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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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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宴开了,丝竹乐起,蛮腰云袖,翩跹起舞,各位官员轮番敬酒,气氛热烈无比。www.luanhen.com马桥坐在下首,得了杨帆一个眼神,这边酒宴气氛刚显热烈,他便借着尿遁走了,带了十余名心腹,离开宾阳楼,直奔刺史府。

    刺史府的门子忽见十余位军人出现在府门外,其中一位看服饰冠带还是位军官,忙迎出门来。询问之下,方知是今日宾阳楼上刺史大人与钦差大人相见甚欢,派人来邀请王弘义王御史同往赴宴。

    那门子知道刺史大人一早出门便是去迎接钦差了,虽然觉得刺史不派人来,反倒是钦差派人来迎接王御史稍显奇怪,却也没有在意,在他想来,钦差来自京城,王御史也来自京城,想必是彼此关系更加亲近的缘故。

    门子开了中门,迎众军士进去,唤过一个青衣小仆,引着这几位军人自去客舍去见王弘义。王弘义正在房中自斟自饮,门外忽有人道:“王御史,我家阿郎正在城头宴客,钦差特遣人来,邀请御史前往赴宴。”

    话犹未了,马桥就带着人闯进来,王弘义脸上变色,手中酒杯“当啷”一声掉在桌上,他用微显慌乱的眼神看着面前这几位戎装大汉,正想说些什么,马桥已然笑道:“王御史好酒兴,自斟自饮,已然醉了。”

    马桥把手一挥,吩咐道:“你们搀了王御史,王御史已醉,可莫摔了御史,惹得钦差不高兴。”

    来时路上,左右早就得了马桥吩咐,立即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挟了王弘义就走。那引路的青衣小厮觉得这般邀请客人有些粗鲁,可他同样没有多想,只道这京里的军爷就是这般粗鲁的性子。

    王弘义一被架起,便知情形不妙,脸色顿成死灰。他也没有叫嚷,叫嚷又有何用,画皮一旦揭破,便连樊刺史也不会保他。

    杨帆在城头楼上正与樊刺史和荆州众官僚杯筹交错,其乐融融,马桥突然按着刀大步走上堂来,神色凛然,后边跟着两个军士,一左一右架着王弘义。一见这般情形,堂上欢声笑语顿时停下,被冲散了的舞姬乐女茫然看向主人。

    樊刺史诧异地坐直身子,看看旁边依旧挂着浅笑,目光却已锋利如刀的杨帆,再看看被两个魁梧的军士扣着手臂,脸色灰败、极不自然的王弘义,挥挥手打发了那些舞女离开,纳罕地问道:“杨郎中,你这是……”

    杨帆不答,只对王弘义道:“王御史,别来无恙啊!”

    王弘义猛地一挣,却挣不开两双铁钳般的大手,便色厉内茬地喝道:“杨帆,你使人把本官抓来,意欲何为!”

    樊刺史眼神飘忽了一下,便安定下来,静静地坐在一边,再不发一语。事已至此,他如果还看不明白两人之间大有蹊跷,他这个刺史也不用做了。

    樊刺史对于王弘义和杨帆之间的过节本来不甚了然,得知杨帆将到时,他还曾与王弘义说起此事,邀他一同迎接。谁料王弘义听了却大为不悦,冷笑一声道:“他杨帆是个什么东西?他来我便去迎?我不想见他!”

    只一句话,樊刺史便知趣了:可想而知,杨帆与这王弘义必然不合,如此,确是没有去见他的必要。王弘义之所以安然待在刺史府上,倚仗的也是这一句话。

    既然知道两人不合,那么樊刺史就绝不会自找没趣,在杨帆面前提到有关他的只言片语。杨帆从来到走,自始至终都不可能知道他在荆州。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昨日游关帝庙,竟然已经露了形藏。

    王弘义一句质问,杨帆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这个钦差是专差,担负的是巡察各道流人和与流人有关的各道巡察御史的使命,没理由包打天下,见到什么都管,今日之事他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交待,那就是他滥用权力了。

    但杨帆自有主意,他转向胡元礼,对胡元礼道:“胡御史,足下身为监察御史,在京则纠察内外百司之官;在外则巡按地方,监督州县,考课官吏,纠劾违法行为,整肃风纪。如今这桩蹊跷,还要劳烦足下。”

    杨帆无权调查王弘义的事,胡元礼有,胡元礼身为御史,干的就是这种差使,他到了哪里,就可以查哪里的事,只要他觉得不对劲儿,他什么事都可以查。

    胡元礼点点头,肃然道:“王弘义,你卖爵鬻官,受国法制裁,发配交趾,永不释还。如今为何出现在荆州城,居然还成了使君大人的座上宾?”

    杨帆冷眼旁观,胡元礼这番话说出来,荆州官员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看来王弘义被流配一事他们是清楚的,既然如此,还对王弘义如此礼遇……,杨帆皱了皱眉。

    王弘义努力挺起胸膛,大声道:“蒙圣上隆恩,王某行至荆州时,便得圣人追旨免罪了,怎么?这就是你捕拿本官的原因么?”

    胡元礼沉声道:“圣旨取来我看!”

    王弘义乜着他道:“你有什么资格看陛下给予我的圣旨?”

    胡元礼拍案道:“就凭本官是监察御史!”

    王宏义是被递解到荆州,由荆州府接收后,收到皇帝释还免罪的圣旨的。

    那官差不可能始终是那么两个人,从京城万里迢迢直到交趾,都是把人犯这么一站一站地解送的。王宏义刚被荆州府的差人押解着要上路,就收到了圣旨,免去了对他的惩罚,荆州府差人自然放人。

    樊刺史知道这件事以后,知道王宏义起复有望,这才对他十分礼遇。可樊刺史并没有看过那份圣旨,如果非要索看了人家的圣旨才对人家以礼相待,那不明摆着不信任么,到时候好人没做成,反倒结了一个冤家。

    反正在樊刺史想来,绝不可能有人伪造圣旨。可他哪里想得到,来俊臣网罗的这班手下根本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泼皮出身,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又有什么脑残的行为是他们作不出来的。

    此刻见胡元礼与王宏义一番对答,樊刺史可不敢如此笃定了。

    樊刺史咳嗽一声,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说道:“王御史,既然胡御史有疑虑,也是职责所在。王御史不妨就取出圣旨叫胡御史看看,如此便还了你的清白,相信到时候胡御史也会向你郑重道歉的。”

    王弘义那道假圣旨是他出京之日就指使人开始制作的,直到他磨磨蹭蹭地赶到荆州,家人才做好假圣旨快马加鞭地送来。这道圣旨固然做得精美,能瞒得过那荆州府负责押送的差役,却如何瞒得过胡元礼?

