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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0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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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侍卫说完,战战兢兢地道:“被救走的孩子叫冯元一,是冯刺史之子。至于刺客的来历……因为没有活口,也……还不甚明了!”

    “不甚明了个屁!”

    万国俊怒不可遏,拍案骂道:“他们别人都不救,只救冯元一,必是冯氏余孽无遗,还有什么不甚明了的。”

    杨帆淡笑道:“万中丞说,冯氏一党或有少许人物逃进深山,已然不成气候,如今看来,未必如引啊!”

    万国俊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对李千里道:“千里将军,搜捕冯氏余孽的事,我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把他们统统揪出来!”

    李千里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要在重重山峦之中搜捕一群人谈何容易,即便再拨给他十万大军他也办不到啊!

    可他不敢违拗万国俊的命令,只好一瘸一拐地上前领命。他的大脚趾断了,现在他还不知道当时那奋力一跃,究竟踢中了什么,以致伤的如此严重。

    接风宴不欢而散,万国俊赌咒发誓地要杀尽冯氏余党,众文武和头人则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一哄而散。至于酒足饭饱的杨帆,则被请进了客房休息。

    杨帆是一任钦差,而且有大批随员,所以单独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院落。冯家的宅子够大,比起蛮州宋家的府邸还要壮观几分,这里的一个院落比洛阳城里的一座府邸还要宽敞,三百多人尽数都能安置得下。

    杨帆的住处独占一排三间的房舍,中间是客厅,右边是书房,左边是卧室。卧室又分里边两间,外间是奴婢侍女们住的地方,只是不知万国俊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有意如此安排,并没有给杨帆派来一个奴仆。

    杨帆也不在意,到了自己住处关好房门,正欲步入卧室稍息片刻,刚刚走出几步,脚下便是微微一顿。他的耳朵警觉地动了动,眸光微微一闪,便折身走回去,打开房门对正在院中安排防务的马桥道:“桥哥儿,使人去跟万国俊说,刚刚酒宴没有吃好,我肚子还饿着,叫他送些吃食来。”

    马桥答应一声,唤过一个士兵吩咐几句,那士兵便飞也似地去了。

    万国俊正在向手下大发脾气,护送杨帆至潘州的一名龙武卫忽然请求面见,万国俊不知道杨帆又有什么事情,把他叫进来一问,却是让自己给杨帆准备吃的。

    万国俊气的鼻孔冒烟,大吼道:“本中丞不是他杨帆府上的一个管家,连这种事都要替他安排不成?你自去厨下言明就是,再用这种事情来烦本官,必把你打将出去!”

    那龙武卫是个大老粗,做禁军做久了骨子里也有些骄横的味道,听他这么说话,把脖子一梗,昂然便走,连礼都不施一个,气得万国俊有心喝骂,又怕与一个小卒争吵丢了自己的身份,心里着实郁闷。

    李千里一瘸一拐地又上前劝慰:“中丞息怒,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此处防务,末将已经安排好了,这就告辞回营,明日一早,末将马上安排兵马,进山扫荡。”

    万国俊捋着胡须想了想,忽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杨帆到了潘州,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也只能在这些地方与本官争风啦。呵呵,想通了,本官也就不生气了。”

    李千里心中暗道:“此人当真喜怒无常!”

    ※※※※※※※※※※※※※※※※※※※※※※※膳房的饮食准备的很快,因为他们本来就有几道做好的菜还来不及送到宴客厅去,便发生了刺杀事件,如今只须加热一番,就可以给那位新任钦差送去。

    饭菜送到杨帆房中时,还有美酒一壶,杨帆似是有了倦意,接了酒菜放在卧室外间的屋里,却并不食用,而是返回内室休息了,不一会儿房中便呼噜声大作。

    内室的呼噜声响了一阵儿,卧室外间侍婢下人居住的小隔间里,贴墙放着的一组壁柜突然开了一扇门,里边探出一个脑袋,像小老鼠似的四下看看,便钻出一个少年。这少年正是冯元一。

    原来,冯君衡兵败被擒,冯氏家族成员纷纷逃散之后,就近逃进山去的一位冯家长辈派人入城探察消息,得知冯元一和他的姐姐被抓,其他人却生死不知,这位冯家长辈担心冯君衡这一房就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出来,要给冯君衡留下一点香火,他便派了几名死士进城救人。

    冯元一还有个姐姐,年方十六,已经嫁了人,因为受父亲的牵连也被抓了起来,这位冯家长辈知道要从虎口夺人难如登天,如果要救两个,势必更加困难,因为根本没有理会她。不要说冯元一的这位胞姐已经嫁人,就算她没有嫁人,一个女子,在这重男轻女的长辈眼中,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几个死士潜进刺史府,按照事先探明的情报摸进西跨院,结果从那浣衣小婢口中意外得知,小公子已被万国俊带走。只是那浣衣小婢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不清楚万国俊把小公子带走意欲何为……

    几个死士只道万国俊意欲对小公子下手,不禁又惊又急,赶紧便换了那盆府中侍卫的换洗衣服,匆匆赶到前院。

    这府中侍卫有万国俊的人,有潘州城的人,也有李千里带来的人,人员复杂,混迹其间,除非有人刻意盘问,否则难辨敌我。再加上今日为杨帆设接风宴,赴宴的文武官员和各位头人首领也都带有侍卫,就更容易混淆其中了。

    几个死士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而来,胆子极大,竟尔混到了宴客大厅旁边,见万国俊只是令这些犯官之后歌舞取乐,这才安下心来,他们本想等宴会结束,这些少年少女被带回居处时再下手,结果冯元一怒刺万国俊,整个形势便由不得他们来左右了。

    他们虽然及时救出了冯元一,可是要想把他带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他们来时的计划是潜进关押犯官子女们的住处悄悄把冯元一带走,等大批官兵赶来,已不容易捉拿他们。所以救援的人数有限。

    如今要带着一个人强行突围,这点人数就不免捉襟见肘了。再加上冯元一被几案横拍了一下,胯骨痛疼难忍,无法快速奔跑,偏偏他虽只十岁,身高却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管是背着还是抱着都不方便,所以陷入了困境。

