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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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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刺客惊道:“你干什么?”

    杨帆茫然道:“睡觉啊,我就这一张木榻,你……不是要我睡到柴房去吧?”

    岂有此理!

    女刺客把俏脸一板,道:“你睡地上!”

    杨帆道:“姑娘,你讲讲道理成不成?这可是我家!”

    女刺客一按剑簧,“铿”地一声,利剑弹出半尺,杨帆吓了一跳,赶紧“出溜”到地板上,放弃了跟她讲理的打算。

    女刺客轻轻哼了一声,还剑入鞘,抱在胸前。

    杨帆在地上和衣躺下,偷偷瞄了她一眼,“关心”地道:“姑娘,穿着湿衣服睡觉恐怕不太好,不过我就这一身衣裳,实在没有衣服换给你,如果你想把湿衣服脱下来其实也没啥的,反正灯一吹,啥也看不见。”

    女刺客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她算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个带些无赖习气的市井儿,既不是大奸大恶,也没胆子真的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儿,却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家子,或者他依旧对自己有点贼心不死也说不定,不能给他好脸色。

    杨帆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抵挡不住了,便嘀咕道:“那不是还有一床被子么,你盖上不就成了……”

    杨帆说着,便吹熄了灯。

    油灯一灭,室内顿时……一片清明。

    今夜弦月如钩,漫天星光灿烂,杨帆本以为灭了灯火会比较黑暗,谁知道室内居然清冷如霜。杨帆扭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正碰上姑娘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连她的五官轮廓也依稀可辨。

    杨帆“诚恳”地道:“真的……看不见,我是雀蒙眼!”(俗话:夜盲症)

    女刺客还是不说话,只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杨帆吃不住劲儿了,只好转过身去睡下。

    姑娘的嘴角攸地抽动了两下,她的肩上很痛,身上很乏,可是不知怎地,她居然有些想笑:“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活宝……”

    ※※※※※※※※※※※※※※※※※※※※※※※※※※

    天刚蒙蒙亮,则天门上便钟鼓报晓了。

    第一通鼓响时,女刺客便睁开了眼睛,虽然她依旧有些困倦,但是这么响亮的钟鼓声,哪里还能睡得着。她一睁眼,就发现那个睡在地板上的男人不见了,女刺客心中一紧,立即翻身坐起,因为坐起的动作太猛,牵动伤口引起一阵痛楚。

    她颦着柳眉,坐定身子,轻轻按住肩头,警惕地四下打量起来。

    晨曦透过窗棂映进房中,尚有一种灰蒙蒙的暗意,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睡榻、一张几案和贴墙的一口破旧箱子,余此别无他物,东西虽不多,却给人一种乱到了极点的感觉,这是明显的单身汉的特征,屋里又脏又乱,除了屋主人经常触碰的地方,其他地方甚至落了厚厚一层灰。

    女刺客走到墙边,打开那口破箱子看了看,这是这个乱得像猪窝似的房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果如那家伙所言,里边一件衣服都没有,那家伙的全部行头,似乎就只有他身上那一套。如果自己穿着这身夜行衣,大白天的走出去……

    女刺客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迄今为止还不曾通过名姓的男人去了哪里,但是她并不担心那人会去官府告密,如果那人有心告密,昨晚就不会冒险把她扛回家来,直接把她丢进武侯铺就行了。就算他改变了主意,趁她昏迷的时候也完全可以去报信,而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她可以相信这个人,并借助这个人的地方养伤么?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的,不过看起来倒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不利。不过……

    女刺客微微沉吟起来。

    虽然她任务失败,但是这方面她并不担心,刺杀天后哪有那么容易的,当初进宫行刺时,公子就预估过,成功的可能性并不是很高,但是哪怕只有一成可能,也要放手一搏罢了。

    如今虽然失败,但羽林卫中自有公子的内应,她能顺利潜进瑶光殿实施刺杀,就是内应的协助。她的失败和逃走,公子一定都了如指掌,公子知道了这些情况,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应变。

    眼下她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自保,而她唯一可虑的,就是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大索全城,如果那样的话,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贼会不会听说了风声,心生怯意,既而出卖她。

    转念一想,她又踏实下来,这几年来,武后将李唐皇室诸王一一铲除,就连她的长子和次子成为她的绊脚石的时候,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杀掉了。她大肆任用酷吏,籍种种名目,清洗忠于李唐的大臣,又频频搞“献瑞”为自己造势,分明是想革李唐之命。

    此时的武后,费尽心机营造的就是那种“天下归心”的氛围,她岂会把遇刺一事张扬天下,从而助长反叛势力的气焰呢?

    ※※※※※※※※※※※※※※※※※※※※※

    “呸、呸呸!”

    沉思中的女刺客听到院中隐隐传来一些声音,便合上箱子,朝门口走去。

    院子里,杨帆正蹲在水井旁刷牙。

    牛骨的刷柄,猪鬃的刷毛,蘸了青盐,刷得一嘴猪毛。

    杨帆“呸呸”地吐出嘴里的猪毛,嘀咕道:“这牙刷子还是新的呢,刚用一回就开始掉毛,大娘这牙刷子做得实在不怎么样,这样的牙刷子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这时候,大部分人还是用杨柳枝刷牙,把事先泡在水里的杨柳枝,用牙齿轻轻咬开,里面的杨柳纤维支出来,就成了一把细小的木梳齿,再不然就用丝瓜瓤子。不过牙刷子业已问世了,只是用茯苓等药材制成的“牙膏”如今还不曾发明,依然只用青盐。

    不过这年头,牙刷子还是一种奢侈品,普通人家不会在这方面做花销,杨帆是近水楼台,因为马桥的老娘就是做牙刷子的,这才免费得了几支,因之他也就成了马氏牙刷子的首批试用人员。

    只是,看起来这马氏牙刷子明显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刷毛不但带着一股子猪毛味,而且牛骨制成的刷柄只要沾上几次水就开始发黑,有些粗糙有硬碴的地方,还容易刮伤牙床。