    那差役压根就没见过圣旨,而且对圣旨也不敢翻来覆去检查个没完,可胡元礼既已起了疑心,这粗制滥造的一道假圣旨,又岂能瞒得过他?王弘义听了樊刺史的话,低下头去,沉吟半晌方把头一抬,很光棍地答道:“圣旨,是我伪造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樊刺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怒。一个朝廷要犯,竟然被他奉若上宾,堂堂一州刺史,被人如此戏弄,他这脸皮都要丢光了。

    胡元礼心中不无忐忑,王弘义这句话出口,他才心中大定,忍不住便想大笑一声。他强捺兴奋,不理满堂官员的惊呼议论,只是微微向杨帆侧了侧身子,低声问道:“杨郎中,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杨帆端起酒杯,以袖掩口,轻轻答道:“夜长梦多,何不效仿李相杖杀侯思之故事?”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权高震主

    胡元礼听了杨帆的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重新坐直身子,肃然道:“伪造圣旨!王弘义,你还真是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

    王弘义晒然一笑,昂过头来不屑理他。

    伪造圣旨这种事实在是太少见了,那年代又没有什么评书戏曲一类比较大众化的故事传播方式,王弘义这个执法的法盲竟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么大的罪,在他想来,只不过冒充皇帝说了句话,罪上加罪,大不了也不过就是照旧发配交趾而已。

    胡元礼道:“欺君罔上,乃是十恶不赦之罪!王弘义,如今你做下这样的大案,犯在本官手里,本官可饶你不得!”

    王弘义听到“十恶不赦”,这才发觉不妙,脸色微微一变,急忙说道:“胡御史,你我同在御史台做事,份属同僚,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胡元礼放声大笑道:“王弘义,你当初任御史时,胡某是洛阳县尉!如今我为监察御史,你是一个流放的罪囚!本官与你,算是甚么同僚!”

    胡元礼把笑容一收,厉声喝道:“来人啊!把这个伪造圣旨、狗胆包天的恶贼拖下去,鞭笞而死!”

    王弘义大惊叫道:“胡元礼,你敢杀我!”

    胡元礼拂袖道:“五品以下官员,本御史便有权就地发落,何况你是一介罪囚,杀你又如何?拉下去!””

    几个士兵不由分说,把叫骂不已的王弘义拖出宾阳楼,就在城头上用起刑来。

    不一会儿,外面隐隐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楼中众官员悻悻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王弘义矫诏与他们无关,他们若只是与王弘义称兄道弟地喝过酒,怕是不会这么生气的,从他们此刻的反应来看,对这位有望东山再起的王御史,他们前几天可没少“雪中送炭”啊…………姚州土蛮首领以薰期、折竹、文皓、云轩为首,率领十余位土司,与蛮州谢蛮的几位峒主溪主再加上岭南狸僚的五六位大首领,陆续赶到了京城。后面陆续还有人正在赶来,但是武则天已经有些吃不住劲了。

    这些头人们赶到洛阳求见皇帝的时候,武则天听说后还很开心,她觉得皇朝慑伏了这些地区,骚乱弹指而定,各部首领如今亲赴京城俯首请罪,这是一件非常长脸的事,所以吩咐礼部用三天时间教习这些蛮夷酋长见驾之礼后,马上召开了一个大朝会,公开接见这些蛮夷首领。

    各部首领上殿面君,行礼如仪,一丝不苟,武则天龙颜大悦。

    但是这些首领一跪就不起来了,他们请完了罪就热泪盈眶,愤懑异常地开始控诉各道御史到了地方究竟都干了哪些天怒人怨的坏事,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这才被迫造反。他们不但告御史台,还把朝廷派往当地的许多流官也一并告了。

    一方面,朝廷派往地方的流官确实从骨子里就有一种高傲感,对归附的四方夷蛮缺少平等相待的态度。如果他们把这种高傲留在骨子里也就罢了,一旦付诸行动,那欺压凌辱或者放纵部下欺压凌辱的事儿就不会少了。

    另一方面,派到这种地方的官员大多是在朝廷上不大得志的,他们自知前途无望,这一任期满很可能就得“告老还乡”,就会终结他们的宦途,所以为自己、为家族、为亲友谋取好处的大有人在。想这么做,对地方部族就难免剥削勒索,这些土司头人确实一肚子委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尽是事实,弄得武则天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满朝文武也都颜面无光。说到激愤处,这些夷蛮酋领不约而同地拔下簪子,披发于面,用簪子划破了脸面,弄得满脸血污,以这种独特的方式表示他们的愤慨和委屈。

    这一手示威的功夫,哪是自幼生长于豪门,十四岁娉婷少女初长成便进了深宫,这一呆就是一辈子的武则天见过的,饶是她心狠手辣、意志如铁,也被这些土蛮首领的强硬表现弄了个手足无措,只好温言安抚。

    大朝会在土蛮夷酋的控诉声中仓促结束了,武则天回到武成殿,余怒未息,她刚刚把政事堂一班宰相唤来,正要就这些土蛮酋领所反映的事情与他们详细商量个对策出来,胡元礼从荆州送来的加急奏报又呈到了御前。

    附在胡元礼奏章后面的,还有一份伪造的圣旨,黄绫缎面,金丝银线织就的二龙戏珠,圣旨居然做的惟妙惟肖,只是看内容,从圣旨的行文格式和所用的大印上,才能看出破绽来。

    伪造圣旨!

