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42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人和孩子,也有诸多不便。7k7k001.com”

    沈沐颔首道:“说得也是,可需要我帮忙么?”

    杨帆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此处是南北客商集散之地,可以租买的住处很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沐点点头,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大街上,做生意的商贾,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乘座马车牛车的大家眷属,拉着骆驼的西域胡人,奇装异服的西番各族,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推着独轮车的脚夫,道旁行乞的残疾老人形形色色,谁知道其中哪个人就是吐蕃人的奸细。

    沈沐扭头对杨帆道:“你我若于此处分手,诸多不便。湟水大豪颜真浩已然摆下酒宴准备款待于我,你不如与我同去,待酒宴散后,我的车驾从正门离开,你与朵朵姑娘则依旧乘了那辆马车从角门出去,这样更容易隐蔽你的行藏。”

    杨帆点头答应下来。这时,路边一座药铺里,正有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这人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右臂下架着一条代步的木杖,左手提着几包药材,一顿一顿地朝着走着,看起来狼狈已极。

    若是杨帆此刻能与他走个对面,定能认出此人正是与他共事的百骑侍卫张溪桐,可惜他们是同向而行,帘儿卷着,杨帆坐在车中,只看到一个一瘸一拐、好象一条流浪狗似的背影,压根没有想到此人竟是自己的袍泽。

    车马辘辘,从张溪桐身边驶过去了。张溪桐挎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走着,走累了,便站住脚,拭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看当空的艳阳,长长叹了口气,暗暗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亏我还是百骑骁卫,居然栽在一群小蟊贼手中,说出去真是丢人!

    唉!陇右怎么有这么多的剪径强梁啊!天气这么炎热,也不知田彦的伤势能不能好起来。越子倾那拨人到现在都还没到,单独行动的杨帆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只剩下我们这两个人,如何能完成将军交付的使命呢?”

    张溪桐长吁短叹了一阵,一瘸一拐地转进了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

    车队在城中行驶了一段时间,来到一条街道宽广,行人稀少的街巷。这条街巷两旁俱都是高高的围墙、广梁的大门,一看就知道这片区域所住的人非富即贵。

    广梁大门是仅次于王府规格的建筑,照理说这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高级官员,盖因陇右不比中原,对这些方面要求不严,只要你有钱有势想盖也就盖了,没有什么人会追究你的僭越之罪。

    马车在长巷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在一处台基甚高,檐坊下装饰有雀替、三幅云等饰件的门楣下停下来。杨帆和沈沐掀开车帘走出去,张义随行于后。

    一位年近四旬、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地立在阶下,兜头向沈沐一揖,高声道:“公子远来,颜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人就是湟水第一巨富颜真浩了,颜真浩控制着湟水一带珠宝、皮货、丝绸、瓷器、盐巴……,近乎一切暴利的生意,还拥有两座大牧场,数千匹骏马,可谓富可敌国。

    几年前,他还只是湟水四大富豪中的一员,坐三望二,排不上第一,如今他却能在湟水力压群雄,原因就是在背后有沈沐的扶持。

    颜真浩并不是沈沐的人,他拥有绝对的自由,可以自行决定一切取舍,但是因为共同而长远的利益,谁能让他背叛沈沐呢?那么做,就等于背叛他自己,所以他是沈沐绝对可以信赖的一个人。

    沈沐走下车子,双手扶起颜真浩,哈哈笑道:“老颜,好久不见了啊!”

    颜真浩笑道:“是啊!去年春上长安一别,迄今已经一年有余了,公子英朗如昔,可喜可贺。这位是……”

    颜真浩目光一凝,便看向杨帆。

    沈沐什么身份,拥有多大势力,他最清楚不过,能跟沈沐并肩而出,同车而行的人,他又怎敢小觑。

    沈沐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兄弟,杨帆!你叫他二郎就好。二郎,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湟水第一巨富颜真浩,颜兄。”

    “小弟杨帆,见过颜兄!”

    杨帆连忙上前施礼,这颜真浩头戴幞头巾子,身穿松竹纹的便袍,身材欣长瘦削,隆额高鼻,颌下三缕微须,绝无半点商贾的市侩铜臭之气,看起来洒然飘逸,俨然一方风流名士,很难叫人把他与商人身分联系起来。

    双方见礼已毕,颜真浩便殷勤地把二人向里让,这时七七姑娘和朵朵抱着孩子也走下车来,沈沐未向颜真浩介绍七七的身份,毕竟这位李家大小姐的身份实在太显赫了些,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却跟着自己千里迢迢跑来陇右,孤男寡女的不好解释。

    颜真浩同李家也有生意往来,他的珠宝生意就是跟李家做的,让他知道这位姑娘就是李家的掌上明珠,未免有些尴尬。

    颜真浩一见车上还下来两位女眷,其中一位还抱着孩子,不觉有些意外。不过他素知沈沐风流,沈沐既不点破,他也不问,只是悄悄吩咐管事,速往后宅通知夫人。

    颜真浩引着客人进了府第,过了前厅正堂,绕过几处回廊,行经几处房舍,便到了后花园中。

    进了一处挂藤垂花的月亮门儿,就见里边林木繁茂,中间一条细石小径曲折通幽。能在陇右,营造出这神似江南园林风韵的花园,不知要下多少功夫,仅此一端,足见颜氏富绰。

    九曲小径走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一亩地大小的一片水池,波光鳞鳞,一座雕花立柱的红色楼榭临于水上,临地一面开门,其余三面轩窗,此时是夏季,窗子都开着,八面来风,甚是凉爽。

    榭前一位妇人带着两个侍婢正恭立等候,一见客人们到来,便微笑着迎上前来。这妇人便是颜真浩的正室夫人龚氏,闺名念曦,也是西域高门出身。她虽是三旬左右的年纪,但是一张不施脂粉的清水脸蛋儿莹润白皙,五官眉眼清丽秀逸,看来只如二十许人。

    说来好笑,中原人物喜穿胡服,这陇右与胡人最近,本地人物却喜穿汉服。龚夫人穿一件碎花窄袖短襦,腰系一条荷叶罗裙,外面套一件素色褙子,黑亮乌泽的一头秀发,挽一个牡丹髻,除了发髻上一支碧玉簪子,再无其他珠玉花钿,显得十分素雅淡净。