    实际上,做牙刷子的都有一些自己的不传之秘,诸如劈制牛骨、牛骨钻孔、捆扎猪鬃,这些步骤只要一看就会做了。但是劈好的牛骨要用淘米水浸泡几天以防腐,泡好的骨片要用麻衣锉锉平,再放到放了黄藤芯的木桶里抛光,牙刷子做好后要用硫磺熏蒸来去味消毒,这些诀窍人家不说,你就不容易想到了。

    杨帆正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女刺客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一株生长在深谷的幽兰,娴静时候的样子全无一点女刺客的彪悍与杀气。

    她站在门边,憔悴的脸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过于苍白,以致那本来就很白皙的脸颊因之有了一层半透明的质感,几绺秀发就垂在她那蛋清一样剔透的腮边,愈发衬托得肤白如玉。

    杨帆笑了,向她扬扬手,道:“你醒了,出来吧,没关系,这才敲头一通鼓呢,这修文坊里,没有人会比我起的更早。”

    他的笑很灿烂,阳光般灿烂,笑时颊上还遽尔生起两个浅浅的酒窝,女刺客看在眼里,竟尔生起一种“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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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杨帆的信誉

    女刺客下意识地向院外看了看,便扶着肩头姗姗地走过来。

    她依旧是那一身夜行装束,经过一夜,薄薄的绸衫绸裤已经烘干,质地极好的衣料依旧十分柔软,不至于暴露了身体的曲线。

    女刺客在杨帆面前蹲下,睇着他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杨帆刷着牙,含糊不清地道:“因为我是这坊里的坊丁,本月该我当值,一大早要去开坊门的。”

    女刺客讶然道:“你是坊丁?坊丁本是协助武侯防盗的,你怎么……却行偷盗之事。”

    杨帆挠了挠头道:“这个问题……实在不好作答。你说当官的本该爱民如子,为什么偏有那么多当官的贪婪残暴,视百姓如刍狗呢?”

    “嗯!没看出来,你这傻……你这家伙说话还挺有道理。”

    女刺客想了想,点点头道,她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院落,又问:“你家就你一个人?”

    杨帆道:“是啊,我幼年时随昆仑商船流落南海,呸!呸呸!直到成年才回来。呸!我到洛阳城还不到一年光景呢。”

    女刺客再度蹙起了她那秀气的眉毛,狐疑地道:“你幼居海外,回到大唐还不到一年,就变成了洛阳人氏,还做了修文坊的坊丁?”

    杨帆乜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不知道,在咱大唐要弄一份户籍有多容易?”

    女刺客哑然,她知道杨帆说的是实话。

    隋炀帝大业年间,中原人口有四千六百多万,但是唐高祖时期全国人口仅有一千五百多万,锐减了三分之二。

    固然,因为隋末天下大乱,死了很多人,但战争中死的人其实很有限,更多人的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战争带来的副伤害----对农业的破坏。当时,百姓因饥饿而死的数目数十倍于死于战争的人。

    可即便如此,唐初人口也不会锐减到如此巨大的地步,当时人口锐减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瞒报户口。战乱期间,农民流离失所,破坏了原来的户籍制度。当天下稳定之后,很多农民已托庇豪门,做了奴仆或佃户,再想统计人口就非常吃力了。

    这些年来,朝廷不断加大人口的统计,制度已经较早年完善许多,但还是有许多漏洞可钻,所以,想瞒报户口、或者想得到一个户口,都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心有灵犀地一起开口,这句话一出口,杨帆就笑起来,女刺客却不觉得好笑,她绷着脸,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盯着杨帆看,直把杨帆看得觉得自己的笑点确实很低,这才收敛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杨帆,排行第二,大家都叫我杨二或者二郎,不知姑娘的芳名是……”

    女刺客略一沉吟,答道:“我叫天爱奴。”

    杨帆讶然道:“你姓天?好大的一个姓氏”

    女刺客摇摇头道:“不,我没有姓氏。我叫天爱奴,我的名字……就叫天、爱、奴!”

    天爱奴这个名字当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那时女人通常没有大名,只有小字。魏文帝曹丕的皇后叫郭女王。汉恒帝刘志的皇后叫邓猛女。汉昭帝刘弗陵的皇后叫上官小妹。而本朝太宗皇帝的长孙皇后,叫观音婢。

    皇后大多出身名门世家,乳名尚且如此,民间女子的乳名儿起的千奇百怪更不希奇。但是没有名字的女人常见,没有姓的人……,这怎么可能?杨帆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他知道,在这个女孩身上,一定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就像他一样。

    杨帆无心去发掘人家的秘密,便笑了笑道:“天爱奴!很好听的名字啊!你要不要刷牙,我请!”

    天爱奴明丽的目光先是投注在他那支刷毛已然蜷曲的牙刷子上,蛾眉复又一挑,再睨向他。杨帆笑起来,道:“当然不是,我还有好几枝新牙刷子呢。”

    杨帆起身走进房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一支崭新的牙刷子,顺手还带出了一只水瓢,舀了半瓢水。杨帆把瓢、牙刷子和青盐递给天爱奴,介绍道:“喏!这是洛阳修文坊马氏牙刷子,做工精致,品质一流,四坊八乡,有口皆碑。”

    红日东升,腾跃到天边一抹云彩之上,从云彩间的缝隙里把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投射到神都洛阳城上。杨帆家的小院里,一男一女,分别拿着瓢和陶盆,面对面地蹲着,在阳光下刷牙。

    “我需要一套衣服,呸、呸呸……”

    “成,等一会开了坊门,我给你寻摸套衣服回来,呸呸、呸……”

    “谢谢,呸!”

    “不用谢,我家里不开伙的,我再给你捎些吃的回来吧,我们坊里有个江家汤面铺子,做的汤面口感筋道、汤清味足,四坊八乡,有口皆碑,呸、呸呸……”

    “这样啊……其实我不太饿……”

    ※※※※※※※※※※※※※※※※※※※※※※※※※※※

    大清早,各处坊门刚开不久,几个身着便服,胯下骑马的人便急匆匆地走在赶向修文坊的道路上。7k7k001.com

    若是有人认得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几人中竟有洛阳尉唐纵和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能让这两个人大清早的便走在一起,着实不容易,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轰动九城的大案子。

    洛阳尉唐纵约有四旬上下,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显得极具威仪。他这个年龄正是男人体力精神达至巅峰的时候,一袭长袍穿在身上,胸膛、臂膀撑出的曲线,可见其身材之魁梧结实。

    在他左手边马上的人就是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乔君玉也是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身材比起唐纵要单薄一些,脸颊上宽下窄,浅浅的皱纹给他清瞿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策马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锦袍玉带的美少年,这少年比乔君玉矮了大半个头,穿着一袭玉色交领长袍,腰束七星带,头戴幞头巾子,腰下一双浅腰乌丝履,身材非常纤细,看年纪不过二八妙龄,容颜俊美,双眉如剑。

    唐纵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沉声道:“乔参军,洛阳人口百万,鱼龙混杂,要找一个人实在是难如登天,朝廷又不许搞出大阵仗来,那不是难为人么?说实话,就算请杨郎中主持,我也不抱多大希望!”