    一个被皇帝发配流放的罪囚,居然敢伪造圣旨,自己赦免自己,而且事成之后并不潜逃,居然还在荆州交游权贵、肆无忌惮,若不是胡元礼及时发现,他骗罢了荆州怕要再去别处行骗,还不知要在外面逍遥多久,骗倒多少地方大员才会暴露,真是让朝廷丢尽了体面。

    “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

    武则天气得脸色铁青:“婉儿,传旨!被诸道御史所杀之家口幸存者,任何人不得再行杀戮,全部递还本管。”

    婉儿欠身领旨,武则天怒气冲冲地踱了两步,又道:“胡元礼诛奸有功,传旨嘉奖!荆州刺史樊广被一罪囚戏弄于股掌之上,有失朝廷脸面,着即免职,罢官还乡!”

    武则天思索片刻,又道:“调嶲州刺史张柬之,转任荆州刺史!”

    婉儿心中一跳,暗道:“终于来了!此人先用一纸谏书尽显其先见之明,又在姚州土蛮谋反一事中展露了才干,如今终于守得云开。www.83kxs.com此番虽是平调,可是他的回京之门已经算是洞开了!”

    婉儿暗自思忖着,仍不忘将武则天的吩咐一一记在心头。

    武则天又对李昭德等宰相们道:“今日大朝会,夷狄酋领控诉各处流官不法之举的事,你们也都听到了。前番曾有边州官吏上奏朝廷,弹劾边州流官大多既无安远靖寇之心,又无治理地方之能,只顾瓷情割据,诡谋狡算,互结朋党,提携子弟,以致中原亡命,皆视边州无法无天之地为乐土。

    朕当时还不以为然,以为其言夸张,尽多不实之处,如今看来,边州各地情形,比之所言还要严重百倍。今日各地土酋激愤之情溢于言表,为了取信于朕,他们不惜自刺脸面,血满衣襟,其愤懑之深可见一斑。

    今日,他们已经把状告到了御前,如果他们的状况依旧不能得到改善,恐怕……下一次就不是一时一地造反,而是处处造反、时时造反,且再也不可能像这次一样轻易就能安抚了。诸位宰相,有见良策啊?”

    李昭德扫了几位宰相一眼,轻轻咳嗽一声,拱手道:“大周革命,万物惟新。臣以为,这四夷边荒之地的气象,也该跟着变一变了!”

    众宰相一起拱手:“臣等附议!”

    众人议事已毕,纷纷告退,这时上官婉儿也把四道圣旨写罢,武则天批阅用印,发付中书,这才一拂大袖,转回丽春台。

    丽春台上,置了几张铺了锦褥的竹榻,张昌宗和张易之身着绯衣,懒洋洋地半躺在榻上,旁边各有一名小宫娥,使那纤纤素手剥好了荔枝递到他们嘴里,另有两个小宫娥托着银盘,专门负责接他们吐出来的荔核。

    两人正逍遥自在地谈笑聊天,忽见武则天回来,两人连忙起身,一左一右迎上去,搀住武则天。武则天见到这两个可爱的少年,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模样。

    张易之察颜观色,小心地问道:“圣人今儿在朝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么?”

    武则天道:“还不是御史台那班混帐东西!哼!一群目无君上、无法无天之辈,还有什么胆大包天之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

    武则天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吩咐道:“御使台离京公干人员,大负圣望,个个该死!五郎,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张易之的眼角飞快地掠过一丝喜气,连忙应道:“是!圣人说谁该死,那谁就一定该死,这件事,圣人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张氏兄弟可与薛怀义不同,他们是真正的世家子,自然有大把的人脉可用,以前他们是没有机会,如今得了圣宠,很快就建立起了属于他们的一方势力。所以,武则天才可以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而他在操办此事的过程中,自然也可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

    两兄弟心中欢喜,忙把武则天扶上竹榻,又抢过小宫娥的活儿来,亲手剥了荔枝喂给她吃,你一句甜言我一句蜜语,哄得老太太渐渐露出欢喜之色。只是,武则天眉宇间隐隐有一丝疑虑,却始终挥之不去。

    张易之看在眼里,忍不住又问,武则天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说道:“小东西,知道你孝顺,不用问啦,这件事儿,你帮不上忙。”

    武则天说完,就着张昌宗的手吃下一颗荔枝,轻轻靠在竹榻上,一边品味着那甜丝丝的汁液,一边回想起方才在武成殿议事的经过,花白的眉毛微微地一皱:“李昭德如今一呼百诺,有些……权高震主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温柔乡,平康坊

    一只蝴蝶在马逊河的热带雨林中扇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御史台在中南、东南、西南地区掀起的这场轩然大*,又将在整个大周王朝掀起多么大的政治风浪?

    杨帆不知道这场风浪究竟有多大,却知道它一定不会太小,反正他的事情已了,没必要一脚踏进这个政治漩涡,所以他很聪明地避开了洛阳城,直奔长安而去。

    照理说,如果此番南行风平浪静,那么他径直去长安也无妨,可是南行路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个尽职的或者说一个精明的官员,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到京城,及时出现在他的皇帝面前。

    不管是听候垂询,还是献计献策,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这才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皇帝的青睐,对杨帆的诱惑远不及他的亲生骨肉刚刚诞生的那一刻,望他的那一眼。

    而且,紧追着御史台的人去一路灭火的人是他,在他连斩两名钦差以后,说服姚州、蛮州和潘州的酋长头领们把火烧到万象神宫的人也是他,这时回京,利益不少,风险也绝不会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借着武则天当初的吩咐不甚明了,对太平公主从长安返程时是否也需要他来护送没有做出明确的交待,杨帆果断地去了长安。可是,风波不知其大,避到长安城就能躲得过吗?

    风无形,云无相,世事无常。

    焉知他这一脚,不会踏进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漩涡呢?