    这样的打扮既不奢华又显雍容,恰能符合她尊贵的身份。须知西域的巨贾豪商与中原商贾大不相同,他们其实都是当地政、经、文教各个方面的头面人物,说是商贾世家,其实也是当地的官宦世家,其底蕴之厚,自非只经营买卖的商贾可比。

    一见龚夫人要上前见礼,沈沐赶紧抢前一步,含笑揖了下去。双方见礼一番,龚氏夫人作为女主人,便亲亲热热地邀请各位客人入榭就坐。

    榭中已然几案齐备,众人入席落座,各式珍馐美味便流水般端上来,乐师于门下鼓乐,两个美貌胡姬姗姗而入,接风宴开始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排

    鄯州此时也在举行一场接风宴。

    接风宴设在驿馆。

    由于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所以这处驿馆干脆兼营了宾馆,如此一来,不但不需要朝廷拨付多少建设资金,反而能大量牟利,如今这鄯州驿馆华屋连片,仅宴客大厅就有上厅、下厅、正厅、别厅、东厅和西厅好几处。

    馆驿内墙荫竹桑,厅堂庭廊,还有一座方圆数亩的池子,可以泛舟,也可垂钓,闲来还可凭栏赏月,环境十分优雅。

    因为这里兼营宾馆,接待各方客商,所以馆驿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专门接待往来官员、信使的区域与其它区域用高墙隔开,配有专门的膳房、牲口廊、仓库等等。

    利用南北客商众多,开设宾馆牟利,以兼营旅馆的方式弥补朝廷拨付资金的不足以养馆驿,是娄师德的主意。

    娄师德为官清廉,除了俸禄分文不取,这些年来,黑齿常之掌管清源军的军事和行政,他作为副手主管后勤和营田,可以说就是在管钱,但他身居陋室,连仆从都雇不起几个,如今王孝杰和丘神绩从洛阳赶来,让他在自己家里办一场豪宴,他是置办不起的。

    好在这两位朝廷大员来了,理应住在馆驿之内,由馆驿负责饮食和住宿,娄师德在此处宴请他们也算顺理成章。实际上娄师德还是沾了他们的光,否则这位娄大将军身为地方主官,是没有道理跑到接待来往官员的馆驿里蹭饭吃的。

    娄师德与狄仁杰同岁,也是满头华发的老人了,他身高八尺,方口博唇,一副心宽体胖的身材面相,实则此人也的确是极有涵养、极有度量的一个人物,“唾面自干”这句成语,就来自娄师德。

    娄师德一条腿有些残疾,年轻的时候从军作战,右腿跟键被敌人的挠钩割伤,后来伤虽养好,一条腿就有些行动不便了,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肥胖,所以接了丘神绩和王孝杰进来,一同步入馆驿,倒要二人放慢了脚步才能与他同行。

    王孝杰也是边军将领出身,与娄师德是老相识,论资历比他小得多,眼见娄公行走艰难,忙上前搀扶着他。

    娄师德微笑道:“老夫老矣,有劳王将军了。”

    王孝杰恭敬地道:“娄公客气了,娄公镇守西陲,劳苦功高,孝杰一介晚辈,理当如此。”

    走在另一侧的丘神绩瞟了娄师德一眼,淡淡地道:“娄公在西域营田十余年,储粮数万斛,使得边镇兵士粮食充足,既免了朝廷转运之苦,又为朝廷节省钱粮无数,圣上对此也是甚为赞许的。”

    丘神绩这句话貌似夸奖,实则暗示娄师德只是一个善于屯田经营的胥吏,于军事上无所建树。西域边陲重地,不管你有什么长处,最终还是要着落在军事上,如果在军事上无所成就,又怎有资格担任一军之长?

    而娄师德此刻正是代理黑齿常之担任清源军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一职。

    娄师德听出了丘神绩的弦外之音,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辩解。

    反倒是王孝杰为他不平,一旁说道:“丘将军此言差矣,自永淳元年以来,娄公率兵与吐蕃交战,八战八捷,威镇西陲。后来,因是黑齿常之做了清源军经略大使,娄公为副使,主管辎重粮秣,这才少有机会出战了。”

    丘神绩嘿嘿地笑了两声,瞟了一眼娄师德肥胖的身材和不灵便的腿脚,打个哈哈,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幸亏娄公从那以后再未率兵出征啊,否则这一世英名,呵呵……”

    王孝杰大怒道:“大将之武功,是运筹帷幄,调度三军的本领,难道丘将军眼中,一军统帅,凭仗的是阵前厮杀的个人武勇吗?娄公在西域有八战八捷之功,不知你丘将军与吐蕃、突厥可曾有过一战?”

    娄师德把王孝杰的手往下压了压,咳嗽一声道:“酒宴就设在此厅,二位将军是奉密诏而来,不宜广而告之,所以老夫未曾晓谕诸军将领,今日只有老夫一人为两位将军接风洗尘,还请两位将军不要嫌弃冷清,呵呵,里边请!”

    丘神绩和王孝杰此来,实际是武则天派来摸底的。武则天派了两拨人,一拨是丘神绩和王孝杰,赶来陇右了解大唐军队在此的兵力、战力、部署、粮秣、装备等各个方面的实际情况,此谓知己。

    另遣百骑中人,在当地斥候人马的协同下,调查现由吐蕃控制区域的兵力、配备、道路、堡垒、部落以及各个部落的冲突矛盾,以便见机行事,离间分化,此所谓知彼。

    武力是必须要用的,但是全凭武力是不可能击败在陇右地区武力比大唐更具优势的突厥和吐蕃的,不管是前朝的杨坚还是本朝的李世民,能在西域取得辉煌战绩,都是巧妙利用了异族内部的矛盾,最后再辅之以武力而取得大捷。

    所谓上兵伐谋,即是如此。

    而武则天几次发兵征讨吐蕃,全是以武力硬碰硬的对撼,结果我方劳师远征,对方以逸待劳,战力丝毫不逊于我,兵力尚且占据优势,又出了个论钦陵这样的绝世名将,大唐哪里还有取胜的机会。

