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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4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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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兴奋地道:“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沈沐道:“当然是由你来‘发现’这个问题,由你来‘找到’敌方可资利用的人或事,并把它呈报给女皇,让她相信据此可以分化瓦解敌方势力。如果你肯分功于薛师或者某位有交情的大将,由他出面帮你分说,相信这把握就会更大!”

    杨帆一怔,有些失望地道:“我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沈沐笑道:“就这么简单!”

    杨帆叹气道:“这倒真是个简单任务!”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苦行僧

    昨夜一番长谈,从沈沐这里得了准信儿,杨帆心里就踏实了。当两人计议已定,敞开胸怀准备喝酒时,发现张义已经抱着一只酒坛子,憨态可掬地蜷成一团,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一早,杨帆从沈沐那儿出来,先去了一趟朵朵家里。

    朵朵所住的第二进院落,平时有勤快的朴氏打扫,倒也非常干净,朵朵搬进去后,除了被褥、油米需要自己购买,其它的东西一应俱全,连锅灶都齐备的。

    昨天住进来时已经来不及置办了,朴氏一心想把这个水灵灵的大闺女变成自己的儿媳妇,热情无比地把她拉到自己房里,请她一起用餐,朴氏怕儿子在屋里坐着人家大姑娘不自在,干脆把他轰到门外去了。

    可怜的高舍鸡端着一碗上边只放了几根咸菜条的粥,蹲在门槛上吃了一顿饭,倒弄得朵朵很过意不去。

    杨帆一早赶到的时候,高舍鸡已经不在家里了,朴氏正要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些生活必需之物。杨帆临走之前,给朵朵留了一笔钱,小柒还小,需要人照顾,朵朵虽然可以接些活计在家里做,终究有个孩子牵绊,所以杨帆给她留下的钱足够一年不务工也能保证温饱。

    看到杨帆,朵朵非常开心,杨帆接过孩子抱在怀里,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东西,朴氏走在头里,帮朵朵张罗着,这朴氏挑东西侃价都十分厉害,拉住一个商贩就能滔滔不绝地侃上半天,直到把对方说得彻底崩溃,乖乖按照她出的价钱把东西卖给她们。

    这一来,朴氏替朵朵省了不少钱,朵朵乐得省心,跟杨帆在后面悄悄地聊着天。

    杨帆悄声问道:“怎么样?昨晚在这儿住得还成么?”

    朵朵点点头,道:“嗯,这儿跟鄯州差不多,住着很习惯。只是头一回住在别人家里,我也有点害怕,晚上顶了门,还拿了根擀面杖在枕边。”

    朵朵说到这儿抿嘴一笑,道:“倒是我多心了,这户人家真是老实本份的,他们家的茅厕是搭在院后的,就因为我住在后屋,那个高舍鸡怕我害怕,晚上想起夜都不敢到后院来,生生憋了一宿,早上起来,我看他像救火似的往后跑……”

    杨帆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朵朵能跟这样厚道本份的一家人作邻居,杨帆便放下了心,这一路下来,都是朴氏帮着张罗。朵朵能想到的生活必需品本来就只那么几样,经朴氏一提醒,才想到许多疏漏了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大包小裹的,杨帆是个大男人,自然充当一劳力,陪着她们回到高家,又是朴氏帮着朵朵安置,看看家里一切妥当,一时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杨帆便要起身告辞,朵朵哪肯让他走。

    很快,高家后院的烟囱冒起了炊烟,虽然都是简单的饭菜,但是在朵朵和朴氏热情的款待下,杨帆吃的很饱。

    饭后又坐一阵,逗了会儿小柒,等他午睡之后,杨帆便起身告辞了,他又来到西城那家李氏皮货铺子,见到了张溪桐、黄旭昶等人。

    河源军派来的斥候已经到了,都穿着寻常的百姓衣裳,当他们被带到杨帆面前时,杨帆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一点军人气质,完全就是普通的陇右百姓,其中一人蓝眼虬须,居然还是一个胡人。

    杨帆不禁暗赞一声,这才是做探子的材料,如果只靠他们这些从洛阳赶来的人,就算一路上不出事,怕也完不成朝廷交待的任务。

    他一一审视着四个斥候,当看到第三个人时,不由为之一怔,那个人也在看着他,同样的满面惊奇。

    杨帆怔怔地看他半晌,试探地问道:“高舍鸡?”