    长安,到了。

    初进长安城,杨帆几乎以为是回了洛阳,这里的一切与洛阳是那般相似,城市的格局与洛阳相仿,同样是横平竖直的街道、同样被一堵堵高墙隔断开来的一个个坊,同样是植在路旁的至少百年以上的槐、榆和垂柳。

    再走几步,他又发现了不同。

    这里路边的排水沟比洛阳更宽、更深,而且都是明沟,所以每一个交叉路口都要架桥。

    这里也有上百万人口,并不比洛阳少,可是走在街上,总给人一种人烟稀少的感觉,远不及洛阳热闹,因为这座城比洛阳更大、街道比洛阳更宽。

    一行人进了城,便往平康坊赶去。

    杨帆身边还有胡元礼和孙宇轩以及龙武卫的一旅之师,总不能一进城就撇下大家,飞也似的去寻裴大娘家,去见他的媳妇儿。所以,他只能先去见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的府邸就在平康坊。

    沿着宽达百步的朱雀大街拐入平康坊,那种人烟稀少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坊内和大街上完全是两种感觉,和一路上经过的几个坊相比,也是大不相同,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酒旗飘摇,胡姬身着异域风情浓郁的民族服装,热情地向你招着手,当你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她那妩媚笑靥上醉人的蓝色美眸,高耸**上幽深的乳沟,混合着店里飘来的醇酒的香气,还会在你的脑海里飘荡不休……

    那异域美人儿的风情尚未挥去,迎面又有两位戴着“粒Ю搿钡?*姗姗而来,后边跟着两个青衣小婢。一顶带檐的帽子,从**帽沿上一直延伸到膝部的薄薄黑纱,将整个人都笼罩其间,身姿袅娜,风情无限。

    与那卖酒的胡姬相比,这种富有秦汉古风的妇人打扮,别有一番味道。

    乐器店、书店、珠宝店、彩缬铺、酒肆、粥饼舍,鳞次栉比……

    街头上不只有唐人,还有突厥人、回纥人、吐火罗人和粟特人,甚至昆仑奴、高丽婢,波斯胡、裸林邑、番僧、道人等等,形形色色,好象整个世界都浓缩到了这里。

    杨帆虽然一进长安城,心情就变得更加迫切,见到这般景致却也忍不住赞道:“这平康坊里好生热闹。”

    杨帆不曾来过长安,不知道这里是除了东市和西市之外整个长安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平康坊之所以繁华,是因为这里是声色犬马、游乐之地。

    整个长安城,以平康坊的ji家最多。当然,这平康坊虽然是长安城里的风流薮泽,却也并非整个坊都是烟花柳巷。平康坊里的ji家集中在北里,南里、东里、西里居住的依旧是百姓人家。

    卫国公李靖、河南郡公褚遂良、阳翟县侯褚亮、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等曾经担任过朝廷文武重臣的官员府邸都在这里。皇室里面,兰陵公主李淑和太平公主李令月也在此坊置有府邸。

    平康坊北里才是ji院最集中的地方。

    入北门,便是北南中三曲。北曲以一鸨一ji的小型ji家居多,大多都是亲母女,女承母业,以此谋生;南曲以名ji居多,一ji一楼,如同书斋,如王侯贵戚难以一亲芳泽,缠头之资也是高的吓人;中曲则以大型ji家居多,内中诸ji三六九等,有钱自有天姿国色任君采撷,没钱也有那姿色一般、人老珠黄的老ji陪你消遣。

    “那是自然!”

    一向不苟言笑的胡御史听了杨帆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只有男人才能意会的笑容:“老弟,这儿可是平康坊,长安城里温柔乡啊。记得当年老夫考中进士,看完榜单以后,全体新科

    进士意气风发,相约一起到这平康坊里醉酒赏花,哈哈哈,癫狂一夜、一夜癫狂啊!”

    马桥撇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读书真是读傻了,根本找不到什么乐子,中了进士,居然以赏花为乐。却不知这长安城什么花最有名啊,老胡你赏的是牡丹花还是牵牛花呢?”

    胡元礼给他老大一个白眼,愤然道:“真是一只蠢牛,到这平康坊里赏花,当然是赏女人花!”

    马桥奇道:“女人花?还有这种花么,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帆哥儿,回头咱们两个也一块去欣赏欣赏吧,要是真的好看,我就弄一盆回洛阳。”

    杨帆忍俊不禁地笑道:“女人花,女人如花。胡兄所说的女人花,自然是此间美人儿了。想来,这平康坊就像洛阳的温柔坊一样,青楼酒肆极多吧!”

    胡元礼笑道:“正是!此间青楼女子姿容婉媚、能言善辩、乖巧可人,大多精通诗词歌赋。不管你是京都侠少、坊间泼皮还是文人举子、富贾豪绅,她们都能分别品流,衡尺人物,依照你的品味习惯,哄得你留连忘返……”

    马桥一听是ji坊,揉揉鼻子,干笑道:“逛窑子就说逛窑子嘛,还说什么女人花,我又不是读书人,哪懂你们掉书袋的那些花。既是窑子,那不去也罢,没得把钱花在她们身上。”

    胡元礼连连摇头,道:“少年风流嘛,临到老来,总是一番回味,若等你到了老夫这把年纪,想癫狂也没那么大的本钱喽。”

    孙宇轩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杨帆假装没有看见穿了一身士兵的军服,唇红齿白、俏丽非常的胡菲姑娘正策马向孙宇轩靠近,大声向他问道:“这么说来,孙兄当年考中进士的时候也曾风流过了?”

    孙宇轩回味地笑道:“呵呵,哪个少年读书郎当年不是如此啊?一旦考中进士,全体同年都要去的,不醉卧美人怀抱,如何偿这多年苦读的辛酸。记得当年赴京赶考时,我是住在洛阳宣教坊,在那里租房备考。

    期间,曾和几位朋友去过温柔坊。温柔坊从西门进去,第一家酒肆,里面有个波斯侍酒女郎,此女能歌善舞、身姿妩媚,孙某是一见钟情啊,那段日子,我常去饮酒,不是为了喝酒,就是为了能听到她的说话,能看到她的身姿……”

    孙宇轩想起自己当年对那楚楚动人的波斯女郎的苦恋相思,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痴意。

    马桥也看见了胡菲姑娘,她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在危险地眯起来,马桥忍着笑问道:“那么这位波斯姑娘呢?”

    孙宇轩垂下头,难过地说道:“被一位扬州富商量珠聘走了。我考中进士那天,兴冲冲地赶去酒店,却不见她的身影,向店家一问,当真似五雷轰顶……”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孙郎中倒是个多情种子,莫非你对她至今还是念念不忘么?”