    幸好冯元一够机灵,这孩子年纪虽小,心智却远较同龄人成熟,心眼儿也多,几个死士带着他浴血厮杀冲出前院之后,冯元一就感觉他们力量单簿,这样很难逃脱,于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冯元一叫人以布袍随便裹件东西冒充是他,叫死士们带走,他自己则留下来,暂且躲藏起来。这里本就是他的家,冯元一调皮好动,整日介和吕家妹子以及一些小玩伴在府中捉迷藏,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自然容易。

    别人都以为他逃走了,他却藏在府中,等事情平息以后再逃出去反而更容易一些。事态紧急,那几个死士也知道想带着他逃脱追兵难如登天,仓促之下也无法商量一个更妥当的办法,便答应了他。

    几个死士要单独逃命,其实更容易一些,只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替小主子制造藏身的机会,他们故意拖延了一阵,这才向外逃逸,也因此才被追兵穷追不舍,几乎无一人得以逃脱。

    冯元一躲避之处正是杨帆下榻的这处客舍。这客舍平时没有人居住,只有几个仆役下人定时来洒扫一番,这样的地方正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天堂,他们以前就常在这儿玩,冯元一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这里。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恰好成为新任钦差的落脚之处,龙武卫三百多号人走进院内的时候,他就赶紧躲到了这个壁柜里。

    这个小隔间是主卧和客厅之间的一个小房间,专门用作晚间侍候主人起居的侍婢歇息,一向不引人注意,贴墙置放的那组壁柜更是被人当成了摆设,他以前与人捉迷藏就曾多次藏在那里,从不曾被人发现。

    杨帆要了酒肉饮食不吃,却回房睡觉去了,食物就摆在这间小屋的炕桌上,肉香从壁柜缝隙传进去,躲在里边的冯元一顿觉饥肠辘辘。

    原本为了筹备下午这场宴会歌舞,他就没吃午饭,而且他们这些官奴也没有早饭可吃。从一怒刺杀到被救走隐藏,眼下已经到了黄昏,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耳听房中呼噜如雷,冯元一哪里还忍得住。

    方才杨帆把酒肉放在几案上时,他在壁柜缝隙中就看的清楚,杨帆自始至终都没打开检查过食物,想必偷吃一点也不会被他发现。想到这里,冯元一就打开壁柜,蹑手蹑脚地从里边爬了出来。

    他轻轻掀开一个纱罩,见里边竟是一大盘油泼鹿肉,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冯元一想都不想,就抓起一大口鹿肉塞进了嘴里。

    他却没有注意,杨帆不知几时已然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正抱着双肩笑吟吟地看他,更诡异的是,呼噜声还在杨帆的喉间响起,听起来却依旧像是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p:凌晨月末,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喝喝酒,杀杀人

    杨帆是何等样人,冯元一藏的虽然隐秘,但是杨帆进房时,他由于过度紧张,心跳和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急促,脚下紧张地一挪,胳膊肘还在壁柜上轻轻碰了一下,声音虽然轻微的像是老鼠,却瞒不过杨帆的耳目。

    杨帆知道屋里藏了人,只是还拿不准藏在房中的是某一位死士还是那个大胆到敢去刺杀钦差的孩子,现在他知道了。

    他在接风宴上,就知道这个孩子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大勇气,现在他还得承认,这个孩子很聪明。

    冯元一正大口吃着东西,忽然觉得身旁似乎有人,扭头一看,冯元一吓得倒退两步,转身就要往外面逃。

    杨帆笑道:“外面都是我的人马,你能逃到哪儿去?”

    冯元一猛地站住,停了片刻,慢慢转过身子,仇恨地看向杨帆。

    他认得这个官员,接风宴上这个官员就坐在他的大仇人万国俊旁边。

    冯元一没有求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倔强地抿起嘴巴,嘴唇抿起一道固执的弧线。

    杨帆开始觉得这个小家伙比较有趣了,他喜欢这孩子的倔强与刚强。曾几何时,他也与这孩子一样,只是随着人生经历的丰富,他的棱角似乎不如以前那么明显了,其实只是把那种刚强与倔强深埋在了骨子里。

    而冯元一就像少年时的他,身负血海深仇,却又孤立无援,所以就显得格外倔强、格外坚强,因为他需要用这样的态度来保护自己。

    杨帆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万国俊!”

    他的态度异常诚恳,冯元一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

    杨帆又道:“我来这里,就是给万国俊找麻烦的。如果你相信我,那就暂时住在这里,你在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你……是万国俊的仇人?”

    冯元一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嘶哑,不过他不能不问,这个问题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杨帆摇头道:“不!我和他没有仇!”

    冯元一的目光又迷惑起来,他虽然聪明,终究是个孩子。

    杨帆耐心地解释道:“官场上,想跟谁作对,不需要有仇。万国俊和你的父亲难道此前有仇么?”

    冯元一歪着头想了想,用力地点点头,认同了杨帆的说法。

    杨帆道:“所以,你就放心地住在这里好了。这是我的住处,没有我允许,不会有人擅自闯进来,你在这里会很安全。我今天刚到,刚才又喝了酒……”

    杨帆打个哈欠,说道:“现在倒是真的有些困了,我回房间歇息一下,这间屋子,你安心住着就好。”

    杨帆说完,转身就进了里屋。这样的态度,大概比任何的言语都更能证明他对冯元一没有恶意,冯元一的脚尖向门口的方向移动了一下,但是最终他选择了爬上床榻,盘膝坐下,从盘中又抓起一只鸡腿,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山林中下过雨后便起了雾。

    袅袅的云雾荡漾在山间,青山半隐半现,仿佛人间仙境。

    然而目光收回来,看向山坳中去,你却会发现,这里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一座座竹楼已经焚烧殆尽,只有一些残而不倒的架子,显示着那里曾是住人的地方。

    一具具尸体散落在山径上、草丛中,经雨水浇灌后,已经很难看到他们身上有鲜血的痕迹,但是那一副副惨白的面孔,却更加透得凄凉。

    林间有一杆杆修竹,拳头粗的青竹,一节足有两尺,修长的青竹汇聚成林,风吹过,竹叶便会洒落点点雨水,溅在人的身上。

    万国俊未穿蓑衣,他兴致勃勃地骑在马上,手中轻摇马鞭,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一旁的杨帆道:“这里就是冯家的一处地方,许多叛党就藏在这里。我的人跟踪着他们的死士,循着血迹找到了这里。”

    杨帆面无表情,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身旁一管修竹光滑的躯干,淡淡地问道:“都杀光了?”