    那个肤色黎黑,颊上两抹暗红的汉子有些惊讶地道:“正是在下,原来……原来朵朵姑娘的义兄就是足下。”

    这还是杨帆第一回听他说话,他的声音有些粗哑,带着浓郁的陇西味儿。

    杨帆笑了,扭头对店掌柜的道:“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只要两个!”

    杨帆指了指高舍鸡,又指了指那个蓝眼虬须的胡人,道:“就要他们两个,足矣!”

    ※※※※※※※※※※※※※※※※※※※※※※高舍鸡是河源军的斥候,一直负责在敌占区从事情报搜集,是河源军最优秀的探子之一。那个蓝眼虬须的人是突厥人,世代居住在湟水地区,早就被汉化了,如今也是河源军里一个优秀的探子,名叫熊开山。

    这一鸡一熊对杨帆的西行计划是很不以为然的,西域古道行旅虽多,但是少有三五人即长途远行的,道路的艰难、盗贼的出没,使得他们必须结帮拉伙,至少凑成几十人的驼队,才能应付变化无常的天气、水源匮乏的荒漠和神出鬼没的马贼,像杨帆这样三个人启程西行,简直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二人对杨帆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诸如扩大斥候规模,组成一个庞大的马队,或者隐藏身份加入西行的商队等等,杨帆对二人的提议一概不置可否,直到三天后准备启程,杨帆把二人领到了湟水驿的客栈前。

    骆驼、骏马、牛车,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骑士们个个身材魁梧、形容彪悍,从他们的神韵气质、衣着打扮来看,恐怕都是西域商道的常客,望着他们饱经风霜的粗糙面容,就仿佛有一股大漠瀚风扑面而来,夹着无尽的沙砾。

    高舍鸡注意到他们握刀的手上满是老茧,尤其是虎口位置,有些人颊上还有蜈蚣状的丑陋刀疤,虽然他们除了佩刀,并未见什么其它武器,但是他们马背后面那沉甸甸的马包里,装的不可能是金银财物,恐怕真正的大家伙都藏起来了。

    这样一支队伍,能打劫他们的人怕是不多,若是真有什么不开眼的马贼想找他们的麻烦,人数要是少一点,反被他们打劫的可能更大一些。这些人的气质,实在是更像一伙马贼,而少了些商人的感觉。

    高舍鸡惊疑地道:“二郎,咱们……跟他们一起走?”

    杨帆笑道:“怎么样?这样一支人马,可以确保咱们一路西去了吧?”

    熊开山摸着大胡子,犹豫地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了。只是……不知二郎从哪里找来这样一帮人,他们究竟可不可靠。”

    杨帆笑道:“我知道二位都是河源军中最出色的斥候,不过,你们也不要小瞧了我们这些从禁军中来的人,他们的身份绝对可靠,你们以为,我们这一次到西域来,就一点准备也没有么?”

    熊开山和高舍鸡对视了一眼,顿时若有所悟,虽然他们其实什么答案都没有听到。

    杨帆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见见他们的头领!”

    杨帆说完,迈步进了客栈。

    客栈对面一家饭馆前,掌柜的把一只盛满饭食的铜钵盂毕恭毕敬地递给一个喇嘛僧,那喇嘛僧接过钵盂,向他含笑点点头,掌柜的连忙双手合什,连连作揖,陪着笑脸把他送出来。

    喇嘛僧并未走远,就在路边墙角下站着,他把禅杖倚墙放下,又把背上的背篓放下,似乎想要在此进餐。

    这个喇嘛僧瘦小枯干,僧袍破旧,几乎已经看不出僧袍本来的颜色。他的年纪看来已经有五旬上下,头上短短的头发已隐隐有些白色掺杂其间。因为枯瘦,脸上皱纹很多,但是黑里透红的肤色,显示着他的身体还是非常健康的。破旧的僧衣下,是一双草鞋,露出满是灰尘的脚趾,看来他已走了很远的路。

