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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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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高耸入云、壮观无比的天枢就矗立在端门之外,举城皆见,一柱擎天!金光闪闪的蟠龙和麒麟栩栩如生,如腾云驾雾一般缘柱而上,“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八个大字金光闪闪,站在天津桥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www.kmwx.net

    皇帝还未到场,教坊司已经安排了美丽的童女,打扮成散花天女,她们头戴花蔓,眉心点红,身披缨络,纤细的小蛮腰裸露着,肚脐处扑了金粉,赤着一双雪白的足,虽然身体秩嫩娇小,居然别有一种妩媚的风情。

    天女们都挎着盛满小小绢花的竹篮,一边跳着曼妙的舞姿,一边把花瓣挥洒着漫天都是。还有一些教坊司的少年,都打扮成金童模样,手里捧着香烟袅袅的香炉,分布在整个庆典现场,以致于整个广场到处都是檀香弥漫。

    一群身着袈裟、神态庄重的高僧整齐地站在气势恢宏的天枢前面,颂经声汇聚成一道让人心弦震动的气浪。无数洛阳百姓身着整洁鲜丽的衣裳,成群结队地来到天枢前面,顶礼膜拜,然后退到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女皇陛下已经派人拉来整整十车铜钱,他们看到魁伟有力的武士,正把一箱箱的铜钱背上城楼,沉重的钱箱压弯了他们的腰。当大典结束的时候,女皇陛下会叫人把铜钱一把一把地抛洒下来,所以今儿来的许多百姓都是家里的壮劳力。

    皇宫里面也在做着准备。大赦天下的诏书已经准备妥当,祭天的华文已经由上官待制用金粉书写完成,都盛在铺了红绸的托盘里,由侍礼太监捧着。

    大将军王孝杰等武将个个盔亮甲明,一身戎装,显得威风凛凛。解瑟罗等各族首领都穿着民族服装,一时间各种皮帽和雉尾济济一堂。冯元一跟在高公公后面跑前跑后,脸蛋一片绯红。

    在宫里,他干的是侍候人的差使,可是这里本就是太监应该待的地方,至少没有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姐姐正站在一群华装女子中,一双凝着泪光的眸子正在注视着他。如眉大师站在队首,正在紧张地背着女皇亲笔所写的“万国颂德赋”。

    薛怀义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进宫了,作为护国法师兼国公兼大将军,今天这么盛大的日子他终于进了宫,可惜并没有机会见到女皇,他只能站在那儿,偶尔和杨帆聊上两句,更多时候只是不耐烦地左顾右盼。

    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始终弥漫在金水桥畔,直到女皇的步辇出现,御辇居然出现了两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神情一肃,还以为是皇太子殿下承恩得了一副御辇。

    待那御辇到了面前,他们才发现前面一架御辇上坐的是一身隆重的衮冕冠服的女皇陛下,后面一架步辇上坐着的却是身着大红牡丹霞帔冠服的太平公主。在女皇的步辇左右,才是步行随行的上官待制和皇太子李旦。

    众臣子先是有些诧异,随即恍然:公主殿下有孕在身,这是女皇怜惜女儿呀。

    “杨帆,近前说话!”

    吉时还差片刻,宫门还未大开,武则天的步辇要在这里稍停片刻。

    步辇一停,武则天便笑微微地向臣子们扫了一眼,不想这一扫,恰好撞见薛怀义幽怨的眼神儿,武则天怕这莽夫按捺不住冲上来说话,万一说些不妥当的言语,在此盛大场合未免尴尬,眼神一错,恰好看见杨帆,武则天想也不想,便唤了他的名字。

    杨帆没想到女皇会唤他,心中着实有些意外,忙上前踏出几步,薛怀义本来确实想上前施礼搭讪的,一见女皇召见臣子,不好再上前去,只得气呼呼站住。

    杨帆走到武则天御辇前,拱手长揖道:“臣杨帆,见过圣人。”

    武则天本是情急之下随意唤人,把他唤到了面前,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急急一转念,才含笑问道:“南疆边陲,乃国之重地,一日不可没有牧守,故南疆选官,刻不容缓,此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杨帆叉手道:“臣遵照陛下吩咐,正日以继夜进行筛选,初选不日就将结束,介时会将名单报政事台,请众宰相再行检视!”

    “嗯……”

    武则天现在根本就是没事找事,故意拖着杨帆说话,免得她那个失宠的情夫上前“撒娇”,闻言微微颔首一笑,又问:“杨卿选官,标准为何?”

    杨帆不明白她为何当众考较自己,“四善”、“二十七最”,一向是朝廷选官的标准,一个小吏都能把这些条例背出来,他当然不能刻板地照着条例说这些东西,是以微一犹豫,朗声答道:“臣任职天官,为陛下选士,秉承三项原则,第一就是忠心!”

    在场不但有文武百官、还有皇亲国戚、四夷酋长,女皇到了不理别人,只唤杨帆上前考较,在百官心中,自然各有一番解读。他们都认为,女皇把南疆选官这么重要、这么肥的一件差使交给杨帆,足见女皇对他的宠信,如今当众考较,怕也是出于女皇的宠信,心中又妒又羡,免不了侧耳静听,一时间鸦雀无声。

    杨帆道:“臣以为,为臣子的,最最重要的就是忠心!有一颗忠心,便是才干稍逊,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反之,才干越强,祸患越大!”

    这句话可真是说到武则天心里去了,女皇本是为了拖延时间随意考较,此时不禁频频点头,脸上现出欢喜神色。、杨帆道:“臣为陛下选士,第二条才是才干。陛下英明神武,乃古今罕有之盛世明君,百官百姓,对吾皇陛下莫不忠心耿耿,要说这忠心的臣子,那是比比皆是。在此基础上,就要有官声、有政绩、有才干的人了!”

    武则天颔首道:“嗯!那么第三,又是什么?”

    杨帆道:“南疆原有官吏,有许多因不称职而被罢免,究其缘由,既不是对陛下不忠,也不是没有才干,臣仔细揣摩,他们之所以没有做好份内的事,有许多是因为对地方全不熟悉,又因为性格秉性的缘故,不能放下身架,同南疆地方酋领沟通了解。

    陛下的臣子当中,人才济济,够资格担任一方牧守的大有人在,因此臣先筛选出许多干员,又从这些人之中,挑选那些游历广泛、施政经验丰富、性情爽朗善言的人,以为陛下选用!”

