诺!”

    李征虎先是飞快地抄好了一份名单,袖在手中到了签押房的耳房里,看看除了那个负责研墨递水的小厮,并无旁人在,马上把名单递给他,疾声嘱咐道:“去!马上送到魏王府上!”

    这个小厮是他冇一个家仆的儿子,被他动用关系弄到衙门里来做了个小厮,多少拿些薪水贴补家里,也因此成了他最可信任的跑腿儿。那小厮接了名单赶紧揣好,便向外面赶去,李征虎吁了口气,这才回到签押房,开始誊录第二份,这一次,他一丝不苟,运笔极其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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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乾是天官府司封郎中。司封郎中主要负责封爵事务。爵位可不是轻易就能封的,要么是父死子继,顺理成章地继承,只是到天官府来正常地走一道手续,要么就是立下军功、或者为国尽忠多年,得到皇帝赏赐,晋封爵位。

    而这些,司封郎中从中毫无运作空间,根本没有油水可捞。所以,虽然赵乾在天官府任职多年,却一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比起考功郎中的炙手可热,一到年节家中厚礼堆积如山,可以说是清贫之极了。

    不过这赵乾却很有几分隐忍功夫,他一直本本份份地当着这份差,并未像他的前任们一样,在吏部上上下下混的熟了,便开始动用这些关系调去其他衙门,或者备一份厚礼,找侍郎大人运作运作,调到地方上做个有实权的长史、司马或者别驾什么的。

    如此一来,因为多年不曾调动,他成了天官府里资历最老的官员,又因为官声人名很是出众,与其他同僚素来没有厉害冲突,所以人缘、名望也是有口皆碑。

    如今,这位在天官府里素孚人望的赵郎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那间素来清静、一天到头也难得会有一份公文送入的签押房里,一下一下地扼着手指,听着骨节发出的“咔吧咔吧”的声音,他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但是刀削般富有棱角的脸颊上,一抹激动的红晕还是没有褪下去。

    他出身寒族,是武则天大力提拔寒族官员以对抗山东士族的时候,以明经科入仕的。不过,明经科入仕比率一般是十比一,而进士科入仕比例一般是一百比一,两者相差极大,因此明经科进士不是太受人重视。

    因此他甫一入仕,起步就比同僚低了一阶,再加上他做人做官一向都是中规中矩,难有什么超卓的体现,所以四十出头就已绝了再进一步的可能,在蓝田县主簿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会像张柬之一样,一直蹲在那儿,如果他没有张柬之那么长寿,他就得在县主簿的位置上蹲到死了。

    但是,这时有一位贵人相中了他,向他施以了援手,这位贵人就是长安独孤氏。独孤氏用他们家族的力量,帮助赵乾摆平蓝田县上上下下复杂纷纭的关系,为他提供种种便利,助他创造成绩,终于让他官声斐然,得以进京为官。

    从那以后,他在天官府又是一蹲十年,从主事、员外郎,一直蹲到郎中,做的始终是最清闲、最没有油水的那份差使。他也曾想过努力运作一下,放一任外官,但是独孤氏不同意。

    如果失去独孤氏的支持,没人脉没背景的他连现在的职位也不可能保住,好在家里有独孤氏贴补着,即便是在洛阳城里,他家的生活也算不上清贫,他也只好捺下性子,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司封郎中,直到今天……

    今天,每月都按时给他家里送来米粮银钱,却从无只言片语交待的独孤氏的人,终于给了他一条使命:弹劾杨帆!

    他在天官府蹲了十年,终于等来了一道命令。swisen.com

    这件事并不令他如何激动,令他激动的是,传达口信的人说的第二句话:“如果做的好,考功郎中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他已经五十出头了,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他本来以为仕途前程已经到此终结,这时希望来了!

    他三十入仕,第一个十年,在各州府小吏的位置上辗转;第二个十年,他一直蹲在蓝田县;第三个十年,他在天官府这个最显赫的衙门里,做着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官,权力总是距他咫尺之遥,却从来也不属于他。

    十年一轮回,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赵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激动的心情,认真思索着独孤家主交待的整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这个机会他绝不能错过,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要把这个机冇会牢牢地把握住!

    ※※※※※※※※※※※※※※※※※※※※※※※※

    候选官员名单当天就送到了政事堂,出现在李昭德的案头。

    与此同时,魏王武承嗣的案头也出现了杨帆炮制出来的候选官员名单,名单中属于武承嗣的人寥寥无几,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容忍的底限,武承嗣终于按捺不住了。

    武承嗣怒发冲冠,一拳擂到案上,将一块上好的砚台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既然没得商量,那就战吧!

    第二天早朝,长上果毅邓注献《硕论》于天子,洋洋洒洒数千言,言辞犀利、慷慨激昂,备述李昭德专权跋扈之状,把他比喻成窃持朝廷大权,呈一己私欲的一只硕鼠。凤阁舍人逢弘敏、张嘉福马上出班附议,弹劾李昭德。

    杨帆?

