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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6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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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抚摸着她带着皂角清香的柔顺秀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下,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唉!这事以后我再跟你细说。你不要在我身上辗来辗去的了,先让我静一静,叫你家郎君这不争气的小兄弟安静下来。”

    婉儿向他下体瞟了一眼,忽然咬咬嘴唇,未曾言语,先红了俏脸。她低下头,看也不敢去看杨帆,只是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看你那难受的样子,人家……人家用旁的法子服侍你吧。”

    婉儿看过许多房中术的古籍和春宫画,虽无实践知识,间接得到的学问可不少,那玉指轻按洞箫,檀口樱唇轻尝的风流韵事,两个人也是曾经试过的,不过那左右不过是盘肠大战之前的助兴节目,杨帆可不信她只凭唇舌功夫便能让自己那暴怒的小兄弟安份下来。

    杨帆在她樱唇上轻轻啄吮了一下,爱怜地道:“还是算了吧,不要累得我的婉儿腮酸唇麻,依旧没有办法,那时我可更是骑虎难下喽。”

    婉儿脸色更红,她低着头,把散披在肩头的长发向后撩了撩,低声道:“人家自有办法,你且去……闩了门户。”

    “哦?”杨帆半信半疑地下了地,趿了靴子匆匆闪出屏风,去前边闩了房门回来。一进闺房,就见婉儿拉着那条宝蓝色云花绫的薄衾,一直胸上,只露一双圆润白皙的肩头,肩头裸着,分明是已趁这功夫除去了衣衫。

    杨帆瞧了她那娇媚可爱的样儿,更是蠢蠢欲动,不禁挨近了去,问道:“如今该怎样了?嗯?这是什么味儿?”

    杨帆忽然嗅到一股细致优雅的甜香,那芬芳清爽的香味儿只是嗅了一下,便叫人心旷神怡。

    婉儿脸色更红,好象煮熟了的虾子似的,她把薄衾又往上拉了拉,连鼻子都掩住,只露出一双含羞带怯的美眸,在被底低低地道:“傻郎君,还不上榻来,那妆台上,有上等精蜜一罐,香橙精油一瓶,一会儿,一会儿……”

    婉儿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身子向下一滑,薄衾向上一拉,把整个头都藏了进去,那娇羞不胜的模样,当真说不出的动人。

    “哦?”

    杨帆扭头一看,果见妆台上多了一只打开了口的橙黄色罐子,杨帆知道婉儿睡前有饮一杯蜂蜜水的习惯,拿起一看,黄澄澄粘稠流动、诱人食欲的蜂蜜果然只剩半罐。

    旁边还有一只细白恣的瓶儿,瓶塞业已拔下,只一拿近,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甜香味儿便更浓了一些,他方才嗅到的就是这瓶柑橘精油了。

    杨帆看看那蜂蜜,再看看那精油,忽然就明白过来,登时心花怒放。他可不曾试过这般滋味,对婉儿这天仙子般的清丽女子,他也不敢冒昧地提出这种要求。可是在市井间时,他可是听那坊间汉子卖弄过的。

    杨帆又惊又喜,挪身闪到榻上,一头钻进被底,欣喜道:“好婉儿,你当真是最最知情识趣的好女子!”

    被底传出婉和微带娇憨的轻嗔:“坏蛋!偏是得了好处,才来甜言蜜语。”

    杨帆嘿嘿笑道:“哪有,现在那蜜还不曾用呢!”

    婉儿又羞又气地道:“坏蛋,你再来取笑人家,人家就不给你了。嗯……”

    一语未了,被底便响起一声妩媚妖娆的呻吟,也不知她的哪一处要害被杨帆偷袭了。

    很快,被底仿佛两条蛇似的扭缠起来,那宝蓝色的薄衾不时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薄衾终于被杨帆一把掀去,露出美态截然不同的两具身子,一具阳刚,一具阴柔。

    婉儿香汗淋漓,青丝蓬乱,樱唇濡湿,愈发显得娇媚欲滴,一种异样的媚惑从她骨子深处散逸出来,她当真是个极内媚的女子。

    婉儿娇喘吁吁地俯在榻上,乌黑的秀发披散在她光滑白皙的背上,直垂到圆润丰满的臀上,把她那纤秀曼妙丰腴圆润的胴体半掩半露地呈现出来。

    杨帆以肘支榻,伸手去拿妆台上的精油和蜂蜜,健美的身体线条因之呈现的更加明显,他那健壮有力的身体宛如野豹一般结实,充满了力量,那块垒的肌肉于强悍中又透出一种柔韧灵活,凶横勇猛的阳刚气息。

    看着她的男人这样强壮健美的身体,婉儿的美眸已经湿得要滴出水来……

    忽然间,那细致优雅的柑橘甜香味儿更浓了,弥漫了整个闺房。

    “啊!轻些……,啊!坏人!轻……啊……”

    声音娇娇怯怯,小巷仄仄幽幽。

    堂前曲径不得入,后庭恶客闯进来,杨帆愿打,婉儿愿挨,旁人实是羡不得也怨不得。

    ※※※※※※※※※※※※※※※※※※※※※※※※※

    推事院刑房内,卫遂忠翘着二郎腿坐着,挟一口小菜,又有滋有味地抿了口小酒,然后冷冷地瞟了一眼受刑的人,淡淡地问道:“你招是不招啊?”

    文昌左丞卢献躬身站着,撅着屁股,一条细铁链穿过他的鼻子,系在一个钉在地上的铁环上面,铁链只有两尺长,他的身子想直起来都办不到,可这样弯腰站着一时半晌还行,久了便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卢献额头的汗水像一颗颗黄豆似地滴落下来,他想蹲下,可是这也根本不可能,地上有一个小型的兵器架,上边插了一排尖刀,都是刀柄朝下插在槽里,刀尖冲上的,他的身子只要低了,那锋利的刀尖就能刺破他的胸腹。

    他的双手像凤凰展翅似的拴在两条铁链上,铁链系在两边牢墙上的铁环上,一个狱卒正夹着烧红的钢针,探向他的指缝。

    针尖刚一靠近,卢献就吓得拼命挣扎起来,可他却根本躲不开,挣扎之中,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他臃肿的肚皮,血立即顺着刀锋向下流去。卢献痛哭流涕地叫道:“招!招!我什么都招,不要用刑了,我已经承认谋反啦,真的不用动刑了!”