    武则天呵呵地笑起来,转首问站在百官之首的李昭德:“李相以为如何?”

    李昭德早知道杨帆筛出的备选官员之中,他的人和武三思的人一半一半,是各方势力中最多的一支,对杨帆满意之极,一听女皇垂询,立即拱手答道:“杨郎中年纪虽轻,却是一个干练之才,臣为陛下贺!”

    武则天哈哈大笑起来。

    李昭德手捻胡须,也是得意洋洋,全然没有看到,因为他独揽了这么多的官位,断了不少同僚的希望,许多官员悄悄向他投以的嫉恨目光。

    杨帆听武则天同李昭德说话,就知道奏对结束了,这才直起腰来,一抬头,正看见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一身大红牡丹的霞帔冠服,把她的脸蛋衬托的娇美无俦,只是肚腹微隆,体态略显臃肿。

    杨帆前几天才见过她,那水蛇腰也不知有多销魂,如今这般模样,不知道她衣服下面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太平公见他向自己一望,看见自己容颜,先是刹那失神,继而落在她的肚子上,却微微透出一种古怪神气,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禁向他微微一笑,眸中露出些调皮神色。

    此时,钟鼓齐鸣,端门大开,武则天肃然坐正,吩咐道:“起驾!”

    薛怀义好不容易捱到李昭德话音一停,刚刚向前挤出两步,大典的时间就到了,女皇已端坐御辇,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过去。薛怀义站住脚步,嗒然若失,众官员纷纷从他身边过去,薛怀义心神恍惚,竟然一动不动。

    薛怀义此番进宫,只带了弘一弘六两个最喜欢的弟子,两个弟子也穿着袈裟,站在远处,师父这番举动,两人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替他难过。二人挤到薛怀义身边,弘一挠挠头,为难地道:“师父,咱们走吧!”

    弘六眼珠转了转,却对薛怀义道:“师父,女皇很喜欢热闹呢,咱们白马寺可是很久没有做盛大法事了。”

    “嗯?”

    一听他提到女皇,薛怀义回了魂,急忙道:“你小子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婆婆妈妈的。”

    弘六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薛怀义沉郁的脸色一扫而空,兴冲冲地道:“好主意!咱们回去就准备,嘿嘿……”

    薛怀义笑逐颜开,追着文武百官去了,弘一急忙扯住弘六,追问道:“老六,快告诉我,你对师父说什么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六章 女马夫

    整个天枢落成仪式繁琐冗长,每个参加这庆典的人心中的感觉都不一样。

    对那些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们来说,他们最盼望的就是大典结束的那一刻。

    对汇聚而来的无数洛阳百姓们来说,他们巴望的是无数的铜钱从城头倾泻而下的壮观。

    熟谙周礼的学士名宿们则一直撇着嘴巴,挑剔庆典仪式哪儿不合古礼哪儿不合周制。

    一些皇亲国戚则只有在如眉等内廷大供奉献技献艺时,才会兴致勃勃。

    女皇最在意的是她在登上铁山,宣读大赦天下诏,宣读祭天华文时的仪表是否庄严肃穆,是否一丝不苟。

    薛怀义一直在盘算如何操办一场盛大的法会,只要能邀得女皇前来,凭他强健的体魄,一定能重获女皇的欢心。

    杨帆则在仰着脸,瞻仰着这根旷古未有、未来恐怕也不会再有的擎天巨柱。

    高一百零五尺,径十尺,八面,各径五尺,基座是整体浇铸的一座铁山,铁山周长一百七十尺,高两丈,以黄铜铸造的巨龙和麒麟飞腾其上,这是何等壮观的一座巨型建筑!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根同样的钢铁打造的巨柱!

    硕大无朋!在它之后,是金碧辉煌的“明堂”,“明堂”之后,是高与天齐的“天堂”,“天堂”里,是举世无双的巨大木佛。可是论到视觉冲激力,它们都不能跟这根插云巨柱相比。

    如此巨柱,若是留之千年万年,在后人眼中,一定是一个珍贵无比的文物,后人会对之无限自豪,会用无数华美的篇章歌颂祖先们的伟大。可是,他们不会想起这根擎天巨柱里留下了多少祖宗的血泪。

    耗费了大唐整整两年的钢铁总产量,因为必须要留出一部分钢铁来满足军队的需要,所以有无数的百姓连自己家里用以刨食的锄头和切菜的菜刀都被官府无情地收缴,融入了这根华丽的巨柱。

    杨帆有些失神了,直到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狂呼传进他的耳朵才把他惊醒。杨帆抬起头,就见一把把铜钱正从城头扬下来,在阳光下辉映出一片龙鳞般的金光灿烂,百姓们欢呼着,潮水般冲到城下,捡拾那一枚枚新铸的铜钱。

    武则天放声大笑,朗声宣布着:“今晚取消宵禁,全城百姓,与朕同乐!”

    ※※※※※※※※※※※※※※※※※※※※※※※※※盛大的庆典还没有结束,这只是开始!

    皇帝开了宵禁,今天的洛阳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文武百官正在散去,三品以上官员和皇亲国戚则在往宫里走,皇帝设了御宴款待他们。杨帆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找到自己的马夫。他的人都是“继嗣堂”里派来的技击高手,专门用来保护他的安全,这些人还不熟悉宫城内的建筑群,也不大了解宫廷礼仪的程序,所以方才被人群冲散了。

    杨帆乘上骏马,因见远处天津桥头仍拥挤不堪,许多官员权贵的车马还拥塞在那儿,所以也不着急,只是轻摇马鞭,缓缓而行。不意才行不远,便见前方几个豪奴护拥着一辆轻车,走的比他还慢。

    那辆车子虽未打起官幡,不过瞧它制式模样却很是眼熟,杨帆仔细一看,果然是太平公主的马车。

    太平公主一手扶在车窗处,微微探出头来,正向他嫣然而笑。见杨帆已经瞧见了她,太平公主向车里轻轻一摆头,便放下了窗帘,那只涂着豆蔻的柔荑也收了回去。

    杨帆扭头看看,左右已少见车马,便轻轻咳嗽一声,纵身跃下战马,快步走到车旁,一闪身便钻进了车里,动作娴熟无比。

    他的部下虽追随这位宗主时日尚短,却已经熟悉了这位宗主见到太平公主时常常显得有些诡异的举动,其中一位骑士一弯腰,毫不惊讶地拾起了宗主的马缰绳,把那匹坐骑牵到了自己身边。

    杨帆上了车,坐到太平公主身旁,便开始谆谆教诲起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手下人暗中传递消息,这般模样,难免要落进有心人眼里,尤其这宫城里边耳目众多。”

    “没关系,谁都应该小心,惟独我不需要!只要我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有人想到正经事,这……算是本宫得天独厚的本事了吧……”

    太平公主得意洋洋说着,娇憨地搂住他一条手臂,根本不理他板着的臭脸。杨帆哭笑不得,只好说道:“事情正按计划进行着,你只管静候消息就是了,现在找我,有什么别的事么?”