    这是一个喇嘛苦行僧,如今正是喇嘛教在西域地区蓬勃发展的时候,有大量的僧人励志苦行,修行瑜珈禅定,如果说在西域商道上真有人能独自长途跋涉的,也就只有这种苦行僧人了。

    因为但凡路过的商队,绝不会吝啬于施舍他一口水、一碗饭,而神出鬼没的马匪盗贼也绝不会打这些身无分文,连粥饭都要靠别人施舍,成心跟天地斗而磨励心志的喇嘛苦行僧。

    没人注意到他,连杨帆也没有,杨帆即便是跟他走个面对面,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天爱奴的乔扮实在是毫无破绽。

    就算她现在自己站到杨帆面前,承认她就是天爱奴,杨帆也不会相信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子,居然可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老楸树皮似的皱纹,那枯瘦的完全看不出一点女人味儿的身材,还有那双脏兮兮的脚丫子,这样一个苦行僧,会是那个香葱儿般水灵俏丽的天爱奴?

    可她的确就是天爱奴。

    天爱奴看到了杨帆,就在那个饭馆掌柜的递过钵盂的时候。吃惊之下,天爱奴差点儿把饭碗都撒了。她一路追蹑到这儿来,本来是盯着沈沐的举动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居然也到了西域。

    “他果然与沈沐走到一起了呀……”

    天爱奴想着,忽然在这异域他乡遇到了他,让她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一个挺着大肚腩,带着两个仆人从她身边经过的富绰番商,忽见这位苦行僧人向他微微含笑,忙不迭站住脚步,双手合什,毕恭毕敬地向这位大师深深施了一礼……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可汗我来立!

    扮成大富商,贴了大胡子,还特意在肚子里塞了东西,弄成一副大腹便便形象的沈沐对杨帆说道:“这一次,让张义护送咱们去。随行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放心,凭他们这些人,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七七姑娘撅着小嘴儿站在一旁。

    再往前去,就要离开唐军的完全掌握区域了。自从安西四镇落入吐蕃人手中,他们的势力不断向东渗透,如今已经蔓延到河西走廊。

    这条交通要道两侧俱是山岭,岭北是突厥人,岭南是吐蕃人,通道最宽处两百余里,最窄处仅数百丈,一旦受到攻击将十分危险。

    而这一大片区域如今既无唐军驻扎,也没有吐蕃军队,双方以此为缓冲带,也就造成了这一地区情况更加复杂,除了马贼盗匪纵横,有些商队也时不时的会客串一回马匪,掳掠其它比较弱小的商队,而生活于其间的一些小部落,更是半民半匪。

    沈沐坚决不许七七再跟下去,要她在湟水安心等候自己回来,七七姑娘很是不悦,不过她也知道沈沐看似很好说话,如果自己过于任性,惹他生厌,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心中虽然不悦,却也只好答应。

    商队启程了,沈沐扮成大商人,张义是商队护卫首领,而杨帆、高舍鸡、熊开山三人则混入队伍,成了骑驼拉货的小伙计。

    当他们的队伍走上大街,准备拐往西城门的时候,恰见一队河源军士军,扭着几个吐蕃汉子向府衙方向押去。

    高舍鸡向杨帆凑近了些,小声道:“二郎所说的揪出吐蕃斥候的办法,娄将军已经知道了。军令传达下去,这一个月来,陇右各州府县及部落,但有因意外而暴死的壮汉,与其来往密切的人都有重大嫌疑,娄将军吩咐,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行甄别。”

    熊开山眯着眼看着那被押走的一行人,说道:“各州府县同时行动,他们便少了警觉和准备,现在抓起来的人,从他们家中都搜出了诸多证物,嘿!十个里头,顶多一两个冤枉的,二郎这一计当真不错,不过,这办法也只能用这一回,以后他们必定更加小心,不会再把赃物和凶器藏在家里了。”