    卫遂忠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卢左丞,我看你是吓糊涂了吧?你谋反的口供,已经签字画押了,本官还问你做什么?我是要你招认你的同党,据本官所查到的消息,秘书少监李珣,就是你的同党之一吧。”

    卢献赶紧道:“是是是,李珣是我同党,李珣是我同党!”

    卫遂忠满意地一笑,呲了呲牙道:“嗯,那你就招吧,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又是如何秘谋的?本官可是要确凿的证据!”

    卢献被打得已经有了招供的经验,只是被酷刑弄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茫然地想了想,直到那烧红的针尖靠近,才福至心灵地叫起来:“啊!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我跟他本是同科进士,一直就是相交莫逆的好友。

    前几天,我回到京城,他还为我设宴洗尘来着。对对对,就是那一次,我们商量好了,要一起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等到我们的兵马包围了皇帝的寝宫,我是文昌左丞,他是秘书少监,就由我二人伪造圣旨,加皇帝印,昭告天下,宣布皇帝退位让国,由太子继位。”

    卫遂忠哼了一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扭头对书吏问道:“都记下来了?”

    书吏点点头,卫遂忠在桌上叩了两下手指,又道:“还有一个杨帆,据我所知也是你的同谋,一起招了吧!”

    卢献茫然道:“杨帆?杨帆是什么人?”

    卫遂忠冷冷地乜了他一眼,道:“杨帆是左羽林卫郎将,皇帝曾为他指婚,这等风光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么?”

    卢献哭丧着脸道:“卫台院,卢某丁忧在家,十天前才刚刚回京啊,实在不知此人是谁!我……我该怎么招?别别别……,别用刑,台院叫我招,我招就是了,可……可我跟此人素未谋面,不知该怎么招啊!”

    卫遂忠怒道:“你是凤阁舍人,常在宫中行走的,难道连宫中的将领你都不认识?”

    “宫中将领?”

    卢献忠只当他是想多攀咬些人进来,籍以立功,同时也能多敲榨些钱财,至于攀咬的人是谁却不重要,于是认真地想了想,如获至宝地叫道:“认得认得,我认得金吾卫引驾仗的引驾都尉朱彬。”

    卫遂忠勃然大怒,喝道:“你认识朱彬有个屁用,老子叫你招的是……”

    卫遂忠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他奉来俊臣所命,曾对杨帆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知道杨帆在引驾仗里待过,卫遂忠灵机一动,心想:“卢献压根就没见过杨帆,如果强要他招,不免招得漏洞百出,不妨让他咬出朱彬,把朱彬抓来之后,再由朱彬咬出杨帆,如此可保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里,卫遂忠转怒为喜,笑吟吟地道:“好,那你就招吧,这个朱彬,是与你怎样同谋的?”

    “朱彬……朱彬……”

    卢献绞尽脑汁地想象起来,卫遂忠笑眯眯地道:“慢慢想,不要急,如果招得漏洞百出,本官可不饶你!”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秤砣

    武成殿上,来俊臣毕恭毕敬地站着,先把宰相们的供词呈上,武则天看完之后,沉默良久,声音低哑地问道:“宰相们……都认罪了?”

    来俊臣朗声道:“是,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岂容他们辩驳?宰相们都是聪明人,一俟被捕,便知大势已去,纵然拖延些时日,也无助于他们脱罪,因此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武则天指了指那供状,疑惑地道:“为何只有‘反是实’这么一句?既无同党名单,亦无谋反详情?”

    来俊臣心中一紧,忙故作从容地道:“陛下,宰相们身沐皇恩,却有负于陛下,如今事情败露,羞愧难当,故此臣只一审,他们就俯首认罪了。事已至此,宰相们只求速死,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们毕竟是国之宰相,臣又不好逼迫过甚。不过……”

    来俊臣偷偷瞟了武则天一眼,见她听的入神,又道:“犯人嘛,都是这样,一开始大多还存着些要有所担当、保全他人的心思,更何况这几人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养成的傲骨,哪肯轻易坦白一切。不过只要他们认了罪,这心防就打开了,陛下尽管放心,臣先关他们几日,熬一熬他们的心神,介时再行提审,一定可以叫他们供认全部罪状。”

    武则天点了点头,脸色阴郁地道:“一定要弄清楚他们都有哪些同党,朕不想在身边养着一群白眼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咬朕一口!”

    来俊臣舔了舔嘴唇,道:“是,臣做事,陛下尽管放心。陛下请看,司礼卿裴宣礼、凤阁舍人卢献就没有这些宰相们难缠,他们已经供出了一些同党!”说着,来俊臣又递上一份供状。

    “嗯……”

    武则天定定地看着来俊臣特意在供状上圈出来的那些人名,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宏、司宾卿崔神基……,呵呵,这都是朕登基之后重用的人呐!”

    来俊臣连忙道:“陛下烛照万里,光耀天下,在陛下的一双慧眼面前,什么奸佞也无所遁形的。只是这些人巧言令色,最善于掩饰,陛下日理万机,哪有闲暇一一详察,这才叫他们钻了空子,如今他们还不是被陛下识破了么?”

    武则天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呀,不要拍朕的马屁了。朕只有一双眼睛,怎能看得清这天下人心。如今,你就是朕放在百官身边的一双耳目,你做的很好!”

    来俊臣诚惶诚恐,连忙拜倒,谢道:“臣蒙陛下宏恩,以一介布衣之身而至御史中丞,受陛下信任,委以监察百官之重任,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则天淡淡地道:“起来吧,不用动不动的就跪下!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细细的审,不过还有多少魑魅魍魉,朕要把他们一扫而空,清一清朕的朝堂!”

    “喏!”

    武则天看了看供状底部署名的主审官员,说道:“主审这裴宣礼的是侍御史来子珣么?”

    来子珣是来俊臣的堂弟,两家都住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从小一块儿玩耍长大,是一对很合得来的坏胚。m4xs.com不过,因为长安城恰以朱雀大街为界,东边归万年县管辖,西边归长安县管辖,这两家恰好是分别住在朱雀大街东西两侧,所以从籍贯上来说倒是分属两县。

    来俊臣发迹之后,需要大量的亲信,自然把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堂弟也弄了来,充作自己的心腹。一听武则天所言,来俊臣忙道:“是,裴宣礼本坚不吐实,是来子珣循循善诱,以君臣大道感化,才叫他幡然悔悟,招认了罪行。”

    武则天颔首道:“嗯,来子珣是个能干的官员,他现在是侍御史?升他做一个监察御史吧!”