    乔君玉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更密了。

    要在偌大的洛阳城找一个人,难处有多大,他岂会不知道,更何况,还得悄悄进行,不能搞得满城风雨,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可是……

    乔君玉往旁边瞟了一眼,见伴在他身侧的那个玉袍锦带的美少年听了这话已面沉似水,心中不由一紧,连忙打个哈哈道:“那个人受了伤,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犯人是在修文坊一带失踪的,咱们就以修文坊为中心,向四下里搜查嘛。洛阳府若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就地调动各坊的武侯和坊丁,让他们一曲一巷逐坊搜查就是!”

    唐纵听了更是大发牢骚:“乔参军,你说的轻松。这天子脚下,溪边随便一个垂钓的蓑衣老者,可能就是某位致仕荣修的尚书侍郎,巷弄里边随便一个正在蹴鞠的少年,可能就是某位皇亲国戚。一座小小佛庵、一处小小道观的供奉施主,说不定就是哪位王侯公子,查,怎么查?翻,怎么翻?”

    乔君玉眼角捎着旁边的美少年,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却又不好出言制止:“这唐纵执法多年,经多见广,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怎么就看不出我身边这女人的身份来呢,这可是内卫的人,你就算看不出她的身分,难道还看不出她是易钗而弁?

    内卫交办下来的事,怎能推托得了。虽说找上门来的这位谢沐雯谢姑娘只是内卫里的一个果毅都尉,可是就算刑部侍郎、刑部尚书,对她也不敢等闲视之啊。内卫是什么?那是当今天后手里头的一口剑。

    这口剑要杀人,无须审讯、无须关押,甚至无须罪名,那可是掌有先斩后奏之权的,你没见这位谢都尉一到刑部,就连周兴周侍郎都把她奉为上宾吗,立即就安排我送她来见杨郎中,由杨郎中亲自负责此案,唐少府呀唐少府,你今儿这是犯了什么毛病?”

    他却不知,唐纵身为洛阳尉,主管洛阳司法,也是早就知道梅花内卫之存在的一个官员,这个易钗而弁的女人一直跟在乔参军身旁,看似乔参军的随众,但是乔参军反而常去看她脸色,唐纵就已猜出她的身份了。

    这时唐纵故作不知,正是故意发牢骚给她听。洛阳府的公人差役配员是有数的,以洛阳府那么点公人,管理这么大的一座城池,管理上百万的人口,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容易么?结果内卫随便来一个人,就指使他调动大量人力,那整个洛阳城的日常治安谁来负责,出了乱子谁来承担?

    唐纵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向内卫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那女扮男装的谢都尉似乎察觉到他是向自己发牢骚,一双剑眉攸地一挑,刚要反唇相讥,路旁突然跑上来几个乞丐,拱手作揖地道:“几位贵人可怜可怜小的,施舍些吃的吧……”p:各位书友,票票投来!

    第十八章 刑部司刑郎中

    “不开眼的东西,滚开!”

    骑马走在外侧的是刑部和洛阳府的公人,乞丐们刚一靠近,他们的鞭子就扬起来,毫不犹豫地抽下去,那几个乞丐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凶,头前两个乞丐躲避不及,挨了两鞭子,疼得“哎哟”直叫。

    眼看这些人不是好相与,那些乞丐情知找错了对象,当下不敢言语,转身就想逃开。

    “慢着!不许打人!”

    谢都尉忽然大喝一声,喝止了那几个公人,一拨马头,走向那些乞丐,乔君玉和唐纵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都勒住马缰停在那里,谢都尉拨马到了几个乞丐的面前,方才寒霜般的脸色已然柔和下来。

    几个乞丐不明她的用意,神色间都有些惶恐,谢沐雯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番,便自袖中摸出几枚开元通宝,手一举,一个乞丐这才恍然,赶紧捧起双手。大钱叮叮当当地投到他的手中,几个乞丐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谢都尉一双极具英气的眉毛攸地一挑,冷哼道:“瞧你们一个个手脚齐全、身强力壮的,寻些什么活计做不能讨口饭吃,偏要去做乞丐,真是没出息!你们就是去偷去抢,也比做个伸手花子强!”

    几个乞丐面对这样的励志语,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贵人教训的是!”

    谢都尉瞧他们答应的痛快,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不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拨马赶了回来。

    洛阳尉唐纵、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这两位负责执法的官员听了她这样的言语,不禁相顾苦笑。见她回来,乔参军忙换了一副笑模样道:“谢都尉真是慈辈为以怀,对几个乞丐也能如此怜悯。”

    谢都尉淡淡地道:“若非不得已,谁愿屈身为乞丐,纵不帮上一把,也不必轰狗一般吧。”

    乔参军不好接这个话题,讪讪地咳嗽一声,道:“都尉说得是,都尉请看,前方就到杨郎中的府邸了。”

    他们走的是洛阳城的一条主要干道,脚下是黄土压实的路面,路两旁是成行的榆树、槐树,树后面就是深深的排水沟,沟后面就是高约一丈的坊墙,坊墙内有深宅大院、寺庙道观的飞檐重楼。

    偶尔能看到一座气派很大的宅院,在坊墙上开了自家大门直接冲着城市大街,门口列着两排戟架,还有甲士豪奴看守。这是王公贵戚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经制度特许,才能对着大街开门的,一般人家的门户却只能向着坊内开。