    万国俊道:“没有!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合围的。不过……”

    他转过头,看着杨帆,微笑道:“逃走了有什么不好呢?他逃到哪里,我就杀到哪里。包庇谋反乱党,刺杀朝廷钦差,法不容情啊!”

    “咔喇”,一竿修竹被一把捏断,竹子刮着竿竿长竹的叶子,沙沙地倒下。

    杨帆打马一鞭,向前驰去。

    万国俊哈哈大笑,双腿一磕马镫,得意洋洋地跟了上去。

    他喜欢看到杨帆吃瘪的样子。

    黄景容和刘光业?死就死了,万国俊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人眼中只有来俊臣,从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他需要的只是御史台不倒,而不是黄景容、刘光业那班人不倒,只要御史台在皇帝心中依旧有着重要的作用,他就可以随时再提拔起一群人来,这些人将只服从于他,而这些人的本事却未必比黄景容那班人差,甚至更好!

    杨帆所到之处,黄景容和刘光业都死了,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他敢当着杨帆的面杀人,你奈我何?

    黄景容和刘光业死了,是因为他们蠢。万国俊从不认为自己蠢,他是御史台的第一智囊,他只要抓住一个理字,杨帆?何惧之有!

    万国俊追着杨帆,挥鞭的动作更轻佻,笑声也更放肆了!

    李千里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盔甲上缀着一层雨珠,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肩上的雨珠纷纷跌落,就像一颗颗眼泪……※※※※※※※※※※※※※※※※※※※※※※※※※从那天起,杨帆不再跟着兴致勃勃的万国俊四处追杀乱党了。

    偶尔副使胡元礼还会出面会见一下当地官员,而杨帆连这些都省了。

    万国俊虽然猖狂,可那猖狂只是为了激怒杨帆、压制杨帆的气焰,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杨帆的警惕,不管是胡元礼会唔官员,还是杨帆东游西逛,他的耳目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两个人的左右。

    不过所有得来的消息都显示,杨帆并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情,而胡元礼接见当地官员,谈的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偶尔问起岭南冯氏谋反的事情,那些官员的回答也令万国俊很是满意。

    万国俊籍着搜捕叛党余孽的理由,赖在潘州不走。杨帆不走,他绝不会离开,他可信不过潘州地方官员和部族头领们的节操。如果他先走一步,没准这帮现在俯首贴身的家伙马上就能把他卖了。

    五天之后,什方道人赶到了潘州。

    什方道人到岭南采药,制长生不老丹只是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当然是离开京城,逍遥自在。在岭南各地转悠期间,各地官员对他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极尽巴结之能事,财帛女子予取予求,每到一处所受到的隆重接待与皇帝无异,什方道人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什方道人到了潘州后,杨帆、万国俊、李千里等各路官员同往迎接,之后便是纷纷设宴为这位天子幸臣接风洗尘。

    什方道人也下榻在原潘州刺史府,独自占了一个大院落,每日里各路官员纷纷拜见,阿谀奉承,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杨帆就住在刺史府,与什方道人在京时就是知交好友,什方道人此番南下享福,都是因为受了杨帆的启发,见了杨帆自然格外亲切。所以,有时杨帆往他那里去,有时他往杨帆这里来,两人走动的十分密切。

    这一来,那些来拜会什方道人的宾客不管是到什方道人居处拜望,还是到杨帆这里来求见,杨帆就有了许多机会接触他们。

    万国俊只是盯着杨帆和胡元礼,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什方道人,直到他派在杨帆左右的耳目诉苦说实在没有能力截听到杨帆、什方与其他官员私下饮酒言谈的内容,万国俊才警觉起来。

    万国俊不再热衷于搜捕乱党了,而是守在钦差行辕,每天一大早就到什方道人那儿去报到,不管谁来,不管什方道人到哪儿去,他都亦步亦趋,一刻不离,简直比上朝见驾还勤快。

    如是者盯了三五天的梢,万国俊并没有发觉什么异状,反倒是杨帆极为厌憎他,见他时时出现在什方道人左右,反而不大露面了。万国俊虽然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心中却也暗笑自己太过小心。

    这一天,万国俊又像站殿侍君一般陪着来访的各路官员吃酒去了,杨帆却紧闭门户,在卧室里同冯元一谈话。

    “元一,你的家人为了救你,已经被捣毁了多个隐藏点,现在他们被迫逃进更茂密的丛林中,避入更加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你现在去找他们,很难找得到。毕竟,你还小,家族里的许多事情,你的父亲不会说给你听,你就这样一头闯进丛林的话……”

    杨帆顿了顿,又道:“而我,马上就得走了,我要去长安,我一走,你在这里也住不下去了。”

    冯元一满是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惶惑,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当他听说如今唯一的依靠也要离他而去的时候,心里很是恐惧,可是自尊心让他难以说出央求的话来。

    杨帆道:“如果你愿意,不妨跟着我走!你的姐姐还在万国俊手中,回头是要送进宫里去的,也许……事情发生转机后,她会得以释放。那时候,我会给你们姐弟准备一份盘缠,叫人把你们送回来,怎么样?”

    冯元一道:“杨大哥,你……你不是说你是万国俊那狗贼的对头么,你就这么走了?”

    杨帆道:“潘州事情已了,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冯元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吃吃地道:“你……你做什么了?就是看看舞、听听歌、喝喝酒?”

    杨帆笑了,轻轻点着头道:“以力杀人,终究落了下乘。官场上,看看舞、听听歌、喝喝酒,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我向你保证,万国俊回京之日,就是他的人头落地之时,你不想亲自去看一看吗?”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归去

    “仙长,杨某公务已了,这就要离开潘州了,咱们京城再见。”

    杨帆赶到什方道人居所辞行,此时万国俊、李千里和许多潘州官员都在。万国俊很想问一下:“不知足下在潘州都干了些什么公务?”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对一位失败者,不需要逞口舌之利,他万中丞这点涵养气度还是有的。

    什方道人向杨帆微笑稽首道:“无上天尊!贫道祝郎中一路平安!”