    来俊臣赶紧道:“臣代来子珣谢过陛下隆恩!陛下,这里还有凤阁舍人卢献的供状!”

    武则天又接过卢献供状,只看了几眼,脸色就阴沉下来,方才裴宣礼的那份供状,招认的都是在京的官员,而卢献的这份供状,招认的人成份就复杂多了。

    卢献为父居丧,丁忧二十七个月,如今丁忧期满刚刚回京,到京还不足十日,就摊上了这么一桩事情。京中这两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官员们起起复复,上上下下,卢献对这么频繁的变动实在不太了解。

    如果要他招认朝堂上的官员,他对京里的情形太熟悉,很难招出叫人信服的供词来。于是,在严刑之下,除了被酷吏诱导,招了一些酷吏们想要除掉的对头,为了免除痛苦,卢献就只好胡乱招了一些与自己过从甚密的知交好友,官场同僚。

    他招认了同年进士御史任植以及在凤阁时认识的内侍管事范云仙为同党,还被卫遂忠诱导着招出了秘书少监李珣和引驾都尉朱彬,其他两人则分别是与他私交甚厚的潞州刺史李嗣真以及益州长史任令晖。

    这几个人里,最叫武则天在意的是朱彬、范云仙。

    引驾都尉虽然不是负责宫中警戒的主要将领,可是他手中毕竟掌握着数百名大角手,负责一般岗位的礼仪性执勤和仪仗阅习之事,如果他是叛党同谋,身在宫中,这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幸亏提前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还有那内宫管事范云仙,原是服侍先帝的,如今虽然由韦团儿主管内宫一切,范云仙已经不大管事,可是他在宫里毕竟还是有一定势力的,如果叛军入宫,他做内应,打开宫门引叛军进来,恐怕自己在睡梦之中,就要被人颠倒了乾坤。

    而潞州刺史李嗣真、益州长史任令晖,这分明就是他们在都城之外各地州府发展的同党了。那秘信中说,一旦逼宫成功,会有地方官员遥相呼应,为太子登基造势,如果失败,就由宰相们和共谋大事的将军们保护太子逃出都城,另立朝廷。

    看来果如其言呐!如果让三位宰相保着太子逃到地方上去另立朝廷,那么这场动荡绝对比当年徐敬业谋反的影响还要大上十倍,毕竟他们手中有李唐的太子。如果自己不是事先察觉,而被他们发动兵变……武则天越想越是后怕,看了半晌,才语气深沉地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严加审讯!”

    “喏!”

    武则天又看了看那审理人的名姓,说道:“卫遂忠是台院执事?嗯!卫遂忠除奸有功,升任侍御史吧!”

    来俊臣喜上眉梢,躬身说道:“多谢陛下!”

    ※※※※※※※※※※※※※※※※※※※※※※※※※这几天,朝廷中不断有人被抓,挖出来的叛党同谋越来越多。

    武则天为了谨慎起见,每夜的宿处都会换一个地方,除了百骑和内卫这两支亲信武装,没有任何人知道皇帝当晚会宿在哪处宫殿。

    宫中负责警戒的武装也是每日调整,除了由武攸宜、武攸暨亲自指挥的几支武装力量控制着宫城中诸如玄武门、端门等几处要害所在,其他武装每天都会换防。

    南衙十六卫的大将军们已经完成了互调,龙武卫的主将调金吾卫,金吾卫的主将调候卫,候卫主将调领军卫,领军卫主将调骁卫,武则天通过这种非常规的紧急轮换,把大将军们和他们的部属分开,做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以应付眼下的危险局面。

    杨帆统领的左羽林卫属于北衙六卫,这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亲信武装,这几天一直在宫中负责警戒,尽管如此,武攸宜也会一天三次调整他所负责警戒的地区,这是为了防止宫中警戒的武装中也有叛党,固守一处太久会与外敌有所勾结,如此频繁的调整,宫内宫外互不知情,便难以串通起事。

    直到三天以后,羽林右卫的大将军李多祚奉武攸宜之命率右羽林卫入宫与左羽林卫换防,杨帆才得以出宫。

    杨帆不能在家中久耽的,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待在军伍中随时待命,不过因为他的家就在洛阳城中,而且他与野呼利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得了请了个假,也不过就是回家看看,嘱咐几句,免得家中不放心,傍晚之前必须回军营报到的。

    杨帆交结了防务,正要从左掖门离开皇宫,忽然就见一群官兵和御史台的执役气势汹汹地押着两个人走过来。

    其中一人年近六旬,满头华发,瘦削的一张脸庞满是皱纹,颌下无须,看穿戴是个有品秩的太监。杨帆与他见过几次面,却不曾交谈过,所以并不知道他的名姓。不过另一个人杨帆却是认得的,只看了一眼,杨帆就大吃一惊。此人竟是引驾都尉朱彬。

    “我没有罪!我没有罪!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竟然连我范公公都敢构陷!你们知道老公是什么人吗?老公可是侍候过高宗皇帝的人!想当初,高宗皇帝还是个小王爷的时候,老公就伴驾读书侍候王爷了。

    后来王爷做了太子,老公就是太子宫的大管事。你们敢抓老公?老公伺候先皇,劳苦功高!当今天子昔日在感业寺出家时,还是老公奉了先皇的旨意去感业寺给她接回宫来的呢,老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公……”

    “啪啪啪!”

    一个御史台执役跳将起来,抡圆了给了他几个大嘴巴,打得这位“老公”两颊赤肿,犹如猢狲一般,口里所剩不掉的牙齿也掉了几颗,满嘴血沫子,登时咿咿唔唔地再也“老公”不起来了。

    朱彬五花大绑,锁镣加身,神情萎顿之极,眼见那位范老公挨打,脸色一阵苍白。杨帆见了也是暗自吃惊:“宫里又有人被抓了,连太监和朱彬都牵连其中,看这情形,莫非真有兵变之谋划?”

    朱彬转眼瞧见站在御道边上的杨帆,不禁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走!耽搁什么!”