    这一次武则天是痛定思痛,决定效仿杨坚和李世民所用过的办法了。

    在出兵这一点上,丘神绩是与武则天有志一同的,因为他想趁机攫取陇右兵权。同时,他担心过去一连串的败绩,再加上狄仁杰等朝中重臣的反对,武则天会迫于内部压力和担心再次遭受失败而使出兵计划夭折,所以他打算在陇右制造一场冲突。

    他要给吐蕃人或者突厥人一个机会,让他们继续向东迫近,占领一座唐军要镇,制造一场大血案,激起朝野愤慨,从而保证出兵西域成为必然。到那时,娄师德作为镇守西域的一方主帅,必然要承担失守的责任,被处死或流放,这兵权自然就交出来了。

    而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利用娄师德,取得娄师德的信任,直到这只替罪羊完成他的使命为止,毕竟这黑锅还是要娄师德来背的,在此之前倒是不宜与他交恶。

    想到这里,丘神绩忙又换了一副语气,打个哈哈道:“王将军何出此言,丘某只是与娄公开个玩笑罢了。娄公用兵如神,丘某也是十分佩服的。”

    丘神绩说着,殷勤地扶住娄师德的另一边,满面春风地道:“娄公,请!”

    ※※※※※※※※※※※※※※※※※※※※※※水边亭榭,丝竹悦耳。

    两位艳光四照的波斯胡姬在堂前翩翩起舞,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引人入胜,那袅娜诱人的身体不断幻化出水一般柔婉曼妙的曲线,不止男人们看得目不转睛,就连朵朵和七七都叹为观止。

    小柒趴在朵朵怀里,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也看呆了。

    两个舞姬是波斯胡,棕眼高鼻,冰肌雪肤,五官眉眼嫣然妩媚,煞是动人。

    沈沐看得频频点头,颜真浩抚须笑道:“这两个胡姬,是早两个月的时候,从一位大食商人那儿买下的。姿色殊丽,肢体妖娆,尤其擅长歌舞,颇为识情知趣。公子远来,旅途寂寞,我把她们送与公子吧,服侍枕席、研墨唱曲儿,解个烦闷。”

    “哈哈……,老颜啊,你实在太客气了,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沈沐哈哈一笑,刚刚笑纳下来,忽然察觉两道箭一般的目光倏然向自己射来,沈沐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还带了个醋坛子来,赶紧把话风一转,很自然地改了口:“不过,沈沐年纪也不小啦,哪还有这等少年轻狂的兴致啊。这两位舞姬,我打算转赠于二郎,颜兄你可不要见怪啊。”

    颜真浩笑道:“既然人已经送给了公子,自然由得公子安排。”

    杨帆大窘,这两位明艳妖娆的波斯胡姬确实异常美丽,作为男人,看她们舞蹈,杨帆也是目不转睛,但是对于这般把女人当成货物一般送来送去的举动,他可一点也不适应。再说,他此来西域是负有公事的,领两个胡姬回去算是什么事儿。

    杨帆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沈兄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沈沐被七七姑娘一双可以杀人的大眼睛瞪着,哪敢收下这两个祸水,虽然有些肉疼,还是哈哈笑道:“你既称为我兄,兄长所赐,你就不要推辞了。”

    杨帆道:“不可不可……”

    他一转眼看到了张义,马上说道:“我与张兄一见如故,初次相见,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奉赠,既然如此,我就借花献佛,把这两位舞姬转赠于张兄吧。”

    张义万万没有想到这等艳福竟落到自己头上,闻言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如此,那我就愧受了!哈哈哈,张某与二郎虽是初次相见,确实情同意合,今后,你我就是一家兄弟!一家兄弟,哈哈!”

    筵后,撤了酒席,又摆上各式饮料、干果、蜜饯,大家或坐或走,各自聊天。沈沐向颜真浩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肩并肩地沿着那池水缓步走去……※※※※※※※※※※※※※※※※※※※※※※颜真浩与沈沐沿着池水慢慢地散着步。

    池水上,几对鸳鸯悠闲地游动着。颜真浩对沈沐细细地说着,当他们绕着湖慢慢地走了三圈,再度回到厅榭旁时,颜真浩已经说到了尾声:“公子放心吧,第一批粮食已经安全送过去了。”

    沈沐点点头,道:“粮食、武器、甲胄,这些东西都要及时提供过去,要牵制突厥和吐蕃,仅靠朝廷的兵马是不够的,朝廷付出巨大的伤亡和无数的钱粮,也未必就能压制住他们的发展。

    而且,陇右是狭长的一条,吐蕃在南,突厥在北,一南一北挟制着我们,边线绵长,随处可以出击,使得我陇右顾此失彼,腹背受敌,这也是他们能屡屡得手,甚嚣尘上的一个原因。

    如果我们能让其中一方势力内部出些乱子,集中精力对付另一个,打垮一个再收拾这一个,那就容易一些。把东突厥扶持起来就是一个好办法,它的根也在突厥,扶持它,让它去跟西突厥抢地盘、抢部落,彼此征杀,朝廷中不乏睿智之士,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地对付另一条猛虎!”

    颜真浩频频点头,道:“公子虑及长远,所谋甚大,颜某明白。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一应供给,绝不会有所差迟的。”

    沈沐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此来陇右,还有些事情要办,这些事却与你无关了。你是个商人,只要把这些事办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是最大的帮忙。”

    颜真浩打个哈哈道:“公子放心!”

    正题说完,两个人的神态都轻松下来,颜真浩打趣道:“我记得去年在长安的时候,公子还是风流倜傥的欢场常客,倚红偎翠,好不逍遥。这两个胡姬,是我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我可不曾碰过,原就想着今年公子过寿的时候作为贺礼的一部分送过去,公子怎么转了性儿了?”

    沈沐埋怨道:“你还说!送就送,偏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送,你让我当着七……,唉!我怎么收啊!”

    颜真浩恍然道:“那两位女子之中,莫非有一位是公子你也不愿意得罪的?让我猜猜,嗯……应该是那位气质高贵、举止优雅,身穿淡蓝裳子的姑娘吧?”

    沈沐不语,只作痛心疾首状。

    颜真浩笑道:“公子当真是红鸾星照,艳遇连连啊,那位姑娘当真不错。呵呵,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原以为她只是你身边一个寻常女子,不想她竟大有来历,这样吧,等我回头再物色两个绝佳的胡姬,专程给公子送去。”

    “不用啦!”