    太平公主白了他一眼道:“我找你,就只能谈正经事么?”

    杨帆无奈地道:“好吧,那么公主殿下找我,有什么不正经的事么?”

    话一出口,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太平公主哼道:“现在……不告诉你!”

    她踢了踢脚踏,马车便加快速度向前驶去。

    透过竹帘儿,杨帆看到车子驶过了天津桥头,没有随着官绅权贵的大队人马过桥,而是向承福坊前面的大街横着驶去,不禁奇道:“这是要去哪里?”

    太平公主把脸颊轻轻挨到他宽厚的肩膀上,心满意足地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这才说道:“今日解除宵禁,洛城百姓彻夜狂欢呀!”

    杨帆有些憬然:“啊!你是要我陪你……”

    他转过头,便愕然发现,方才还嘻笑嫣然的太平,此刻正软弱地依偎在他的肩头,颊上爬起两行泪水。

    “太平,你……”

    太平公主轻轻闭上眼睛,幽幽地道:“你自己说,自那年七夕之后,你可曾陪过我一天?”

    杨帆沉默了,太平公主还是闭着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襟。

    杨帆轻轻叹息一声,张开双臂,柔柔地抱住她,车子继续向前行驶,车厢里只有车轮辗在路上的辘辘声。

    过了许久,杨帆才放开她,温柔地替她拭去腮边的泪水,掀开窗帘一角,对外面的侍卫大声吩咐道:“告诉家里一声,今晚我不回去!”随行在车旁的四名侍卫中立即有一人勒住坐骑,向他微一颔首,拨马离去。

    杨帆放下窗帘,刚一转身,太平公主便欢呼一声,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满怀欢喜、满怀深情地吻住了他。

    车子驶过承福坊,快到玉鸡坊的时候,向右一拐,驶上了新市桥。

    车厢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出来。

    “你摸摸,像不像。”

    “咦,还真的挺像,你塞的什么?”

    “塞东西怎么唬得住人。我是先在肚子上垫了点东西,然后用白叠布一层一层缠上去的,像吧?幸亏现在的天气不热,否则,可真是要了命了!”

    “你骗人,还真有一手!”

    “什么话,我骗过你吗?”

    “让我想想……”

    “哼!”

    两个人的斗嘴声中,车子在坊间鱼一般穿梭着,终于驶出了建春门。路途的颠簸让杨帆感觉到似乎是出了城,他掀开窗帘向外一看,车子果然已经出城,忍不住向太平问道:“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太平公主笑而不答,一掀轿帘便走了出去,对那车夫说了几句话,那车夫一个跟头便翻到了地上,追着杨帆那匹马紧跑两步,一扳马鞍跃了上去。

    太平公主坐到车夫的位置上,抓起大鞭,在空中猛地摇出一声清脆炸响的鞭花,威风凛凛地喝道:“驾!”

    这时的太平,就像她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身着男装出现在天皇天后面前,落落大方地向帝国最高的两个统治者提出她想要个驸马,有些俏皮、有些飒爽、有些男儿气概。

    杨帆微笑着摇了摇头,干脆在宽敞的坐榻上躺了下去。

    三名“继嗣堂”侍卫策马追随其中,心中暗自骇然。他们这位宗主和太平公主殿下之间的风流韵事,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宗主可以威风到让公主殿下给他赶车,这位宗主比起他们的前任宗主来,实在是威风许多……马车一路驶去,在坐榻上躺了半晌却毫无睡意的杨帆早已坐起,卷起窗帘向外观望,风景一路变幻,渐渐似曾相识,杨帆略一思索,终于恍然大悟,这是金谷园,深秋时节的金谷园……许厚德一大早就在“梓泽苑”门口候着了。自从他被“发配”到梓泽苑做管事,几个月的功夫他就有点发福了,他把老婆孩子也都接到了这里。在这座庄园里,他每天都很清闲,过得如同世外隐士一般。

    喜欢热闹的时候,他会带着家人去城里逛逛,反正路途不远。今年秋天庄园的果林大丰收,那些果子采摘下来都卖到了城里,分了一些钱给手下的伙计,剩下来的大头自然落进他的腰包,比起他以前为殿下驾车时的薪水还要丰厚。

    今天听说殿下要到“梓泽苑”游玩,许厚德从一大早就开始张罗起来,他置办了丰美精致的菜肴,公主的小楼收拾的焕然一新,从大门一直到公主小楼的道路扫得一尘不染,然后他就守在门口,一直站到现在。

    远远的,十几个骑士护拥着公主的马车飞快地驶来,许厚德喜上眉梢,连忙率领几个手下迎了上去,眼看着那马车到了面前,许厚德刚要躬身见礼,忽然惊愕地张大的嘴巴:公主殿下……竟然亲自在驾车!