    杨帆微微颔首道:“不过因此一来,他们再想行刺暗杀,总要多了许多顾忌。毕竟,就算没有证据,突然有人暴死,也是一桩嫌疑。”

    高舍鸡和熊开山点头称是。

    鄯州城,河源军大营,娄师德和王孝杰、丘神绩次第从一座帐篷里走出来。

    娄师德微笑道:“这个姓杨的百骑侍卫,还真有些心计,这一次突然动手,抓起来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冤枉的,虽然不能就此根绝潜藏在陇右的吐蕃斥候,却也让他们元气大伤了。”

    丘神绩眼珠微微转动着,对娄师德道:“娄将军,已经查明身份的吐蕃斥候,丘某是否可以随时调讯?”

    娄师德道:“哦?丘将军的意思是?”

    丘神绩笑道:“哦,没甚么,我就是想从他们那里多了解一下吐蕃的情况。回到京里圣上问起时,丘某也好心中有数。”

    这时候,丘神绩和王孝杰已经搬到了军营里面,因为丘神绩说想要了解陇右诸军现在的情形,最好是住到军营里面,王孝杰自然赞同,娄师德也不会反对,他们两人现在有自己的营帐,周围戍卫的人马也是他们自己从洛阳带来的。

    娄师德听了丘神绩的理由,微笑道:“自然使得。”

    他扭头对一位行军司马吩咐道:“吩咐下去,丘、王两位将军有权调审被抓的吐蕃奸细,不得抗命!”

    “喏!”

    行军司马躬身应了一声。

    丘神绩转过身去,嘴角攸然掠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沈沐的队伍离开湟水,一路西行,渐渐从陇右踏上了河西的地面。

    越过乌鞘岭,整个地域环境比陇右便渐渐有了不同,远处是亘古不化的雪山,峰峦叠嶂,隐约可见历代修筑加固的长城仿佛一条长龙,在瑰丽的山峰下蜿蜒起伏。而正前方,则是千里沃野,夹峙于南北两面绵亘无尽的山岭间的原野不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般浩翰,却因为雪山与原野的对照,而显得瑰丽壮观。

    天空湛蓝,洁白的云似乎低得举手可及,远处是壮观的雪山,脚下是柔软的草地,风轻柔地拂在身上,不时有牛哞马嘶和骆驼的嘶叫,为本来就很热闹的车队增添了几分热闹。

    这种长途的旅行,本来很壮观的景象看久了也会乏味的很,队伍里的人都想着法子找乐子,说鬼怪、聊女人,嘻嘻哈哈,自得其乐。

    杨帆和张义并肩躺在一辆健牛拉着的车子上,四仰八叉,头枕着手臂,脸上扣一个遮阳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然而在这悠闲自得的车队外围,前方和左右相隔五六里外的地方却有警惕的游骑在认真地巡弋着,喻示着这里是一个有着无数潜在危险的地方。

    天将傍晚的时候,队伍恰好赶到一个海子旁边。有经验丰富、将整个河西走廊道路烂记于胸的向导就是有这个好处,他能记住每个海子、河流的位置,准确地控制着整个车队行进的速度,叫你在准备扎营的时候,正好停在有水源的地方。

    车队停下来,大车被卸下,骆驼和牛马被拉到海子边饮水,已经消耗一空的水袋则一一灌满,以备明日路上继续饮用。负责生活做饭的人迅速在草地上掏出了灶坑,缕缕炊烟随风飘起。

    一路上都像散了骨头似的瘫在车子上跟杨帆吹牛皮的小飞将张义也抖擞精神,开如安排大家如何扎营,以及巡逻哨探。

    等到繁星满天的时候,大家已经酒足饭饱,庞大的驼城摆在最外围,如同一座堡垒的第一道防线,之后是用车子和大量的箱笼麻袋堆砌成的第二道防线,最后才是搭建起来的帐篷群。

    每一道防线都有人睡在那儿,可以随时投入战斗,此外在最外面还放有流哨,因为是晚上,担心有人夜袭,所以除了临水的一面,其余三面都放了两层游哨,一层在五里开外,一层远放到十里之外。这样的阵势,不管是马贼还是狼群,都不敢轻易进犯的。