    前面不远,就是修文坊的坊门。刑部司刑司郎中杨明笙官职不到三品,他的府邸自然也是建在坊里的。

    乔君玉等人走进修文坊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几乎每座坊内,都有一些官绅居住其内,官绅交游广阔,往来无白丁,有贵客登门亦属常事。修文坊里住的官员最多,一些有身份的人出出入入实属寻常。

    今天百官不用上朝,官员间一早就有客人走动就更属寻常了。大唐皇帝原本每天都要上朝的,不过显庆二年五月的时候,宰相们启奏高宗皇帝说,天下太平,没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请皇上隔日一上朝,从此朝廷就改成单日上朝,双日不上朝了。

    乔君玉一行人直接进了刑部司刑司郎中杨明笙的家。

    刑部司刑司郎中,那是仅次于刑部尚书、刑部侍郎的刑部第三号人物,凡是审理重大案件,要由刑部郎中以刑部侍郎的名义会同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为三司使,三司会审。朝廷发布大赦令,则由刑部郎中代表刑部宣布大赦天下的名单,所以威权极重。

    刑部郎中杨明笙,仅有四旬上下,头发却已开始花白,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松驰,所以皱纹也就显得格外深。他身材欣长,颈项也长,一只鹰勾鼻子,一双锐利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顾盼觅食的秃鹫,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他鼻翼两侧那两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法令纹,使得他的面容透出一种冷肃严厉的神气。作为大唐刑部的第三把手,杨明笙一向不苟言笑,在刑部素以严肃酷厉著称,刑部法曹参军军乔君玉与他共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笑过几回,

    此刻,他却谈笑风生,笑得老脸如秋菊,就连那丝丝皱纹,都像菊花瓣似的舒展开来。他的笑,当然是对梅花内卫果毅都尉谢沐雯谢姑娘而发的,面对天后内卫,一向不苟言笑的杨郎中也破了例。

    “请,谢都尉,里边请。”

    “郎中请。”

    这时候,“大人”这个称呼还是专指至亲长辈,所以官场上只相互称呼官职,哪怕是一个县令对着一个宰相,也是称对方某相国,宰相称其为某县令,对答间都自称“某”,县令若是不肯谦称下官、卑职,也不算失礼,所以谢沐雯与杨明笙都是如此相称。

    杨明笙笑吟吟地把谢沐雯请进了内书房,乔君玉和唐纵便在客厅里坐下来。杨明笙在内书房里听谢都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慨然道:“谢都尉放心,既然是太后吩咐,周侍郎指派,杨某一定尽心竭力,找出凶手。”

    谢沐雯欣然道:“兹事体大,那就拜托杨郎中了!”

    杨明笙“啪啪啪”三击掌,扬声道:“唐少府,乔参军,进来说话!”

    二人进了书房,见礼坐定,杨明笙便望着洛阳尉唐纵,沉声问道:“城门处可已遣派人员检查?”

    唐纵道:“郎中放心,洛阳城所有城门,未曾开门前某便已派了人去进行盘查,但凡肩上有伤者,是一概出不了城的!”

    “嗯!”

    杨明笙点了点头,因为抿着唇,所以鼻翼下面的两道法令纹就更深了,好象是两条沿着他的鹰勾鼻子撇向左右的两道深深的沟壑,他静静地思索了一阵,徐徐地道:“乔参军!”

    原本跪坐客席的乔君玉立即直接腰来,顿首道:“在!”

    杨明笙道:“你立即知会洛阳尹,遣派人员,对城中一百零三坊逐一进行盘查。府衙负责一百零三坊,每坊则由该坊的武侯铺子负责,每坊坊丁各自指定一曲或一巷,逐户排查,同时发出布告,有藏匿人口者,一旦查出,与匿藏人同罪!另,举报者有赏!”

    “诺!”

    “还有,北城是仓城所在,那里俱是粮仓,轻易不会有人进入,却也最易潜藏,你立即着仓城官吏带人逐仓盘查。还有洛阳三市,三市都是午后才开市,可以让人先去把守市门,对进市的商贩、行人逐一盘查,其他如客栈、酒肆、青楼、奴隶市等,亦多为藏污纳垢之地,亦予严查!”

    “诺!”

    “唐少府……”

    谢都尉坐在一旁看着,杨明笙一一吩咐下去,有条不紊。谢都尉并没有说出昨夜追捕那刺客时,曾经遇到过两个小贼。她相信那两个小贼跟那刺客全无干系,然而她一旦说出来,这两个人却必然要倒大霉。

    她的“阿兄”就是一个小贼,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所以在介绍案情的时候,她只是稍一犹豫,便略过了那个夜盗的小贼。

    “阿兄……”

    谢都尉不禁沉浸到那酸酸甜甜的回忆当中,直到唐纵和乔君玉起身告辞的动作惊醒了她,谢沐雯忙敛了心神,随之而起,道:“如此,就有劳郎中了,某静候郎中的好消息,不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杨明笙笑容可掬地起身道:“杨某一定全力以赴,尽管放心便是。”

    谢沐雯霁颜道:“好,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郎中及时知会与某。”

    “呵呵,那是自然,杨某送谢都尉。”

    “不敢不敢,郎中客气了。”

    “谢都尉,请。”

    二人并肩向外走,唐纵和乔君玉便随在后面。

    这两人至今依旧不知道他们要缉捕的人犯了何罪,为什么抓人。不过他们久在官场,自然清楚但凡是内卫经办的案子,大多是见不得光的,或者干系极为重大,所以也不多问,这种浑水还是少趟的好。

    杨明笙笑吟吟地将谢沐雯送到二堂门口,谢沐雯便回身抱拳道:“郎中留步,某这便告辞了!”

    杨明笙立在阶下,双手高拱,向谢姑娘揖了一揖,道:“慢走!”