    许厚德满脸惊讶,还没想好该如何说话,马车已经从他身边一阵风般驶了过去,原地只留下太平公主一句满蕴快乐的话语:“统统不许跟来!”许厚德茫然抬头,只看见马车的背影消失在林荫尽头。

    几乎与此同时,来俊臣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洛阳城。三辆长途马车自定鼎门鱼贯而入,来俊臣坐在第一辆车上,轿帘高卷。车子刚一驶上定鼎长街,来俊臣就忍不住冲出车厢,站在车头放声大笑:“我来俊臣又回来啦!”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天注定

    来俊臣得意而猖狂的笑意传到第二辆车上,车上一位腰腴颈细、肤色白晰的美貌少妇不禁俏脸一白,她真是怕极了这个恶魔的笑声。

    这美貌少妇一副极端庄娴慧的样子,却并非那位出身太原王氏的王夫人。旁边伸出一双素白的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少妇娇躯一颤,楚楚可怜地扭头望去,坐在身旁、一脸关切的正是那位太原王夫人。

    “芸姬,不用害怕,他就是这样子的,只要你温顺着些,他不会虐待你的。”

    王夫人柔声安慰着,那美貌少妇听了低低垂下头去,两行清泪黯然而下。

    这珠圆玉润的美貌少妇姓萧,叫萧芸姬,本是同州司功参军夏禹龙的妻子。

    来俊臣被贬官至同州后,依旧不改那嗜好美貌少妇的毛病,偶然一见夏参军的妻子,登时垂涎三尺。

    来俊臣到了同州,担任的是录事参军一职。一州之地,诸功曹参军分掌军政、财政、刑法、农田以及户粮等各种事务,未设司马的州府,由录事参军担任刺史之佐,处于诸功曹的综领督察的地位。

    司功参军一职到了唐代,职权已远不及汉代重要,渐渐成了一个空名,所以各位功曹参军之中,这位夏参军的职权最轻。但是即便他的职位比来俊臣低些,也不可能任由来俊臣掳夺他的妻子。

    来俊臣重施故技,自上任之后,第一等大事就是找夏参军的碴儿。夏参军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他,他的职位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一向没人关心的,偏偏来参军揪住他不放。

    这些做官的,哪能个个做到屁股干净,夏参军的差使不及别人油水足,权势不及别人大,帮人办过几件事,更难谈得上如何隐秘,终于被来俊臣捉到了他的把柄。凭着这些证据,来俊臣虽要不了他的命,却可以报予刺史,罢了他的官,流放边陲。

    来俊臣证据在手,便跟夏参军摊牌了。

    终于,在一个夏日的夜晚,夏参军在自己娘子的酒中下了迷药,流着泪让出了榻上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夏参军的娘子先失身于来俊臣,之后才被丈夫另寻一个因由休弃,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做了他的妾室。今日随来俊臣回京,走过定鼎门,她知道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再回头,忍不住黯然泪下。

    王夫人见她流泪不止,心中暗暗着急,连忙低声劝道:“不要哭了,他正觉喜悦,一旦被他看到,少不得又是你的一堆麻烦!”

    王夫人胆怯地向前面车上看看,又压低嗓音,对萧娘子道:“他……他平素瞧着与常人无异,真要疯起来,便如恶魔一般,可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萧娘子正拿手帕擦着眼泪,听见这话不禁愕然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低声道:“我以前,也只觉得他行止有些异于常人,也未看出他是有些疯病的。自从他被贬出京师,偶尔才会露出更显诡异的举动,若非我是他的枕边人,年年相伴,天长日久才有所察觉,也看不出来……”

    王夫人说着,忽然打了个冷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情。

    萧娘子心中更是害怕,连哭泣都不敢了。

    来俊臣一进定鼎门,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欢喜,好在除了刚到定鼎大街上时那一声狂呼,倒也再没有太出格的举动,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府邸,那满脸的笑容才敛去了,变成了一片阴郁之色。

    在他府门前,只有一个刚刚得到消息的卫遂忠赶来相迎,孤零零地站在夕阳之下。

    卫遂忠是最晚荣升侍御史的,资历浅,所以当日被留守御史台,没有抢到当钦差的机会,却也因此逃过了一劫。御史台如今都被掏空了,当日来俊臣离京时,手下还爪牙众多,今日回京,就剩下卫遂忠一条漏网之鱼了。

    “中丞!”

    卫遂忠一见来俊臣,便伏地大哭。

    “哭什么!”

    来俊臣一脚踢翻卫遂忠,大步跨进府门,只见落叶满地,一片凋零,几只鸟雀黑鸦随着他的闯入慌慌张张地飞起,无人打理的府邸已经变得一片破败。

    来俊臣遏制不住地怪叫一声,仰天嚎叫起来:“这是你们欠我的!这是你们欠我的!我一定会连本带利收回来,你们等着吧,哈哈哈哈!我来俊臣,回来讨债啦……”

    夜枭一般似哭似笑的怪叫声,把更多的乌鸦麻雀惊飞起来,一只野猫慌不择路地向府门口窜去,正好从萧娘子裙下窜过。萧娘子惊叫一声,跌到王夫人怀里,王夫人紧紧抓住她的手,恐惧地低声道:“他……他的疯病又要犯了!”

    ※※※※※※※※※※※※※※※※※※※※※夕阳西下,箕州玄妙观里已是暮色苍茫。

    自那日张道人一时口误,泄漏了天机,这也不知是刘思礼第几次登门,苦苦央求,不断叩头,张道人被逼无奈,这才肯对他详细解说。

    房中提前点起了蜡烛,一烛如豆,光线摇曳。门窗都关上了,连那小僮也被摒除在门外,摇曳的烛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有种莫名的诡异。

    “刘刺史,你命中注定,确是要做太师的,只是你这太师,并非应在本朝!”

    “不是应在本朝?老神仙的意思是……”

    刘思礼脸色陡然一变,失声道:“难道这武周天下,即将改朝换代!”

    “噤声!”

    张老道连忙禁止,起身四下看看,这才回来坐下。他那鬼鬼祟祟的举动,令刘思礼更加紧张起来。

    张老道压低声音道:“不错!天下,要变了!”

    刘思礼喃喃地道:“怎么会……”

    张老道冷笑一声,道:“当年隋文帝时候,大隋何等强大?疆域宽广,国富民强,兵甲强盛,人才济济,自秦汉以下,这般盛世有过几回?结果又如何?隋文帝一死,杨广继位,才几年的功夫,便闹出了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烽烟!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隋帝国灰飞烟灭,当初替杨广赶车打旗的李渊坐了朝廷。如今的武周朝,难道比得了当年的大隋王朝?”

    刘思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吃力地道:“老神仙是说……女皇帝一旦殡天,天下……就将大乱?”

    张老道重重地一点头,一脸神秘:“天下情形,刺史应该比贫道更了解。女帝年岁已高,很快就要殡天了。女帝一死,武氏、李氏立起兵戈,介时天下将一如隋末,群雄逐鹿,烽烟四起!”

