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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6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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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忠原本只是对侯思止嘲笑讥讽一番,万没想到这个侯思止竟然有此反应,把他也弄得惊诧不已,以他的学问,想要忽悠这个大字不识的乡间流氓自然易如反掌,魏元忠立即天马行空、云山雾罩地解说起来。

    魏元忠知道侯思止不识字,所以说的浅显易懂,又举了许多自己执法过程中遇到过的例子,把侯思止听得昏头转向,侯思止万没想到执掌刑狱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规矩和学问,越听越觉深不可测,敬畏之心油然而起。

    魏元忠说了半晌,舔舔嘴唇道:“老夫有些渴了!”

    侯思止赶紧对手下人道:“快给中丞倒水,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净心庵住持禅房,司礼卿裴宣礼的夫人岳氏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哭泣起来:“师太,我夫妻二人一向虔诚向佛,拙夫为官清廉,从无不法之举。弟子吃斋念佛,施粥行善,更是不落人后,怎么会受此无妄之灾呢?”

    住持定性师太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有人既富且贵,健康长寿;有人贫困微贱,多病夭逝;有人贫病交迫,而长寿不死;有人位尊多金,却偏偏短命;这都是各人过去业力的招感,自己做不得主的,三界众生有三灾八难。苦与难,与生共存。人生固然有乐,乐之因依旧是苦,良朋聚会是乐,酒酣人散是苦;情人相聚是乐,黯然別离是苦。得到时是乐,失去时是苦;滿足时是乐,不滿足时苦。万法无常,无常就是苦啊……”

    天爱奴静静地坐在禅房一角,身穿缁衣,头顶光光,已然是个出家小尼,法号净莲。她一身僧衣,秀发尽去,却依旧掩不住那出众的美貌,盘膝坐在那儿,便似一朵冉冉出水的白莲花,眩人双目。

    岳夫人与住持的一番话,她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她在纸上认真地写下《金刚经》的最后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便停下笔来,痴痴想到:“师傅说,非空非有、亦空亦有,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你当它有就有,当它没有就是没有,师傅又说,空与有都是法相,修行不可着了法相,若能不取于相,魔也是佛;若是着相,佛也是魔。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虚无缥缈不着边际呢,难道是我的悟性不够?二郎,你于我究竟是幻还是真,是我的魔还是我的佛,我该执着还是放下呢?”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架上那颗葡萄

    推事院牢房里已是人满为患了。

    在以来俊臣为首的御史左台众多精明强干、经验丰富的检查官们日以继夜地忘我辛劳之下,“叛逆同党”纷纷落入法网。

    内宫里的太监、朝堂上的大臣、致仕还乡的官员、州县地方的头脑,乃至军中的各级将领,不断地被抓进“例竟门”,现在才被抓回来的“叛党”已经无法塞进牢房,推事院只好把西厢后面那一排储放薪柴、炭料、办公用具等各种杂物的房子也腾了出来,充作关押犯人的所在,御史台的战果实在辉煌。

    不过,大牢里面还是有几间牢房显得非常宽松,这几间牢房当然就是关押那几位宰相的所在。一开始,这几位宰相是分开关押的,不过大狱里的牢房越来越紧张,而这几位宰相是重点看护对象,如果分开来,看管每一个人都需要人手,所以又把他们的牢房调近了。

    不过他们已经认了罪,皇帝也相信他们认了罪,在来俊臣看来,这些人已经是在等死,不可能翻天了,所以现在把他们关在一起,也不甚在意。

    判官王德寿在狄仁杰的牢房外面来回逡巡着,很多次,他望着关押狄仁杰的牢房,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心事重重地走开了。狄仁杰在牢中盘膝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好象什么都没有注意,可是王德寿欲言又止的表情,却一丝不漏地看在了他的眼里。

    按照唐代的监狱制度,犯人饮食是要由家属送到家狱的,当初制定这条法律是为了避免一些穷人把监狱当成慈善机构,为了入狱吃饭故意犯罪。不过在中国传统上还有“悯囚”的习惯,如果犯人确实没有家属,那么监狱是要提供饮食的,不过那饭菜的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几位受押犯人都是宰相,自然有家里人送饭,家里人也不可能让他们吃那难以下咽的牢犯。只不过他们的家人把饭菜送进来时,会受到比普通犯人更严格百倍的检查罢了。

    狄仁杰吃饱了饭,又拿出水瓶倒了一碗水,慢悠悠地喝着,这时候王德寿出去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不断地绕着狄仁杰的牢房走来走去,貌似在巡视牢房,但是他的眼神儿却不断地睃向狄仁杰。

    王德寿并不是来俊臣手下的亲信,他是正途出身,幼学律法,经过多年的打拼才熬到判官这个位置上。如今眼看着别人靠着不断地挖掘出叛党同谋,便很容易地升了官,王德寿很是眼热。

    可是那些可以放开了审的官员大多都被来俊臣的手下给瓜分了,来俊臣交给他的任务是看住这几位宰相,不要让别人与他们接触。这几位宰相,就算来俊臣让他审,也根本不是他能审得了的。

    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这都是位极人臣的人物,百官之首,他们多年养成的威仪,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可以给人莫大的威压,来俊臣手下那些地痞流氓出身的御史们可能体会不到这一点,但是他这个从小吏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官儿却绝不会忽略,那种因为阶级而形成的威压,已然深入他的骨髓。

    眼见别人纷纷升官,王德寿蠢蠢欲动,想通过由他看管的几位宰相,也揪出几个叛贼同党,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升官就很难了。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着手。

    一番思量之后,他把目标放在了狄仁杰身上。狄仁杰在官场上有个绰号,叫做老狐狸。老狐狸意味着聪明,而聪明人最喜欢和人做交易。聪明人心眼多,而心眼多的人,心志总是不如单纯质朴的人更坚定。

    来中丞当日提审三位宰相时,狄仁杰是第一个认罪的,这一点也恰恰印证了他的分析,所以他把升迁的机会寄托在了狄仁杰的身上,只是想归想,真的走到狄仁杰面前时,他还是提不起这个勇气。

    狄仁杰喝着水,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举动,忽然咳嗽一声,平静地说道:“王判官,老夫已经吃好了,劳烦你把饭篮子替我拿出去吧。”

    “啊?好,好好!”