    孙宇轩叹息道:“平生钟情第一人,如何能够忘得了?我……”

    他说着抬起头来,眼角余光陡然瞟见胡菲姑娘,孙宇轩心中一跳,面不改色,立即改口,从容说道:“不过,自从有了胡姑娘,我这心里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杨帆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还是留着对胡姑娘表白吧,说给我们听是没有用的。”

    杨帆大笑拍马而去,胡元礼和马桥也偷笑着跟了上去,后面只剩下孙宇轩愁眉苦脸地面对着一脸甜笑的胡菲姑娘。

    胡菲姑娘眉也眼,眼也笑,声音甜的发腻:“人家还真不知道阿哥有这么多的风流往事呢,那位姑娘是叫波斯对么?听着不像是汉家人的名字呀,她是哪儿人,和人家比,谁长得更漂亮些呀?”

    胡菲姑娘一面说,一双修长的手指便作势掐住了孙宇轩腰间的软肉。片刻之后,一声凄惨的尖叫在平康坊里响起,接踵而来的便是孙宇轩悲愤的呐喊:“姓杨的,你不够朋友啊……”

    第五百六十五章 蝴蝶风暴

    梳妆台前,一个侍女站在太平公主身后,为她梳理着光可鉴人的长发。

    这座府邸,太平以前住的并不多,从她很小的时候,父皇和母后就时常移驾洛阳,她的童年岁月虽是在长安度过的,但那时她还小,还住在宫里。等她长大成人,嫁作人妇,获赐这座府邸时,她已长住洛阳了。

    不过这座府邸保持的很完好,即便她不来长安,每年也会关心一下这边的修缮和维护,此番回长安以后,府里只添置了一些日常应用东西,整座公主府便恢复了人气。

    寝室里帏幙帘榻,焕然夺目;妆奁衾枕,亦皆侈丽。六扇镶金嵌玳瑁螺钿的玉石画屏后面,就是一架流苏披垂、帷幔高挂的巨大胡床,床上被褥香软、绫罗生光。

    一架紫檀木的五屏云纹梳妆台上,置着一口菱花玉珠铜镜,正映着太平公主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孔,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太平公主睇着镜中,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从屏风边上反映到镜中的一个人影。

    那人头戴折上巾、身穿交领长袍,躬身而立,是个男子。这个男子正向太平公主禀报着:“御史台的人一朝出京,得志猖狂,在剑南道、黔中道、岭南道先后逼反了乌蛮、白蛮、谢蛮、俚僚。

    如今这些土蛮首领齐至京师告御状,他们不但告了御史台,索性连派驻这些地区的流官也一并告了,告他们贪婪成性,告他们尸位素餐,皇帝勃然大怒,现已令政事台彻查此事……”

    太平公主静静地坐着,一边听他禀报,一边随手打开了镜奁,梳妆台左侧的门儿无声地开了,里边滑出一个木制的小侍女,头挽螺髻,双臂前托,手中捧着面巾、妆粉、眉黛等物。

    太平公主从小木人手中拿过一盒妆粉,听他说到这里,手忽然停住了,她颦眉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也就是说,剑南道、黔中道、岭南道,将会有大批的官员要被免职了!”

    太平摆摆手,身后的小侍女便停下手,退开一步。

    太平公主长发披肩,在室中缓缓踱起步来:“御史台经此一事,彻底完蛋了,与御史台有所瓜葛的官员也会跟着倒霉。南方各道的官员将会更换一大批人,朝里面势必也会有大量的职位空缺……”

    太平的目光闪烁着,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难怪一向不大露面的宁珂会邀我赴宴,呵呵,怕是也与此事有关!”

    太平公主霍然转头,凝视着他道:“朝中现在有什么动静?”

    那人欠身道:“武承嗣、武三思正在到处活动,不过他们对边荒之地兴趣不大,只是想利用一个交易,从其他派系手中换取更多的朝中空缺,留给他的人。

    另外就是,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业已听到风声,试图从中获利,不过他们对京城以外的官职同样兴趣不大,打的主意和武三思、武承嗣一样,也是想利用帮助别人争取地方官位的方式,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当初太子之位行将不保,她献张昌宗于母皇,虽然籍由张昌宗的说和,暂时保住了太子之位,却没想到张氏兄弟并不甘心做一个面首,他们对权力也是如此的热衷。

    这个苗头令她很不舒服,不过张氏兄弟的势力现在还有限的很,太平公主也不觉得这对面首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心中虽然有些不悦,倒也没有生起再树一敌的念头。

    太平公主想了想,又问:“李昭德难道没有什么动静吗?”

    那人道:“李昭德如今正召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右台的人,彻查边州流官不法之事,倒未见他有何动作。”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是了,他们近水楼台,自然不急!”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促声道:“不成!这个机会,我们不可以错过!我得尽快回洛阳去!”

    说到这里,太平黛眉又是一皱,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离开潘州以后他又去了哪里呢,是正在回京的路上还是……”

    言犹未了,门外便有人高声禀报:“启禀殿下,杨帆、胡元礼、孙宇轩率一旅龙武卫,已赶至府前,求见殿下!”

    太平公主喜上眉梢,欣然应道:“他来了!”