    张老道说的这种情形,还真的很容易出现。李唐和武周两氏族人,现在就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一旦女皇去世,李唐有民心,武周的兵权,双方争夺起来,烽烟四起、天下大乱,怕是预料中事了。

    刘思礼眼神凝滞,两颗眼珠子好象变成了两粒石头,失神半晌,才微微闪烁了一下,振奋地道:“弟子明白了!那……得天下者是李氏还是武氏,弟子现在该向谁靠拢、效忠呀,还请老神仙点拨!”

    张老道嘿嘿一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最终胜出,荣登九五的,既不是李家,也不是武家!”

    刘思礼神色一紧,急忙追问:“那是……”

    张老道声音一沉,向他靠近了些,低声道:“王气还在洛阳,只不过……既不在李家,也不在武家!”

    刘思礼声音发颤地道:“那……那在谁的身上?”

    张老道捋了捋山羊胡子,低声道:“此人是洛阳府录事参军,姓綦,名唤綦连辉!刘刺史,你当早作筹谋,才会有从龙开国之功,辅弼天子、统摄百官之权呐!”

    饶是刘思礼对这张老道的话早就深信不疑,可是预谋造反实在非同小可,刘思礼也不敢骤然决断,他缓缓坐下,深深沉思起来……※※※※※※※※※※※※※※※※※※※※※※※※※※夕阳,林中!

    林中,夕阳!

    夕阳和秋林融为一色,无法分辨是夕阳沐浴在层染的林中,还是层染的秋林沐浴在夕阳之下。

    很温暖的色调,置身其中,犹如置身一副仙境般的画面。一棵棵枫树,夹杂在金黄树叶的林中,红霞缭绕、丹枫烂漫。

    车马已经停下,太平公主坐在车头,凝望着眼前仙境一般的风景,微微有些出神。

    杨帆从车中走出来,坐到了她的旁边。

    太平公主还是一身参加盛典时的隆装装束,头戴九翟冠,两只金凤,口衔明珠,珠翠牡丹穰花两朵,现于左右。一袭大衫霞帔,腰束玉革带,结绶垂玉,十分隆重,可是她脸上露出的那种雍容、娴静,却与这庄严华丽的服装格格不入,这一刻,仿佛她的整个人都融入了这夕阳、这山林。

    杨帆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也受了她的情绪感染,转过头来,开始欣赏这美丽的山野景色。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这么感受着那霞光、那夕阳、入目那如火如荼的枫叶、拂面那清爽宜人的微风。

    物我两忘!

    过了许久,太平公主才长长地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对杨帆颦笑嫣然地道:“上一次,在洛水船上,终究还有别人。而这里,只有你和我!今天,你只属于我!”

    太平的眼睛闪闪发亮,隐隐有种掠取和掳获的意味,一个美人儿,望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却有这种侵略性的目光,这么多年来,杨帆就只在她一个人眼中看到过。

    雌兽已亮出她的尖牙和利爪,准备享用她的盘中餐,而杨帆眼中却露出了一抹有趣的笑容。

    做她的猎物,谁不心甘?

    曾经挣扎过、也曾经逃脱过的杨帆,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他的宿命!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冤家聚首

    嘴巴是最能传递女人性感魅惑的部位,轻轻一翘亦或一抿,一嘟一咬、一张一翕之间,都有一种不同的风情悄然呈现。此刻,太平公主那双丰润性感的唇瓣中间,正有一抹更加鲜嫩的红轻轻舔过,那是她灵活的舌尖。

    她要掳获她的猎物了,就像一朵食人花,靠的不是敏捷和速度,用的不是尖牙利爪,而是她美丽的诱惑。

    两双唇渐渐吻到一起,吻别了双唇之间那一抹夕阳,合丝锲缝,紧密的再也容不下其它,哪怕是那无孔不入的光线。

    再接着,一双人影渐渐倒在夕阳下,夕阳、远山、林梢、晚霞、枯黄的草地、华美的马车、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匹皮毛缎子般光滑油亮的黑马,交织成一副立体的、有层次的美丽画面,温柔的风拂过这画……马儿啃啮着地上的干草,吃净了嘴边的草,它便会信步向前挪几步,于是车子便在林间时停时走、漫无目的,哪里草株茂盛,车子就会向哪儿行去,车上的主人却不管它。

    九翟冠太碍事了,不等杨帆去摘,李令月就先把它摘了下来,让一头青丝瀑布般洒落。信手丢到一边的九翟冠磕在车板上,金凤弯了,明珠蒙尘,却根本没人顾得上看它一眼。

    革带、大带、霞帔、大衫裳,连裳鞠衣、素纱中单、蔽膝、结绶、垂挂……,里三层外三层的衣饰终于把杨帆弄蒙了,俏郎君不算是“善解人衣”的行家,那内衣外衣、大衣小衣和各种革带、飘带在他手里成功地纠结在一团,把太平公主裹成了一颗粽子。

    这颗“粽子”就像被一个不懂如何吃粽子的顽童扒了一半,粽衣半角,这里露出一点嫣红,那里现出一痕雪白,虽然看得见,偏就吃不着。

    羞合双眼,任君施为的太平公主张开眼睛,先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忍不住“噗嗤”一笑,再一看郎君懊恼不已的样子,善解人意的公主殿下便忽然一挺腰杆儿,像一尾上了钩似的鱼儿,跃起身来把郎君扑倒,再度纠缠成一个。

    口齿相交,唇舌相缠,香津半渡之间,太平公主的一双巧手已然不知不觉间宽去了郎君的衣衫。这回换了杨帆倒下,裹得粽子一般的太平公主就坐在他的身边,用那水汪汪的眼神睨他一眼,便带着一脸甜笑俯下了身去。

    温热糯湿的感觉骤一临身,便让杨帆身子猛颤,魂消云外!