    王判官连忙凑到牢门前边,狄仁杰提起篮子,从饭门儿递出去,忽然低喟一声,掸了掸袍襟,说道:“老夫这身朝服,还是年初的时候刚领的新袍子呢,你看看,现在穿的全是褶皱,还沾了泥土,真是可惜了,劳烦你一并带回去吧,叫我的家人好好清洗一下。明天再给我送几件轻薄些的衣服来,这牢里闷热潮湿,着实难受。”

    “好好好!狄相穿着这朝服,坐卧起居确实不太方便!”

    王德寿好不容易跟他搭上了话,连忙答应下来,狄仁杰把衣服慢腾腾地脱下来递到他的手里,王德寿接过衣服,提起篮子,对狄仁杰殷勤地道:“狄相,我这就送出去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地道:“有劳王判官了。”

    任知古和裴行本就关在狄仁杰左右两厢的牢房里,狄仁杰与王德寿的这番对答,他们二人都看在眼里,等王德寿一离开,两人便迅速靠近狄仁杰的牢房,兴奋地说道:“狄公,还是你老谋深算啊,居然这样就行!”

    原来,昨日狄仁杰趁狱卒不备时,撕下了一截内衣,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佯作休息,背对牢门躺着,狱卒只要不在牢前,他就用发簪细细地挑开朝服补子的线头儿,最后把那血书塞进去,又费了半天功夫抚平,把拆开的丝线拉平,最后看起来那件袍服毫无异状。

    这些事情,耗费了他整整一下午的时候,关在他左右牢房里的两位宰相隔着栅栏墙可以看清楚这边的一切,狄仁杰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们。方才狄仁杰与王德寿对答时,两人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王德寿出去,两人才欣喜若狂。

    狄仁杰的神色依旧非常冷静,他轻轻吁了口气,喟然叹道:“来俊臣抓的人越来越多了,人越多,就越像是那么回事。帝王之大忌,莫过于谋反,不只一个来俊臣在这里搅风搅雨,还有武氏诸王呢,他们就算自己不出面,也会趁此机会指使他们的在女皇面前搬弄是非,我担心,他们数管齐下,女皇已信之无疑了。”

    狄仁杰轻轻理了一下胡须,忧心忡忡地道:“血书虽然送出去了,却不知道能不能被我的家人发现,我的家人若是发现了它,有没有机会送到御前,如果不能,我们就连最后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来俊臣此时正在亲自审理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张虔勖双脚铐着铁镣,双手也缠着铁链,被押上了大堂,两厢里立即喝起了站堂威:“威……武……”

    棍棒顿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张虔勖是一员百战沙场的老将,刀光剑影都见过了,哪里会把这点阵势放在眼里,他稳稳地站在那儿,睨着来俊臣只是微微冷笑。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罪臣张虔勖,还不跪下!”

    张虔勖把嘴一撇,傲然道:“本帅纵横沙场,为国立功无数。这大好江山,就有本帅的一份功劳在里面。你是什么东西,论功劳,不及张某万一;论官位,也差着张某一大截,张某含冤入狱、何罪之有,为何要跪你这只会奉迎拍马的小人?”

    来俊臣抓过那么多人,还从未看到一个有这么嚣张的,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张虔勖,本官奉旨审你,你一介犯官,身负谋反大罪,还敢咆哮公堂,如此嚣张?你若不认罪,本官可要大刑侍候了!”

    来俊臣一声令下,手下轰隆隆地又把那些奇形怪状、血迹斑斑的刑具拉了上来。张虔勖看都不看,两眼望天,冷冷说道:“你来俊臣的臭名,整个天下谁人不知?想审本帅,可以!可是你御史台,本帅信不过!要审本帅,除非三司会审……”

    张虔勖说完,转身就往堂下走,一边走,一边冷冷说道:“等三司官员都到齐了,再请本帅上堂吧!”

    来俊臣气的浑身发抖,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狂了,却没想到在他的地盘上竟然遇到一个比他还要狂妄的人,来俊臣把一块惊堂木拍得“啪啪”乱响,大声吼道:“来人!把张虔勖给我拿下,大刑侍候!”

    “谁敢!”

    张虔勖豹眼环睁,厉声大喝,唬得那些刚刚围上来的执役们猛然一退,来俊臣见状怒喝道:“你们这些废物,他手脚俱缚,废人一个,你们怕些什么,拿下!把他给我拿下,用刑!”

    来俊臣一句话提醒了那些执役,他们猛然又冲上来,张虔勖与执役们一番厮打,奈何他双手被缚,脚镣又短,连大步都迈不开,起先凭着一身勇力撞开了几个执役,随即就被棍棒劈头盖脸打将下来,打得头上流血,发髻也被打散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张虔勖身为一军主将,几时被一班低贱的执役如此折辱过,气得血贯瞳仁,猛地大喝道:“本帅拼着一死,今日也要替朝廷除了你这奸佞!”

    张虔勖猛转身,撞开几个执役,直奔坐在审判台后的来俊臣,来俊臣见他怒发冲冠,势如猛虎,心中也是一虚,急忙离开座位,一边闪避,一边叫道:“蠢货!都是一班蠢货,还不快拦住他!”

    公堂上顿时大乱,来俊臣满堂乱窜,张虔勖随后猛追,又有一堆执役追在张虔勖屁股后面,棍棒如暴雨般只管打下去,张虔勖不管不顾,只是咬牙切齿地追赶来俊臣。

    来俊臣绕着“肃静”牌、“回避”牌逃来逃去,不断大叫:“张虔勖目无王法,欲当堂刺杀主审官,还不给我乱刀砍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守在堂前的佩刀侍卫们一见来俊臣下令,立时闯进公堂,卫遂忠从一名侍卫手中抢过刀来,一个箭步追上张虔勖,狠狠一刀劈去,张虔勖“啊”地一声大叫,后背上挨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

    张虔勖这时只管盯着来俊臣,其余全然不顾,强忍痛楚继续追去,追出两步,步子迈得大了些,被脚下铁镣一扯,几乎摔倒在地,这时另一个侍卫趁机又是一刀,险些把他一条手臂都砍下来。

    那些佩刀侍卫动起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一军主帅了,只管把手中刀乱披风般砍将下来,只是片刻功夫,就把张虔勖砍成了一个血人,张虔勖浑身浴血,目欲喷火,狠狠瞪着来俊臣,嘶声吼道:“来俊臣!本帅恨不得食尔之肉、饮尔之血!”