    杨帆只不过是李昭德门下一只小小走狗,宰了他无关大局,再者说,南疆官员的名单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此时尚未对外公布,照理说他武承嗣现在根本就不应该知道其中详情,如何弹劾。

    再者,他武承嗣是什么人?他是女皇帝的亲侄儿,他是武氏家族的族长,跟杨帆斗,没得失了身※份,要打就打大老虎。

    于是,武承嗣的矛头直指李昭德,而且巧妙利用了李昭德一向刻薄跋扈在满朝文武中激起的不满情绪,只弹劾他专权擅断、作威作福,至于什么南疆选官,武承嗣只字未提。

    三个人接连的弹劾,如同一阵不间歇的暴风骤雨、闪电雷霆。

    李昭德根本没有想到以他圣眷之隆重,居然还有人敢弹劾他,满朝文武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公开同李昭德叫板,虽然这些弹劾者幕后的主人同样是一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

    朝廷弹劾制度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两种,这种当面弹劾,被弹劾人不管多大的官儿、不管有罪没罪,都必须马上自除冠帽、俯偻出班,躬身肃立于御阶之下,垂首待罪。

    李昭德强抑愤怒,除去冠帽,躬身立于丹陛之下,垂下了他那颗永远高昂的白发苍苍的头颅,自他独掌大权以来,从未如此狼狈!

    第六百五十二章 失宠

    举朝哗然中,李昭德平素骄横跋扈、哪怕是同为宰相级别也常被他羞辱呵斥的恶果终于体现出来了,朝堂上寂静一片!

    哪怕是许多现在还依附在李昭德门下的官员,也因为平素被他呼来喝去羞辱过甚,见他如此狼狈暗生快意,故意装聋作哑地不肯出面帮他辩驳。只有极少数一身荣辱完全系在李昭德身上的官员跳出来同魏王魏承嗣一派的爪牙激辩起来。

    武则天见有人攻讦她一直宠信无加的李昭德,脸上登时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但是随着三位大臣的慷慨陈辞,不断列举的李昭德的言语、事例,武则天脸上不悦的神色渐渐消褪了。

    尤其是张嘉福那句:“陛下自长寿以来,厌倦细政,朝中大事,悉委李昭德。中外奏申,李昭德允,陛下便无有不允!李昭德不允,陛下已允,也依其奏请,改为不允!”深深地触动了武则天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政由己出是武则天掌握权力的根本,富贵可以予人,割喉的匕首却绝对不能操之他人之手。张嘉福这句诛心之语,触到了武则天的逆鳞。

    武则天冷冷地开口,打断了双方官员的论辩:“好啦!都住口!”

    朝堂之上登时一静,武则天又道:“着御史台察勘邓注、逢弘敏、张嘉福所奏言语!散朝吧!”

    李昭德深深地弯下腰去,悲凉地道:“臣请回避,歇职归府!”

    武则天脸上绽起一丝笑容,和缓地安慰道:“李相是朕之股肱,朝廷怎么能离得了爱卿呢?朕对这些弹劾是不相信的,只是朝廷法度如此,既然有人弹劾,自然就要查证,如此也好还爱卿一个清白。昭德,不必在意!”

    这番话,武则天要是私下用来安慰老臣,却也是极妥当的言语,但是现在弹劾李昭德的人还在,满朝文武还在,皇帝这么说,简直就是公然的偏袒了。

    李昭德激动的满面绯红,长长一揖下去,胸中激荡,竟尔说不出谢恩的话来。

    武则天把袍袖一拂,站起身来,便向丹陛后面行去,执礼太监连忙把拂尘一扬,高声宣道:“皇帝退朝!”

    那些先前没有为李昭德出面帮腔的官员一见女皇公然表露对李昭德的偏袒之意,忙不迭急急思索补救的措施,皇帝刚刚退朝,一大群扮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官员呼啦啦围了上去,执礼太监瞟了他们一眼,臂弯里搭着拂尘,追着武则天去了。

    知悉那份南疆选官名单内容的官员都很清楚武承嗣为何向李昭德发难。对他们而言,南疆选官与他们的关系不大,如果能钻营成功,从中为自己的亲友子侄谋得一席之地固然好,可眼见他们争得一副鱼死网破的情形,他们哪还敢往里凑。

    于是,他们的关注重点就放在了武承嗣和李昭德谁能扳得倒谁这个问题上。武承嗣只在武则天登基之初当过半年的宰相,恶绩不显,虽然百官忌惮武家,但是对武承嗣这个人倒没有太多的厌恶。

    反之,李昭德却早已声名狼藉,文武百官大多对他没有好感,眼下这种情况,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有大局观了,哪里还会全心全意地维护李昭德,李昭德不值得保,武承嗣更不好得罪呀。

    朝中这场罕见的政治风波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一俟得知朝中发生的事情,马上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所以刀兵相见,导火索就是南疆选官一事,而这件事是由杨帆具体负责的。

    “阀主刚刚传来指令,命我搜集证据,准备弹劾杨帆,魏王便向杨帆的靠山发难了。难道……阀主已经与魏王联手?”