    太平公主真是爱煞了这个小郎君,恨不得把他和一口水整个儿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于是她就一口一口地努力地吞。可惜郎君是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的,结果一个吞吞吐吐,一个“死去活来”。

    夕阳似乎也感觉到害羞了,羞得它的脸庞越来越红,最后终于捂着脸,把自己藏到了远山之下、林木之后,只从指缝里露出一线光茫,瞄着那让它想看又不敢看的激情画面。天地陡然黯淡了刹那,代之而起的是太平公主一吞一吐间唇齿之间展露的风情……不知什么时候,一阵猛烈的裂帛声响起,引得低头吃草的马儿惊讶地抬起头,目光所及,林中静寂一片,什么都没有,马儿放心地低下头,继续啃它的草。片刻之后,车厢里面传出一声惊呼:“天呐!还缠了这么多层白叠布!”

    然后,是一阵销魂蚀骨的妖娆笑声:“郎君这么有力气,接着撕嘛!”

    男人气极败坏的声音声音显得好没风度:“这怎么撕得开?你快起来,脱!”

    马儿听不懂,反正不是“驾、喔、吁”,那就跟它没关系,它只管继续啃它的草。可是片刻之后,车子就像驶到了山间碎石小路上,开始颠呀颠、摇呀摇,辕套一松一紧地动起来,让它低头吃草的动作很不舒适。

    很久很久以后,英俊的黑马被牵进马棚的时候,很懊恼地打了一个重重的鼻息,把马棚里一匹凑过脑袋来想跟它亲热亲热的漂亮母马吓得赶紧挪开了头。黑马先生很不开心,这一晚它进食的过程都极不顺利,这林间的路真的是……“太颠簸”了!

    ※※※※※※※※※※※※※※※※※※※※※※※※一个清瘦汉子骑着一匹黄骠马,在夜色苍茫中赶到了洛阳城。

    没有人能看出“他”本来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就连她不曾拿出十分本事用心调教过的弟子天爱奴,都可以扮作一个苦心僧而不被任何人发觉,更何况是她这位师父。

    古竹婷扮成男人是为了方便赶路。尽管她身子虽未大好,但是凭她的一身武功,却也不怕劫色劫财的剪径蟊贼,不过扮成男人,终究能减少许多麻烦,她急于赶到洛阳呢,如今终于踏进洛阳城,让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才感到一种疲惫。

    她一路日夜兼程,赶到洛阳城下时,本以为会在城门洞里睡上一宿,等到天亮才能进城,谁知到了城下,她才发现城门洞开,长街上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热闹得就像元宵佳节一样,这令她很是惊讶。

    古竹婷牵着马进了城,向一位领着小孙儿在街头玩耍的老妪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因为皇帝今日召开天枢落成大典,所以解除宵禁,与民同乐。

    天枢,她也听说过,据说这是旷古未有的一根擎天巨柱,然而她沿着定鼎大街向远处望去,却看不到那根天枢,那根高达百尺的天枢已完全隐没在夜色之中,只有天枢顶端大放光明,仿佛悬在半空中的一团火焰。

    那是直径三丈的一只巨大云盘,云盘之上托着一颗高有一丈、周围三丈的火珠,火珠的外壳打磨的极为光亮,白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辉同日月。而夜间,它的光彩也大为黯淡。

    但是这颗火珠顶端是开了口的,空心的火珠里边注满了灯油,此刻那火珠已经点燃,大火熊熊,就似那火珠悬于半空,喷吐着怒焰。隐身其后的“天堂”之中,便是那尊巨大而威严的大佛。

    此刻,明堂中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盏油灯都亮着,使那金光灿烂的巨佛清晰可辨。由定鼎门沿着四里长街,视线一直延伸过去,天枢顶端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珠正好处于佛像的眉心位置,这让那尊大佛也赁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古竹婷牵着马,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心头犹豫不已。

    如果她是正常回京报到,那么她现在应该先去见她的顶头上司,正常情况下她来报到根本就不需要让宗主知道,她只需要向首领报到一声,等宗主有什么命令吩咐下来时,首领自会分派、安排。

    但是这一次她伤未痊愈便急急进京,本就是为了向宗主禀报他还有一个亲生女儿,此刻正落在姜公子手中的消息,一路上她都没敢耽搁,如今到了京城,当然应该马上去见宗主,向他禀报消息。

    然而,此刻正是半夜时分,街上的行人大多是不会知道一位天官郎中住处何在的,等她费尽周折打听到宗主的府邸所在,再赶过去时,只怕也就天亮了。就算她半夜顺利地找到宗主府邸,宗主也不可能马上有什么举措呀……古竹婷如此说服着自己,其实她只是有些忐忑。她对这位宗主的脾气禀性一点都不了解,而这个消息对宗主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事到临头,她难免就会有些怯见到杨帆,哪怕能拖延片刻,她也不自觉地为自己寻找着理由。

    “我还是先去见见首领吧,正好了解一下这位宗主,等天明我再去见他……”

    古竹婷想到这里,便翻身上马,缓辔驰去。

    一念之转,她做了一件很妥当的事。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连心,男人虽也疼孩子,但是一旦听闻此事,绝不会像女人那样不堪打击。杨帆今晚恰好不在府上,如果她此时登门,被小蛮知道她还有个亲生女儿落在姜公子手中,只怕从此要牵肠挂肚,日日以泪洗面,再也不见半分欢颜。

    不等孩子被救回来,小蛮就得被折磨的形销骨立、瘦弱不堪。而这,还是最好的局面。古竹婷这一转念,无疑是把险险被推进深渊地狱的小蛮又给拽了回来。

    当洛阳城的八百钟声次第敲响的时候,杨帆已衣装整齐,胯下骑马,精神饱满地出现在洛阳城头。他一直搞不清楚,男女欢好,明明是男人辗转腾挪、耕耘不止,为什么女人总是比男人还要显得疲惫的多,他起身的时候,亲爱的公主殿下还保持着昨夜酥软如泥的模样,两颊酡红,沉睡不醒呢。

    马过安乐坊,前面就是修文坊,杨帆下意识地就向他来到洛阳后居住的第一个坊看去,或许这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个熟人呢。

    他真的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过这个熟人不是从修文坊里出来的,而是从修文坊和安乐坊中间的建春大街走过来的,骑一匹白马,面如冠玉、眸似朗星,颌下三绺微髯,真真的一副上好皮相。

    来俊臣!