    朱彬的脚下只是一慢,一个御史台的执役就用风火棍在他后肩上狠狠捅了一下,朱彬吃痛,不敢停留,便被一群执役和官兵押着匆匆离去了。

    杨帆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下麻烦大了!狄公他们到底是否真的有发动兵变的谋划,如今还不得而知,不过这一次的情形与上一次宰相们与武承嗣争斗时可大为不同了,如今皇帝草木皆兵,恐怕太平公主也是不会轻易插手的。

    如果能把这些不肯阿谀武氏的官员们清扫一空,对武三思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他不推波助澜就不错了,绝不会插手制止。何况,如果狄公等人并不曾有谋反之心,说不定这事就是他一手促成,此人也不能用。

    沈沐如今不在洛阳,就算他在,他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干预这么重大的事件,他的隐宗,一直着重在西域经营,手怕是伸不了这么长。再者,他毕竟是门阀世家派出来的一个代表,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们这些世家的利益。

    他们惯用的方法是通过润物无声的手段引导朝廷大势的超向,只要朝廷大势发展符合他们的利益,这些把力量隐于九地之下的门阀世家就没有事,他们是不可能赤膊上阵,直接参与朝廷争斗的。

    更何况,沈沐与狄公交厚,也只是因为共同利益而达成的暂时同盟,朝中这般变故,损失不了他的力量,就算他在,且有能力插手,如今形势不明,他也未必就肯趟这混水,我该怎么办?

    认真说起来,我算是沈沐一边的人,这么多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都深受其害,能够插手干涉的人全都在观望,我杨帆区区一个郎将又能如何?难道……真依婉儿所言,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杨帆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法,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却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纵然他不想参予此事,很快也要身陷其中了。

    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等各方势力也绝不会想到,就因为来俊臣垂涎人家妻子,顺手把杨帆扯进了这个吞噬了无数大人物的政治漩涡,给这场风波增添了一个最大的变数,不但这场本已注定了结局的政治风波将因此而改变,甚至在今后几年的逐鹿之战中,也多了一个不可预计的变数。

    秤砣虽小,压千斤呐!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探妻

    杨帆出了宫城,沿御道前行,心中犹自思索着在如此错综复杂的时局中,自己是否该有所作为。走过天津桥的时候,前方忽然一阵骚乱,一个身穿两截衣的五旬汉子慌慌张张地叫道:“我的狸猫,我的狸猫,哎哟,那位仁兄,车子小心,可别辗着了。”

    杨帆抬头看去,只见路边停着一辆车子,车上有个一只笼子,拴笼子的口儿不知怎地开了,几只狸猫脱笼而出,在地上乱窜。

    那汉子还有两个伙计,三人手忙脚乱地追逐着,那猫儿十分灵巧,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把三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好不狼狈。三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路人的帮助上抓回几只狸猫,却有一只狸猫窜到了路边一户人家的房上,急得三人直跳脚,却束手无策。

    杨帆骑着马本想从他们旁边过去了,忽然瞥见那穿两截衣的汉子模样似乎有些眼熟,不由勒住了坐骑。

    眼见那猫狸跃上房脊,马上就要顺着房脊逃向他方,那汉子急得顿足大叫,可他却没本事窜上房去,气怒之下,忍不住扑过去,恶狠狠抓住一个伙计,揪住他的衣领,大声道:“废物!真是一个废物!连个笼门都拴不好,你还能干什么,狸猫抓不回来,我扣你三个月工钱!”

    杨帆看着他气极败坏的样子,更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一幕情景攸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想起来了,这个穿两截衣的汉子,在两年前的上元灯会时他曾经见过,这人当时是个卖爆竹的,因为马桥和女侍卫们斗气,误把这人的几车爆竹点了个稀哩哗啦,还在定鼎大街上引起了一场大火。

    杨帆记人的本事并不强,可那晚所遇到的事情实在是不易叫人忘记。尤其是在那一晚,在高达百尺的花树上,他与洛阳之花李令月还有极香艳的一味,那可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女人双唇的滋味。

    那晚发生的一切,他又怎能忘记呢?那天,这汉子也曾饿狗抢食般扑过来,气极败坏地抓着他的衣领要他赔钱,如今见到他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杨帆忍不住笑起来,心情也陡然有些激荡。

    那时候,他一心渴望的是混进宫去,抓住上官婉儿,迫问出苗神客下落,他唯一的人生目标就只有复仇。谁能想到仅仅两年功夫,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个穿两截衣的人正是两年前在上元灯会时想要靠贩卖炮仗大赚一笔的小商人陆默,那一晚他可真是损失惨重。闯祸的人逃掉了,他担心自己被官差抓去顶罪,眼见事态已不可收拾,也只好逃之夭夭。

    虽然他的这种炮仗因此名声大噪,不过,那一晚散落满街的爆竹并未全部燃掉,有些被四散奔逃的游人踩踏裂开,露出里边塞放的硝石,这个秘密就被其他贩卖爆竹的商人发现了,他们马上有样学样,洛阳城里可就不只陆默一家有得卖了。

    此后的几天里,他虽也小赚了一笔,终究是没有挽回他的损失。爆竹是季节性商品,在那之后,陆默就改做了帮人收购、售卖宠物的生意,两年来生意渐渐做大,虽然如今他还算不上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宠物商人,业已闯出了一些名声。

    今日他进了几只名贵的猫种,没想到还没运到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寻常的家猫固然不值几个钱,可是这些用山猫调教出来的异种,一旦碰到合意的主顾,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陆默如何不急。

    杨帆扭头看看房上那只狸猫,忽然纵身一跃,双足踏上了马背,在马背上借力一点,如大鹏般跃起,一步就闪到了墙头,脚尖在墙头复又一点,便一个箭步窜到了房顶,整个动作兔起鹘落,矫健之极。

    房顶的青瓦已经有了些年头,轻轻一踩就容易碎裂,可是杨帆凌空一跃,飞落在屋顶,竟未踏碎一块瓦片,这等功夫端地了得。街头百姓们见了这一幕不由齐喝一声彩,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

    那只浑身金钱纹的狸猫站在房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弓着脊背、踏着轻盈的猫步,沿着长长的房脊向远处走去,浑未注意房前已经有这么多人围观,也未注意跃到房上的杨帆。杨帆弓着身,悄悄向它靠近过去。