    营地中生起了篝火,他们路上猎到了一些野味,晚饭时来不及宰杀清洗,这时已经拾掇干净,架到了火堆上,白唇鹿、雪鸡、黄羊……,烤了一会儿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高舍鸡和熊开山一开始并不踏实,但是一路下来,眼见这支队伍戍卫扎营、行进警戒的章法,已经完全放了心,反正他们只是负责配合杨帆的,凡事有杨帆作主,如今也放下了心情,在火堆上烤着黄羊肉,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二郎,我们东主要你过去一趟!”

    杨帆也坐在火堆旁,正跟高舍鸡、熊开山说着话。他发现高舍鸡倒也不是个什么时候都沉默寡言的人,大概是一见了女人就心怯腼腆,这样一大帮男人在一块儿,他也是谈笑风生,非常外向的一个人。

    正说着,忽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护卫走来对他高声嚷了一句,杨帆便站起来,拍拍屁股跟他走去。

    那个大胡子侍卫把杨帆带到沈沐的寝帐前面,沈沐正负手站在帐前,沐浴在一天星光月色下,眺望着远方风景,习习的晚风吹得他的衣袂不断起伏。

    杨帆举步走过去,站到了沈沐的旁边,沈沐没有回头,却知道是他来了,沈沐指指左右夜色中黑压压的山峦,说道:“两山夹峙,一线之路,孤悬两千里,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虏,进则可以控制西域,退则可以保卫关陇,此实为我中原之咽喉要地。”

    杨帆赞同地道:“一路行来所见,此处确实险要,这两面夹峙的山岭以及历代修筑,以补地理形势之不足的关隘边墙,可以成为中原的重要屏障,国家强大时,由此而进,可控扼西域,国力衰弱时,有此要地,也可以最小的代价,进行有力的防御。”

    沈沐道:“是啊,所以我们才要努力把它拿到手!”

    杨帆皱了皱眉道:“可是这里本来就已经被我们拿到手了,为何又会失去?安西四城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如此这般已非一次了。”

    沈沐道:“因为我们的敌人同样不弱!最重要的还是人心向背,占领一个地方容易,要得到一个地方的人心却难。自汉以来,我中原失却西域久矣,想把人心再争取回来,那就不是一时一日之功了。”

    杨帆道:“如此说来,得也不易,失也不易,守也不易,不守也易,怎生想个法子,永无后患才好。”

    沈沐笑道:“你又在痴心妄想了,世间哪有永无后患的事情。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莫不英明神武,莫不为了自己的传承而呕心沥血。可是碰到一个不肖的子代,就算满天神佛都为其所用,依旧要灭亡。我们做事,只求纵意此生,快活今世,那就够了。千秋万代么?始皇帝早就告诉你了,那是一个大笑话,后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后人自己去操心吧!”

    杨帆笑道:“沈兄胸襟宽广,气度洒脱,着实令人佩服。不过沈兄特意叫小弟来,就为发这番感慨的么?”

    沈沐摇摇头,向左侧乌沉沉的山峦阴影指了指,说道:“咱们沿这大雪山,再往前赶三天,就能到达大斗拔谷,到时,我为你引见一个人。”

    杨帆问道:“什么人?”