    来俊臣也看到了他,马上一勒疆绳,一对冤家立在了十字街头……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女儿

    来俊臣望了杨帆片刻,突然开心地笑了。

    抛开来俊臣的学识和人品不论,单从相貌上来说,来俊臣丰神如玉,确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可是他这一笑,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看得令人心头发寒,杨帆看到他诡异的笑容,心里头都很不舒服。

    他并不畏惧来俊臣,论个人武力,他一根指头就能把来俊臣捏死,来俊臣的个人武力顶多是泼皮巷战的水准。论权势,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天官考功郎中,而来俊臣只是一个合宫县尉,相差不可以里计许。

    但是来俊臣陡然露出的笑脸邪气盎然,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表情,杨帆也难免感到有点心头发寒了。

    来俊臣的嘴角勾着,越勾越高,终于变成一阵纵声大笑,他双脚一踹马蹬,便向杨帆迎上来,拱手说道:“杨郎中,欣闻郎中高升天官府,可喜可贺呀,哈哈哈……”

    一般的官员调动杨帆可能不知道,可是曾经在洛阳城搅起无数次腥风血雨,仅是宰相就不知折在他手中多少的来俊臣调动,杨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吏部已是尽人皆知,所以见他出现,杨帆并不惊奇。

    他淡淡一笑,双手依旧抓着马缰绳,随意地答道:“来县尉终于得以调回京师,苦尽甘来,东山再起,才是可喜可贺呀。”

    来俊臣把双手连摇,摆出一副极惶恐的模样来:“哪里哪里,来某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合宫尉,哪里算得上东山再起,只是圣人怜惜下臣辛苦,调任天子脚下,能过得安稳舒适些罢了。”

    “哈哈哈哈……”

    来俊臣方才说话的时候,不管是故作恭敬,还是又扮惶恐,脸上的表情都异常丰富,他不管扮出什么表情来,眼睛都在笑,嘴角都在翘,配着并不相衬的表情,显得莫名的诡异,直到此刻,终于忍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

    杨帆听着他的大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听得出,来俊臣不是有意示威,也不是得意炫耀,他是真的高兴,可是杨帆真的不知道他和自己正说着话,突然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来俊臣笑不拢嘴地道:“下官今日刚刚到京,得先到洛阳府去报到,见过上官,才好走马上任。杨郎中,咱们有暇再聚,来某告辞了!”

    杨帆点点头,眉头还是微微蹙着,看着来俊臣拨马离去。来俊臣骑马走开没有几步,忽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来得急骤,消失的也快,中间停顿了片刻,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大笑……杨帆忍不住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来俊臣怎么疯疯颠颠的?”

    来俊臣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地想笑,他也知道一个人骑在马上,这样突然地大笑未免显得怪异,可他就是克制不住。

    刚刚一看到杨帆,一种莫名的喜悦就充塞了他的全身,杨帆是让他贬官同州的罪魁祸首,他的大仇家,他的大仇家现在还活的好好的,等着他亲手消磨,一想到有朝一日把杨帆扳倒,弄成他的阶下囚,任他用诸般刑具亲自折磨的场面,他就忍不住想笑。

    再想到杨帆那位颇令他垂涎的娇媚娘子,来俊臣更是心花怒放,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相反,他觉得自己的头脑现在异常的清晰,反应无比的敏捷,只不过……对于喜怒的控制力似乎有些差了。

    管它呢,如今终于回了洛阳,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来俊臣一路走,一路笑,一直到了洛阳府衙,在照壁前面扳鞍下马,心中明白不可再无故大笑,强忍了半晌,把心中莫名的欢喜压住,这才整整衣冠,换了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举步向衙内走去。

    他想着东山再起之后的威风,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如今只是一个合宫县尉,要如何才能东山再起。他想着要整治杨帆,却从来没有想过杨帆现在比他的官职地位高了许多,他要如何扳倒杨帆,他想的是扳倒杨帆之后对杨帆百般折辱的快乐。

    来俊臣的精神一直都有点问题,但是表现于外的,只是比常人更残忍一些、更偏执一些、更变态一些,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精神不正常。从长安泼皮一举成为御史中丞,又从御史中丞贬为同州参军,这种大起大落之事进一步刺激了他的神经,可他并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古怪,除了他的妻子王夫人,别人也没发觉他有什么不正常。

    杨帆望着来俊臣乐不可支地走远,眉头锁的更紧了。

    当初他被来俊臣陷害入狱,来俊臣曾经胁迫过小蛮,想让她以献身于自己,以求丈夫一线生机。他知道来俊臣打过小蛮的主意,所以来俊臣今日有些反常的举动,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杨帆思索了一下,放弃了直接回衙门的打算,拨马便向自己的府邸赶去。

    也算是关心则乱吧,杨帆已经进了福善坊,才陡然想起自己的家已经今非昔比,就算小蛮静极思动,想去南市看看自家的产业,明里有阿奴相伴,暗里有继嗣堂中高手护卫,也不怕会有宵小暗算。

    杨帆自失地一笑,想想已经到了家门前,便回去看看也好,只是原想嘱托小蛮一旦出门要格外小心的话就不用说了。

    杨帆到了自己府前,刚刚勒住马缰绳,身旁一名侍名便惊咦了一声。

    他去金谷园时,携去三名侍卫,他这几名侍卫平素都沉默寡言,不喜言语,兼之性情沉稳,更没有一惊一乍的时候,是以听了那侍卫惊呼,杨帆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那侍卫连忙道:“郎中,前面那位姑娘……是咱们的人!”

    杨帆身边这几名侍卫除了在极私密的场合,均不称呼杨帆为宗主,而是称呼他的官职,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天官郎中的侍卫,而不是继嗣堂的人。只是这一来,他就不好解说他看到的那人的身份了,所以语气顿了一下。

    杨帆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就见一位身着青衣的俏丽女子,正向他的府门处一步步走来。

    古竹婷已经洗去了易容药物,换了身寻常女子的服饰,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连马都没骑,直接按照从首领那里打听来的道路,步行赶来福善坊,这时刚刚走到杨府门前。

    杨府门前矗着四位骑士,这情景何等显眼,古竹婷已经看到他们了,一见那明显是侍卫打扮的三个人,都是自己熟悉的“继嗣堂”中人,古竹婷马上便猜到了他们护持在中间的那个人的身份。

    这个人,一定就是他们的新任宗主!

    “好年轻!好英俊!”