    什方道人其实是被杨帆邀请来潘州的。

    当然,这件事杨帆不会说,什方道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推到天机上面去,自然也不会说。所以除了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

    反正潘州官吏已经被万国俊这位从京中赶来的朝廷大员吓破了胆,一听说潘州又来了一位更有来头的道人,连皇**尊称他为仙师,个个毕恭毕敬,竭力巴结,什方道人对此次潘州之行异常满意,这就够了。

    杨帆在潘州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既没有人给他送金银珠宝,也没有人给他送如花美眷,因为谁都清楚他是万国俊的对头,对他表示好意,就是与万国俊为敌。

    杨帆去姚州和蛮州的时候,都是去的狼狈,走的风光,唯独这一次潘州之行,却恰恰反了过来,他是来的风光,走的狼狈。

    别看他说得冠冕堂皇,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是在潘州处处受到万国俊的压制,根本施展不开手脚,这才狼狈离去的。

    万国俊坐在上首,笑吟吟地举杯道:“今日杨郎中还朝,我等就借什方仙长这席酒宴,为杨郎中饯行吧,还请郎中满饮此杯,此去一帆风顺,太太平平!”

    左右文武官员和潘州狸僚土酋就跟一群牵线木偶似的纷纷举起杯,鹦鹉学舌地道:“今日杨郎中还朝,我等为杨郎中饯行,还请郎中满饮此杯,此去一帆风顺,太太平平!”

    杨帆笑着举杯,满面春风,貌似根本没有看出万国俊眼中隐隐露出的讥诮之色。

    杨帆来时的接风宴虽是万国俊的威风宴,好歹也算是给他置办了一席酒宴,可这临行,根本没人理他,还是他主动来向什方道人告辞,万国俊顺口说了一句,借着什方道人的酒,就当给他饯行了。

    可是杨帆似乎真的毫不在意,落座之后,居然谈笑风生,这般情形落在万国俊眼中,自然以为他是强作镇定,以保脸面。

    一席盛宴,各怀机心。

    待到曲终人散,杨帆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进了寝室大门,把门关好,一边往内室走,一边说道:“元一,此间事情已了,明日一早咱们就走。”

    杨帆没有听到冯元一的回答,走到侍婢所居的那间小屋,也没看见冯元一的身影,杨帆怔了怔,快步走到自己卧室门前,猛地一掀门帘,还是没有冯元一的身影,杨帆不禁变了脸色。

    杨帆所居院落的高墙之外,有一排奴仆杂役所居的房舍,高墙与房舍之间,有一人宽的缝隙,缝隙里潮湿阴暗,生长着及膝的野草,冯元一和吕家姑娘口吕小袖正在这里相拥哭泣。

    “小袖,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冯元一擦擦眼泪,对吕袖儿认真地说道:“阿姐要被送去京城。杨大哥答应我会救阿姐出来,等我接了阿姐,我就回来!”

    说到这里,冯元一咬紧牙关,目中露出仇恨的光芒:“杨大哥还说,别看那个万狗贼现在风光,只要他一回洛阳城,必死无疑!我要去洛阳,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说到这里,冯元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激动的浑身发抖,吕袖儿善解人意地抱住他,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这才轻轻放手,用力地点头道:“嗯!袖儿会乖乖地等元一哥哥回来,元一哥哥,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不远处,杨帆隐隐探出墙头的脑袋缩了回去,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杨帆卧室的后窗打开了,冯元一从外面悄悄爬了进来,天色已经阴暗,房中没有点灯,直到冯元一爬进来,回身掩上窗子,再一扭头,才赫然发现杨帆正静静地坐在桌边。

    冯元一吓了一跳,低呼一声道:“杨大哥!”

    杨帆沉着脸色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冯元一垂首站定,胀红了脸庞不敢回话。

    他对杨帆既亲且敬,既崇且畏,一见杨帆露出不悦的语气,哪里还敢说话。

    杨帆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苛责他,只是问道:“令尊身为潘州刺史,想必你也是自幼读书的,你可知‘不出户庭,无咎’何解?”

    冯元一垂着头,嚅嗫地道:“乱之所生,以言语为阶。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机事不密则成大害,是以君子慎密!”

    杨帆道:“你知道就好!明天就要出发了,你的食物我已放在桌上,早些吃了安歇吧!”

    “是!”

    冯元一答应一声,垂着头走出去。

    杨帆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忍,心肠一软,便想安抚他几句,但是转念一想,他又狠下了心肠。

    看着落难之中的冯元一和他的袖儿妹妹,杨帆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童年,叫他怎能说出重话来。可是,童年时候,哪怕他能为了小蛮豁出自己的命去,他的大秘密,终究没有对小蛮说,不是因为他信不过小蛮,可谁也不知一个年幼的孩子会不会说漏了嘴,有些秘密,只能藏在自己心里,它才是秘密。

    杨帆暗暗思忖道:“不知道保密,是会害人害己的,今日这几句重话若能叫他忐忑一些,对他的未来,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万国俊散了筵席回来,哼着小曲儿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一个心腹手下悄然闪入,向他拱手一礼,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万国俊把手中的书放下,吩咐道:“明日杨帆回京,你一路跟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潘州境界,再来回报!”

    那人向他拱手一礼,又闪身退了出去。

    万国俊重新拾起书来,歪着头想想,嗤地一笑……※※※※※※※※※※※※※※※※※※※※※※※※※※※※秋风习习,天宇澄碧。

    一行人打马扬鞭,离了潘州境,前方依旧是山套着山,水连着水,此情此景,无穷无尽。

    众人此番是回转京城,赶路不似来时一般着急,又没有什么心事压着,所以放开马蹄,甚是畅快。

    他们此去,还不能直接还京。当初是从长安来的,现在还要回长安去,接了祭祖已毕的太平公主,再一并回转洛阳。

    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娇妻,想到小蛮已经快到分娩之期,杨帆就归心似箭。虽然此时不是为了救人,不用日夜兼程,大队人马走的比较轻松,他还是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打马扬鞭,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小蛮快生了,她会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呢,还是生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

    杨帆美滋滋地想着,忍不住嘿嘿地发笑:“管她呢,不管生的是小子还是丫头,反正都得管我叫爹,都是我的孩子!”