    谢沐雯和唐纵、乔君玉向前院走去,管事老刘代替主人继续相送,杨明笙并未走开,只是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管事老刘送走了客人,赶回他身边道:“阿郎(老爷),您还未用早膳呢,再搁下去可就凉了……”

    杨明笙摆摆手,道:“先搁着,某要想些事情,一会儿端进书房来吧。”

    “诺!”刘管事答应一声,悄悄退开了。

    杨明笙独自回到书房,撩袍坐定,手抚胡须,微微地沉吟起来:“刺驾,这是何等大事,刺客岂会还留在洛阳城里,再者,城中哪里不好藏,偏往官员宅院较多的修文坊来,只怕是有意祸水东引吧。”

    杨明笙目光闪动,沉吟有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边便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注:开元通宝,不是唐玄宗开元年间才铸的大钱,高宗时期铸的铜钱就叫开元通宝。;

    第十九章 姑娘赖上你了

    抓捕刺客的事,杨明笙只略略地想了一下,便完全抛到了一边。他执掌刑狱多年,当然清楚要在洛阳城里搜一个人,其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根本没有指望真能抓得到这个刺客,他甚至怀疑这所谓的刺客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并不存在的一个人。

    “一个刺客,怎么会放在太后眼里,叫太后亲自吩咐下来安排拿贼。太后派人去见周兴,周侍郎又将这差使派到我头上,恐怕……功夫在题外啊!”

    杨郎中用食指轻轻叩着桌面,思忖良久,双眼攸地一亮,他想通了,太后这是要借题发挥,再度清理朝中那些不听话的臣工啊!”

    杨明笙微笑起来,自觉已号准了太后的脉搏。抓贼,那是小吏的事,他已吩咐下去,能不能抓到时,那就看捕贼的那些小吏的本事了。官,要做官该做的事,官该做的是,就是顺着天后的心意,让天后满意!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杨帆在坊里转悠了几圈,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套女人衣服藏在怀里,随后便去江旭宁摊前吃面。杨帆借口今早较饿,买了两碗汤面,端着汤面正往回走,忽听巷子里传出一声男人的尖叫,好象被人爆了菊花般凄惨:“天杀的!哪来的这般缺德的鼠辈啊,武侯在哪,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杨帆闻声回头,就见一个穿着铜钱纹员外袍,留着两撇八字胡,身材十分圆润的四旬男子,站在巷口跳着脚的骂街:“这缺德带冒烟儿的小贼,偷了我刚买的瓶儿碟儿也就罢了,怎地把我给娘子刚买回来的诃子都偷了去,那可是上好的安吉丝织就的!”

    坊里许多百姓听了便吃吃地笑。洛阳尉唐纵从杨郎中府上出来,便先传见了本坊的坊正,修文坊坊正苏墨涵刚接了唐纵的指示,送唐纵离开,便听到一通喊叫,他气极败坏地赶过来,吼道:“黄招平,你……你这大清早的,这是闹的哪样?”

    黄员外一见坊正来了,再一瞧武侯铺的不良帅(派出所所长)也跟在后面,立时如见亲人,抢上去诉说道:“坊正,不良帅,你们两位都在,太好了!我家里昨夜遭了贼,丢了一双天木釉的双耳花瓶,一叠三彩釉的敞口盘子,这且不论,还有我给娘子买的安吉丝的诃子也被偷了,这贼损呐……”

    杨帆捧着大木碗,眼珠转了转,心道:“马桥这厮还偷了一件安吉丝的诃子么,怎么不见他拿出来,莫非……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不成?”

    苏墨涵哪有闲心理会这事,便挥手道:“够了够了!你瞎嚷嚷什么,不就丢了几件东西么,回头到武侯铺里报备一下,南西北三市里给你注意着些不就成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一个大男人,学什么泼妇骂街,回去!”

    训斥完了黄员外,苏坊正一扭头,正好看见杨帆端着两只大碗,又叫道:“杨二,你往哪里去?”

    杨帆站住,随口说道:“哦,苏坊正,马桥有些胃寒,我替他弄碗热汤面回去。”

    苏墨涵哼了一声道:“就他事多,一天到晚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痒,你快些回去,叫他吃完了饭,跟你一块儿到我家里来,有事情吩咐你们。”

    “是了,坊正放心,我们一会儿就过去,不知是什么事啊这么慎重?”

    “案子!大案子!知道吗,人犯就是在咱们修文坊失踪的,刑部差派下来,可马虎不得,赶紧的,一会儿到我家里报到。”

    苏坊正说着,便匆匆走开了,雷不良帅沉着脸跟他一起走开,片刻的功夫,苏坊正的大嗓门又在前边另一条巷弄里响起来:“陈阿大,你去把各曲各巷的坊丁都叫来,到我家里去,有事吩咐你们!快着些,”

    杨帆暗暗琢磨,这坊正十天半月也不点一次卯,今儿这番举动,莫非……

    杨帆一下子想到了藏在自己家里的那个女贼,心中不由一紧,当下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去。杨帆匆匆回到家里,先把汤面递给天爱奴,说道:“你先吃东西,一会儿再换衣服不迟。”

    “多谢!”天爱奴接过饭碗,向他道了声谢。

    杨帆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沉声问道:“姑娘,我有话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案子,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天爱奴端着大碗,刚刚夹起一箸面,听了这话,乜着杨帆问道:“怎么?什么大阵仗?”

    她已经洗过脸,还整理了头发,虽然身上依旧是那套皱巴巴的绸衣绸裤,可是已经恢复了几分美人的模样。美人毕竟是美人,就像一颗珍珠,哪怕是埋在泥垢里,只消稍稍擦出一痕,就会散发出诱人的光晕。

    这时她乜着杨帆的模样特别可爱,可杨帆现在当然没有心思欣赏,他急急说道:“刚才坊正要我吃过饭后就去他那里报到,我还看到武侯铺的不良帅也在,我估摸着,一定跟你的事情有关。我不知道你到底犯了多大的案子,居然连不良帅和坊正都给惊动了,依我看,你得赶紧走。”

    “哦?”天爱奴的眸中攸地闪过一丝异彩,但她迅速掩饰住了,她很优雅地摇了摇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恐怕我现在是走不了啦!”

    “走不了?”杨帆惊讶地看着她,问道:“怎么走不了?”

    天爱奴道:“如果连这坊里的坊正和不良帅都已接到了抓人的消息,你说,街巷要隘、各处城门,还能不加防备?”

    天爱奴轻轻叹了口气,轻得杨帆都不确定她到底是在叹气,还是在吹凉面皮儿:“如果连你们坊里都惊动了,那么其它的坊,包括客栈、酒肆、药店……,所有的地方都会加强盘查,城门处更不例外,现在走,走不掉了。”

    杨帆失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案子?居然能轰动九城!”