    ※※※※※※※※※※※※※※※※※※※※※※人口逾百万的大城,在唐初这个年代非常罕见,可即便如此,长安城南地区仍是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由此可见长安之广大。

    长安城的人口主要分布在北半城,其中以崇仁坊人口最多,祖祖辈辈居住于此的真正的老长安,即便现在已不住在这里,只要家里还没有破败下去,也一定在这个坊里拥有一幢老宅。

    崇仁坊靠近皇城景风门街,又与东市相连。大周还是大唐的时候,都城设立于此,有二十一个州府的进奏院便都设在此处,各省赴京公干的、被选入京候官的,全都集中于此,时时宴请,每至夜晚,别处或还清静,但是除了永康坊,就属这崇仁坊里最为热闹,尽夜喧哗、灯火不绝。

    赵国公长孙无忌和申国公高士廉的府邸也在这座坊里,两人都是凌烟阁上的人物,一个排名第一,一个排名第六,可是如此大的功勋也没能保得他们与国同休,长孙无忌被高宗李治赐死,高士廉当时已死,他的儿子受了牵连,也被贬官。

    长孙无忌是高宗李治的亲舅舅,高士廉则是长孙无忌的亲舅舅、李治的亲舅姥爷,高宗晚年的时候又把这两个人恢复了爵位,反正这两个人已经死了,武则天不愿为此和李治闹翻,便也听之任之了。

    这两个人的后代虽然幸运地恢复了世袭的爵位,从此倒是异常的低调,深居简出,再不参与国事,只管做个清静无为的国公爷,倒也因此避过了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清洗。

    此刻,在申国公府的后宅一座宽敞的厅堂上,难得地出现了十几位客人聚集一堂的盛况。

    厅堂布置的并不奢华,却很干净、素雅。

    客人们没有穿着锦绣华服的,衣服色调朴素、干净舒适。从这些客人们落座的位置来看,更是透着些古怪,这些客人大多是七老八十的老者,偶尔也有一两个壮年和青年,可是他们落座的顺序,却并没有一定之规。

    这些人未必全是有爵位在身的人,也不是做官的人,那么就座的顺序就应该按照年岁的大小,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就坐在上首第四席,而第六席上更是一个看起来刚及弱冠的俊俏青年,可是在他们左右参差坐下的却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真不知道他们是按什么规矩落座的。

    这些人都是一几一席跪坐于地,哪怕是一个白发老者,都是颈项笔直、腰杆挺拔,坐得极为精神,显然对于坐卧行走,他们自幼就受过严格的训练,早已养成了习惯。所以他们的言行举止,骨子里便透着一种尊贵与雍容。

    这样一些人,大部分又是常年不在外面走动的,整个长安城里已经很难找得出一个能把厅上所有人都认全的人,如果能有一个人真能把这些人认全,怕是要为之惊叹不已,因为在座这些不起眼的老头子、壮年人和少年人,已经集中了全部关陇豪门的当家人。

    这些人聚在一起,所谋当然是大事,可是高府内外,一连三条巷子之内,全都布满了他们的明哨暗哨,就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来,又怎么可能有人看到他们的聚会。

    看来他们已经谈了很久,现在进入了短暂的沉默期。

    过了一会儿,坐在最上首的一位白发老者缓缓地道:“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夺回,本应属于我们却已被我们失去的东西!可惜我们费尽力气,渗透一批,便在政争中损失一批,迄今毫无成果。”

    老人的声音苍老而嘶哑,但是没有人敢把他看做一个垂垂老矣、没有力量的老人,他的声音依旧有力,目光依旧像鹰鹫一般锐利。

    他冷冷地扫了左右一眼,加重语气强调道:“这是我们复兴的一个机会,一个难得的机会!或许……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说太多,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大家应该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机会既然对大家这么重要,那么不管谁从中获得的利益多一些、谁获得的利益少一些,大家都应该全力以赴,如果有谁因此而心生他意,那就是大家的公敌。

    坐在第二位上的清瞿老者轻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老夫当年游东海,曾于蓬莱海滨,见渔夫捉蟹。蟹有八足,又有双螯,那柳条儿编的篓子并非没有借力之处,蟹是可以爬出来的。

    可是奇怪的是,渔夫捉第一只螃蟹时,要盖上盖子防止它爬出来,等捉的蟹子多了,却连盖也不用盖了。老夫当时还是个少年人,好奇之下,便去请教渔夫,渔夫笑答:‘哪只蟹子想要爬出来,自有其它的蟹子攀爬其上,它们一个也爬不上来的。’老夫仔细观察,果然如此!”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笑笑道:“韦公的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了。希望大家能够放下成见,放下一己得失,为我们共同的希望全力以赴!谁要是想做那只让大家谁都爬不出去的蟹子……”

    老者呵呵地笑了两声,声音里带起几分萧杀之意:“那……就是我们的公敌!”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规矩与她如狗屁

    杨帆慢慢走进公主府的后宅,举目所及,或苍翠、或葱绿,处处藤萝缠绕,草木旺盛,偶有狸猫松鼠从草丛中窜出来,也不怕人,只是站在路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看你,野趣盎然。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阿奴和小蛮都喜欢把院落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怕是一管修竹、一株鲜花,她们都想按照自己的设计来好生安排一下,让院落里充满生活的气息。而太平公主恰恰相反,她喜欢放任自流。

    大概,这与她们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有关。小蛮和阿奴都是幼失怙恃,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所以她们珍惜所得到的一切,只要是属于她的,她都喜欢好好侍弄一番,可着她的心意来安排。

    而贵为公主的李令月,从小就受到方方面面的束缚,所以她格外地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别看太平公主性如烈火,上官婉儿婉若春水,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们两个人其实是一样的。

    尽管上官婉儿在宫里的闺房布置得中规中矩,可是因为即便那是她的闺房,也是在皇宫大内,也要受到规矩的约束,而她游龙门时,独自一人徘徊于山水之间,放飞她的心情,透露的才是她真正的想法,她也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的生活。

    杨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院中野趣盎然的风景时,会突然想起比较这四个女子的不同,当他从一丛含苞欲绽的野菊花处收回目光时,就看到一朵盛开的艳丽牡丹,冉冉地向他飞了过来。

    裙拖六幅湘江水,妒杀新绽石榴花!

    木棉锦的火红裙袂上下翻飞,裙内的白绸束腿轻薄柔软,把一双笔直浑圆的长腿完美地衬托出来。

    这就是太平,就连一些小家碧玉也讲究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可规矩于她如同狗屁的大唐公主李令月。

    院子里有侍女也有太监,但是他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主子的这种作派,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倒是杨帆见此情景仿佛作了贼一般,忙不迭左顾右盼,那些太监宫娥们都很机灵,一见杨帆发窘,马上乖巧地转身,很快消失了踪影。

    “二郎!”