    他把双足一蹬,猛地纵离原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件武器,投枪一般向来俊臣撞去,七八杆风火棍往他面前一叉,架住他双臂,又复向一挑,形成一道棍网,把他整个人叉在空中,再也动弹不得。

    来俊臣指着他大叫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名执役小心地靠近看了看,只见张虔勖被架在棍上,依旧保持着向前扑出的姿势,身子一动不动,二目虽然圆睁,却已没了神韵,那执役又试了试张虔勖的呼吸,回身禀报道:“中丞,他已经死了!”

    来俊臣呼出一口大气,正了正自己的官帽,又整理了一下官袍,恨恨地道:“死了好!死了好!这张虔勖无法无天,在公堂之上袭击主审,你们可是都看到了!把尸体搭出去!提下一个人犯!”

    ※※※※※※※※※※※※※※※※※※※※※※※※※引驾都尉朱彬被押上大堂,一见那满地的鲜血,两腿就发软了。

    他已经知道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被来俊臣活生生砍杀的事了,在张虔勖之后被提审的是内侍总管范云仙。范云仙自恃服侍过先帝李治,根本没把来俊臣放在眼里,一上堂来就没完没了地罗列自己所受的冤屈、所立的功劳。

    来俊臣刚被张虔勖弄得颜面无光,满腔的怒火,哪肯听他啰哩嗦嗦的,连拍两记惊堂木,依旧不能让范云仙闭嘴,来俊臣火大,干脆吩咐人割去了他的舌头。连玉钤卫大将军他都敢当堂砍杀,还会在乎一个阉奴么。

    蹲在候审房里的朱彬见张虔勖被砍死,范云仙被割舌,早已是唬得面无人色。

    来俊臣坐在案后,一脸戾气地瞪着朱彬,沉声喝道:“朱彬,尔等勾连谋反,事实俱在,本官公堂之上,乖乖招认,可免受皮肉之苦!”

    朱彬吓得双膝一软,“卟嗵”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道:“我招!我招!中丞切勿用刑!”

    卫遂忠闪身凑到来俊臣身边,附耳说道:“中丞,此人是一只顺道儿掏出来的小虾米,他……是当过杨帆上司的!”

    “哦?”

    来俊臣听了,脸上的怒气登时烟消云散,他慢慢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朱彬一番,笑微微地道:“罪臣朱彬,据本官已经查到的消息,那羽林郎将杨帆,也是你的同谋,可有此事啊?”

    朱彬被他一笑,真比被他瞪着还要害怕,一听他说话,便魂不附体地点头道:“是是是,中丞英明,中丞英明,杨帆正是罪臣的同党。杨帆……杨帆?”朱彬说完才想起杨帆是谁,不禁抬起头来,迷迷瞪瞪地看着来俊臣。

    来俊臣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道:“嗯!识时务者为俊杰,朱彬,你算是一个识时务的了。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地招供,本官这里,就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来俊臣把胳膊肘儿往案上一支,倾身向前,柔声说道:“杨帆在南市最繁华处,有十七家店铺,真是富比王侯啊!这么多财产,岂是他一个刚刚升任郎将的人就能拥有的?你是他的同党,可知这么多的财产是谁送给他的?为什么要送他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想要他做什么事啊?”

    此刻的来俊臣,真像一个耐心十足的好老师,奈何这表情看在朱彬眼中,却似看到了魔鬼在向他微笑,朱彬更害怕了,他哆哆嗦嗦地想了半天,才迟疑道:“据罪臣所知,这杨帆……是极得上官待制赏识的!”

    来俊臣脸色顿时一变,他的目的只是咬死杨帆而已,可不想咬出这么一尊大菩萨。上官婉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陛下夜奔五凤楼,都没忘了带上她,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不等朱彬说完,来俊臣就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上官待制对皇帝忠心耿耿,岂能是叛党同谋,不可胡乱攀咬他人!”

    朱彬吓了一跳,连忙改口道:“是是是,罪臣不是说上官待制是杨帆同谋,只是说杨帆巧言令色,谋求上官待诏赏识,以接近皇帝陛下,实是不怀好意……”

    来俊臣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上官待制了,你就只要交待,是谁用这么多钱收买他!”

    “这个……”朱彬咽了口唾沫,思量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地官侍郎狄仁杰……”

    来俊臣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朱彬马上闭紧了嘴巴,来俊臣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咆嘟起来:“你这个蠢才!人人都知道狄仁杰没钱!他有那么多钱送给杨帆的话,还需要搬到南城边上,天天起个大早来宫城么?”

    朱彬慌忙道:“是是是,罪臣畏于中丞虎威,一时吓得有些糊涂了,请容罪臣再好好想想……”

    朱彬心道:“这人要有钱,嗯……,薛怀义有钱!杨帆成亲时薛怀义还送过一份大礼的……,不成,上官待制都不成,我要是供出薛怀义来,来俊臣还不生撕了我!还有谁呢?梁王……也不成……”

    朱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人选,不禁欲哭无泪:“旁人是不想招供难过关,我是想要招供也难过关啊!到底招谁好呢?”