    赵乾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他本来就对阀主的能力深信不疑,而率先发难的竟是武承嗣这样的庞然大物,更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这一晚,赵郎中书房里的灯光彻夜不眠,为了如花似锦的美好前程,他像当年准备科举考试似的忙活起来,点灯熬油地准备着杨帆的黑材料……※※※※※※※※※※※※※※※※※※※※※※※※※次日无朝,武则天一早起来用过早膳,和张易之、张昌宗一对爱郎正在丽春台上闲坐说笑,忽然内侍捧了一份缠了黄绫的奏疏走来,到了武则天身边,附耳低声道:“大家,上官待制差人急呈,封章奏劾!”

    一般的奏章,上官婉儿都可以启封阅批,但是军国大事需转呈武后,另外就是“封章奏劾”,这种奏章必须直达御前由皇帝亲启,上奏的内容也只能由皇帝一人知道,如果皇帝看了觉得无足轻重,对奏疏留中不发,那么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武则天随手接过奏疏,笑呵呵地递与张昌宗,道:“六郎,为朕打开!”

    张昌宗答应一声,验过火漆封印,取了玉刀拆开,展开那份奏疏,也不递于武则天,自己先坐在武则天榻边浏览起来,武则天笑呵呵地道:“六郎逾矩,该打!”说着抬起手来,在他臀后亲昵地拍了一记。

    “哎哟!”

    张昌宗佯作痛疼地惊呼了一声,跳起身来,将那奏疏递与武则天,笑道:“圣人瞧瞧,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弹劾李相爷呢。”

    “哦?”

    武则天脸上的笑容冷下来,从他手中接过了奏疏。

    继武承嗣之后,太平公主的人也出手了。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是太平公主的人,因为这位先生现在根本不是朝廷官员,而是前朝廷官员。

    这人叫丘愔,原是鲁王府功曹参军。

    鲁王李灵夔是唐高祖李渊第十九子,李世民的兄弟。越王李贞起兵反武事败后,李灵夔也受到牵连,被流放振州,自尽身亡。鲁王府的官员大多受了牵连,但是这丘愔本是朝廷派去的官员,负有监视鲁王的职责,严格说来,他不是鲁王的人,再加上他文名卓著,在士林中很有声望,所以仅是免了官职,赋闲在家。

    他曾经是朝廷官员,那就永远有权向皇帝上奏疏,因此这道秘奏还是被送进了宫里。论起文采,这位丘老先生比起邓注、逢弘敏、张嘉福可要高明多了,奏疏字字句句,如戟似剑:

    臣闻百王之失,皆由权归于下。宰臣持政,常以势盛为殃。魏冉诛庶族以安秦,非不忠也。弱诸侯以强国,亦有功也。然以出入自专,击断无忌,威震人主,不闻有王……昭德性好凌轹,气负刚强,盲聋下人,刍狗同列,刻薄庆赏,矫枉宪章,国家所赖者微,所妨者大。天下杜口,莫敢一言,声威翕赫,日已炽盛……汉光武将宠庞萌,可以托孤,卒为戎首。魏明帝期司马懿以安国,竟肆奸回。今昭德作福专威,横绝朝野,爱憎与夺,旁若无人。陛下恩遇至深,蔽过甚厚。臣闻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涓涓不绝,必成江河……”

    武则天看完这份奏疏,一时怔忡难言。

    丘愔老矣,而且是早就致仕的人,是一位文坛名士,他有什么理由攻讦权倾朝野的李昭德?他不可能与朝廷各派系势力有任何瓜葛,动机只能有一个:他是真心为国!然而,李昭德……他真的已经跋扈到了这一步?

    想到丘愔奏疏中所举的一个个权臣的例子,武则天心中发冷,风撩起她的白发,轻轻拂过她那张已无法掩饰的满是褶皱的脸,她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张昌宗把奏疏的内容同兄长悄声说了说,张易之眼珠一转,“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个姓丘的,真是好大胆子,居然连李相爷也敢弹劾,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哦?”

    武则天缓缓抬起头,看了张易之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怎么,五郎觉得这丘愔狂悖无知么?”

    张易之道:“当然,李相辅佐陛下,总揽乾纲,司契握图,兢兢业业,公卿百僚,莫不钦仰。声威翕赫,深受万姓爱戴,乃是圣人的左膀右臂啊,这老狗也不知是受了何人蛊惑,敢来馋言中伤李相爷,真真不知死为何物了。”

    武则天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复又转向张昌宗,问道:“六郎,你也这么认为吗?”

    张昌宗这时已经明白乃兄的意思,忙侧首想了想,故做天真地道:“昌宗年纪还小,朝廷中事不甚了然,不过昌宗虽久在内廷,却也是听说过李相的威名,李相乃柱国之材,怎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匹夫中伤,圣人应该对他严加惩诫,以安李相之心!”

    “呵呵……”

    武则天莫名地笑了两声,扬了扬手中那封奏疏,悠悠说道:“知人亦未易,人亦未易知啊。昭德身为内史,备荷殊荣,诚如这封奏疏所言的话,那么他……就是有负朕望、有负于国了。”

    张昌宗眨眨眼,“纳罕”地问道:“圣人是说李相爷有罪吗?”