    太平长发飘飘,欢喜地扑进杨帆的怀抱,杨帆下意识地环住了她柔软的身子,她的长发这才缓缓而落,正披在杨帆的手臂上。

    自从两人在铁门镇说开了心事,太平公主夙愿得偿,可惜杨帆次日便独自南下了,两人根本没有卿卿我我的机会,太平只得捺下满腹相思,苦苦捱到今日,如今一见杨帆,压抑多日的思念仿佛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太平紧紧地抱住杨帆的身子,用尽了全身气力,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放开杨帆,掀开妖媚的眼眉,星眸中全是缠绵的爱恋:“二郎,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杨帆看到她由衷的欢喜,感受到她的一片深情,心中不禁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以致于一向的伶牙俐齿,最终也只能化成有些憨朴的一句话。

    太平公主眼也笑、眉也弯,轻轻握住杨帆的大手,甜甜地道:“来,快到房中坐下歇息一下,咱们再说话。”

    杨帆没有动,只是干笑道:“公主,胡御史和孙郎中还候在前厅呐。”

    “啊!”

    太平恍然,有些不开心地皱了一下鼻子:“这两个讨嫌的家伙来干吗?”

    杨帆苦笑,这种不讲理的话,他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

    太平转眼释怀,灿然笑道:“那……你随我来,我总不好这般模样就去见他们吧。”

    杨帆踌躇道:“公主梳洗更衣,我似乎不便……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太平歪着头冲他笑:“就是想让你看,不行么?”

    杨帆迟疑道:“可是你……你身边有很多人……”

    太平“噗哧”一笑,一双笑眼睇着他,揶揄道:“没人在旁边的时候,你比谁的胆子都大,怎么啦?我旁边有个侍婢下人伺候着,你就畏手畏脚啦?”

    她拉起杨帆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回走:“放心吧!她们都是从小就伺候在我身边的人,什么事都不用避着。””

    这倒是实话,大户人家便是主人行房这等私密的事情,都不避着身边人的,那些丫环侍婢要在一旁捧茶递水、侍候湿巾,有时还要做些助兴的服务,主人早就习惯把他们当成一件东西,而非一个独立的人了。

    可杨帆哪里习惯得了,被她一把拉进房去,浑身的不自在。

    胡御史和孙郎中坐在厅中等,踱着步子等,聊天解闷等,等啊等啊等……杨帆和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他们两个早就听说过,所以太平公主单独传杨帆到后宅相见,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现在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两人出来,他们还是觉得理所当然。于是,两个人一直等,等的理所当然……※※※※※※※※※※※※※※※※※※※※※申国公府里的会议还在继续。

    他们所议论的事情,与太平公主刚刚听到的消息是同一件事:“朝廷将有大量的官职空缺!”

    打击御史台的一班酷吏?

    张柬之的心胸和抱负岂止于这么一点。

    张柬之,那也是世家后裔,他是汉初三杰的留侯张良后人。

    张良的父祖在战国时期就曾担任过五代韩国相国,张良为汉室江山立下不世之功后,其子嗣承父祖余荫,日益壮大,自汉朝到唐朝,张良后裔中出任宰相或相当于宰相级别的官员有二十多人。张家,从战国到如今,乃至以后,始终是一个宰相世家。结果传下的后人中竟然有十派支脉拥有郡望。

    张柬之就出身于十大拥有郡望的支脉后裔中的襄阳张氏。别看张柬之把酷吏之害说的那么严重,但是头痛医头,脚疼医脚的手段并不是长远之计,所以张柬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整治这一班酷吏。

    你今日费尽周折除去一个御史台,明日只要皇帝觉得需要,她就可以在旦夕之间再重建一个御史台,皇帝永远不缺“人才”,她需要什么人才,哪怕已经把朝里的杀个精光,也能从民间马上再搜罗一批。

    在张柬之这个坚定的保李派官员心中,武则天是篡位之君,心虚之下,唯重酷吏,酷吏之害永远不可能消除,想让天下太平,唯有还政于李氏。要实现他的个人抱负,位极人臣、青史留名,重振祖先声望,也只有立下保李复位这样的大功。

    御史台意图“养匪自重”,在南方炮制叛乱以及杨帆赶去制止,这些事情固然不在他们的计划和预料之中,但是也正因为他们早有志向,才会想到利用此事的影响并扩大此事的影响,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计划果然成功了。

    武则天夺取帝位之后,为了江山稳固,对那些并无威胁的边州镇守从未触动过,而没有被她触动的人,恰恰是些碌碌无为之人,似黑齿常之那等真正有威望、有能力的将领和官员反而被她防患于未然,一一剪除了。

    如今她的江山已经稳定,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武则天确实想趁此机会对这些地方做一下清理,把那些把持其位、不谋其政的庸官裁撤一番。而这,正合那些世家之意。

    世家势力无孔不入,除了他们本家的子侄后裔,还有被他们通过联姻、栽培、扶持等各种手段拉拢到自家势力中的人,这些人遍布朝野,做皇帝的总不可能舍弃天下所有大姓统统不用吧。

    武则天虽然打压世家,可是就连她身边的宰相们,往祖辈里一查,十之六七也是世家后人,更不要说更低一层的衙门里充斥着多少世家子弟了。只不过,武则天的打压政策还是卓见成效的,那些世家不想捧一个女子为帝,与之作对的后果就是难以向高层渗透更多的力量。

    这次事件,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既然自上而下成效甚微,他们便想自下而上地进行,从外线渗透,曲线迂回。凭着他们无处不在的人脉和关系,只要能让子侄顺利地入仕做官,他们就有把握在几年之内,让这些在边州为官的子侄通过升迁或平调,渐渐向中枢靠拢。

    这个庞大的计划一旦成功,要实现他们的目标和理想就容易的多。但是天下并非只有山东贵族这一支势力,如果他们拥有可以左右这一切的力量,早就可以决定皇帝的兴废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武承嗣、武三思分别统领的武氏集团、太平公主的李氏集团、张易之和张昌宗的面首集团,乃至山东贵族集团、关陇贵族集团,还有一些手握大权的庶族大臣也想趁此机会扩充自己的实力。