    来俊臣看着他的蠢样,闭上眼睛平稳了一下呼吸,猛地张开双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和颜悦色的模样,循循善诱地道:“在本官抓捕归案的谋逆叛党之中,有个工部尚书李游道。这李游道出身赵郡李氏,富比王侯。而且,他身为工部尚书,掌管工程、水利、盐池、园苑、兵器、屯田、矿冶以及货币铸造,有大把的钱财经手……”

    朱彬是个好学生,来俊臣只是一点他就明白了,连忙接口道:“中丞,这杨帆身居要职,统帅羽林,他们……啊!不不,是我们,我们想要谋反,没有这样一个得力的人物,那就打不开宫门。

    所以……李游道许之重利,又承诺事成之后送他一个大将军做,这才收买了杨帆为宫中内应,只等大军杀到,便从宫中策应,率他的亲信里应外合,打开宫门,迎叛军入城,逼迫皇帝退位!”

    来俊臣侧身坐着,微笑抬头,轻轻捋着胡须,一脸悠然。

    他眼望着屋顶承尘,仿佛一个身着鹅黄衫子,姿容秀润妩媚的俏妇人正冉冉地飞下来,扑进他的怀抱。那小妇人风致嫣然、无处不媚,如同一朵雨后鲜润的花朵,又似枝头最是饱满丰润的一颗葡萄。

    他抬着头,微微闭上双眼,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把那颗水灵灵的葡萄摘在手中。

    尽管大堂上还弥漫着鲜血的腥味儿,他的鼻端却似又嗅到了那美妇人身上淡淡的、令人销魂的体香,来俊臣神魂俱醉。

    每个人都有所追求,有的人为国为民,有的人为千秋功业,有的人为高官厚禄,有的人为富贵荣华,有的人则迷醉于权力。来俊臣觉得,相对于这些人,他要的实在不多。其实,他只是喜欢呻吟:让男人在他的刑具下呻吟,让男人的女人在他的阳具下呻吟……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雷霆

    今天的天色阴沉沉的,从早上开始就一片阴沉,你看不到乌云,乌云已经弥漫了整个天空,整个天穹都是乌沉沉的,但是一直没有下雨。

    时不时会刮过一阵风,带着潮湿、沉闷,叫人心烦意乱的,燕子不是掠地而过,又飞快地滑向天空,看来一场豪雨是不可避免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

    女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如果说那阴沉沉的天色只是叫人心中烦闷,皇帝阴沉的天色则是叫人心中畏惧了。侍候在武成殿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恐触了天子的霉头,一向谨小慎微的婉儿自然也不例外,她比平时更提了几分小心。

    武则天的心情的确很不好,一个又一个大臣被抓进监牢,一个又一个她认为对她很忠心的臣子成了叛逆,她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她并不担心少了这些大臣,朝廷会无法运转,天下间等着做官的人多着呢,这些衙门里等着上位的官员更不知翘首企盼了多久,如果没有人给他们腾位子,他们也许还要等上很久很久,这场风波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对武则天来说,谁能保证重新任命的官员就一定忠于她呢?她已经很老了,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心里清楚,她的确是太老了。

    曾几何时,她用尽心机,不惜铲除那么多的朝廷重臣,只是为了能够成为大唐帝国的皇后;再后来,死在她手中的官员依旧不计其数,更有无数的宗室王侯成为她登上至尊宝座的祭品,那时她是为了成为皇帝;如今呢?

    如今,她不能不考虑江山传承的问题了。

    武承嗣的纠缠,宰相们的反击,固然弄得两败俱伤,但是他们成功地做到了一点:这位女皇不得不正视她的身后之事了。

    一个皇帝,一旦为身后之事打算,即便是忠心耿耿、毫无问题、仅仅是权柄太重,有可能威胁到继承者权威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何况现在那些人屁股并不干净。武则天并不在乎把他们统统杀光!

    问题是,直到此刻,她依旧没有决定,到底由谁来继承她的江山!

    如果她最终选择的是她的儿子,那么这些倾向于太子的臣子就是有用的,有大用的!把他们杀光,她的儿子将无人何用,而武氏一族将趁机壮大,只怕她一死,一场暴雨雷霆就会在她江山里暴发出来。

    可是这些官员们也太迫不及待了,竟然想发动兵变,逼她退位,迫她传位给她的儿子,这些人不杀光,她的权威将受到挑战,将会有越来越多的野心家,像野火烧不尽的杂草般,一拨又一拨地冒出来。

    可是把这些人杀光,她就无法自己来选择继承人了,那时候朝中将只剩下忠于武氏诸王的势力,当她老到再也无力掌控朝局的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也只能从武氏诸王中选择一个作为她的继续人。

    这是喜欢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武则天,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她的心情很矛盾、很复杂,早朝的时候,发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添补到那些位置上的都是一些她还不太熟悉的大臣,她的心情很不好。

    心情很不好的女皇帝回到武成殿,刚刚坐定身子,来俊臣又来给她添堵了。

    武则天看着来俊臣呈上的供词,双手禁不住发起抖来。

    站在御案一侧的上官婉儿不敢偷看皇帝手中的供词,只能在心中猜测:“又是哪位大臣要遭殃了?这已是皇帝第三次出现这样的反应了。第一次,是皇帝听到三位宰相参与谋反,第二次是皇帝听说有四位尚书和侍郎是叛逆同党,这一次恐怕这官员的职位也不会小……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心中忽然为武则天生起一种悲哀之意:“皇帝真的是老了,记得当年徐敬业在扬州起兵的时候,皇帝谈笑自若;琅琊王李冲号召李氏诸王兵变的时候,皇帝依旧镇定从容,从不曾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这两年,皇帝真的是衰老的太快了,精神和体力都已无法应付这么大的变故,情绪上比起以前似乎也有些喜怒无常了。

    “杨帆!好一个杨帆!朕亲自提擢他为郎将、朕赐给他一位娇妻,他就是如此报答朕的!好啊,好啊!”

    武则天愤怒地笑了起来,上官婉儿听到武则天口中说出杨帆两字,不由陡然色变,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幸好武则天并没有注意她,而来俊臣正在专注地窥视着武则天的脸色。

    “人人都觉得朕活不长啦!都在忙着找后路!朕提拔他一个郎将,反贼就许他一个大将军!朕赐给他一个美人,反贼就送给他十六家店铺!大方!比朕可大方多了!”

    武则天愤懑地说着,两道眉毛渐渐挑了起来,杀气冲宵!