    武则天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懂,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张易之兄弟不敢再言,联袂退了出去,武则天以手抚额,沉思不语。

    过了许久,一名内侍悄然走到她的身边,欠身道:“陛下,李昭德求见!”

    武则天像打了个盹儿刚刚惊醒似的,晃了下身子,才对那内侍淡然说道:“宰相被参,便私唔天子,岂非予人口实?做事只要俯仰无愧,心自坦然,慌些什么!让李相安心回府去吧!”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 抛饵

    李昭德一身葛袍,脚下衲鞋,头上连幞头都没戴,顶着一颗苍头,立于宫门之外。

    听到内侍传话,李昭德整个人都呆在那里,脸上一片木然。

    他今天来,本是以退为进之举,虽然昨日皇帝在朝堂上已经露出了偏袒他的意思,但他还是想更进一步。

    于是,他作如此打扮,步行至宫城,扮出一副请罪、请辞的姿态来,按他预料的想法,皇帝必然优容以待,留他饮宴或派御辇送回府邸,消息顷刻间就能传遍全城,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事态不平自息。

    谁料……,皇帝这番话看似安慰,可是皇帝的举动分明有一种极明显的冷淡,他此刻深悔不该有此举动,这一下弄巧成拙了,谁会想到天子会如此反复无常呢?

    小内侍传完口谕,向他客气地笑笑,便打道回宫了。

    李昭德在宫门下怔怔地立了许久,直到他发现持戈立于宫门之下的武士投向他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同情的意味,这深深地刺疼了他的自尊心,李昭德霍然转身,大步向宫城外走去。

    他挺胸昂头,走得气宇轩昂,可是他挺拔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悲凉。

    李宰相布衣葛袍,免冠束发,自往宫中请罪,但是皇帝并未见他,无功而返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城传开了,官员们马上从中嗅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有些人福至心灵,立即到书房中,摒退书僮小厮,自己研墨铺纸,开始书写秘奏。

    有的人则开始烧毁与李相往来的书信、唱和的诗词,或者把以前请李昭德题写的匾额取下来,叫家人拿到后院里先藏在柴房里,一俟情形不妙马上劈了烧柴。

    第二天朝会再开时,风向已经变了。

    虽然大多数官员采用了一种稳妥的立场,或静观其变,或上密奏弹劾,还是有一些胆大的投机份子公开加入了弹劾李昭德的队伍,李昭德还是一如既往地免冠出班,躬身听参,待官员们弹劾已毕,便自请回避。

    这一次,武则天没有再作挽留,很冷淡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李昭德暂时离开政事堂,回府待参了。

    次日歇朝,可是送到宫中的奏章比头一天朝会时还多了两倍,每个人都现在都知道:权倾朝野、显赫一时的李昭德,完了!

    弹劾,不仅仅是表态站队、争取进位的一个机会,不仅仅是发泄李昭德曾经对他们毫不留情面的羞辱训斥,还是他们撇清自己的一个手段。

    坦白地说,李昭德不是一个奸佞,他固然热衷于权利,为此对可能威胁到他的人明里暗里进行排挤打压,拉到政事堂里的宰相都是不能与他比肩、无法与之对抗的人。而且专权擅断、作威作福,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还是把持得住的。

    但是,一个目空一切的人,往往比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更加让人厌恶,李昭德性格上的重大缺陷,使他自酿的苦果终于在这一刻成熟了。

    武则天虽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惟一女皇,但是在她身上,还是有着许多女性特有的性格特点:“她信任一个人时,就会绝对的信任,哪怕这个人做错了事,她也会极度宽大,甚至表现出偏袒的态度。但是一旦到了某一种限度,她认为对方欺骗了她、辜负了她,或者背叛了她,她就会勃然大怒,迅速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

    其实,这也不算是女人的特质,众多的霸主明君身上,都有类似的特性,或许这种特质源于他们极度的自信,因此在这种自信被打破以前,他们可以盲目地信任一个人,一旦这种自信被打破,又因为自觉被蒙蔽,而极度地憎恶一个人。

    李昭德坐不住了,皇帝和百官的变化,他洞烛于心,他知道这时再静坐待参,无异于坐以待毙,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不是试图挽回圣宠,而是再度以退为进,希求保全。

    他上了一份万言书,进行自责与自劾,反思自己在辅政期间擅权专断、跋扈飞扬的种种过失,向皇帝请罪。

    女皇一旦厌恶了一个人,是连表面上的客套都不讲的,立即接下了李昭德的自劾,下旨贬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为岭南西道钦州南宾县尉,让他到广西十万大山上任。

    接到女皇的旨意,李昭德就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怔怔地坐了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吩咐家人收拾行装,准备走马上任。