    马桥和胡元礼走在队伍的中间,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孙宇轩。

    胡元礼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此番出京,收获最大的就是孙郎中了吧。孙郎中这一遭出京,可是不白来,居然得了一位千娇百媚的佳人倾心,真是羡煞人也!”

    马桥也来了兴趣,笑道:“孙郎中与那位胡菲姑娘郎有情、妾有意,正是一双两好。只是不知道他此番回京,会不会抱得美人归呢。”

    胡元礼迟疑道:“这个……恐怕不能吧。好歹他是一位朝廷大员,家中又有父母长辈,除非是娶妾过门,否则哪有不禀明父母的道理,三媒六证、双亲点头才行呀,直接把人带回京去,太不合规矩了吧。”

    马桥嘿嘿笑道:“由洛阳到蛮州,实在是太远了,这一往一返费时良久,如果还要回京先禀明父母,再去蛮州迎亲,那可折腾不起。我看他二人如胶似漆的,怕也不舍得分离。咱们此去荆州,说不定就能看到胡菲姑娘。”

    胡元礼摇首一笑,不以为然。

    马桥睨了他一眼,说道:“胡御史要不要与末将打这个赌啊?”

    胡元礼笑道:“赌就赌!你说,咱们赌点什么?”

    一文一武旅途寂寞,闲极无聊,竟然拿孙宇轩的终身大事打起赌来。

    冯元一骑着一匹紫骝马,紧跟在杨帆身后,不时偷偷睃他一眼。杨帆自顾打马前行,神思早飞到了长安去,一路走一路想,脸上总会在不经意间便露出笑容。

    追了良久,冯元一终于按捺不住,打马扬鞭追了上去,与杨帆并肩驰骋片刻,按捺不住地问道:“杨大哥,此去京城,那万狗贼真会受到惩治吗?”

    “嗯?哦!”

    杨帆醒过神来,哈哈大笑道:“放心吧!咱们这一走,万国俊也该走了,而杀万国俊的人早已经陆续上路了,等他回到京城,必死无疑。送死送死,所谓送死,指的就是万国俊这种人,这种事……”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意外

    荆州是孙宇轩和杨帆等人相约碰头的地方。

    这几天,孙宇轩陪着胡菲姑娘已经游览了荆州多处景致,就连洪湖都去过了。

    苗家女子虽然也有他们的规矩,但因时就势,绝对不会泥古不化。孙宇轩对胡姑娘一往情深,胡家的人都看在眼里,而且蛮州距洛阳也确实太远,如果等他回京禀明父母高堂,再返回蛮州迎亲,对一位朝廷官员来说,确实有诸多不便。

    既然胡菲姑娘自己不反对,胡父也就同意让他带着菲儿先回京城了。

    胡姑娘活泼开朗,得此佳女子,孙宇轩也焕发了青春的活力,每日陪她游山玩水,形影不离,你侬我侬、情投意和,虽然因为还未拜堂成亲,未曾做过真正夫妻,但是两人的感情却是一日千里。

    二人住在馆驿里面,得知明日杨帆就要赶到荆州,孙宇轩知道杨帆的夫人分娩在即,杨帆不可能在荆州逗留,便想着在他赶到之前,再与心爱的女人享受一下温馨的二人世界,所以一大早就带着胡菲姑娘出门游玩去了。

    二人今天去的地方是关帝庙,这个地方两人还没有来过,因为孙宇轩这几天带着胡菲姑娘游览的多是山水风景,而关帝庙因为每年有两次大型庙会,久而久之,这里已成为一片繁华的商业区。

    关帝庙前有各种商贩,货物琳琅满目,街市热闹非凡,胡菲姑娘见了这等景象眉飞色舞,异常快乐。其实这几天游山玩水,孙宇轩是想着要尽量寻找环境雅致的地方,可是真要说到山水,胡菲姑娘从小就住在山里面,又哪会如他一般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倒是迁就他的心思多一些,如今逛庙会,这才是姑娘家的最爱。

    孙宇轩见了胡姑娘快乐的样子,心里也莫名地欢喜起来。他喜欢这女孩儿神采飞扬的样子,胡菲姑娘东张西望,对孙宇轩不屑一顾的各种布匹、丝绸、荷包、头面乃至各种小工艺品都喜欢的不得了,孙宇轩的目光却一直留连在胡姑娘的身上,越看越爱。

    “让开些,让开些!”

    两个身着青衣,做寻常仆役打扮的汉子在前方分着道路,后面有两位身着圆领长袍的执扇文士缓缓走来。

    孙宇轩的胳膊被推了一下,下意识地往路边一闪,他并未动怒,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从那两个青衣仆役打扮的人严肃的面孔,走路的姿势,孙宇轩马上认出这是两个官家人,寻常富绅人家的仆役断然没有这种官家人特有的威严。不过若有官员微服出游也是寻常事,倒不致于让他如此惊讶。

    他之所以呆在那里,是因为他扫了一眼,正想回头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熟人:王弘义!

    因为贪墨,被发配琼州的王弘义!

    因为御史台与政事台之争,在付出苏味道、崔元综、张锡三位宰相的代价后,被杨帆从公堂上锁走,又被李昭德率众弹劾,从而发配琼州永不释返的王弘义。

    孙宇轩以为自己看错了,以为这人只是长得与王弘义相像。可他直勾勾地看着,只见那人与旁边一个中年文生浅笑低语,神情气质、动作举止,竟与王弘义一般无二,这就绝不可能错了。

    两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孙宇轩甚至还听到那个三绺胡须的中年文士唤这位与王弘义一般无二的人为“弘义兄”,这就绝不会错了,这个人果真是王弘义,王弘义……按时间算,他此刻应该梏着大枷,跋山涉水,还在去交趾的路上,如果他禁得起一路的折磨,那么他将在一两个月之后,一步一步量到交趾,在那里度过他的余生才对,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受到这样的款待?