    她真的动了杀机,须知即便是都在宫里面当值,不同的职位所起的作用也是截然不同的。内侍总管不止一个,皇宫大内的总管们不下数十人,各负其责,一个范云仙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

    引驾都尉朱彬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尽管他手里掌握着六百名大角手,可是除了仪仗阅习和日常的站岗巡哨,他们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到了晚间都要到夹城宿营的。

    不要说朱彬未必能煽动六百名大角手全跟着他造反,就算能,他们想攻破从夹城到宫城之间的那道门,不到天亮怕也打不下来,那儿晚上也是要锁门警戒的。

    可杨帆不同,他是天子最信任的卫戍部队的将领,警戒着最关键的地方,他甚至有资格佩剑上殿,朝见天子。他掌握着可以决定皇帝命运、决定皇朝命脉最关键力量中的一支,如果他参与叛乱,只要他能煽动几十个人随他造反,出其不意地打开宫门,大周江山就会在一夜之间崩溃!

    武则天咬牙切齿地下令:“把他抓起来,立即处死!不!凌迟处死!”

    “大家,不可!”

    婉儿方才被武则天的话惊得两眼发黑,这时刚刚醒过神来,忽然听到这样的旨意,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即开口言道。

    “怎么不可以?”

    武则天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婉儿深谙保身之道,在这种事上从不插嘴,今天冒昧进言,本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过气怒之下的武则天倒是忽略了。

    婉儿向来是谋而后动,若有进言,也必想好皇帝会如何发问,仔细筹措一下言辞。这次仓促进言,却是根本来不及去想。

    皇帝一问,她才急急思索,缓缓答道:“杨帆……对大家一向忠心,未必会生出叛逆之心……”

    她还没有说完,武则天就打断了她的话,漠然道:“未必?未必的事情做得准么?羽林卫是朕防身的一口宝剑,也是架在朕颈上的一柄割喉匕首,这件兵器绝不可以操于他人之手,但有一分可疑,就足够了!”

    婉儿胆战心惊,此时只求缓得一缓再思良策,便随口进言道:“大家,至少……也该问一问,此人于军中还有多少同谋,仓促杀之,反倒是成全了他呀!”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武则天,武则天想了想,颔首道:“嗯!羽林卫是朕安危之所在,容不得有半点差迟,来俊臣,你把他抓起来好好地审一审,朕要知道,他还有多少同党!”

    说到这里,武则天有些恼怒地一拍御案,喝道:“叫武攸宜那个蠢货亲自陪你去抓人!哼!朕委之重任,他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看不住,真是给朕长脸呐!”

    来俊臣听皇帝下旨立斩杨帆,本已心花怒放,不想上官婉儿突然插言,缓了一线生机,心中好不懊恼,这时听武则天又下旨意,连忙答应下来,匆匆退出武成殿。

    来俊臣出了武成殿,立下阶下想了想:“看来,这杨帆还真的攀上上官待制这根高枝儿了,十有八九,是上官待制招揽的人,可惜呀,这是谋反大案,你能保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么,这个人,死定了!”

    来俊臣退出武成殿的时候,婉儿轻轻靠在御案旁,衣袖下的小手紧紧地扶住御案,若不如此,她就要软倒在地了。她的心突突乱跳,双腿微微打颤,一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她早就察觉郎君有些不对劲了,却没想到……“郎君真的参与了兵变?”

    “婉儿……”

    武则天转向婉儿,忽见上官婉儿神色灰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不由一怔,问道:“婉儿,你怎么了?”

    “啊!大家,婉儿……”

    上官婉儿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前几天受了惊吓,这两日睡的又少,今日天气闷热,胸间便尤觉气闷了。”

    “你呀,朕是年纪大了,你还年轻着呢,这身子骨儿也不行了,唉!去歇息一阵儿吧。”

    “是,婉儿告退!”

    上官婉儿迈开颤抖的双腿,勉强支撑着走出武成殿,一出殿门,就快走两步,一把扶住殿柱,喘了几口大气:“不管郎君是不是叛党同谋,我决不能叫他死,决不能!”

    殿里面,武则天看着上官婉儿有些虚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地摇了摇头,招手唤过内侍小海,吩咐道:“传朕旨意,调右卫进宫,所以要害之处,由羽林卫和右卫共同担任警戒,互不从属!”

    玄武门外,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阴沉着脸色,率领一队铁骑,与来俊臣扑向羽林左卫的驻地。

    天空中“喀喇喇”一声巨雷,震得窗棂抖瑟,酝酿许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倾泻下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今晚弄死他

    一道闪电如同一条狰狞的紫蛇盘旋于长空,随即一声巨雷,整个大地都震撼了一下。

    随着这道雷声,王德寿冲进牢房,把怀里藏着的饭篮子放在地上,解下蓑衣往墙上一挂,抖了抖淋湿的袍子下摆,这才重新提起篮子,从一间间牢房前走过去。

    王德寿来到狄仁杰的牢房前,探头往里边看了一眼,狄仁杰负手站在牢房中央,正仰着头看着高墙面上的那个通气孔,外面的雨水织成了帘子,把那小小的孔道遮得严严实实。王德寿扬声道:“狄相,你家里给你送饭来啦!”

    狄仁杰转过身来,缓缓走到牢门前。王德寿从篮子里拿出两套薄衫,献宝似地道:“狄相,你看,这是你家里送来的换用衣物。”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道:“多谢王判官了。”

    “呵呵,狄相客气了。”王德寿说着,把篮子从饭门儿递进去,狄仁杰接过篮子转身就走,王德寿急了,连忙唤道:“狄相,请留步!”

    狄仁杰放下食篮,走回牢门边,诧异地道:“王判官还有事么?”

    “呃……,这个……”王德寿左右看看,神情有些忸怩,他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嗓音道:“狄相,德寿受中丞驱使,身不由己,不能于狄相更多方便,不过这些许小事,只要狄相吩咐一声,德寿一定会的效劳。”

    狄仁杰道:“多谢判官,老夫承情了!”