    这狸猫身形灵活,动作敏捷,在这样的地形下不用捕网是很难抓到的,街头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看着,杨帆踏着房顶瓦片悄悄靠近,那只金钱纹的狸猫忽有所觉,突然纵身一跃,向远处飞窜而去。

    围观百姓顿时一嘘,都以为他抓不住这猫了,陆默更是一脸的沮丧。杨帆一见那狸猫已然警觉,突然纵身窜上屋脊,飞快地追了上去。

    屋脊的盖瓦呈半圆形,倒覆在房脊上,踏上去溜滑一片。而且这盖瓦形成的屋脊仅仅一巴掌宽,就算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行走,也很难走到尽头,杨帆居然奔走如飞,动作比那狸猫还要敏捷。

    这是一家大户人家的房子,一排五间的房舍,屋脊足有十多丈,杨帆蹑在那狸猫后面,仿佛猎豹般敏捷,顷刻间就追近了。狸猫发觉有人想抓它,飞奔到房山墙处,忽然“喵儿”地一声急叫,尾巴一竖,纵身扑下了房顶。

    围观的百姓见了杨帆那等身手,不禁为之叫绝,不料眼看得手,却又功亏一篑,不禁轰然一声,俱都为他惋惜。杨帆此时已经追到房舍尽头,竟也纵身一跃,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扑了出去。

    半空中,杨帆一把抄住那狸猫的脖子,身子在空中翻腾了两周,竟然稳稳地落在了地面。围观的百姓顿时鼓噪起来。陆默欣喜不已,赶紧抢到杨帆面前,打躬作揖地道:“多谢郎君相助,多谢郎君相助!”

    杨帆微微一笑,把猫递还给他,说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陆默把猫递给自己那伙计,叫他关回笼中,又向杨帆道谢不止。

    杨帆看了看他那笼中关着的几只异种狸猫,问道:“你是贩猫的商人?”

    陆默道:“小人在洛京专营一些小型宠物,却不只是贩猫。这几只异种狸猫是小人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小本经营,若是跑了一只,对小人来说损失可不小,多亏郎君出手相助。”

    杨帆摆手一笑,目光忽然定在一只猫儿的身上,啧啧赞道:“这只猫儿瞧着好不威武,仿佛一条大虫般威风啊!”

    陆默连声道:“郎君好眼力,这只猫叫乌瞳金丝,乃是极有名的猫种。你看它通体黑如炭,亮如丝绸,尤其特别的是,从双眼沿脊背一直到尾尖,乌黑的毛发中藏有一道金钱,只有在阳光下细细观察才能看见。”

    杨帆笑道:“对于狸猫,某是外行,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倒是听你一说才长了许多学问。这只白猫也有什么说道么?”

    陆默道:“这一只么,叫渡水葫芦,发白如雪,胡须金黄,头圆爪短,体肥如球,这种猫儿最善于泅水,就算是大江大河巨浪滔天也能轻易游过去,因为它体形肥圆可爱,最受京中仕女喜爱的。”

    杨帆听到极受仕女喜欢这句话,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家中的小蛮。成亲这么久,小蛮除了不曾履行一个妻子在床笫之间的义务,其他方面实是无可指责。操持家务,料理店铺,侍候他的起食饮居,无愧于贤妻之名,而自己除了一个名份,究竟给过她什么。

    两人迄今相敬如宾,虽然小蛮身有怪癖,可是说起来,他也未必就没有一份责任。想到这里,杨帆不禁动了心思,仔细地看了起来。

    陆默是个生意人,察颜观色之下,忍不住问道:“郎君也喜欢猫?”

    杨帆道:“我身在官府,公务繁忙,不能时常在家陪伴娘子,瞧这猫儿极可爱的,想买一只送与娘子排遣寂寞。”

    陆默一听忙道:“既如此,你看这只金玉奴如何?毛发间天然生有黄白花斑,黄斑如真金,白斑似美玉,皮毛光滑,双目炯炯,极有神彩,自汉代以来,这金玉奴就是猫中珍品。”

    “金玉奴?”

    一听奴字,杨帆忽然想起了天爱奴,一只猫儿竟与阿奴同名,杨帆心里很不自在,他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定在方才亲手捉回来的那只金钱纹的狸猫身上,问道:“这只猫叫什么?”

    陆默恭维道:“郎君好眼力,这猫叫千文钱,招财进宝,吉祥之物。”

    杨帆微微一笑,心想:“千文钱,这猫儿有这么一个美名,一定合那小财迷的脾味。”便道:“好!我就要这只了!”

    陆默道:“郎君方才帮了小人,小人正不知该如何感谢。既然郎君喜欢,这只猫小人就以进价卖你好了,只需一贯钱。”

    两人说话的当口,笼中一只脸庞极大的猫儿,睁着一黄一蓝的两只怪眼,呆头呆脑地看了杨帆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怪猫脑袋奇大,身子却小,不成比例的样子十分有趣,杨帆看着好笑,忍不住问道:“这只怪猫是什么名种?”

    陆默陪笑道:“这种猫叫长面罗汉,生来就是个佛陀的性子,温和之极,从来不恼的。小人是做生意的,旁人若瞧这猫可爱,想要买回家去,小人只管卖掉,不会多话。可郎君与与小人有恩,有些话小人就得说在头里,这种猫有个毛病,它不叫的。”

    杨帆奇道:“猫儿怎会不叫?莫非这猫是哑巴猫?”

    陆默道:“不是这只猫儿是哑的,而是这种猫儿都不叫的。要说它从来不叫却也不然,只不过一年到头也听不到它叫几声,据说,此猫生具异象,可观吉凶征兆,如果它开口,必是警示主人,将有大凶临门。”

    杨帆听的好笑,摇头道:“杨某纵未走遍天下,也算是行过万里路了,还从不曾听说过世上有什么能预知吉凶的灵兽。这只猫儿我也要了,多少钱?”