    天爱奴很抱歉地道“这我不能告诉你。”

    杨帆盯着她道:“你不是早上还想换了衣服就走?”

    “我改主意了!”

    天爱奴理直气壮地道:“女人随时都会改变主意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杨帆:“……”

    天爱奴看看他的模样,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偌大的洛阳城,想找个人谈何容易。再说,你是修文坊的坊丁,而我就在你有家里,坊正找你去安排查人,如此一来,我想藏在你家里其实非常安全。”

    杨帆在屋里踱了几步,脸色凝重地道:“安全,恐怕不见得,你留下会很危险。”

    天爱奴道:“我知道,可我走了会更危险。”

    “我是说……你留下我很危险。”

    “所以呀,你一定要小心,千万要把我藏好,别被人发现了。”

    杨帆道:“你就不怕我举告你么?”

    天爱奴优雅地挟起一枚面片儿,轻轻吹了吹,微笑道:“不怕!如果你举告我,我就招认你是我的同党。恩公,你大概还不晓得,我的案子一旦入官,但凡有所牵连者,统统都是要杀头的……”

    “……”

    天爱奴放下汤碗,对他道:“其实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想要彻查洛阳城,除非调二十万大军进来。如今官府既然连武侯坊丁都用上了,可见查也只是虚应其事,只求对上面有个交待而已,我留在这里,有惊无险,我现在离开,才会中了他们的‘打草惊蛇’之计。”

    杨帆苦着脸道:“我救人,原本只是想……,哪晓得却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回来,我这是何苦来哉。”

    杨帆既然伸手救了人,就做不出半途把人推出家门的事情,只是他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自然不情愿担这不相干的干系,而且,这样的态度才是他在天爱奴面前所扮的市井儿该有的反应。

    瞧着他那受气小媳妇儿的委屈样子,天爱奴没来由的心中一软,安慰道:“我说过,你的救命之恩,我必会报答。这样吧,只要你能掩护我躲过官府的搜捕,我就送你一笔钱,一笔足以让你娶个俊俏娘子过门的钱,你看怎么样?”

    “……”

    “唉!瞧你这家里,乱的像猪窝一样,这样子怎么能住人,我在你家的这些日子里,每天帮你收拾房间好了,你放心,经我整理过的房间,保证一尘不染。”

    “……”

    “我还可以帮你洗衣服,怎么样?你放心,我洗过的衣服,就像新做出来的衫子一样。”

    杨帆没好气地道:“谢啦!我就一套衣服,你洗了,我就只好光腚了。”

    天爱奴柔声道:“那也没关系,你可以扯几匹布回来,我帮你再做几套新的。你放心,我裁出来的衣裳,就算是洛阳城最有名的‘诚织坊’首席裁缝都比不上!”

    一个小美人儿这样温言软语地央求着,杨帆一筹莫展了,他无奈地看着这位突然化身厨娘、针娘、浣衣娘的神秘女贼,看了半晌,咳嗽一声,讪讪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也包括侍寝么?”

    天爱奴那两道弯月似的蛾眉轻轻地挑了起来,攸然化成一双吴钩,然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便微微地眯了起来,轻轻地道:“这个么……你可以试试看。”

    杨帆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蛮腰上,她的剑已经挂回腰间。杨帆曾经看过那口剑,那口剑很锋利,绝对是一口杀人的好剑。现在,一只纤秀美丽的手掌正搭在剑柄上。

    杨帆揉了揉鼻子,喃喃地叹了口气道:“不必了,我决定为我未来的娘子守身如玉!”p:天爱与阿丑要生儿育女居家过日子了,请投推荐票票以贺!^_^

    第二十章 没觉悟的修文坊民

    一个百媚千娇的小女子,像个翘家私奔的小媳妇儿似的赖在你家里不肯走,你能轰她出门么?

    当然不能!

    所以,你不走,我走!

    杨帆毅然、决然地冲上了街头。

    看着他走出门去,天爱奴眸中波光潋滟地一闪。

    她不肯走,固然是因为官府这一招其实并不太高明,官府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彻查整个洛阳城,所以才动用这种“打草惊蛇”的手段,试图促使她自己跳出来。不过这一招看似寻常,但是大部分被通缉的人都会上当。

    “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一旦真的被人发现,是要身陷囹圄的,人会本能地想要离危险远一些,谁能如此冷静、大胆地应对官府的盘查?但是天爱奴做为能被派去刺杀武则天的一名超级刺客,她的胆量显然不属于这个大部分人的范围。

    然而,不逃不代表必须留在杨帆家里,洛阳城这么大,尤其是官府的众多衙门、官员的众多府邸、各种仓库仓房,想要藏人很容易,天爱奴也不是个喜欢恩将仇报、赖定了救命恩人的女人。

    问题是,当杨帆回到家里,向她说起必须马上离开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杨帆,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坊丁?或者说,曾经只是一个坊丁和小偷的杨帆,现在的身份是否依旧那么简单?

    她昏迷之后,一直到在杨帆房中醒来,中间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但是她记得,此前那名女宫卫可是追得甚紧,她既然看到了骑在墙上的两个小偷,那么追来的那名女宫卫看到他们没有?

    杨帆的家老旧不堪,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屋子里的摆设、混乱肮脏的环境,也完全与一个单身汉相符,包括家里从不开火,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包括他那刷牙用的劣质牙刷,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

    而且当晚她已经在墙头看见了这个男人,所以他的身份当无可疑。不过,如果那个女宫卫搜到了昏迷中的她,并且看到了这两个小偷,会不会设了一个局给她?

    当日,盛怒之中的武后,厉声喝令要要抓活的,这句话她听到了。

    武后之所以坚持要抓活的,是因为她在乎的不是这个刺客,而是指使刺客行刺的人。能够受命刺杀武后的人,必然是一个极可靠的死士,用刑未必会逼问出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么,官府会不会换一种更巧妙的办法,叫她主动引领官府去找到她的幕后主使?