    这时候,弹劾他的奏章未见减少,反而日益增多。这时候已经没有武三思的人或者太平公主的人暗中推波助澜了,而是文武百官对李昭德的积怨如泄堤的洪水,终于来了一次大爆发。

    雪片般的弹劾奏章不断送到武则天面前,这些奏章因为是弹劾官员,上官婉儿无权处置,全都是交到武则天面前,由她亲自拆阅,武则天是越看越怒,昨日还是她赞不绝口的股肱之臣,今日怎么看都是要命的毒瘤。

    为李昭德辩解、申诉的奏章并非没有,但是早已湮灭在这雪片般的弹劾奏章之中,李昭德还没打点好行装准备到十万大山去上任,女皇又下一道圣旨,罢李昭德南宾县尉之职,流放岭南牢州。

    ※※※※※※※※※※※※※※※※※※※※※※※※※姜公子觉得他那一头乌黑油亮的让女人都要羡慕三分的头发快要熬白了。

    朝中一系列的变化,他完全看不懂。

    并不是姜公子拙于智计,而是朝中发生的这一切,实在不可能和杨帆应该做的事有任何正面联系。相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风波对杨帆只有害处,并无一丝好处。

    杨帆把他初筛的名单报上去后,里边没有几个世家子弟,反倒以李昭德一党和武三思一党占绝大多数,这份名单激发了武承嗣的强烈反弹,连内廷的张氏兄弟也大为不满,于是他们相继展开了对李昭德的反扑。

    武三思之所以没有成为他们的反击目标,是因为武三思是武则天的亲侄儿。对武承嗣来说,壮大武三思一党,于他是一大害,但是对武则天而言,只要是武氏家族的力量壮大,对她就有利,她乐见其成,攻击武三思效果不会太大。

    结果李昭德又不擅于经营自己的势力、他那看似强大的政治根基,早就被他强直跋扈的个性给破坏殆尽。这棵大树看着高耸入云,里边却早就被虫子蛀空了,风一吹就倒了,如此一来,杨帆怕也少不了一个池鱼之灾,他究竟想干什么?

    姜公子苦思良久,反复推敲,却始终无法判断杨帆的真正用意,眉心不禁越蹙越深。

    他不知道杨帆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他不可能这样坐视,无论如何,这个机会是不容错过的。

    想到这里,姜公子轻轻展开双眉,抬头对袁霆云道:“让高文弹劾杨帆!”

    袁霆云大为兴奋,公子终于决定出手了,他重重一点头,马上向外走去。

    高文是御史右台侍御史,卢家培植出来的人,姜公子被罢黜后,由显宗控制的官场人脉全被杨帆接手,虽然姜公子自负骄傲,不肯向家族求助,但是很多时候,他都不能不动用卢氏家族苦心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

    每个庞大的家族,最重要的资产之中,都有一份只能由当家人亲手掌握的花名册,就像《教父》中的那些黑道领袖锁在最隐秘的保险箱里,直到去世才传承给继承人的那份最大的政治遗产。

    那份名单上的人,要么是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要么是真金白银多年来喂熟了的,要么是基于利害关系建立的秘密盟友。卢老太公很宠爱这个长孙,却也不敢把家族的资源任由他挥霍,返回范阳之后,他从花名簿上只抄下了三个人的名字交给姜公子,这个高文就是其中之一。

    姜公子不能等下去了,他要派人试试水,看看杨帆如何应对!

    杨帆侧卧在宽大的罗汉床上,跟他的宝贝儿子难得地享受了一次父子独处的时间。

    罗汉床上,中间的床桌已经撤去,杨念祖就躺在他身边,很不老实地又蹬又抓,很快就抓到了老爹腰间的玉佩,脚蹬着老爹的胯骨,硬是把身子侧了过来,小嘴嚅着泡沫,冲他老子咧开了嘴巴,很开心。

    杨帆拿手帕替他擦去嘴角的泡沫,杨念祖很不耐烦地扭头。

    “小子,你还有个小姐姐呢,想不想她?”

    杨念祖又努力地嚅出一团唾沫,涂到刚擦干净的粉嫩唇瓣上,向他老子胜利地微笑。

    “乖!”

    杨帆的手指轻轻刮过他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声音低沉下来,目光变得非常感性:“儿子,你爹也有一位阿姊呢,是你的姑姑,亲姑姑,你姑姑很漂亮、很温柔,也很疼你爹,可惜……你姑姑走的早,永远也不能疼你了!”

    杨帆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眨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泪痕,对还不懂事的儿子低声说道:“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在你的身上,阿爹一定把你阿姐找回来的,你说是不是?”

    杨念祖一双点漆似的眸子瞪着他的老爹,啊啊地应和了两声,咧开嘴又笑。

    杨帆也笑了,轻轻拍拍他的小屁股,宠溺地道:“你呀,真是个傻小子!你老爹刚刚做的大官马上就要丢了,要倒大霉了呢,你还笑?”