    沈沐的目光微微闪动着,道:“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

    他慢慢转过身,微笑着对杨帆道:“如果有一位可汗,得咱们点头才能成为一方君主,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意外遇袭

    东方先是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什么时候,一缕阳光就像箭一样穿过那混沌的天色洒向大地,然后红日便破云而出。

    天亮了,漫漫长夜终于在远方的狼群嗥叫声中退却。

    天爱奴从睡袋里爬出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洗漱。

    晚餐时燃烧的灰烬距她的宿处很远,啃剩下的雪鸡骨头也都和那灰烬深深地掩埋了。

    这个小女子的野外生存经验丰常丰富,她知道哪怕是一丁点油脂都能把蚂蚁引来,而蚂蚁会把蜥蜴引来,蜥蜴又会把蛇引来。河西草原有各种毒蛇,牧人在放牧的时候,经常发生牲畜被毒蛇咬死的情况。

    天爱奴虽在宿处周围洒了硫磺粉,但是生怕有什么异种毒蛇不怕这种气味,独自一人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刷牙洗漱,重新易容,确认无误后,天爱奴提着禅杖重新上了马,就像西行取经的唐三僧一样,再度踏上了征程。

    驼城中的篝火在天将黎明的时候也次第熄灭了,人们纷纷钻出帐篷收拾行装,整个驼城里都开始忙碌起来。麻袋和箱笼重新装回牛车上,捆到驼背上,做早饭的、整理行装的,各负其责。

    等他们收拾停当,吃完早餐,草原上的露水已经快被太阳晒干了,庞大的商队继续启程,昨夜负责巡哨警戒的人则躺到了大车上蒙头大睡。

    似乎一切都还是同往常一样,杨帆本以为今天还是会在平静中度过,但是快到正午时,右前方负责警戒的游哨突然全速奔了回来,老远就吹响了警戒的号角。随后就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辽阔的草原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迅速变成滚滚潮水汹涌而来。

    “准备啦!抄家伙!”

    ‘小飞将’张义兴高采烈地大叫,丝毫不在乎那急如骤雨的马蹄声把大地都踏得震颤起来。这是结队而行的无数骑兵,策马飞奔时才可能有的马蹄声。

    高舍鸡和熊开山紧张地攥紧了肋下的佩刀,高舍鸡用的是一口狭长的单刀,身材高大强壮的熊开山用的则是一口大砍刀,刀背极厚,重达三十多斤,不要说砍人,用来砸人也绰绰有余。这口刀的刀纂处是中空的,插入木柄后就能变成一口长柄大砍刀。

    两个人紧攥着钢刀,刚刚做好战斗准备,就看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小飞将’张义的人也在准备,他们从马背里、牛车里,掏出了一支支长弓、一支支硬弩,全是崭新的军弓和军弩。

    弓弩作为主要远程兵器,装备了大唐的绝大多数军队,弓的装备率是百分之百,弩的装备率是五分之一,在中国周围始终有强大的游牧民族,但是从来没见过他们把重装骑兵当成主力兵种,这实非偶然,中华民族自战国时代就发明了杀伤力强大的弩,在这样强大的弓和弩的装备率下,重装骑兵简直就是一群活靶子。

    然而,那毕竟是军队啊,眼下这群人……

    高舍鸡和熊开山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具弓弩被那些人娴熟地搭箭上弦,弓有长弓和角弓,长弓用于步战,角弓用于骑兵,而弩则是臂张弩和角弓弩等单人使用的轻弩。

    一看这等装备,高舍鸡和熊开山登时松了口气。他们虽是斥候,却并非不识军中战术,在场的人共有七百余人,远处滚滚而来的敌人大约在两千人上下,可是这里已经进入吐蕃的实际控制区,在这里骤然出现的这支骑兵必然是吐蕃部落的人或者由吐蕃人组成的马匪,而吐蕃人是不擅射的。

    弓弩由于射程影响,需要敌骑冲到一百五十步内才能发射,这么短的距离,根据弓弩的装填速度,敌骑冲到面前进入肉搏,只够你射出三箭,所以有“临阵不过三矢”之说,但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

    实际上,从战国、秦汉时期开始,弓弩就在中国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千百年来,将领们在实战之中早就想到了弥补这一致命缺陷的办法,一是批次射击,二是正面、侧面、直射、抛射的交叉射击,还有利用地形和人为设置的种种障碍延滞敌人冲近的速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装备成铁盒罐头似的重装骑兵才有可能勉强在密集的箭雨下冲到面前,然而对方又不是只有弓弩手,高舍鸡和熊开山现在就在看着那些人装备好了弓弩,又从牛车里抽出一根根钢铁的枪杆,迅速组装成一杆杆可阻骑兵的锋利长枪。