    沈沐笑道:“幸好杨二也不肯收,转赠给了张义,我跟杨二只是客气客气,他小子倒是老大的不客气,嘿嘿!等离开这里以后,我再跟他把人要过来就是。”

    沈沐刚说到这儿,就见张义歪着眉、斜着眼,一脸心满意足地从一条林间岔道里走出来,后面跟着那两个胡姬,钗横鬓乱,衣衫不整,颊上两抹春色未褪。

    一眼看见沈沐,张义立即笑着打起了招呼:“哈!公子,这两个娘们儿还真是够味儿,那屁股又圆又大,迷死个人儿……”

    沈沐看看张义,又看看后面那两个胡姬,瞪着眼睛道:“你……你在哪儿办事的?”

    张义把大拇哥儿往后一翘,得意洋洋地道:“林子里头啊!我都俩月没沾女人身子了,今儿真是舒坦。”

    沈沐仰天长叹道:“我怎忘了,你‘小飞将’之称,又岂止是指你的箭快!”

    ※※※※※※※※※※※※※※※※※※※※※沈沐等人离开颜家的时候,颜真浩大开中门,隆重相送。

    为了防止有心人注意,杨帆并没有要回他那辆大车,而是把车交由沈沐一起带走,正好把转赠与张义的一名胡姬换了与朵朵一样的打扮,怀中抱了一个婴儿状的包袱,先行上车,故意卷起窗帘,叫人若隐若现的能够看到。

    沈沐则步行出府,在府门前与颜真浩寒喧半晌,这才登车,大摇大摆地赶赴湟水驿馆,本地馆舍之中,那里是最上档次的地方。

    杨帆和朵朵则抱了孩子,趁他们在大门前装模作样的寒喧的时候,由龚夫人亲自送到后院角门,匆匆离开了。

    行前,颜府管事已经提点了他们几句,使他们知道了这湟水城中的格局,知道哪一带地区有民舍租卖,所以离开颜府之后,他们直接奔了南城。

    这座城市由于有大量来往客商,所以店铺、客栈、酒肆、青楼等众多。如此以来,整座城池就划分成了比较明显的区域,东城是文武官署和豪商巨贾的府邸集中地,西城是各种店铺买卖的集中地,北城则以各种娱乐场所为主,南城是当地住民比较集中的地区。

    所以想租买长期住所,到南城最容易找到。朵朵抱着孩子,跟在杨帆身后,亦步亦趋的仿佛一个小媳妇儿,从东城直接拐向南城,一路打听着当地人租卖房屋的消息,进入了十字大街隔分开来的南城第一条巷弄。

    巷弄内,一处前后两进院落的宅子里,一个只着一条犊鼻裤,赤着一身黑黝黝十分结实的腱子肉的青年正在树下劈着木柴。墙边有深深的柴垛的痕迹,但是除了最底下一层的劈柴是陈旧的,上面高高码起的柴禾都是刚刚劈好的。

    柴垛前有一块扁平的青石,那青年一手持斧,竖起一块木桩,便刷地一斧下去,把那木桩干净俐落地劈成两半,看起来墙边那么多的劈柴都是他今天的劳动成果,木柴上都带着新鲜的劈碴呢,可他劈起柴来依旧又准又稳又快又有力,这两膀倒真有几分臂力。

    树荫下放着一条胡凳,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穿一条半新不旧的米色及胸长裙,扳着一条腿坐在凳子上面数落着他:“你说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连相亲都不会呢,嗯?你去当细作的时候就那么能耐,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可一见了人家姑娘家的父母,就笨口拙舌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那青年不言不语,只是闷头劈柴,妇人恼了,怒道:“你听见老娘说话没有?就知道劈柴!每次出门回来,就给老娘劈一墙头的柴,劈再多的柴,还不是老娘一个人在家里过日子?没个儿媳妇,更别提大孙子了,一瞧见别人家的孩子,把我希罕得呀。我说舍鸡呀,虽然咱高家没落了,可你毕竟是高句丽王族后裔呀,你要是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咱们高家不是要绝后了么!”

    “啪!”

    又是两截木头劈落在地,那青年无奈地回头道:“阿娘!看你说的,我才二十多岁,咋就担心起绝后的事来了。”

    妇人怒道:“你这榆木脑袋!小时候跟你一块玩泥巴的乌鸦才十五岁就当爹了,现在他家四丫头都会喊爹了,你都二十多岁了还觉得不晚吗?你连相个亲都不会,劈柴劈柴,就会劈柴,你媳妇和娃娃还能自己找上门来不成?”

    妇人刚说到这里,门环“当当”地叩了几下,门外传来清脆的姑娘声音,扬声问道:“请问,家里头有人吗?”

    妇人瞪了儿子一眼,起身走去拉开院门,就见一位俊眉大眼的俏丽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门楣下向她问道:“大娘,请问你家是有房舍租卖么?”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她,迟疑地问道:“是有空房子,租也成,卖也成,姑娘你……”

    朵朵听了她的话欣然回头,向远处招呼道:“二哥,不要找啦,这户人家就有房屋租卖!”

    闻听招唤,正在另一家门口询问的杨帆马上跑了过来。

    妇人瞧着他们的模样,问道:“你们……是一对夫妻?”