    这是古竹婷看到杨帆的第一眼,心中浮起的感觉。

    显宗的上一任宗主姜公子并不英俊,但是他的气质、风度却总是给人一种挺拔如青松、皓洁如冰雪的感觉。隐宗宗主沈沐更是貌不惊人,甚至显得有些平庸,只有和他相处过的人,才会感觉到他由内而外的那种独特魅力。

    相比于这两个人,杨帆从皮相上就占了便宜。

    古竹婷只看了杨帆一眼,便不敢再抬眼打量,而是加快脚步向他们迎上来。

    这时,那侍卫已经在杨帆耳边低语了几句,说清了古竹婷的身份。杨帆知道她此来必有事情,此处是门口,人来人往的不好说话,马上下了马,举步向府中走去,三名侍卫也都下了马,其中一人向古竹婷迎去。

    昨夜举城狂欢,门子莫玄飞喜欢热闹,也偷空跑出去玩了半宿。家主人不在府上,今儿不用早起,莫玄飞一早回到府里,正在门房里补觉,忽听有人扣门,连忙趿上鞋子,衣冠不整地跑出来迎门。

    角门儿一开,莫玄飞吓了一跳,赶紧站直了身子,唤道:“阿郎!”

    杨帆没理会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只是摆摆手道:“把那女子带到书房见我!”便头前行去。

    书房里面,古竹婷依礼见过了杨帆,把她要禀报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杨帆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只以为这个女子带来了李太公或者世家其他什么长辈的重要消息要跟他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件无法想像的事情。

    他不只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

    杨帆坐在那儿,不知道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曾几何时,他还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再无一个血缘亲人,一夜之间,他连儿带女都齐全了。转念再想到他的女儿已经落在姜公子手中,杨帆登时又有一种揪心的感觉……古竹婷偷眼瞄着杨帆的神情,时喜时忧,时怒时悲,却并无诘问她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杨帆得知就是她为小蛮接的生,已经向她郑重地道过谢,至于他的女儿落入姜公子之手,当初掳人的不是她,帮助姜公子带走孩子的也不是她,反倒因此害她险些送了一命,她还得担心杨帆喜怒无常迁怒于她,也真是难为了这个身手超卓的女杀手。

    古竹婷期期艾艾地道:“属下……属下实在不明白,姜公子为何要匿藏起宗主的女儿,他……”

    “我知道为什么!”

    杨帆打断了她的话,微微闭了闭眼睛。他已经想起阿奴曾经对他说过的发生在华山绝巅的那一幕,想起了姜公子逼她跳崖的事情,两件事一联系,姜公子如此古怪的行止的真实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可是弄清楚了姜公子的目的,不代表就能救回女儿,杨帆心乱如麻,全未注意到古竹婷的眼神蓦然一冷,手腕一颤,一枚飞刀便滑进了她的掌心……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 棋子

    “姜公子这么做,是因为……我夺了他的女人!”

    杨帆说完,又沉默片刻,“嘿”地一声冷笑,道:“只是他认为的应该是他的女人!”

    古竹婷有些茫然,姜公子的怪异洁癖她是知道的,姜公子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发生在华山绝顶的一幕于姜公子而言是一种难堪和羞辱,所以除了姜公子的绝对心腹,别人并不清楚在那里发生过什么。古竹婷只是知道阿奴姑娘意外地死在了西域,并不知道姜公子曾在华山绝顶泄露了他对阿奴的感情。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因为这个缘故,他……倒是不会虐待我的女儿!孩子,我一定要救回来的,不过,你记住,这件事再不许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我的娘子!还有就是,你从现在起不可以现身了,姜公子以为你死了,他的这个秘密已经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如果让他……”

    杨帆骤然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而且女儿落入了姜公子之手,的确是方寸大乱,但是心中虽乱心神却未慌,他的头脑还很清醒,马上就想到绝不可以让小蛮知道这件事。同时,古竹婷也不可以再公开现身。

    现在古竹婷继续保持已经“死亡”的状态,才不会引起姜公子的警惕,才不致于对他的女儿实行特别的看护,他要救回女儿才会容易一些。

    杨帆紧张地分析完这一切,马上嘱咐古竹婷。他一抬头,就看见古竹婷黑亮黑亮的一双眸子,带着一抹危险的光彩,她的身材本来腴润柔美,袅娜如柳,这时却已微微绷紧,作势欲扑,身姿中充满了一种劲感与动感,仿佛一头马上就要扑下林梢的危险的猎豹。

    杨帆看到古竹婷向他匆匆递来的眼神,马上明白过来,他的语气只是顿了刹那,便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如果让他有所防备,他一定会加强戒备,我再想救出孩子,就不大容易……”

    “了”字还没出口,杨帆突然向古竹婷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同时向外扑去。古竹婷一脚踢出一只铁梨木的绣墩,“砰”地一声撞碎窗扉,紧接着身子就像一头真的豹子,用一种极优美、有敏捷、极凶猛的姿态扑了出去。

    杨帆则脚下一转,奔向房门,到了门边,一把摘下了壁上的铎鞘!他方才急思对策,并未察觉外面有动静,但是古竹婷听见了。

    这里是杨府,如果外面有仆役侍女走动,原也份属正常,但是古竹婷听到的声音分明是有人悄悄接近,从轻微至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就可以判断出来人是有意窃听,故意隐藏了形踪。

    因此杨帆一抬头,古竹婷便向他递了个眼色,又向墙外一呶嘴儿,杨帆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一面继续说话以迷惑窗外的窃听者,一面寻个机会,和她一起扑了出去。

    如今的杨府,不说是龙潭虎穴却也相差无冇几,来人居然可以瞒过明里暗里的诸多侍卫,一直潜到书房外面,那么来人的武功恐怕比之陆伯言也不遑稍让,杨帆哪敢大意,一脚破开房门,掌中剑便如一道闪电般刺了出去。

    闪电在杨帆手中乍然一现,随即便凝如一道冻结的冰流,他手持利剑,渊停岳峙地定在那儿,不动了。

    古竹婷紧随着绣墩扑出去,身形刚一穿出窗子,便在半空诡异地一旋,手中一柄飞刀就像猎豹锋利的牙齿,闪烁出噬人的寒光,与此同时,她的左手也握紧了腰带,作势要抽※出什么武器。

    但是她的动作在她看清外面的人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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