    这个念头,方才在她脑海中只是电光般一闪,却足以引起她的警惕了,她不敢冒这个险,她必须进一步确定杨帆的可靠,所以,她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

    “咳!今天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朝廷走脱了一个重要的犯人,公人追捕的时候,这个犯人就在咱们修文坊内消失了踪影,所以咱们修文坊是重点核查区域。”

    苏坊正站在自己家的台阶上,神情严肃地说着,奈何下边依旧是乱哄哄的,坊丁们哪有什么纪律性可言,平时大家各自负责一块,没啥机会聚到一起,现在权当是友谊聚会了,互相寒喧的,家长里短的,拍拍打打的,没个清静。

    “咳!肃静!肃静!一会儿,老夫会带你们去武侯铺,由不良帅分派差使,武侯们带着,按照你们平时负责的地段,逐家逐户的进行盘查。你们记住了,在盘查期间,还要告知各门各户,藏匿人犯者,一旦抓获是要与犯人同罪的,而举报者则重重有赏。”

    众坊丁们听完了解说,刚要转身往外走,苏坊正又来了一句:“最后,我再嘱咐大家几句……”

    众坊丁们站住,苏坊正又殷殷嘱咐道:“查归查,你们可不许扰民,官宦士绅人家,谅你们也不敢,可寻常人家也不可以,没准张家的女儿就在侍郎府上当厨娘,李家的儿子就在尚书府上做管事,捅出漏子来,本坊正可不负责!”

    坊丁们根本不把朝廷的这件差事放在眼里,一个个依旧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苏坊正的“最后,我再说几句”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坊丁们说笑的声浪完全压住了他的声音,这才无可奈何地放弃说教,领着他们直奔武侯铺。

    修文坊的武侯铺由一正一副两个不良帅负责,共有武侯近五十人,不过洛阳城有一百零三坊,百万以上的常住人口,平均一个坊就有一万人,可以想像这一个坊的地段有多大。

    当然,任何一个城市都有闹市区、居民聚居区,也有居民稀落的地区,洛阳城也不例外,太偏僻的坊甚至有些大片的地段是种着庄稼的,而修文坊正是市中心极繁华的一个坊,坊中居民有两万六千多人。这么多人分住在不同的里弄曲巷里,以一个武侯铺五十个铺丁的规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搜索任务。

    突发事件一年也没几回,朝廷又不可能像养兵一样平时养着大把的公差巡捕,如今要搜索人犯,靠这几个人,犯人都不用出坊,只要在几条巷弄间跟他们玩捉迷藏,就够他们受的,所以,才把这些坊丁也都调来。

    不良帅霍明雷集合了全部武侯和坊丁,对他们做了详细的分派,由武侯们把守几条十字大街和各里弄曲巷的关键路口,然后由坊丁们按照他们平时一贯的分工,分别对自己负责的地段逐门逐户上门人口盘查。

    马桥和杨帆正好是一组,负责他们住处所在的修文坊第七曲、第八曲的治安,负责带队的武侯冯缘也是他们极熟悉的人,三个人到了第七曲,冯缘往巷口一站,长巷对面业已站定了一个武侯,遥遥地向他招一招手。

    冯缘向对面招招手,对马桥和杨帆道:“这坊里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过上头既然交待下来,总是要查的。你们两个原就管着这两曲,对各家的情形都了解,谁家几口人,都什么长相,全都清楚。一家家的给我查下去,但凡有生人、客人的,全都叫他们到武侯铺报备一下。另外,不良帅可是吩咐过了,万万不可扰民,一旦捅出什么篓子,本人也是概不负责的。”

    马桥懒洋洋地问道:“冯武侯,官宦人家也要查么?”

    冯缘绷紧了脸皮道:“你们两个不要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这人犯干了什么,咱不晓得,不过连刑部的官儿都过问了,想必这案子小不了。官员们的家,自然也要查,你们要用心些,真要得着那歹人的消息,你我俱都有赏的。”

    “冯武侯,我们兄弟俩做事,你尽管放心。”

    马桥向冯缘拍着胸脯打保票,刚刚走开几步,就轻声嘱咐杨帆道:“兄弟,别实心眼儿,官儿太大的人家,咱跟里边管事说一声,在门楼里多站一会儿,就当查过了。可别实心眼的真往里闯,人家不乐意了,不要说冯缘,就是不良帅也不会保你。”

    杨帆笑嘻嘻地道:“晓得了!”

    两人一人一根哨棒,先到了第一户人家门口,那是一户平民,马桥也不抓那门环扣门,只将哨棒往门上“梆梆梆”地一敲,便高声叫道:“冯大郎,开门啦!”

    查过了冯家,第二家就是杨帆的住处,不过马桥怎么可能查他的家,两人到了他家,只在院中站了一站,便折身走出来。对于其他人家,普通人家查问倒还仔细,逐家逐户的,房内房外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扫了几眼,也对那户主认真嘱咐一番,有那熟识的脾气也好,与他们聊着天进去,四下瞧瞧便又聊着天送出来。

    有那脾气不好的免不了倚仗年老辈尊唠叼几句,两人也不还嘴只管听着,到了第三家阎录事府上,这位官儿不大也不小,二人便也进去看了看,只是一进去就没见着好脸色。

    阎录事家的管家听明来意,十分不情愿地开了门,阎家娘子闻讯出来,站在阶上,唬着一张脸,吩咐那高丽婢子道:“跟着他们,给我看紧了些,莫叫这两个不良人,顺走了我家的东西。”

    马桥听了大怒,对杨帆小声道:“这妇人面目可憎,好不烦人,下一次动手就是她家了!”

    杨帆笑着答应一声,道:“好!”