    陇西地区也有一些成了亲的女子,对自家郎君是以哥相称的,因此这妇人就有些拿不准他们的关系。

    杨帆笑道:“大娘误会了,这位姑娘是我的义妹,我是陪她来寻买住处的。”

    妇人“哦”了一声,让开院门道:“你们进来说吧。”

    杨帆和朵朵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个黑壮的辫发汉子,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手提一柄锋利的斧头,站在那儿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那青年沉默寡言,这妇人倒是健谈,拉着二人到院里坐下,便与他们唠了起来。

    原来这妇人是朴氏,那青年是她的独子,叫高舍鸡。母子两人,家里有两后两进房舍,房子不是什么精美的大宅,就是当地最常见的黄泥坯的土宅,房顶是黄泥掺草,又覆一层薄瓦的普通民宅。

    因为家里就两口人,儿子又不常在家,所以想把后面一进宅子租出去或者卖出去,免得在那空置着。后一进宅子若是卖出去了,买主只消在两家中间再砌一道墙,把原来的后墙上开一个门,就可以由另一条巷弄出入,不需要大动工程。

    这原本只是朴氏打算出售房屋时想的办法,结果她一听这位俏丽姑娘的身分,便改变了主意。

    原来,杨帆在来时路上,同朵朵也商量了一下,认为她不宜以已婚妇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毕竟她还要嫁人的,再者说她实际上未婚未育,时间久了,街坊邻居难免会看出来,不免会生起疑心。

    发生在洛阳的事,不会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再说武攸宜甚至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经生了孩子,莫不如就以未嫁女子的身份择地居住,便于她开始自己的生活。至于孩子,就说成是她长兄的儿子,兄嫂遇到马匪被害,她和孩子则被路见不平的杨帆救下。

    朵朵想想也是道理,就同意了他的安排,正苦于儿子寻不到媳妇的朴氏听说了朵朵姑娘的身世,为之一掬同情之泪的同时,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找不着媳妇的儿子,再瞧这朵朵姑娘,就有一种老婆婆看儿媳的感觉,越看越觉得喜欢。

    朴氏马上热情地道:“这样啊!真是个可怜的姑娘,那你就在我这儿住下吧,就是一幢破房子,随便给个三钱俩子儿的就行。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个孩子,依我看,这中间就别砌墙了,也不用另开门儿,咱们前后院儿住着,彼此也有个照应。”

    杨帆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一眼,问道:“大娘家里就只娘儿俩么,令郎还不曾娶亲?”

    朴氏一拍巴掌,笑道:“嗨!这个啊,你可不用担心,咱们是本份人家,我儿子尤其老实,还有啊,他是当兵的人,就在娄大使手底下当差,不会做那些为非作歹之事的。”

    “哦?”

    杨帆似信非信,朴氏急了,奔进里屋取了儿子的军服和腰牌来,摆到杨帆面前叫他瞧个清楚,说道:“你看看,没错吧!要不是我儿子当兵在外,时常不着家,老身还不会变卖后面那进房子呢。

    这位壮士,你就放心吧,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的人家了,服着王法管呢,哪敢做不合规矩的事儿,老身跟这闺女投缘的很,就让她在这儿住下好了,老身平时一人在家,正嫌闷得慌,彼此也有个伴儿。”

    朴氏说着,似乎也怕儿子那副凶样儿吓跑了人家姑娘,瞪他一眼道:“老娘在这跟人说话,你闷闷儿地听个什么劲儿,滚去劈柴火去!”

    高舍鸡刀削斧凿般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被他老娘训斥了一句,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拎着斧头,转身去劈柴火了,朴氏嘿嘿地笑了两声,对朵朵殷勤地道:“姑娘,你看怎么样?”

    杨帆也向朵朵投去探询的一眼,朵朵姑娘看看慈眉善目的朴氏,又扭头看看在院子里头闷头劈柴的高舍鸡,倒不觉得这个沉默寡言、貌似凶悍的青年有什么危险,反而觉得他踏实可靠,便向杨帆点了点头。

    杨帆微笑道:“好!既如此,朵朵,你跟朴大娘,从此以后就是邻居了!”

    杨帆离开高家的时候,朵朵抱着孩子,在朴氏的陪同下一直把他送到巷口,当杨帆再一次要她回去的时候,朵朵忽然把孩子交到朴氏手里,跪下来,向杨帆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

    漫步在长街上,想起这一幕,杨帆也不禁为之唏嘘,同时又有一些轻松的感觉。无论如何,这一切暂且过去了,他不会忘记被孤独地埋葬在洛阳仓城七号粮窖下面的那位伟大的母亲——春妮儿,若她在天有灵,终于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地回到故乡,她也应该含笑九泉了吧。

    陇右之行,这桩心事已经了了,接下来,他该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任在肩

    这是一条脏臭混乱的巷弄,杨帆走到离巷子还远的地方,就已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种种臭气掺杂在一起混合而成的一股味道,你无法准确地描述它,但你能够感觉,当这股气味冲到你鼻子里的时候,会马上让你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臭气熏天的街巷,居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是西城商铺区的一条巷弄,巷口是一户人家半塌的院墙,墙根下半躺坐卧的有几个乞丐,炎炎夏日,他们身上却裹着一件毛发已经掉光,磨得油亮的皮袍子。人们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看都不看一眼,他们面前的破陶盆里只有零星的一点钱币,或者啃了一半的馍。

    走进巷子更显拥挤,路边有一条排水沟,雨水、生活用水在这排泄不畅的水渠里郁积下来,上边已经长了一层绿毛,隐隐可见看见有人和牛马的粪便被冲积下来,在那绿毛水面上轻轻浮沉。

    这条巷子里是各种皮毛、兽骨等草原产品批发零售的地方。在这儿出售的皮毛和兽骨都是还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货物,那皮毛没有经过清洗、硝制,整张的牛皮、羊皮硬梆梆地一大张,全都压平了堆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闻。

    然而这些东西经过加工之后,再贩卖到中原去,就能变成几十倍、几百倍的利润,所以一些缠绫挂缎的富商,也丝毫不嫌弃这里熏天的臭气,而是亲自赶来,看货、谈价,最后把他满意的商品装上车去,兴冲冲地离开。

    杨帆一路走下去,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买了一张狼皮褥子,当然,以他此刻的扮相,不会买太昂贵的秋冬季猎取的狼皮,而且这张狼皮无论是成色还是作工都不好,狼皮依旧硬梆梆的,还有几个破损的地方。

    杨帆把狼皮卷成一团挟在肋下,继续东张西望地往前走,又行了一阵,他看到了一块牌子,牌子上面画着一头黑牦牛,牛不大,牛角却画得极大,两只半月型的牛角上边,写着一个李字。

    杨帆知道,他的目的地到了,这家店铺门脸不大,门前堆着一些成色极差的牦牛皮,另一边还有一只只完整的牛头骨,顶着两只锋利而巨大的牛角。杨帆在门口稍稍一停,看看没人注意,立即快步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掌柜的和一个小伙计,店面不大,三四个人进去,就连转身都困难了,这店里卖的东西就那么几样,一些摆在外面,大量的货物则在后院,直正宽广的是后院空间,这里的店铺都是这样。

    杨帆见店里没有客人,就用出京时许良交待的暗语和那店主接头,那店主五十出头了,身子枯瘦,瘦瘦的脸颊全是皱纹,颌下稀疏的一缕胡须,像极了一只大老鼠,对完了接头暗语,这店主瞪大一双绿豆眼,惊讶地道:“你这一队就你一个活着过来?你居然毫发无伤?”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意思?其他各队人马,都出什么事了?”