    王德寿摆手道:“哪里哪里,区区小事嘛,不过……咳!是这样,狄相如今罪名已定,这几日来中丞虽未审你,可是你不交待几个同谋,那是一定过不了关的。德寿打算借着这桩谋逆案,立下些许功劳,谋个小小升迁,狄相早晚都要招的,能否就把这桩功劳成全了我呢?”

    狄仁杰眉头一挑,讶然道:“你要老夫如何成全?”

    王德寿吞吞吐吐地道:“呃……,德寿想到了一个人选,如今官居地官尚书的杨执柔,曾经在狄相手下任职。狄相只要承认他是你的同谋,德寿报上去,一则嘛,狄相你过了关,不用再受刑罚之苦,二来嘛,德寿也……嘿嘿、嘿嘿!”

    狄仁杰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岂有此理!”

    王德寿一呆,讷讷地道:“狄相,你……”

    狄仁杰仰头大笑三声,悲愤地道:“狄谋无辜入狱,违心认罪,已是莫大耻辱,如今一个小小狱吏竟也看低我狄某人的品性,要我帮着他诬告他人!苍天在上,我狄仁杰大可一死,留个清白,岂能行此不仁不义之举!”

    说罢,他扶住牢门,一头就往柱上撞去,登时撞了个头破血流,王德寿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一看他又要撞门,慌得把手连摇,急忙道:“狄相住手,万万不可如此,德寿不求帮忙了,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王德寿一溜烟儿逃去,拉开牢门冲了出去,只是片刻功夫就又跑了回来,浑身水淋淋的从墙上取下蓑衣往身上一披,也不敢再往牢里看上一眼,便狼狈地钻了出去。

    任知古和裴行本抓着栅栏,急急问道:“狄翁,你怎样了?”

    狄仁杰抽出汗巾掩住头上伤口,若无其事地道:“无妨,只是作势吓退那个无良小人罢了,免得他再打老夫的主意!”

    裴行本松了口气,低声道:“如今也不知狄翁家里是否发现了那封血书,有没有上朝鸣冤。”

    “但愿吧……”狄仁杰锁紧了花白的眉毛,沉声道:“家里是否发现血书,还在两可之间,至于能否入宫面圣?唉!如今也不知宫中头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已经全被武氏一党把持,恐怕是见不到皇帝了。”

    他抬起手,指着那通气孔处密如珠帘的雨水,忧心忡忡地道:“我等在此皆成囚徒,朝堂一旦尽被宵小掌握,皇帝就会成为坐在宫城里的一个囚徒!咱们是束手待毙,皇帝将眼瞎耳聋了!”

    ※※※※※※※※※※※※※※※※※※※※※※※※※“咔嚓!”

    一道惊雷,随即一道闪电映得堂上一亮,轰隆隆又是一道惊雷,雷一个接一个地劈下来,震得人心惊肉跳。

    第一个雷突兀炸响时,把太平公主吓了一跳,接下来炸雷接二连三,她倒不太在意了。太平公主在一片殷殷沉雷声中绕室急走,一颗心也似炸了雷似的翻腾不已:“小冤家,难道真的跟着狄老狐狸造反了?我李家的事,我都不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下子被抓进‘例竟门’,你还能有活路么?”

    近来朝廷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平公主一直在关注着。

    来俊臣咬人也是有些避讳的,除了杨帆是因为他觊觎人家娘子,横下一条心不管杨帆是谁的人都要搞死他,对于其他人可没有必要胡乱得罪。

    所以像梁王、魏王、薛怀义这些比较挠头的人物,他现在还不敢轻易去碰,如果犯人胡乱招供,想攀咬这些人,他这一关就过不去。所以这几大势力派系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太平公主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被她搜罗门下的官员也捧到了比较重要的职位上,可以说在这场政治风波中,她也是一个受益者。所以,这场斗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还要牵连哪些人,她一直就很关心,在宫里安插了许多耳目。

    抓捕杨帆的消息刚一出宫门她就知道了,那时候武攸宜和来俊臣还没赶到左羽林卫的大营呢。

    太平公主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乱转,随着一道闪电,一个人影突然从暴雨中一头扎进了大厅。

    “咔喇喇……”又是一道惊雷,雷声中,那人所站处雨水已迅速淌成一条小溪。

    太平公主抢到他的面前,急问道:“李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公主,奴婢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放心吧!”那人说着,把蓑帽从头上推下来,露出一张没有胡须的白净面孔,胖胖圆圆的一张脸,天生透着一股子喜庆劲儿,正是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

    太平公主顿足道:“本宫怎么能放心!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例竟门!进了那道门,百不存一,来俊臣那个疯子是以虐人为乐的!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太平公主说到这儿,忽然看见李译有些古怪的神气,马上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没有人知道她喜欢杨帆,就连她身边最亲信的人都不知道,她要李译去为杨帆打通关节,给他的理由也只是当年曾与杨帆同场击鞠,很赏识杨帆而已。

    尽管她为了帮杨帆打通关节,付出的代价有些异乎寻常地大,仅仅是同场击鞠有过一段香火之情的理由,似乎不那么可信,不过李译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奴才,信不信的她才不在乎,饶是如此,如果真被李译发现什么,却也难为情的。

    太平公主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平静下来,缓声问道:“本宫叫你问问徐有功现在何处,可已打听到了么?”

    李译道:“奴婢打听过了,徐御史正在新安县办一桩案子,已经去了十多天了。”

    太平公主道:“你派人去告诉他,让他把那边的案子放一放,马上回京!”

    李译道:“好!明儿一早奴婢就安排人……”

    太平公主截口道:“现在就去!”

    李译诧异地道:“公主,天色已经晚了,城门一会儿就关,如今又下着暴雨,现在安排人出城的话,怕是也走不了多……”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就去!”

    “喏!”

    ※※※※※※※※※※※※※※※※※※※※※杨帆被押进推事院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肩上,还在往下淌着水,身上的皮甲已经被水浸透了,好象一下子重了三十斤,湿搭搭地粘在身上,非常难过。

    他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捆绑他用的是牛筋,经水一泡,又韧又滑,已经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肉,稍稍一动就勒得生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叛党的同谋,他有没有参与其事,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也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就会凶多吉少,“例竟门”的凶名他也是听说过的,但是他没有办法逃脱。

    当时他正在军中,武攸宜带来了大批侍卫,光天化日之下,营中又因朝廷多事正处于严密警戒当中,他想在重重包围之中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他已经有了牵绊,哪能一走了之。

    “王判官,把人犯押下去好生看管!”