    陆默道:“人人都愿报喜,谁也不愿报忧,这种只会报忧的怪猫儿哪有人喜欢,卖家也是顺手捕来后还不曾放去,白送与小人的,郎君若是相中了它,只管拿去,不要钱的。”

    杨帆道:“你是做生意的,这怎么成?“

    陆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不瞒郎君,小人是想着这洛阳城里少有人识得这种怪猫,万一有人喜欢它怪里怪气的样儿,卖出去也能赚点钱,就把它弄回来了,郎君非比旁人,小人本是白得了的东西,送与郎君就是,怎好收钱。”

    杨帆摇摇头,依旧不以为然,道:“这种说法,荒诞无稽,杨某是决然不信的。这猫若真有这般灵异,它也只是预报凶事,先叫主人有个防备,又不是它招了灾来,何必这般不待见它。我身上不曾带了这么多钱,你且与我去南市,我取钱给你。”

    到了南市,杨帆先进自家一处店铺,从掌柜的那里取了些钱出来付给陆默,他给的既不是一贯也不是两贯,而是足足二十贯,杨帆买猫时就已存了补偿陆默之意的。

    陆默却不知道当日上元灯会,烧了他几车爆竹的那个浑蛋就是此人朋友,陆默捧着二十贯钱,只惊得目瞪口呆,他做生意,脾气古怪的客人也见过不少,却从不曾见过像这位客人一样喜欢自己加价的买家。

    ※※※※※※※※※※※※※※※※※※※※※※※※※“博古斋”里,一曲“风入松”如秋风习习,袅袅入耳。

    一榻,一几,一炉,两美人对坐。

    泥炉上坐着的汤蠖刚刚煮开,水中泛起细密微小的水泡,一位气质雍容、举止优雅的秀雅美妇跪坐在榻上,使一柄银夹轻轻夹起一块茶饼,在炭火上烤了烤,放到茶辗子里均匀地辗碎,又倒进筛子,把辗出的茶末筛到一个恣碟上。

    对面跪坐着一袭白衣的小蛮,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动作。

    美妇微笑着解说道:“这水初沸,叫‘微有声’,旁人煮汤,这时就会加入盐、葱、花椒等物,家父性喜清淡,只喜欢放些盐末来调味,其他佐味之物一概不用。我的口味比家父还要淡一些,只喜茶之清香,故而除了这一瓯清水,是什么佐料也不放的,你不妨试试,这样煮出来的茶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小蛮扶膝微笑道:“茶饮之道,小蛮倒是见过一些贵人用过的,小蛮只尝了一次,实在受不得那药汤子似的味道,虽然旁人说此物化腻提神,还是不想再品。夫人所说的这般饮法,小蛮倒不曾试过,今日一定要品尝一下。”

    这时,那水已涌如泉珠,妇人用一只小巧精致的瓢先舀出一瓢水来,轻轻放到一边,拈起那盛了茶末的瓷碟,用银夹在汤蠖中优雅地搅动着,直到那水顺着一个方向流动,中间出现一个深深的漩涡,才把茶末倒进那漩涡。

    妇人微笑道:“等水三沸时,再把这瓢水添回去,就可以品尝了。”

    这位妇人正是被来俊臣强娶回家的那位太原王氏之女,她平素喜欢到南市来走走,散心购物。博古斋专售古玩,王夫人对古玩颇有研究,尤喜收藏,以前就常到店里来的,后来发现店里重新做了装修,意境比往昔更加优雅,就更是成了这里的常客。

    一来二去,王夫人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就与博古斋的店东小蛮结识了。王夫人在府上寂寞的很,来俊臣那班狐朋狗友的家眷,她懒得与其来往,而来俊臣在朝中是个孤臣,她真正想要结交的贵族妇人,人家又不愿与她来往,如今有了小蛮这位极谈得来的朋友,不买东西时,她也喜欢来这里坐坐。

    水沸了,王夫人把舀出的那瓢水添回汤蠖,拿起一块毛巾裹住汤蠖的扶手把它移到一边的铁架上,用瓢盛出茶汤来,优雅地分着茶,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萧然道:“尊夫身为禁军将领,平素难得回家,也亏得他对你如此信任,将偌大的家业都交予你打理,要不然,整天困在府上,就似那笼中之鸟,可无趣的很了。”

    小蛮眨眨眼道:“小蛮荒是他的娘子,他无暇理会这些事情,交予我打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王夫人睨了她一眼,莞尔道:“尊夫这般宠你,你自理所当然。”

    她向小蛮做了个请茶的动作,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啜饮一口,闭目品了品滋味,说道:“夏日炎炎,喝些别的饮品,当时虽觉清凉,之后反而更觉酷热难当。这茶饮却不然,它可以由内及外,散去身上的暑热,以热消暑,奇妙之至。请!”

    小蛮也端起杯来,王夫人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幽幽叹息一声,道:“有些男人,喜欢什么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哪由得女人作主;有些男人,不想让妻子抛头露面,尤其是作商人,只恐失了他的身份;有些人则是纵以夫妻之亲,也对娘子有所戒备;还有些男人妒心奇重,深怕娘子与各色人等来往,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听你方才所言,尊夫可不只是相信你经商的能力,更是相信你的为人品性。

    尤其叫人羡慕的是,他把这店铺交你打理,却不是因为无人而用,而是担心你整天待在府上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心中郁结。如此良配,真是羡煞人了。男人如果像防贼似的防着你,那么他再疼你爱你,也只是把你当成一只笼中鸟般希罕,快乐不起来的。”

    小蛮啜了口这不加任何佐料的茶,细细品来,果然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正要赞美一番,忽然听到王夫人这番话,不觉怔在那里,若有所思。两人又聊一阵,一个来府使女便凑上来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王夫人漠然应了一声,对小蛮道:“我该走了,这套茶具就送给你了。明日午后,我若有暇,再来寻你饮茶。”

    小蛮起身相送,重新回到原位坐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想起王夫人方才所言,忽然有些失神:“真的像王夫人说的这样么?我昨儿还自嘲做了他的免费雇工,如今想来,这许多的银钱只经我手,他却从不曾过问过,真是把我当成他最可信任的家人了呢,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么?

    小蛮正痴痴地想着,杨帆在一家店铺的掌柜那儿问清小蛮此刻正在博古斋里,便抱了两只猫儿走进来,一见小蛮正坐在那儿发呆,忍不住笑道:“娘子!”

    “啊!郎君!你……怎么竟得以回来?我还以为得再过些日子呢!”