    这份大蛋糕,人人都想分,好处又岂能尽入山东贵族之手。

    眼下这次会议,就是日渐衰微的关陇贵族们所进行的一次垂死挣扎。

    刚刚以螃蟹作喻的河东柳氏家主说完了话,见众人默默无语,便瞟了一眼那个坐于第六席、容颜清秀的青年,开口问道:“独孤以为如何?”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官与女人会作戏

    独孤名唤独孤宇,因为父祖都不长寿,身为长子嫡孙,他小小年纪便成了一族之长。不过此人年纪虽小,本领却是了得。这些年独孤氏韬光隐晦,不求在政坛上有所作为,却恰好避过了一场场政争,保全了独孤氏的实力。

    独孤家这几年专注于兼并土地、经营粮食,渐渐成为关中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和最大的粮商,有粮在手,就是一种实力,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谁都离不了他们,独孤氏因之在官场上渐渐又拥有了不容忽视的实力。

    不管是之前果断退出官场,从而避过一场场政治劫难,还是现在如春暖花开、冰消雪融般自然而然的扩张手段,趋吉避凶,如有神助,这些事正是独孤宇担任独孤氏的家主这几年中发生的事。

    因此他的年纪虽小,却没有一个人敢小觑于他。独孤宇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与人交往时偶尔还会口拙,但他有大智慧,凡事只要经他仔细思量一番,必定算无遗策,因此柳氏家主偌大的家纪,也忍不住要咨询他的意见。

    “晚辈以为,要分桃子,现在还言之过早!”

    独孤宇启齿一笑,沉稳地应答道:“现在咱们应该趁热打铁,先帮着朝廷多拉几个人下马,这样将来才有更多的位子可挑,更多的桃子可分,咱们跟山东世家讲起理来也理直气壮!”

    “嗯!”

    为首的韦氏家主赞许地点头:“独孤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凡。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各位不要现在就惦记着争好处,咱们应该集中力量,制造更多的空位子。空位子多了,大家也就不必伤了和气。”

    柳氏家主应和道:“诸位如果没有别的想法,那这就回去,各自发动家族的力量,利用这个机会,争取更大的机会,开始行动吧!”

    众人纷纷起身,向韦老头儿和此间主人申国公拱手为礼,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离开了。

    他们的车马就停在申国公府宽大的院落里,独孤宇离开客厅,走到自己车前,车夫马上放好脚踏,随即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阿郎,刚刚收到消息,杨帆已到长安!”

    “哦?”

    独孤宇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真的来了长安?呵呵,此人居然不回洛阳,果然……不出所料,不出所料啊!”

    独孤宇略一沉吟,便微笑道:“走!咱们去裴大娘府上,守株待兔!”

    ……孙宇轩和胡元礼在客厅里等了很久,很久……太平公主终于出现了,荣光焕发、丽色照人,就像……一个甫经雨露浇灌的新娘子。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瞟了杨帆一眼,目光颇为玩味,那目光中有调侃、有羡慕、更有钦佩。

    杨帆很是无奈,他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他就只是坐在那儿,看着太平公主欢欢喜喜地打扮,最后在她故作娇憨的央求下,为了尽快让这位公主殿下到前厅去会客,才勉为其难地提起眉笔,在她闭目含笑的脸庞上象征性地描了描眉,又笨手笨脚地替她把步摇插好。

    没了!他真的就只做了这么一点事,可是看这两个猥琐的家伙诡异的眼神,怎么好象他刚跟公主发生过什么似的呢?

    太看不起人了,这才多点时间,他杨大官人会这么快就丢盔卸甲么?若是他全力施为,令月姑娘现在能不能走路都是问题,还能走得这般轻盈如猫?杨郎中因为无法解释,只好昂首挺胸,努力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杨帆忽然发现,女人天生就会作戏。

    方才在闺阁之内娇憨若痴、甜笑妩媚的令月姑娘此时摇身一变,又成了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天家公主。

    她步履轻盈而优美,身姿优雅而高贵,笑容恬淡而雍容,款款走进厅堂时,不要说裙袂没有掀动一点,就连她发髻上插着的那支明珠步摇都没有一点摇晃。

    她对胡元礼和孙宇轩的接见过程也是无可挑剔,无论态度还是言语,既和蔼可亲,让人如沐春风,又于彬彬有礼中始终保持着一位皇家公主应有的尊贵和优雅,真是一位出得厅堂的美妇人。

    杨帆忽然又发现,孙宇轩和胡元礼也很会作戏,方才他们望向自己的一眼是那般猥琐,可是此刻面对着公主殿下,他们的言谈举止却无可挑剔,俨然翩翩君子。女人天生就会作戏,做官做久了的人,何尝不是一样会作戏。

    太平公主和孙宇轩、胡元礼等人见了面,就不好让杨帆再单独和她在一起了。太平公主公事公干,关心了一下他们此番南行的差使办的如何,向他们道几声辛苦,又问了问他们将要住宿的地方可曾安排妥当,与他们大致定下返回洛阳的日期后,杨帆等人就得告辞了。

    太平公主知道现在不是痴缠郎君的时候,而且小蛮已经有了身孕,杨帆理应先去探望娘子,只好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到了此时,太平公主的戏终于演不下去了,将杨帆等人送到阶下时,太平公主终于按捺不住,轻轻一拉走在最后的杨帆衣角,低语道:“郎君此去,何时再来看我?”

    胡元礼、孙宇轩和马桥只不过才走下台阶三步,这声音虽然细微,三人怎么可能听不见?只是,太平公主身后的宦官和侍婢们装作没听见,胡元礼三人也只好装作没听见。

    孙宇轩正要回身请公主止步,都转过半个身子来了,听到公主这句话,孙宇轩硬生生地止住了身形,皱着眉头努力打量面前那座精致的四角攒尖亭,似乎那亭尖上突然生出一朵花来。胡元礼则背对着公主,整衣、抻襟、捋袖,动作迟缓无比。只有马桥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杵得跟旗杆儿似的,保持着军人本色。

    杨帆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窃语私情,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掩耳盗铃地朗声说道:“公主殿下请留步,臣等这就告退。等安顿下来,臣再来向公主殿下请安!”

    太平笑了,笑的甜美。

    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尽情绽放时会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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