    胡菲手里托着一尊小小的关公像,喜孜孜地扭头对孙宇轩道:“阿哥,你看这像好看么,我想买一个回头,关公大意失荆州的故事,我们那儿也听说过呢。”

    她掌心的关公像虽小,长髯赤面、卧蚕眉丹凤眼,手中一口青龙偃月刀,倒也威风凛凛,神韵十足。

    孙宇轩这时哪还顾得上多说,顺手往摊子上丢了几枚大钱,拉起胡菲的小手道:“快走!”

    胡菲见他神情凝重,不禁敛了笑容,压低声音问道:“阿哥,出什么事了?”

    孙宇轩摇头不答,只是一路跟着王弘义,直到他和那位便服官员进入关公庙这才停下。关公庙不好躲藏,如果再跟进去,难免就会被王弘义看到了。

    “难道王弘义被赦免了么?”

    孙宇轩站在关帝庙外一角,眉头蹙成了一团。

    他虽是个书呆子,政治觉悟不高,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王弘义得到赦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在这背后所表露的态度。如果王弘义居然得到赦免,那么御史台重新凌驾于三法司乃至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重新恢复来俊臣当年那种对满朝文武予杀予夺的威风霸气,也就是必然之举了。

    胡菲姑娘站在一旁看着孙宇轩,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能让孙宇轩眉头紧皱,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的难解之事,她很乖巧地站在一旁,也不打扰。

    孙宇轩暗想:“如果王弘义被赦免,就表明陛下对御史台的态度有了重大转变。我刑部正与御史台为敌,不可能不派人把这个变故通知我们,就算他们不通知我,也该告知杨帆才对呀,也不知杨帆是否已经知道了此事。”

    事关重大,孙宇轩全然没了游兴,便对胡菲歉然道:“菲儿,你先回馆驿吧,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要去拜访一位在此地任职的朋友。”

    胡菲知道他言不由衷,却也并不点破,只是温驯地点了点头。

    孙宇轩唤来一个赶脚的,付了租驴的钱,叫胡菲乘了驴子,由那赶脚的引着自回馆驿,孙宇轩绕着关帝庙转悠了一圈,就在关帝庙对面一家小饭馆里坐下来,随便要了几道下酒菜守着。

    这关帝庙还有几道侧门,不过因为不是开庙会的时间,庙里游人不是特别多,所以此刻都关着。除了正门只有后面的角门儿开着,以方才所见陪同王弘义的那位便服官员的气派,他们没有选择从角门离开的道理。

    孙宇轩在小酒馆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就见那位官员陪着王弘义又走出来,孙宇轩赶紧会了帐,远远地辍在他们后面。王弘义从关帝庙出来,又在闹市上闲逛了一阵,便与那陪同的人离开,路口有辆轻车等着,二人登车离去。

    孙宇轩忙也租了一头驴,叫那赶脚的在后面跟着,尾随车驾而去。车子在城中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府邸,府中自有人迎出来,王弘义和那官员下了车子进去,孙宇轩假意从府前经过,乘着驴子到了府前抬头一看,顿时暗吃一惊,原来这里竟是荆州刺史府。

    孙宇轩此来荆州,为了少些应酬,多与胡菲姑娘有些私人时间,所以只是投宿在馆驿里,并没有与当地官员照面,所以他没有见过当地的官员,否则的话别的人他可以不认识,陪在王弘义身边的这个人,他在关帝庙前时就一定会认得了,此人正是荆州刺史樊广。

    孙宇轩二话不说,绕过刺史府,便向自己所居的馆驿赶去。

    ※※※※※※※※※※※※※※※※※※※※※※※※※次日一早,樊刺史由他最宠爱的侍妾如烟姑娘侍候着洗漱起床、用罢早膳,便穿戴整齐,赶到了前院。

    荆州府的大小官吏早已一身冠带、袍服齐整地候在那里,樊刺史一到,众人齐齐施礼:“见过使君。”

    “各位早啊!”

    樊刺史昨夜与爱妾折腾了半宿,又起了个大早,现在还有些倦意,他向众官员拱了拱手,打个哈欠,道:“今日钦差杨帆路经此地,我等这便前去相迎吧。”

    众人无话,随在樊刺史身后出了刺史府,早有人为樊刺史备好车驾,各位官员来时也都骑马坐车各有乘具,这时纷纷登上自己的车子或马匹,长长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荆州城。

    孙宇轩也起了个大早,他若去十里长亭相候,便要与樊刺史等人撞在一起,若在昨日遇见王弘义之前,他没有什么顾忌,可现在不成,他想抢先一步把这个消息说与杨帆知道,所以比樊刺史等人走的还早。

    孙宇轩骑着马,身着便服,带了两个随从,出了荆州城。

    他一路南行,过了“十里亭”又继续向前走了大约七八里路,才在官道旁停下,这时已红日高升了。

    杨帆此次归来,带着大队仪仗,想瞒也瞒不过去,官场上的礼仪就得讲究一下了。每日行程他们都计划好了,什么时间起程,一天能赶多少路,什么时间能到哪里,这些都是经过计算的,所以才能提前派人告知他将要到达的地方官府。

    杨帆也是清晨才从昨日所住的镇子出发,所以樊刺史原不必起的这么早,只是迎接的人员多了,行动难免迟缓,他们宁可早到等候一阵,也不愿意比客人晚到,这也是应尽的礼仪。

    孙宇轩在树下歇了大半个时辰,远远就见龙武卫的官兵策马驰来,孙宇轩立即上马迎了上去。

    孙宇轩穿过龙武卫的骑兵阵列,来到杨帆马前,刚要开口说话,胡元礼和马桥便兴冲冲地策马迎来,异口同声地问道:“孙郎中,胡菲姑娘可是随你来了荆州?”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恶人我来做

    胡元礼和马桥同时一问,顿时把孙宇轩问的一呆,愕然答道:“你……你们已经知道了?”

    “哈哈!”

    马桥拍掌大笑道:“胡御史,我赢了!这顿酒席,你请定了!”