    小蛮看见杨帆,登时忘形地站了起来,满心欢喜。杨帆苦笑道:“你已经知道朝廷上发天的这些事情了?以我的身份,此时哪有可能离开,只时临时换防,还须时刻留在军营待命的,我是不放心你,告了个假回来看看,一会儿就要走的。”

    小蛮听了,心中的欢喜一扫而空,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转眼瞧见杨帆怀里抱着两只猫儿,不禁讶然道:“郎君,你从哪儿弄了两只狸猫回来?”

    杨帆道:“哦,我在路上看到有人贩猫,想到你一人在家里,闲时恐怕无趣,便买了两只回来,送你解闷儿。”

    若是平时,小蛮听了这话便不会往深处想,可是今日有了王夫人那一番感慨,再听到杨帆这番话,忽然便感觉到了杨帆对她的在意:“如果他心中没有我,会在这种时候告假回来,只为见我一面?如果他不在乎我,一个大男人,会有那份心思,想着买猫儿哄我开心?”

    小蛮的心里被一种温暖塞得满满的,却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时,那“人面罗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喵儿”一声叫了出来。

    杨帆笑道:“你瞧,这猫儿见了女主人,跟你打招呼呢……”

    杨帆低头一瞧,笑容顿时一僵,他还以为发出叫声的猫儿是那只“千文钱”,却不想竟是那只据说从来不叫、叫必报凶的“千面罗汉”。

    小蛮见杨帆神色怪异,不禁关切地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杨帆瞪着那“千面罗汉”道:“难怪人家嫌弃,就算是我,虽不信这无稽之谈,听见你叫,还是觉得别扭!”

    小蛮好笑地:“郎君怎么与这猫儿说起话来了?”

    杨帆笑道:“没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着把两只猫儿递给一个伙计带下去安置。

    小蛮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有些心疼地道:“郎君这几天怕是日夜劳碌,难得歇息,脸上满是倦意……”

    杨帆摸摸脸颊,茫然道:“有么?我觉得还好啊……”叫她一说,忽然真觉有些困了,竟然打了个哈欠。

    小蛮忽然想起那提神的茶饮,连忙跪回去在几案后坐定,斟满一杯清茶,柔声道:“郎君,这是妾身从一位夫人那里刚刚学来的茶饮,此物最是提神,郎君且饮一杯试试!”

    杨帆走过去,在她对面的软垫上跪坐下来,小蛮吹低水面上飘浮着的茶沫,双手捧着茶杯轻轻递去,杨帆伸手来接,碰到小蛮的手指时,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双目一对,小蛮不由得敛首低眉,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此情此景,还真有那么一点举案齐眉的味道。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魔

    杨帆与小蛮小聚片刻,吃了几盏茶,担心误了回营的时间,便要起身告辞,小蛮把他送到店门口,忽然又唤了一声:“郎君……”

    杨帆站住脚步,回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一见杨帆回头望来,小蛮忽然情怯,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略一迟疑,转而问道:“没……,郎君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杨帆略一思索,说道:“这一遭风波不比寻常,不过十天半月的,大局总能定下来了,到时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嗯!那么,奴安心等郎君回来就是!”

    小蛮看到杨帆两鬓微微有些汗渍,忙自腰间抽出汗巾,轻轻替他拭去汗水。杨帆对她如此温柔的举动微微有些意外,他站着不动,任由小蛮替他拭去两鬓的汗水,因为她温柔体贴的动作,眸中也漾起一抹温柔。

    小蛮轻轻替他拭着汗,想到他冒着酷暑匆匆赶来,只为见自己一面,报一个平安,心中更觉熨贴,便柔声道:“郎君在外,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时当酷暑,一日三餐,尤其要注意。”

    “嗯!”杨帆点点头,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一有机会,我就会回家来看看,你也不要过于操劳,店里有掌柜的打理呢,你觉得乏的时候,就在府里歇息,觉得闷了,可以去游玩散心。娘子,我……我走了……”

    一时间,杨帆竟也有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他感觉得到,小蛮对他的依赖或者说是依恋,已经越来越重了,这当然是个好现象。只是此时此刻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杨帆深深地望了小蛮一眼,转身行去。

    小蛮站在店门口,直到杨帆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回到店里。

    杨帆带回来的那两只猫儿,果然是“长面罗汉”性情最为温和,它被人抱来抱去也不挣扎,完全就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那伙计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试着把它放在地上,它也不逃,只是懒洋洋地往那儿一趴,一黄一蓝两只眼珠半眯半睁地瞄着它的女主人,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另一只叫“千文钱”的狸猫可就不同了,它身子蜷曲着,四肢乱挣,看那样子只要一得着机会就会逃走,那伙计不敢放它自由,便把它牢牢抱在怀里。

    小蛮回到店里,瞧那两只猫儿,“长面罗汉”大头短身,古里古怪的,细一比较,还是那只“千文钱”看着可爱,这倒不出杨帆所料,他家里的这位小财迷,天生就对钱有好感,那“千文钱”一身的金钱纹,她不喜欢才怪。

    “哎哟!”那猫儿挺凶的,挣扎不得,竟然使劲挠了伙计一把,在他掌背上挠出几道血痕。小蛮微微一笑,说道:“这只狸奴野性未尽呢,不过瞧着可实在可爱,来,把它给我吧!”

    小蛮一手搭在猫颈下,一手靠着猫臀,巧妙地一抓,把它抱进了自己怀里,那猫儿使劲挣扎几下不得逃脱,忽觉身子倚处绵绵弹弹、柔柔软软,还有一股清香淡淡,躺在这儿非常舒服,便也不再思量逃脱,两只猫眼一眯,就温驯地趴在了小蛮的怀里。

    小蛮那如玉酥胸,这一辈子还不曾叫人挨过,这只狸猫却成了第一个有此艳福的。

    杨帆与小蛮两夫妻店中小聚时,那掌柜的很识趣,早就避到了一边儿,直到此时才走回来,笑微微地道:“东主对大娘子当真是疼爱的很啊。”

    小蛮抚着那猫儿柔滑的毛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啊,祈掌柜的胡乱夸他。”

    祈掌柜的摇头道:“老夫可不是恭维东主。男人主外,养家立户,女人嘛,只有在家倚门等候的份儿,男人回来也就回来了,不回来那也是理直气壮的,对家里如此上心的可着实不多。尤其像东主这般细心体贴的更是少见,大娘子当真好福气呢。”

    “是么?”