    两人在阎家不曾搜得什么,被那阎家娘子指桑骂槐地轰出来,灰溜溜地便又到了第四户人家。这户人家朱漆大门,铜环双挂,门前虽无台阶,两株绿柳,倒也清洁,看那院墙白灰黛瓦,虽比不得阎录事家,也算相当宽裕的人家。

    杨帆到修文坊才大半年,虽然有意结交,认识了坊中许多人家,这户人家却不熟。他只记得,这家户主叫吴广德。吴广德是个行商,小门小户人家,专跑洛阳到大梁两地做生意,虽说两地相隔不是甚远,但那年代交通不便利,却也不算近,因之吴广德一年倒有半年功夫待在大梁那边。

    这段时日,吴广德正在大梁,洛阳家里只有个娘子守着门户。杨帆看过户籍簿子,吴家娘子姓鲍,乳名银银。不过因为丈夫不常在家的缘故,这位鲍娘子平素不大在坊中走动,只是守着门户度日,所以虽是邻居,杨帆却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马桥到了门前,正了正头上幞头,伸手抓起门环,轻轻叩了三下,高声唤道:“鲍娘子,鲍娘子,官府查缉逃犯,吩咐逐户盘查。你且开门来,叫我与杨二进去,屋里院外的瞧上一眼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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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小妇人与小女仆

    片刻之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妇人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这妇人穿一身黄色底子配绿荷花的衫袄,梳一个俏皮妩媚的堕马髻,额鬓旁散散地垂下几络青丝,腰腴颈细、皮肤奶白,脸蛋虽不甚美却也有六七分姿色,身子虽然谈不上窈窕玲珑,却自有一种丰腴的妖娆。

    鲍娘子使一双水汪汪的俊眼,冷冷地一扫马桥和杨帆,满脸厌恶地道:“好端端的,这是查的什么贼?”

    马桥板着脸道:“官府一句话,我等这般人物自然就要跑断腿了。还请鲍娘子行个方便,叫我等进去前后瞧瞧,只消没有外人,便好向上头有个交待。”

    鲍家娘子冷哼一声道:“奴家独自守着门户度日,家里哪有闲人,你们要查便查。”说罢一甩袖子,扭着个圆润挺翘的肥臀袅袅婷婷地走回去了,杨帆和马桥对视一眼,便跟在主人背后进去。

    二人先查了鲍娘子家的左右厢房,又一起来到正房,正堂中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个敞口盘子,盘子里有两挂荔枝。鲍娘子揪下一个来,正细细地剥着皮儿,瞧见他们进来,眼皮也不撩一下,只是懒洋洋地问道:“可拿着贼了么?”

    马桥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娘子可莫有所不快。杨二,你去后院儿瞧瞧,若无异样咱们马上便走。”

    杨帆答应一声,出了正堂由山墙处绕向后院,一到后院先见一树黄澄澄的杏子,忍不住撸下几颗,一边吃着,一边四下转悠起来。那逃犯就在他的家里,他岂会认真在别人家的仓房柴屋茅舍里乱转,只是虚应差事而已。

    正堂里,杨帆刚刚离开,马桥便从怀中摸出一件绣着戏水鸳鸯的肚兜儿来,献宝似的在鲍娘子面前一晃,得意地道:“银银,你瞧这是甚么?”

    鲍娘子也不再坐在那儿拿腔作势了,她眼睛一亮,劈手抢过去,笑逐颜开地道:“是送我的么?”

    马桥点点头,鲍娘子顿时眉开眼笑,凑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中,展开“诃子”细细一瞧,又喜悦地道:“哎哟,还是安吉丝的呢,这可不便宜……”

    马桥“嘘”了一声道:“噤声,快揣起来,莫叫杨二瞧见。”

    鲍娘子揣起“诃子”,在马桥额头点了一指,娇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念着人家的好,怎么好长时间不来我家了?”

    马桥道:“阿母近来有些咳喘,煎了几服药吃,也不大见好,我放心不下,哪敢在外过夜。”

    鲍娘子知道马桥至孝,旁的都好说,万万不能拿他父母双亲玩笑或者有所抱怨,闻言便道:“原来如此,你怎不早说?我家那死鬼从大梁回来时,曾带回一种枇杷膏,说是治咳喘最是有效。”

    马桥大喜,道:“当真?快快取来一些与我。”

    鲍娘子将那诃子揣进怀里,水汪汪的眼睛向他一瞟,眉梢眼角春意盎然地道:“杨二片刻就回,我怎好去取与你,你且晚上再来便是了。”

    马桥情知自己多日不来,这妇人旷得狠了,瞧她这模样,自己纵不在此过夜,晚间来了,少不得也要一番云雨疏狂,想起这妇人的风骚劲儿,不觉也是情动,连连颔首道:“使得使得,那便如此说定了。”

    这时候杨帆从后院转了回来,一过山墙便叫:“马六儿,后院无甚异处,咱们走吧!”

    马桥在鲍娘子那圆滚弹手,饱满得水蜜桃儿似的肥臀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小声道:“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杨帆出来,马桥便若无其事与他又去查下一家,二人这一路查下去,只查了个鸡飞狗跳,十户人家倒有八户家里头挨骂。

    这些老百姓哪有那个觉悟,自家过日子就好,管你朝廷拿的哪门子贼,官宦人家更不用说了,贼?贼能藏在我家么?官小一些的,冷言冷语,官大一些的,家人直接“咣当”一声把门关了,叫二人碰一鼻子灰。

    二人一番搜索,自然毫无所获,二人赶回巷口报与武侯冯缘,冯缘正拄着哨棒在那儿打哈欠,打得两眼泪汪汪的。这厮本就没指望那种连刑部高手都抓不着的飞天大盗能落到自己手里,或者出现在自己的的辖区,一听没得收获,马上拖起哨棒,懒洋洋地回去向不良帅交差去了。

    马桥和杨帆又找到苏坊正说了一声,便也缴了各自的差事。杨帆见坊丁武侯们都不甚仔细,这才放心。杨帆回了自己的家门,甫一进去,便吃了一惊,房中窗明几净,哪像他的狗窝。

    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人家,赶紧又退出来。转身再看院中,不觉又有些发怔,院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墙角原有住家留下的久不收拾的杂乱鸡窝,水井旁木桶摆放的位置,小小沟渠边上早晨刷牙时“呸”了一地的猪毛……

    杨帆眸中闪过一抹疑惑,重新转身,轻轻地打开房门,仔细地看看,没错,这就是他的房间,屋里各色家什都在,东西一样不少,只是有些叠了起来,有些换了位置,有些被擦去了上面的油渍和污垢。

    于是,挂着蛛网蒙着灰尘的窗子明亮了,几案上的油渍全然不见,现出了木材的原色,墙角的“蟑螂乐园”也不见了,那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猪骨头、羊骨头无影无踪,木质的地板上一尘不染。

    杨帆直到今天才发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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