    胡元礼连连摇头,叹笑道:“孙兄啊孙兄!你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人到中年,怎么反不如少年人稳重了?”

    孙宇轩疑惑地道:“你们已经派人来过荆州了么?不然怎知胡姑娘已与我在一起?”

    杨帆打马一鞭,迎上来笑道:“孙兄,你不必理会他们,他们两个闲极无聊,拿你打了个赌而已。孙兄怎么会迎出这么远的路来,忒也客气了吧?”

    杨帆向孙宇轩身后望了望,一座青山,郁郁葱葱,官道上三两行人、几辆骡车,荆州城还连点影儿都看不到呢。

    杨帆这一问,孙宇轩面皮子便是一紧,急忙道:“杨郎中,你猜我在荆州看到了谁?”

    杨帆和胡元礼、马桥互相望望,急忙问道:“看到谁了?”

    孙宇轩一字一句地道:“王、弘、义!”

    “王弘义?”

    胡元礼失声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会不会看错人了?王弘义不是已经被发配交趾去了么?”

    孙宇轩道:“我绝不会看错!正因为如此,我才心中生疑,杨郎中,你可曾接到过朝廷邸报,言及王弘义被赦免的事情?”

    杨帆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胡元礼此时业已想通其中关键,变色道:“御史台扳倒了苏味道等三位宰相,政事堂还以颜色,这才杖杀了侯思之,流放了王弘义。王弘义如今竟被赦免……,莫非朝中出了变故?莫非李相他出了……”

    杨帆相信如果李昭德出了事,或者皇帝因为什么大变故又倾向于重用御史台,他一定能够得到消息。现如今他和几方面势力都有联系,太平公主、梁王武三思、相权派的李昭德与刑部、薛怀义的白马寺,还有沈沐的隐宗。

    如果朝中出了这样的大事,至少其中某一方势力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事实上他这一路摆着钦差仪仗堂皇而来,并不难找,却不曾听说过朝中发生了什么大变故。

    马桥对王弘义的事也略知一二,瞧他们三个变声变色,疑神疑鬼的样子,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如果朝中没有出什么变故,王弘义就不可能被赦免么?”

    杨帆道:“那是自然!否则的话,赦免王弘义,李相岂肯答应,满朝文武岂肯答应?”

    马桥道:“那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不肯走,赖在荆州不肯南行了。”

    杨帆和胡元礼、孙宇轩一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马桥动了动眉毛,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杨帆道:“发配交趾,自有差役逐州押解递送,这一州将人犯押解给下一州,下一州官府再派员继续递送,人不送到,公事不了,他想赖在荆州不走,那怎么可能?一介囚犯,由得他自己作主么?”

    孙宇轩补充道:“他不但正在荆州逍遥,而且还有荆州刺史樊广待其如上宾。”

    马桥道:“这可奇了,你们既说他不可能被赦免,又不可能想留下就留下,那他怎么可能在荆州逍遥快活,还被荆州刺史如此礼遇?除非他伪造了一份圣旨,自己赦免了自己。”

    马桥越说越不像话了,胡元礼和孙宇轩已经连看白痴的眼神都省了,只当没听到他说话,杨帆摇摇头,对孙宇轩道:“有关王弘义的消息,我确实一无所知。你不用急,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已经发生过了,咱们急也没有,且到了荆州再说!”

    孙宇轩别无主意,只好答应,一行人继续北上,半个时辰之后,十里亭已遥遥在望,亭下隐约可见一群身着绯、绿袍服的官员等在那儿。

    杨帆远远看见,心中忽地灵犀一闪,脱口说道:“你们说……那群迎候的官员里会不会有王弘义?”

    胡元礼和孙宇轩面面相觑,孙宇轩迟疑道:“王弘义与咱们一向不合,怕是不会来相迎的吧?”

    杨帆摇头笑道:“不然不然!如果此人确实遇赦免罪,哪怕他还没有官复原职,他既然知道我来,那也一定会来十里亭见我!”

    胡元礼久在御史台做事,素知王弘义为人,杨帆这一说,他也反应过来,憬然道:“不错!如果此人是王弘义……”

    孙宇轩截口道:“不用如果,确实是他!”

    胡元礼道:“那么,只要他确实遇赦,必会会来迎接咱们。”

    马桥瞪着一双牛眼说道:“凭什么?难道他吃了这个大亏,开始学乖了?”

    孙宇轩这时也明白过来,目光闪动着道:“不错!如果他身在荆州乃是正大光明之事,他今天就一定会来!”

    马桥急得抓耳挠腮,嚷道:“你们三个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胡元礼和孙宇轩又用看白痴的眼神儿瞟了他一眼,就是不解释。

    杨帆笑道:“桥哥儿,你不了解此人,自然不明其中缘由。原因其实很简单。御史左台的人全是来俊臣搜刮来的一群泼皮无赖,这些人都是些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主儿,如果他真的遇赦而归,哪怕还不曾官复原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胜利,他不到十里长亭来炫耀一番才怪!”

    马桥这才恍然大悟。

    樊刺史正在亭中歇息,忽见远处旌旗招展,队列整齐,不觉站起身来。派到前面瞭望的差人匆匆赶回,向他禀报,确系钦差到了。樊刺史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走到路旁相候,荆州众文武官员也都各依品秩,在他身后站好。

    龙武卫到了十里亭便放慢了速度,在荆州公人的引导下分列左右,环绕十里亭站定。杨帆、胡元礼、孙宇轩三人并辔而至,樊刺史瞟了一眼三人身后高高矗立的钦差大旗,拱手揖礼,朗声说道:“荆州刺史樊广率本府文武,迎候三位钦差!”

    杨帆三人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前来,向他们拱手笑道:“使君多礼了,各位同僚多礼了,劳动诸君久候,恕罪、恕罪!”

    三个人一面拱手还礼,一面东张西望,樊刺史就站在他们面前,却见三人一边与他拱手说话,一边探着头向他身后寻摸,不禁奇道:“呃……,三位钦差,可是在寻找什么?”