    杨念祖小嘴咧着,笑意牵动着他的脸蛋儿,整个面部曲线都向上扬起,笑的更开心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风波起

    在李昭德流放岭南的消息传开之后,南疆入选官员的名单也终于公开了。这都得力于李昭德办事的效率太高了,用谁不用谁,他心中早有腹案,杨帆的候选名单一到,他就马上圈出了属意的人选……结果,他又多了一条罪名。而南疆入选官员的名单一公布,侍御史高文便弹刻天官府在南疆选官一事假公济私,呼朋结党、瓜分公器、肆无忌惮。这一次,矛头直指杨帆。

    李昭德在的时候,他就是那棵最高最大的树,树大招风,所以所有的风波都是向着他去的。李昭德倒了,杨帆这棵小一些的树便暴露出来,成了别人新的进攻目标。

    但是,杨帆是一棵小一些的树,不是李昭德那棵大树上的一只猢狲,他的根系还连着武三思,因此满朝文武都把高文对杨帆的弹劾看成了武承嗣的一次试探:二武之争,又要开始了么?

    因为这一层担心,所以众官员没有忙着站队,他们想再看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看梁王和魏王之中,皇帝更偏袒哪一个。

    其实这件事魏王也在纳罕,因为高文不是他的人。

    杨帆一手托两家,倒了一个李昭德,还有一个武三思,所以武承嗣并不想忙着动他。李昭德已经倒了,但是李昭德虽然刻薄成性,却也并非没有一个心腹亲信,武三思正忙着筹备力量,要一鼓作气,把李昭德的余党从上到下一层层的清洗下来,现在还轮不到杨帆呢,结果高文的举动把这整个进程都提前了。

    杨帆是郎中,还没有站殿参朝的资格,因此高文弹劾他的时候,他并不在朝堂上,他是朝会之后才听说的消息,而且是刑部陈东派人给他送来的消息,他之所以没有听到正面的指控,是因为武则天收下了奏疏,却没有当廷做出任何批示。

    姜公子从眼线那里收到的消息说,杨帆得知被人弹劾后,神色如常,举止从容,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但是紧接着他的另一个眼线又送来消息,午后未时,杨帆离开天官府,先去了一趟梁王府,接着独自去了温柔坊,在温柔坊档次最高、年代最久远的青楼“温柔乡”,请这一代的当家头牌温柔姑娘抚琴侍酒,黄昏时分才醉醺醺地离开。

    姜公子结合杨帆此前的种种怪异举动,根本不相信这是杨帆故作镇定、实则慌张的一种表现,反而更加认定杨帆必有阴谋,由不得他更加谨慎,但他还是不知道杨帆的目的何在,究竟想干什么。

    杨帆这么做,根本不是给他看的,而是给其他文武百官看的。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会怎么看呢?

    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在他头里弹劾杨帆了,消息传来时,他颇为焦急。好在侍御史高文的弹劾似乎没起什么作用,皇帝态度暧昧,并没有惩处杨帆的意思,赵乾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傍晚,独孤阀主的人终于把他需要的最后一批资料送来了。有一个潜势力庞大的世家在背后支持真好,如果不是独孤世家的支持,以他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搞不到这么多充足的罪证,如果想弹劾,只能像高文一样用些不痛不痒的言辞,可他不是御史,又没有风闻奏事的特权,如今铁证在手,赵乾终于放心了。

    赵乾又是一夜未睡,书房的灯一直亮到雄鸡啼晓,东方大白,则天门上的钟声响彻全城。

    当他终于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两眼都是血丝,但是他的精神无比亢奋,他连早饭都没有胃口吃,便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朝会进行到大半,主要议题均已结束的时候,坐朝太久已经颇显疲倦的武则天已经精力不济,有些昏昏欲睡,这时站殿太监听小内侍传报了几句话,立即走到她的身边,躬身道:“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乞请陛下允其上殿,露章面劾!”

    “哦?”

    武则天精神一振,她大半辈子都在与后妃、与外臣、与天下斗的阴谋诡计中度过,对告密、告状一类的事情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近乎癖好的兴趣。她马上吩咐:“宣他上殿!”

    执礼太监身子一旋,朗声宣布:“陛下有旨,宣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上殿见驾,露章面劾!”

    站了大半天已经颇觉疲惫的满朝文武都是心中一凛,封建王朝,除了天子不可冒犯,只可谏言,不能弹劾,自皇太子以下人人都可弹劾,这又是谁要倒霉了?

    候在殿外的赵乾听到那似从九宵之上传来的声音,立即举步向殿上走去,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去了。

    虽然他早就习过觐见天子之礼,但是万象神宫,他还是第一次踏入,距这位女皇,还是头一回这么近!

    赵乾一开口,百官就先松了一口气:“不是告我的!”

    紧接着便是精神一振:“二武之争,第二回合开始了!”