    那店主奇道:“难道你这一队不曾遇到马匪或者吐蕃斥候?”

    杨帆这才恍然,道:“我是单独一个人过来的,跟了一支大马队同行,所以不曾遇到意外,可已有人到了?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店主一拉杨帆道:“你跟我来!”

    店主拉着杨帆就往后走,一边走一边对他简略地说了说情况,原来从洛阳出发的百骑侍卫们,尽管分别扮成了不同的身份,或行商、或客旅,但是他们一路西来,都遭到了不同人群、不同程度的袭击。

    结果一路下来,能够完好无损地赶到湟水的队伍连一支都没有,其中有些人甚至全军覆没,这位店主到现在为止,一共才接到三拨人,加在一起幸存者不过七人,而且人人身上带伤,算上杨帆这才八人。

    也就是说,如果此后再没人赶来,那么从百骑派出的五十名精锐,如今就只剩下这八个人而已。那些遇袭的侍卫还以为陇右地区的盗贼多如牛毛,也是这两天才从本地军中负责联络的人那里了解到,他们遇到的人或许会有剪径的马贼,但是其中大部分很可能都是通峡斥候。

    也只有精于伏击、悍不畏死的通峡斥候,在以有备算无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对这些骁勇善战的百骑侍卫造成这么大的损伤。

    杨帆听那店主解说着,匆匆绕过堆积如山、臭味刺鼻的毛皮货物,转到后院一排简陋的民房前面。

    张溪桐拄着拐杖正在一幢民房前缓慢地活动着,忽然看见店主引着杨帆走来,登时站住身子,仔细再看几眼,手一松,拐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张溪桐一副见鬼的表情道:“你……你是杨帆?”

    杨帆见他金鸡独立,站立不稳,连忙抢前一步拾起拐杖替他架到肋下,说道:“当然是我,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张溪桐惊讶地道:“你单枪匹马一个人,怎么竟连一点伤都没有?这一路上,你连一个吐蕃斥候都没遇到吗?”

    杨帆把他对那店主说的话又对张溪桐说了一遍,张溪桐欲哭无泪地道:“想不到,你独自西行,反倒逃过了一劫。唉,别提了,我张溪桐也是上过战场的,手刃于我刀下的番人,总也有数十人了,还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窝囊仗,莫名其妙的就被偷袭啊!”

    张溪桐愤愤地道:“实在不是我们不小心,可有时候……,牵着骆驼、领着女人和孩子和我们同路而行的旅人,你怎么也不会对他们有所防备吧?嘿!都跟你一块儿同行三天了,前一刻还一起围着篝火,捧着烈酒给你唱歌,热情地劝你唱酒,下一刻刀子就捅过来了,根本防不胜防啊!”

    杨帆拍拍他的肩道:“大致情形我已经听店主说过了,咱们还有哪些人到了?”

    张溪桐指指身后的排房道:“都在里面,算上我就剩七个活的了,大多带伤,还不知要多久才养好。”

    杨帆道:“我先去看看!”

    杨帆举步进了房间,张溪桐拄着拐,跟那店主随在后面。

    已经赶到的人是黄旭昶、张溪桐、张奇、田彦、魏同川等几人,大多身上有伤,其中田彦伤势最重,肋下中了一刀,因为天气炎热,路上救治又不及时,所以拖到湟水之后便人事不省了,这几天稍稍好了些,不过还是以昏睡的时候居多。

    黄旭昶伤的也不轻,他是两次受伤,第一次遇袭逃脱后,仅仅隔了三天,便遭遇了第二次袭击,一路杀到湟水城的,他们受命保护的工部绘图师也在逃亡途中被干掉了。黄旭昶是队正,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责任重大,这几天连气带上火,嘴上起了一溜火泡。

    杨帆安慰道:“黄队正,不要过于自责了。你是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的勇士,本不善于行间斥候之事。”

    黄旭昶垂头丧气地道:“你别安慰我啦!这根本不是理由!就连那些粗鲁野蛮的吐蕃人都可以狡诈如狐,我们怎么就做不好斥候?是我大意了!”

    杨帆问道:“可曾通知河源军,让他们抓捕那些通峡斥候?”

    店掌柜的一旁接口道:“这太难了!他们平时就混迹在各行各业当中,一如良民百姓,如何区分他们之中谁才是斥候呢?本地的蕃人本来就多,其中不乏良民,不能全抓起来吧?况且,通峡斥候未必全是吐蕃人。”

    杨帆道:“把斥候全找出来固然不能,却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方才黄队正已经说了,他们这一路冲过来,也杀了许多袭击他们的人,包括那些全军覆没的兄弟,我就不信对方没有损伤!那些吐蕃斥候既然有正当身份,突然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店掌柜的目光一亮,道:“你是说?”

    杨帆道:“他们想在这里长期潜伏下去,死掉的人胡乱用个外出的理由就不大可能,暴病而亡的理由也不大容易瞒过左邻右舍,最好的借口就是说放牧或出行的时候遇到了马贼,而且不用人问,他们自己就会对这个理由大肆宣扬,所以……”

    店掌柜的接口道:“所以,只要查一查陇右各州府县和各部落中最近因遇贼而死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揪出探子。”

    杨帆道:“不错!”

    张溪桐拄着拐道:“可是这其中未必就没有真的遇贼而死的人。”

    杨帆道:“我知道,所以……还要查!总能查出一些的,这些奸细,揪出一个是一个,总不能放任他们在陇右如此肆无忌惮。我想,他们每次都努力把尸体抢回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不想因为一具死尸留在当场,从而暴露一群人。可是他们只要动手,就难免会有伤亡,这个法子地方官府可以时常用用,以后吐蕃斥候袭击我军民的事就会大为收敛。”

    黄旭昶一拍脑门道:“不错!我怎么就想不到!”