    与武攸宜并肩走进大堂的来俊臣一眼看见灰溜溜地走过来的王德寿,连忙吩咐一声,王德寿刚从狄仁杰那儿回来,满肚子的不高兴,可来俊臣有所吩咐,他可不敢给来俊臣脸子看,连忙答应一声,叫人押着杨帆随他去了。

    来俊臣对武攸宜笑吟吟地道:“将军,请入内小坐片刻,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武攸宜连忙拱手道:“中丞太客气了,宫里头事务繁忙,本将军不敢稍离啊。人已经押到了,本将军差使已了,这便告辞。”

    武攸宜虽是武氏核心子弟,而且素受武则天倚重,可是对来俊臣却也不敢倨傲。武则天用人,亲不如近,能够得她宠信的人,在她面前比武氏一族的亲人说话还要管用。

    来俊臣本来就没想留他,只是跟他客气客气,他说要走,来俊臣便不再挽留,只是寒喧几句,把他送到滴水檐下,一俟他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就急急窜回自己的签押房,唤来卫遂忠,迫不及待地吩咐道:“杨帆已经抓回来了,今晚你就给我弄死他!”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下毒

    卫遂忠听了来俊臣的话,不禁吃惊地道:“中丞,他今天才被抓进推事院,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死了,这……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些?”

    来俊臣冷哼一声道:“此人与梁王和薛怀义关系匪浅,上官待制也很维护他,如果迟了,恐怕这些人会出面干涉,那时我要出手也不免有所顾忌。那些人现在还来不及张口,我先把他弄死,木已成舟,他们还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跟我翻脸不成?”

    卫遂忠点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勒死他,弄个上吊的假象!”

    来俊臣喝住他道:“真是蠢才!那牢房里面有供他上吊的地方么?再说他身着锁镣,还被绑着,动都动不得,这副样子居然是上吊死的,你当皇帝和梁王、薛怀义他们就这么好糊弄?”

    “那……”

    “下毒!”

    卫遂忠迟疑道:“下毒?那不摆明了是有人要他死么?”

    来俊臣阴阴一笑,说道:“怎么会呢?此人既是叛党同谋,他的同党陆续被抓,他还能不心生恐惧么?他必定早就准备了毒药以防万一,如今果然被抓,畏罪自杀,有何不可?”

    卫遂忠笑道:“中丞如此说,那卑职就明白了!”

    来俊臣道:“等他死了,在他衣领处做点手脚,弄个能藏东西的缝隙,本官就定他个服毒自杀,旁人纵然有所怀疑,又能奈我何?”

    卫遂忠翘起大拇指,赞道:“还是中丞高明,卑职这就去办!”

    “慢着!”来俊臣又唤住他,说道:“你先找个可靠的手下把这事安排下去,不要忙着动手。他死的时候,咱们最好不在这里。”

    卫遂忠会意地一笑,说道:“中丞心思缜密,卑职明白了!”

    卫遂忠匆匆走了出去,来俊臣抚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这来俊臣虽是有名的酷吏,但是长相气质当真是俊朗非凡、丰神如玉。他那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一些邪魅的笑意,还当真别有一种魅力。

    ……

    临近傍晚时分,雨小了一些,推事院的官员们纷纷离开衙门打道回府,一个身材墩实矮壮、身着黑色狱吏服装的中年汉子站在长廊滴水檐下,看着最后一句官员离开,便吩咐执役们关门。

    沉重的府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两个执役抬着粗重的门闩,“嗵”地一声架上去,两旁又绕上铁链,一口五六斤重的大铁锁“咔嚓”一声锁上。

    那黑衣狱吏看着他们一丝不苟地履行了全部程序,这才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开了,腰间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地发出响声。

    这个狱吏名叫张立雷,原是禁军羽林卫中的一名队正。

    朝廷为了保持禁卫军的战斗力,一直保持着轮番调拨禁卫军参加战斗的传统,这张立雷在与北方突厥人作战时斩杀了对方一名贺兰官,立下大功,本有升迁的机会,可惜伤势太重,等他养好伤后已经不能在军中任职了,就被调进推事院,成了一名狱吏。

    武则天对她的嫡系部队还是相当照顾的,尽可能地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以便让他们尽忠于自己。

    被抓进推事院的人大多都是做官的,尽管人人都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可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少受一点虐待,他们的家人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上下打点,所以在这里做事的狱吏狱吏,收入相当丰厚。

    然而,对一个有望成为将军,光宗耀祖、光大门楣的军人来说,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只能止步于此,受此打击的张立雷在狱中一向沉默寡言,就算是他手下那些比较亲近的狱卒和执役们也有些畏惧于他。

    膳房里正在煮饭。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厨房,厨房里烟气滚滚。虽然柴禾都是储放在棚子下面的,可是因为这倾盆大雨,柴禾都受了潮,沤出浓浓的烟气,正在做饭的几个厨子不断地咳嗽着。

    左边的厨房是给狱卒狱吏们准备的饭菜,虽然也是大锅菜,谈不上精致,不过菜色还是很丰盛的。右边的厨房是给犯人们准备的饭菜,三口大锅,清一色都是用陈米熬的稀粥,里边随便扔些菜帮子,这一来连菜带饭带水就都有了。

    张立雷站在厨房门口朝里边张望了一眼,扬声喊道:“郑小布!”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师傅正拿着一根粗木棒子在饭锅里胡乱搅动着,听到有人唤他,忙把棒子一扔,一边抓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赶到门口,瞧见张立雷,忙点头哈腰地道:“张头儿,有什么吩咐吗?”

    张立雷板着他那张棺材脸,说道:“‘临七号监’刚抓进来一个犯人,还没来得及通知他的家人,今天是没人送饭来的,一会儿送牢饭的时候,你记得多准备个盆儿!”