    “啊?哈哈,没甚么没甚么,我等此番只是途经宝地,竟劳烦荆州这么多位同僚前来相迎,兴师动众的,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杨帆收回目光,敷衍地答着。樊刺史看出他是言不由衷,不过他只是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依照朝廷礼制迎接钦差而已,对这位过客有什么想法并不关心,所以只是微微一笑,肃手礼让道:“樊某已备下酒宴,为三位钦差接风洗尘,请!”

    “请!”

    杨帆三人客气地还礼,借此机会对视了一眼,眼中透露出相同的意思:“没有王弘义!”

    没有王弘义,那这件事就大有问题了。

    杨帆一行人在樊刺史等人的陪同下向荆州城走去,看着跨马佩刀,昂然走在龙武卫队列前面的马桥背影,杨帆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会真让桥哥儿一语中的,那王弘义其实是伪造圣旨,自己赦免了自己吧?”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心头,杨帆便哑然失笑:“怎么可能,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谁会做下如此容易暴露的蠢事,居然还敢在荆州招摇?”

    樊广笑问道:“杨郎中何故发笑?”

    杨帆泰然答道:“哦!我观这城门宏伟,古朴厚重,忽然想起刘备借荆州、关公失荆州的故事,不觉发笑。”

    樊广听他说起本州故事,有些自得地抚须道:“荆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是以留下了许多历史遗迹,诸如点将台、马跑泉、曹操寨、乌林泉、子龙岗、华容道、孙夫人城等等,杨郎中若能在荆州多留几日,樊某可以陪钦差同往游览。”

    杨帆道:“杨某求之不得,奈何公务缠身啊。”

    樊广微微一笑,把马鞭向前一指,说道:“今日我等设宴为钦差接风洗尘,便在这宾阳楼上。”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寅宾门的城台之上,建有一座重檐歇山顶的恢宏城楼,楼高三层,青灰筒瓦,大柱回廊,屋脊连角,各饰带兽,古色古香,异常庄严。

    樊广抚掌笑道:“三国英雄,不止一位曾在此楼饮酒郷客。关羽长驻守荆州时,更曾多次在此大开酒宴,我等于此处设宴,既可居高一赏风景,又可品咂一番古人的风韵,一举两得呀,哈哈……”

    樊刺史准备的很充份,楼上不只有酒宴、有歌舞,有醇酒美人儿,还有盥洗的一应用具。所谓接风洗尘,并不是一句空话,长途跋涉、风吹雨淋,难免要出一脸油汗,而那时的道路多是土道,这“风尘”便也成了常事,杨帆等人此刻真的是一脸风尘,不可能这样子就入席饮宴,所以,他们要洗漱、沐浴、更衣。

    在他们清洁身体的时候,樊刺史和其他官员便在楼中闲坐,或扶着栏杆居高远眺,欣赏着城内城外的风景。

    一间木屋,几层隔断,每层隔断里都有浴桶、浴巾和漱洗用具,杨帆举起一桶水,把身上皂角豆子的泡沫冲刷了去,便裹了浴巾拿起牙刷子,蘸了细青盐刷牙。

    胡元礼和孙宇轩见杨帆自入城来始终一脸沉着,以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所以一直忍耐着不问,但是一直到现在都不见杨帆对此事置予一辞,好象完全忘却了,偏偏有闲心跟马桥打趣。

    杨帆刷得一口泡沫,居然还眉飞色舞地夸奖这牙刷子质量好,劝说正在一旁洗浴的马桥应该去城里打听打听,向人家学上两手,回去好孝敬老娘,闲话说了一堆,偏无二人最关心的问题,两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接迎的官员里面没有王弘义!”

    “所以,他在此地出现,不只没有道理,而且必有蹊跷。”

    两人一人一句很有默契地说完,便异口同声地问道:“杨郎中有何高见?”

    杨帆咧开涂满泡沫的嘴巴,笑道:“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个。他不来见咱们,咱们找他就是了。他不是樊刺史的贵宾吗?一会儿,我直接问他!”

    胡元礼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些?”

    杨帆道:“何必婆婆妈妈的,唐突又能如何?恶人总须有人做,我做便是!”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胆大包天

    杨帆几人沐浴已毕,一身清爽,换了身轻袍回到主楼,主宾双方纷纷落座,彼此又寒喧客套一番,美酒佳肴便似流水一般呈上来。

    樊刺史笑道:“三位钦差久居神都,世间最美味的佳肴美酒想必都是尝遍了的,为了款待三位钦差,樊某煞费苦心。这几道菜虽比不得京城美食,却是我荆州风味,想必几位还不曾尝过。”

    樊刺史拈起筷子,点着面前一道菜介绍道:“这道百合鱼糕,相传是上古年间女英为娥皇所制,楚庄王也深爱这道美食,引之为楚宫王庭头道佳肴,入口鲜香嫩滑,清香可口。这道梳子肉也是本地特产,肉片薄如纸,形如梭,色泽金黄,肉质松软,肥而不腻……”

    杨帆截口笑道:“使君真是费心了。啊!本官遍观堂上,王弘义王御史与我本是故交,怎么未见他来呀?”

    单刀直入!既没有拐弯抹脚旁敲侧击,也没有似是而非地询问王弘义是否在荆州,杨帆一句话,直接咬定了王弘义就在荆州,而且开门见山地问起了他的下落。

    饶是孙宇轩和胡元礼早有心理准备,也被杨帆这般问法问的一愣,樊刺史更是呆住了,他举着筷子怔了片刻,才有些不自然地道:“啊!王御史本是要来的,只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所以就没有到!”

    杨帆讶然道:“弘义兄生病了?如今他可是住在使君府上?”

    樊刺史颔首道:“正是!”

    杨帆道:“既如此,宴后本官当去拜访一番才是。”

    这句话说完,杨帆便举起杯,笑容满面地站起来,对众人道:“我等因公务路经荆州,劳烦诸位荆州同僚为我等设宴接风,杨某与胡御史、孙郎中感激不尽。这第一杯酒,我等借花献佛,先敬使君与诸君……”

    胡元礼和孙宇轩也举杯站了起来,同声应和。

    酒宴开了,丝竹乐起,蛮腰云袖,翩跹起舞,各位官员轮番敬酒,气氛热烈无比。马桥坐在下首,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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