    黄旭昶向杨帆翘了翘大指,心悦诚服地道:“当真是个好主意!黄某一向小看了你,经过这番被人坑害,再经过今日之事,黄某算是服了!有一副好脑子,当真比有一身好功夫还管用!”

    杨帆笑道:“队正客气了,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个办法。”

    黄旭昶道:“只是,抓捕吐蕃斥候与我们的差使终究无所助益,如今咱们损兵折将,就剩下这么几个人,还个个身上有伤,圣上对咱们寄予了厚望,如果这趟西域之行咱们劳而无功,还闹得损失折将,圣上会怎么看?”

    杨帆想了想道:“队正伤势很重,等你和各位兄弟养好伤,能够行动自如,恐怕最快也得一个多月。如果再拖久些,到了秋冬时节,就更不易打探消息了。如果队正信得过,就把这件差使交给我吧!”

    黄旭昶惊疑地看着杨帆,道:“你?就你一个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简单任务

    杨帆道:“当然不止,还有河源军的斥候帮我嘛。我想过了,我们之所以一出洛阳,就落得这般结果,原因就是我们对陇右不熟悉,哪怕是我们换上了陇右人惯常的装束,也无法迅速融入其中,当地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异,所以你们才会被伏击。而我只是一个人,混进真正惯走陇右的马帮里面,反而不易被人看出破绽。再者说,你们现在的情形也实在不宜行动,所以,莫不如由我一人,再加上河源军提供的斥候,说不定反奏奇效。”

    “这个……”

    黄旭昶有些犹豫。

    杨帆微微一笑,看了看房中形容凄惨的百骑众卫士,又道:“大家一同西来,一些兄弟从此长眠于陇右了,在场的各位兄弟也并非不想执行任务,只是有心杀贼,无力行动,咱们的时间又比较紧迫。杨帆若能不负大家所托,成功完成使命,这份功劳自然也是大家的,杨帆断不会一人贪功!”

    黄旭昶听了,黑脸蛋子一红,怒道:“胡扯什么,老子会跟你争功?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么多人都遭了人家毒手,你独自一人……”

    杨帆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当了兵,还能怕死不成!咱们这么多弟兄,死的死、伤的伤,杨某现在是唯一一个手脚健全、活蹦乱跳的人,我不去谁去,还能做个缩头乌龟不成?”

    黄旭昶定定地看了他良久,艰难地坐了起来,握住杨帆的手,感慨地道:“杨二,打你进了百骑,我老黄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你都不顺眼,老黄看走了眼呐。这件事,关乎咱百骑的荣誉,如今,就拜托你了!”

    杨帆看着这个视荣誉重过性命的军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扭头对那店主道:“配合我们的本地斥候可曾来过?”

    店主道:“还没有,只有一位负责此事的营官来过,送了些必需的药物,请了位军里的郎中来给大家诊治。因为你们此来属于绝对机密,眼下诸位的伤势一时又不能行动,所以暂未调来配合你们行动的斥候。”

    杨帆想了想道:“这样吧,你通知他们,明天下午派人过来,我们先见见面,商量一下准备的行动。我们的人大部分都受了伤,所以不必要他们按照原来配给的斥候人数派人来,但是人员要精,我要你们这里最出色的斥候!”

    店主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通知过去。”

    杨帆又道:“黄队正、各位弟兄,你们在这儿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黄旭昶道:“你不住在这里么?”

    杨帆道:“我一个人好办,走到哪儿都不太引人注意。咱们之所以刚到陇右,就被人认出身份,不像一个本地人,是很大的原因,我到处走走,多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黄旭昶颔首道:“好!那你多加小心。”

    杨帆离开皮货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这时已经过了最酷热的时期,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失去威力,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丝丝凉意,被正午的酷热晒得昏昏欲睡的人迎着这风便是精神一振。

    杨帆并没有在坊间胡乱走动,为了寻找仇人在洛阳潜伏一年多的经验告诉他,在一个风俗民情迥异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速成的方法,让你迅速融入到当地人之中,与其在这上面浪费功夫,不如去求助于沈沐。

    沈沐虽然常驻长安,可他在陇右分明拥有极庞大的潜势力,既然彼此已经合作,哪能放着这么一个有力的人物不予利用。

    杨帆挟着狼皮褥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湟水驿馆。

    准确一点的说法,这里应该是湟水驿。驿是朝廷设置的接待往来官员、驿使等公务人员的所在。比它低一级的才叫馆,是地方官府设立的接待有关系的往来官员、公务人员的所在。其次才是民办的栈。

    而湟水驿实际上是集驿、馆、栈为一体的,所以占地极广。杨帆直接赶到了湟水驿的西北角,这里是客栈的所在地。湟水驿的客栈档次比起这里的馆所丝毫不差,这本就是这座城里最高档的客栈。

    杨帆从西城一路转悠过来,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夹着一捆破狼皮钻进了客栈,客栈里的店小二见他这副打扮,差点没把他轰出去,听到杨帆是来找人的,那小二半信半疑地让他候在门下,自己进去通禀了一声。

    不一会儿,张义就咧着大嘴跑出来,颊上还有几个红唇印儿。看来这位几个月不知肉味儿的‘小飞将’真是馋得狠了,在颜家花园里迫不及待地来了个一炮双响,入住客栈之后又享起了齐人之福。

    这‘小飞将’虽然做马贼狡诈如狐、凶狠如狼,但是待人接物的心性却十分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拿我当兄弟,我为你拼命都没关系。杨帆一转手就把两个妖娆动人的波斯美人赠给了他,‘小飞将’是真把杨帆当兄弟了。

    “哈哈!二郎,你怎么来了,我正想着转天找你去吃酒,你来的正好,今晚上就不要走了,咱们喝个痛快!”

    张义上前抱了抱杨帆,拉着他便往里走,那小二一看这行藏普通的人真是这位豪客的朋友,不由暗自庆幸。

    ……

    “呵呵,是这样么?”