    可是再接下来,他们又提心吊胆了,因为赵乾告的是杨帆,所举的一桩桩罪行或丑闻,却是朝臣及其家眷的。

    赵乾弹劾杨帆,罪名远不及高文说的那么严重,也没有那样的赤裸裸。他弹劾的罪名不是“呼朋结党、瓜分公器”,而是“玩忽职守、懈怠公务”,这往轻里说就只是一个为官的态度问题甚至能力问题了。

    但是,赵乾没有像高文那样洋洋洒洒,下笔千言,说得慷慨激昂,却没有多少实证,赵乾不说空话,只举实证。

    为了证明杨帆玩忽职守,赵乾对入选人员逐一点评,俱有实例。官员们当然不是个个都有把柄可抓,也不是个个都有把柄泄露,但是问题是杨帆是先查他们有没有把柄,再把有把柄的千方百计地塞入备选名单的,那还有什么说的。

    一时间,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赵郎中在朝堂上大出风头,天官府的尚书、侍郎目瞪口呆,左右御史台的官员因为赵乾比自己还要专业、还要有力的弹劾证据而羞愧不已。

    “原鄂州刺史杨瑾宣,是因贪墨入罪,被免职赋闲,本不应再予录用。而且臣察杨瑾宣赋闲之后并不安份,其侄杨七与邻居因琐事争斗,殴伤人命,本应判处绞刑,杨瑾宣上下运作,干预司法,仅判流戍之刑。可是仅仅一年之后,这本该流放姚州的杨七,便又招摇于洛阳街头,如此为人,岂能为官一方?”

    赵乾上殿时手软脚软,心跳如雷,这时一旦开口,却是神情震定,铿锵有力。不做出头鸟,如何登枝头,这就是一次政治投机,就是一次赌博,没有胆子,干脆就不要入局。赵乾出身贫寒,没有人脉。性情孤僻,少有朋友。但是他有胆!

    “中书舍人林曼霜,家有二子,性情顽劣,不思进取,专喜斗鸡走狗,才学平庸之至,在国子监就学时尽人皆知。可他两个儿子居然皆中明经,成为进士,朝野早有非议。而今,林曼霜二子皆得入选南疆官吏,臣请陛下调阅这两人中举的试卷,亲试其才学,若名实不符,不但他们做不得官,林曼霜亦当受到严惩!”

    这些人都是有做官的资格但是一直没有空缺让他们上任的候选官,或者是一直担任闲职的官,要找他们政绩上的毛病殊为不易,但是赵乾所说种种,偏偏与他们做官有着莫大的干系,足以作为他们不配作官的证据。

    赵乾一口气指证了七八名官员的毛病,长长地吁了口气,缓和了亢奋的情绪。满朝文武的心却还悬在那儿,谁都看得出来他话还没有说完,可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将要说谁。

    终于,赵乾朗朗的声音再度响起:“太常少卿裴真,垂拱三年七月父亲过世,去职丁忧,永昌元年十月回朝复职。”

    赵乾的声音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载初元年三月,裴真生一子!”

    这两句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满朝文武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得益于武则天隔三岔五就换年号、甚至一年就换两三次年号的好习惯,满朝文武大臣都把手拢在袖子里开始掐着指头算日子,朝堂上突然变得极其肃静。

    过了片刻,有人轻啊一声,似乎恍然大悟,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

    垂拱三年七月到永昌元年十月,正好二十七个月,这是父母去世后,朝廷官员必须回祖籍守制带孝的时间。从永昌元年十月,到载初元年三月,这是五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裴少卿守制结束后的第五个月,他有了一个儿子。

    这里边有什么问题?

    丁忧礼制规定:丁忧期间,不得离开家门,不得食荤腥,不得饮酒,不得与妻妾同房、不得抚乐听歌,甚至不得洗澡,不换衣服,最好在坟边上结庐而居,在那儿住足二十七个月。可裴少卿结束丁忧才五个月,他的儿子就出生了,他的儿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这在当时可不是小事,孝道是百德之首,一个人若是对生身父母都不能尽孝,你还能指望他忠君报国、爱民如子么?

    裴真垂头丧气,脸色煞白。

    他当年何尝不知这个小儿是个祸害,可他此前只生了几个女儿,并无一个儿子,当时小妾有孕,不忍用药打去,只盼生个儿子。苍天有眼,裴家香火果然不绝,不料丁忧期间与妻妾同房的报应却应在了今日。

    太常寺少卿与一州刺史同级,若非贪图那一州刺史的实权,他又何必求到梁王门下,钻营这个门路。谁知道,他的前程,偏偏就栽在他的贪心上面,时至今日,欲待后悔,却也无药可吃了。

    刑部侍郎王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只想:“老裴算是完啦!杨帆那条滑不溜丢的小泥鳅,这回也在劫难逃了吧!”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风暴之眼

    赵乾的弹劾没有任何夸夸其谈的大道理,也没有堆砌的华丽词藻,他所说的桩桩件件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南疆大批官员落马,直接原因是南疆土蛮造反,而土蛮造反,除了受到御史台的酷吏们勒索欺压这个直接原因,还因为长期以来他们同当地官员就矛盾重重,否则何至于一点就着。

    正因如此,武则天才下决心整治南疆吏治,改善朝廷和当地土著之间的关系,如今赵乾列举的种种事迹,无异于在武则天脸上狠狠地掴了一记耳光,这就是她的入选官员?这样一批人派到南疆,会比他们的前任更称职?