    小蛮痴痴地想了一下,眼神有些迷离,她把脸儿轻轻贴到猫咪身上,温柔地摩挲了几下,嘴角轻轻逸出一抹甜蜜的笑意。

    那抚琴的女子瞟了她一眼,眼中忽然露出一丝促狭,她把纤纤十指一按,静了琴音,起势再拨,便换了一首曲子,檀口轻启,竟然唱起歌来,洞箫般磁性圆润的声音顿时从博古斋中响起:“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小蛮虽不擅诗词歌赋,却也听得出她歌中调侃的意思,不禁娇嗔地瞪她一眼,笑的却是更加甜蜜了。原来,被一个男人放在心尖儿上呵护着,竟是如此幸福、甜蜜呵……※※※※※※※※※※※※※※※※※※※※※※※※※推事院大牢里,受刑不过被迫招认了谋反罪名,还咬出了许多“同党”的司礼卿裴宣礼,眼见他招出的那些所谓同党都被关进了大牢,有几个就与他同一牢房,心中羞愧之极,不敢与他们照面,只是面朝墙壁,口中念念有词,祷念着《金刚经》。

    被他诬告的那些同僚本来愤愤难平,可是一瞧裴宣礼被人折磨的已不成人形,却也无话可说。御史任植同样是个信佛的,一看凤阁舍人卢献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不禁骇得心惊肉跳,忙也学着裴宣礼,双手合什,念起经来:“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

    “你他娘的,声音小点儿成么,你当这里是佛堂么?”

    一个粗鲁的带着浓重长安醴泉口音的声音响起,吓得任植哆嗦了一下,赶紧放轻了声音。骂人的人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瞪着绑在受刑柱上的人犯喝道:“尔等谋反,事实俱在,还不肯招么?”

    这问案的人是侯思止,原在家乡卖饼为生,也是靠告密做了官。因为他一个字也不认识,武则天原打算封他个挂职的游击将军,领一份俸禄就算了。侯思止这人虽不识字,却极狡黠,就指着殿前的獬豸兽石像对武则天说:“陛下,这獬豸也不识字,可是它能辨忠奸啊!”

    獬豸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据说天生一双神目,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一旦被它发现性情奸邪的人,就会用角把他顶倒,吃下肚去。武则天闻言大悦,觉得此人虽不识字,见识却是不凡,就给了他一个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的官职。

    侯御史眼见卫遂忠、来子珣因为问出了叛党同谋,各自升了一级,眼热不已,便来急急提审魏元忠,想着撬开他的嘴巴,挖出几个叛党来,自己也升个官。

    魏元忠多年来一直在司法口儿做官,入狱前是御史右丞,与来俊臣平起平坐,哪里把这个大字不识的乡下无赖看在眼里,他轻蔑地瞟了一眼侯思止,傲然道:“老夫不曾谋反,何罪之有?”

    侯思止微微眯起眼睛,威胁道:“魏元忠,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卢献、裴宣礼吃过多少苦头,你可是亲眼见到的,你也想尝尝那般滋味么?”

    魏元忠冷笑两声,睨着他道:“小子,你吓唬我?老夫执掌刑狱的时候,你小子还在长安市上卖笼饼呢,就凭你也配威胁老夫?右台御史可都是老夫的部下,你敢对老夫用刑,但教其中一人知道,捅到陛下面前,就告你个严刑逼供。”

    侯思止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个刺球儿,心里又气又急,他想动大刑,又怕弄得魏元忠一身伤,真被御史右台的官员抓住自己把柄,若是这么把他送回牢房,自己又没颜面,侯思止想了一想,气极败坏地喝道:“来人,把这老匹夫给我倒吊起来!”

    魏元忠讥讽道:“这倒挂的滋味儿,老夫可是曾经尝过的,有一回老夫骑驴回家,偶然不慎翻下驴背,一足挂在镫上,被那蠢驴拖着走了好久呢,哈哈!哈哈……”

    侯思止勃然大怒,喝道:“你这老匹夫,休要嚣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推事院,不是你的右御史台!这种地方,认者白司马,不认吃孟青,从来没有一人能好端端地出去,你还妄想有人救你么?”

    侯思之说的这两句话,是洛阳俚语。所谓白司马,是因为洛阳有一处地方叫白司马坂,坊间就以白司马坂代指“打板子”。而孟青则是朝中一位使棒的武将,当初琅邪王李冲反武的时候,就是死在孟青棒下的。

    这两句话连起来,就是说,我这推事院里,进来的人就算肯乖乖招供的,都要吃一顿板子,打得他屁股开花;不肯招认的,就要像李冲那样,被大棒活活打死。你以为你能跟没事人儿似的走出去吗?

    魏元忠仰天大笑,说道:“侯思止,你佩服朱紫,亲衔天命,身为国家御史,应该熟悉礼数,知道轻重,懂得规矩。什么白司马、吃孟青,这般粗俗俚语,若被同僚知道,不过笑你无知,若是被陛下知道,必然定你个大罪!”

    侯思止一听这话不禁吓了一跳,这两句话是他威胁犯人的口头禅,以前没少说过。他大字不识,不知道这两句犯了什么忌讳,还真被魏元忠唬住了。人家魏元忠是进士出身,掌管御史台多年,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侯思止狂态顿敛,连忙惴惴不安地问道:“本官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么?”

    魏元忠冷笑道:“你既求教于老夫,你坐在那里,老夫却绑在这里,这是什么道理?”

    侯思止赶紧起身吩咐道:“来人,快给魏中丞松绑!”

    两旁狱吏给魏元忠松了绑缚,侯思止毕恭毕敬地道:“中丞,请上座!”

    魏元忠揉着手腕,大模大样地在胡椅上坐了,侯思止立在书案边上,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呃……,请教中丞,思止方才所言,哪一句对朝廷有所冒犯啊?”

    所谓谋反的重犯坐到了审判席上,审判官反而肃立一旁,像个听凭吩咐的书办小吏,两旁牢中的犯官们见了如此情景,不禁啼笑皆非。又想起自己满腹经纶,才学出众,如今竟受制于这样一个愚昧无知的乡间无赖,心中不免悲哀。

    魏元忠原本只是对侯思止嘲笑讥讽一番,万没想到这个侯思止竟然有此反应,把他也弄得惊诧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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