    沈沐听明杨帆的来意,不禁笑起来:“我原本就没指望从洛阳派来的军士能打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本来就想在这方面帮帮你的,这样也好,丢开那些人,只有你一个,咱们行动起来也更方便。”

    杨帆喜道:“如此,真要多谢沈兄了。”

    沈沐摆手道:“不必客气,说起来,陇右报上的各种情报并无什么虚假,女皇只是被左右那些各怀机心的大臣们搞得疑神疑鬼,这才谁也信不过了。我弄到的情报,或许会比军中斥候弄到的更详细一些,但也仅止于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沈沐又道:“你今晚住在哪里?如果能脱得开身,不妨留在这儿,打探情报只是小事一件,我的人一直在打探陇右各方的情报,顺便就办了。这件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倒是我说的那件事,咱们还需要好好计议一下。”

    杨帆笑道:“我今天来,本就打算做个恶客的,你不留我,我也不会走的。”

    ※※※※※※※※※※※※※※※※※※※※※※※※※晚上,沈沐的房间。

    三人对坐,只有张义一人在豪饮。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沈沐和杨帆的心思并不在这儿。

    沈沐道:“吐蕃军队的建制就是这样了,全国分四个如,每如分上下两分如,每分如有四个东岱,每个如还另设一个直属的东岱,此外还有四个禁军东岱分镇四如。每个分如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合计兵马四十余万。他们的兵甲器仗铸造技艺非常高明,可以铸造出非常精良的武器,他们的战斗力咱们已经说过了,下面要说的就是他们的缺陷,而且是不可回避的缺陷。”

    杨帆精神一振,微微前倾了身子。

    沈沐道:“吐蕃人善战、敢战,悍不畏死,这一点并不假,但是他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朝兵将,俱属国家,兵将并非一体,比如说,现如今陇右大将是娄师德,如果明天把娄师德调到辽东,任命丘神绩为陇右主将,他一样可以指挥陇右十数万大军。而娄师德呢,他单枪匹马,揣印上任,到了辽东,又能指挥辽东十数万大军,而这种情形,在吐蕃人那里是绝不可能的!”

    沈沐呷了一口酒,道:“吐蕃军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即便是在吐蕃本部的精锐部队中也存在,那就是将权并非来自于上,而是来自于下。”

    杨帆问道:“此言何解?”

    一旁张义咕咚咚喝完一大碗酒,直着眼睛看看他们,抓起酒坛子又斟满了。

    沈沐道:“吐蕃军民一体,战时为军,平时为民,他们的将领就是平时的领主、部族的首领,因为他手中有人有地盘,战时应征出战,所以才为将领,如果他的人马都打光了,他这个领主自然完蛋大吉。

    就算赞普想用他,也无法把他派到任何一个其他领主的部落去统帅别人的部众,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只要他的人打光了,他就一文不名,根本不可能易地为帅,继续过他人上人的生活,所以,他们要保留本钱,一旦这仗打得太辛苦,就算士兵再敢战,他们的首领也不敢再打下去,他们会千方百计地保留自己的实力。”

    杨帆恍然,轻轻点了点头,沈沐又道:“再说附庸于吐蕃的那些部族,比如羊同、苏毗、吐谷浑,他们都被吐蕃贵族视为异族,饱受岐视,出征在外时,吐蕃本部的将士肥牛肥羊,酒足饭饱,他们却常常饥饱不定。

    这且不算,作为附庸,他们还必须定期向吐蕃本部纳贡献赋、无偿出兵,战利品的分配又先尽着吐蕃本部,他们岂能不心怀怨恨,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从,所以阳奉阴违者有之,暗拖后腿者有之,叛逃我朝者有之,这些就是我们可资利用的地方。

    隋文帝杨坚和我朝太宗皇帝,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莫不是巧妙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内部矛盾,否则,以这两位君主之英明和手下如许之多的精兵良将,对上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也未必就能轻易取胜!”

    杨帆叹道:“不错,再勇敢、再善战的军队,若是存在这一弊病,只要被人加以利用,就没有不败的道理。幸好他们不曾学习我中原兵制,否则这吐蕃就更叫人头疼了。”

    沈沐大笑道:“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说这是他们不可回避的缺陷,原因就在这里,我们的兵制,他们学不来的。”

    张义见沈沐大笑,也跟着傻笑起来,笑完了端起酒碗,大着舌头对二人道:“干!干!”说完不待二人回答,便一仰脖子又灌了下去。

    杨帆盯着沈沐道:“学不来还是不想学?”

    沈沐道:“是学不来!我中原兵制,源于我中原农耕之制。草原兵制,源于他们的游牧之制。除非他们也改作农耕,否则是学不来的。他们现在的兵制虽有重大缺陷,但是依旧能让他们在这西陲成为一方强国。

    如果他们强行学习我朝兵制,恐怕他们连现在的局面都无法维持了,很快就得变成一团糟。一种制度,如果落后于当下而还在实施,那就是一种灾难;但是一种制度,即便它再如何的出色,如果它超越于当下却实施于当下,它同样会成为一种灾难!”

    杨帆仔细品咂着沈沐的这番话,良久良久,微微动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后。沈兄这番见识,若是入朝为官,做一个宰相,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沐哈哈一笑,摆手道:“二郎夸奖了,为兄只能纸上谈兵,可做不得朝中相公!”

    沈木敛了笑容,又对杨帆道:“东突厥那边也存在着与吐蕃同样的问题,不过,因为它的附庸不多,这个方面不及吐蕃严重,我打算扶持西突厥与之对抗,捆住东突厥的手脚。分化瓦解的重点放在吐蕃这边。”

    “吐蕃虽没有两个可汗,却有一个权柄不逊于可汗的宰相。这位宰相就是连败我大唐数员名将的战神钦陵。钦陵是吐蕃前任宰相禄东赞的儿子,当今赞普年幼时,由禄东赞摄政。禄东赞去世后就由他的儿子钦陵做宰相继续把持大权。如今,这位赞普已经长大了……”

    杨帆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沈沐的全盘计划,不由暗暗心惊于他的谋划之周详和长远。在战场上打败敌人一次,给敌人造成的损失只是暂时的,除非是巨大的伤亡,否则很难伤及他们的元气。然而,一旦挑起敌方两大势力集团的冲突,这种伤害却注定是巨大的,?</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