    此前,侍御史高文弹劾杨帆结党营私、朋比为奸,武则天根本不在乎,她就是要杨帆结党,结武氏一党,营武氏之私,可是选拔上来这么一批官员,是她无法容忍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

    武则天突发雷霆之怒,一掌拍下,便拂袖而起:“入选名单作废!杨帆闭门听参!退朝!”

    武则天沉着脸色离开了金殿,把满朝文武都丢在了金殿上。

    朝廷风波骤起,源于骤然出现的更多的机会和利益。

    任何一个宰相的升迁,都足以牵动满朝文武的目光。

    每当朝廷出现一个宰相的空缺,够资格入选的官员都会不惜一切,拉帮结派、上下打点、营造声势,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进入皇帝的视线,以引起皇帝的重视。

    那些不够资格入选的官员则比他们还要忙碌,“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个新上位的宰相,都会营建自己的班底,这些官员得仔细分析、甄选,确定谁最有希望成为宰相,提前打点、表态支持,选择站队。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自李昭德独揽相权以来,强烈的权力欲使他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把权力牢牢地把持在他自己手中,其他宰相都成了摆设,而李昭德一倒,其他宰相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威望和强势手腕独霸朝纲。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如能进入政事堂,都将成为真正有实权的宰相,这个职位,自然人人垂涎。随着李昭德的倒台,像他的心腹如豆卢钦望等人也被贬官,相应的有一批高官职位也空缺了,这些地方也需要有人填充。

    同时,南疆选官的名单已经作废了,还需要从新甄选一批官员。朝廷中这些高官的位置,现在的当权者人人垂涎,南疆的那些有实权的地方官的名额,他们也想努力为自己的子侄、同党、门下争取到。

    一系列的利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政治漩涡,汇聚成了一片可以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杨帆要回府待参了,侍郎王勒通知他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道:“杨帆呐,你且回家歇息几天,不用担心,只要你是出自公心,朝廷自会还你公道。真相大白之后,你依旧还是咱们天官府的人!”

    原本王勒见了杨帆,每次都是很客气地称他一声杨郎中的,这时杨郎中还是杨郎中,只是因为受人弹劾,例行公事地进行回避,他便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了。

    杨帆好象根本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冷淡之意,脸色依旧很是从容:“杨某刚刚到任,诸事还不甚明了,结果一下子给天官府捅出了偌大的一个娄子,实在惭愧之至。这个烂摊子,还要劳烦王侍郎收拾,辛苦、辛苦了!”

    王勒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了,他这时才想起来,杨帆一走,这南疆选官一事,十有**要着落在他的头上。平素若有个官员空缺,那是油水十足的肥差,由谁安排谁就得益,可是现在呢?

    现在是几大政治巨头的博奕,这时候置身其中,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啊!

    杨帆回到签押房,李征虎正指挥着几个执役帮他收拾东西,一见杨帆进来,李征虎连忙迎上来,腰杆儿硬梆梆的,还没弯下去,就又弹了起来,只是声音还算客气:“杨郎中回来啦,你的东西,某已经叫人帮着收拾好了!”

    李征虎的语气、笑容、举止,一切的一切,似乎和以前都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很微妙地把一向谦称的“卑职”悄悄改成了“某”,而且显得那么的自然。那种冷,就像不知不觉到来的秋天。

    杨帆在心头笑叹了一声,官场冷暖,他真不是头一回体验了。看那几个执役把收拾的东西捆绑结实,不大的一个包袱,便一个个扭腰捶肩不胜辛苦的模样,根本没有帮他搬出去的意思,便含笑点了点头:“有劳了!”

    杨帆上前提起捆好的包裹往肩头一甩,便大步向外走去。

    人生只能自拼搏,且莫与人说奈何。

    富贵能借银百两,贫穷难求米半合。

    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

    亲朋厚友勿全靠,世情更比浮云薄啊……※※※※※※※※※※※※※※※※※※※※※要说亲,还得是朋友和亲人。杨帆闭门待参的时候,陈东、冯西辉和袁寒等一班刑部故人不避嫌疑地过府探望他来了,胡元礼、孙宇轩等一班共过患难的朋友也马上登门了。

    当初在军中结识的那班兄弟如黄旭昶、张溪桐、魏勇、黎大隐等人更是一个不落,说起来,武将确实不像文官考虑的多、顾忌的多,他当你是朋友,就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

    马桥和楚狂歌是杨帆死党中的死党,当初杨帆被来俊臣打成叛党,他们尚且毫无顾忌地与他来往,此时当然少不了他们。真正的朋友,平时不见得和你天天相见,但是你有难的时候,他一定会在你身边。

    一时间,杨帆府上倒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

    一班武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不会安慰人,兄弟心里头不是堵么?来!喝酒,喝醉了就痛快了!

    他们生怕杨家买不起酒似的,自己拉了一车酒来,让杨家的厨子随便整治了几道小菜,拉着杨帆入席,便开始大碗喝酒,似乎一醉之后,杨帆所有的烦恼忧愁都会烟消云散。

    文官们的心思就细腻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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