    “好嘞!头儿放心就是!”

    两人说话的当口,厨房对面长廊下,两个执役悄悄走到了一起,隔着稀薄的雨幕往这边瞧了一眼,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错肩而过。风雨中,这一切隐隐地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氛……※※※※※※※※※※※※※※※※※※※※※※※※※“咣当!”一声,牢门打开了,张立雷手里拎着钥匙,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这间牢房有八个牢间,关的都是那些犯案高官的亲信属下,他们的家眷都在外地,没人送饭,只能由牢里供应饮食。

    牢房中间的通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油灯,一共三盏灯,牢门一开,凄风苦雨扑进门来,那灯火在风雨中摇摇欲灭,映得张立雷的脸庞青渗渗的。

    四个狱卒抬了盛着菜粥的大桶走进来,停在第一处牢房门,后面还跟着几个打下手的人,有人从装饭盆的桶里拿出一个来,另一个人从粥桶里盛出一舀子菜粥,倒在那饭盆里,递给郑小布,郑小布走到牢门前把饭盆儿往饭门里一塞。

    很快,八个牢间都送完了粥,铁门“咣当”一声关上,重新锁好,又奔了下一处牢房。

    引驾都尉朱彬被抓进推事院的时候,牢房已经关满了人,他被押在西厢靠墙的一间临时牢房里。这间临时牢房原本是储放煤炭的所在,砌的是砖墙,不像正式的牢间一样用粗大的木柱隔开,从中间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里边的一切。

    牢房不大,没有窗户和通风口,里边也没点灯,黑咕隆咚的。因为门不是正规的牢门,没有饭门儿可以往里递东西,牢门外的墙上插着一根备用的火把,有人点燃火把,张立雷打开房门,那持火把的执役弯着腰,头一个走进牢房。

    朱彬被绑在中间一根立柱上,因为这牢房不是正式的牢房,外面的人不开房门就无法看清里边的情形,贸然进入的话怕受到犯人的袭击,所以里边的犯人不能自由行动,都被绑在柱子上。

    一碗菜粥盛出来,张立雷瞟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朱彬,朱彬连忙讨好地向他笑笑,乞求道:“张头儿,我想方便一下!”

    张立雷板着脸问道:“大解还是小解?”

    “小解!”

    “那就解在裤子里头吧!”张立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对郑小布道:“快着些!”

    郑小布二话不说,端起菜盆儿凑到朱彬嘴上,一盆菜粥就倒了下去。

    朱彬已赶紧张开嘴巴,努力吞咽起来,那粥也好、菜也罢,根本顾不上咀嚼,只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饶是如此几乎也跟不上郑小布的速度。

    一盆粥喝完,朱彬已憋得脸庞通红,呼呼地喘气,张立雷转身走去,牢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房中顿时黑漆漆一片。

    再下一间就是关押杨帆的所在了。张立雷走到牢房前,掏出钥匙开门,牢门打开,持着火把的执役率先走了进去。

    这片牢房是依着地势,背倚墙壁建成的,原本用来储放御史台的各种物资。杨帆所在的这间牢房同样没有窗户,牢房里黑漆漆的,不过他这间牢房比起朱彬所在的那间牢房可要舒服多了。

    这间房屋比较规整,比朱彬所在的那间牢房宽敞一倍,举架也比较高,进去不用弯着腰。这间房子原本是用来储放纸墨笔砚各种办公用具的所在,所以里边非常干净,东西也未全部清理,临墙还有一个木架,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纸张。

    杨帆被绑在立柱上,于一片漆黑之中正在苦苦思索着如何脱困。

    他知道自己是被攀咬的,而攀咬他的人能是谁呢?杨帆思来想去,很快就想到了朱彬。朱彬本就与他不合,眼见他高升之后又心怀嫉恨,如今他被抓到推事院来,攀咬自己以泄私恨,这是很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杨帆稍稍定了些心,朱彬与他接触并不多,一经审问、对质,是不可能说出什么有力证据的,他是羽林卫的将领,这是皇帝最亲信的武装,审理他必定会比较慎重。再者,他掌握着相当庞大的人脉,婉儿那里就不必说了,梁王和薛师一旦知道他的处境,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对脱困他还是比较乐观的。不错,一进例竟门,便是九死一生之局,可例外毕竟还是有的,他并没有参予谋反,朱彬纵然攀咬他,一经对质审讯,必然也是漏洞百出。

    就算朝廷上各派系势力有所争斗,以他目前的官职地位,也不应该进入那些大人物的眼界,成为他们必欲铲除的对象。面对这样的审判结果,相信御史台的人不会冒着得罪薛师和梁王这等人物的危险而必致他于死地。

    他此时绝对不会想到,的确有个大人物要置他于死地,此人竟然就是御史台正堂,牢门外昏暗的夜色下,两个狱卒对视了一眼,目光闪闪发亮。其中一个拿出一个饭盆儿,轻轻敲了敲盆沿,另一个会意地点点头,把饭盒接过来,盛了满满一勺菜粥,递给郑小布。

    张立雷进了牢间,依旧板着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棺材脸,惜字如金地说了一句话:“喂!”

    郑小布凑到被绑在柱上的杨帆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张嘴!”

    杨帆骤见光亮,一时不能适应,他眯起眼,还没看清面前的人,菜盆儿就凑到了他的唇边,一碗菜粥灌了下去!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闻变

    雨在半夜时候停了,清晨又淋淋沥沥地下了起来。

    来俊臣今天没有乘马,换乘了一驾车轿,一大早就赶来推事院。

    卫遂忠知道今天早上肯定有事,也早早就赶了来,不过他不是为了给杨帆收尸,而是为了在杨帆的尸体上做点手脚,以便坐实他畏罪自杀的罪名。

    来俊臣一党虽然在御史台一手遮天,但是这御史台并不能算是铁板一块,敢跟来俊臣叫板的强项御史还是有的,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要做得尽量隐秘一些,叫人抓不住把柄最好。

    推事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卫遂忠撑着伞正要走进大门,无意间一扭头,忽然看见一辆车轿远远行来,车前车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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