    这种情况下,对方人数虽众,也讨不了便宜去,如果真的形势不利,只要暂时抛弃辎重,改用李陵的骑射游战之法,这两千敌军根本不够瞧的。

    当年汉将李陵率五千人迎战匈奴三万骑兵,射杀数千人,且战且退。匈奴单于大惊,又调八万余骑一同追杀,这五千人倚仗着远优于对方的劲弩,且战且走,每一交手,必射杀敌数千人,直到最后箭矢用尽,才兵败被俘。

    此时五千汉骑已被十余万匈奴骑兵追杀了十多天,射杀敌酋上万人,自己居然还有三千多人活蹦乱跳的,伤亡不过一千余人。李陵被俘后仰天长叹,说只需再给他每人几十枝箭,就足以摆脱追杀,回到汉境了。

    从眼下这些彪悍的像马匪似的护卫队伍对弓弩的熟悉程度看,肯定个个都是精于骑射的汉子,对上一支不善骑射的吐蕃骑兵,何足惧哉。

    这时,那些人已经越冲越近了,只见近两千骑兵,风驰电掣,漫野而来,从他们的服色和所持的杂乱的武器来看,显然不是什么正规军队,不是马匪就是某个想打劫商队的部落。

    沈沐见此情景,眉头一皱,吩咐道:“准备骑战!”

    这支武装是护送他这位隐宗宗主的,自然有足够的财力,把这几百人武装到牙齿,但是这样的武装非到最后关头却不能用,因为一旦动用这些武器,马上就会被对方误以为是大唐军队秘密潜入。

    想把这支骑兵全部歼灭是不可能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就会给他们惹来莫大的麻烦,因此空有利器在手,没到生死存亡关头是用不得的。

    “三哥?”

    张义提着刀,圈马跑到他面前,沈沐低低耳语几句,似是把这其中的利害与他分说了一遍,张义点点头道:“晓得了,一帮土鸡瓦狗,不用这些弓弩,一样收拾他们。”

    张义提马冲到由驼队组成的防御阵线前面,大声道:“牛鍪,带你的人护着三哥,其他的兄弟,跟我冲!”

    来骑如潮,气势汹汹,张义举起锋利的长刀,仰天狂嗥一声,领着五百骑悍然迎了上去。

    高舍鸡和熊开山都跃跃欲试地看向杨帆,他们在成为斥候之前,也是军中骁勇的战士,眼见这一幕,很想冲上去厮杀一番。杨帆骑在马上,向沈沐看了一眼。

    沈沐笑道:“杀鸡何用牛刀!二郎,你不能去!”

    杨帆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沈沐为何不让他去,在沈沐眼中,他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一个战士,刀枪无眼,沈沐是不舍得让他出些意外的。他也想瞧瞧沈沐这支私兵到底战力如何,于是只向高舍鸡和熊开山摇了摇刀,低声道:“安份些,我等此来,是做斥候的。”

    高舍鸡和熊开山无奈,只好松了马缰,加入原地警戒的队伍。

    五百人像一支锋利的箭簇,直直地插进了来骑的队伍。与此同时,一杆大旗也在后队中扬了起来,白色的大旗,旗中只有一枝黑色的箭矢,这是‘小飞将’张义的旗帜,这意味着一旦这场战斗被他人侦知,也只是马贼对马贼而已。

    “吼吼吼吼……”

    张义率领马贼们呼啸着杀进了敌阵,这几年,他的队伍在陇右、在突厥和吐蕃的地盘上到处游荡,出了名的难缠,那支不知名的马贼队伍一俟看见他们后阵中扬起的飞箭大旗,就知道这一回‘踩盘子’出了纰漏,错把贼祖宗当了肥羊,可是这时候已经欲退不得,只能咬着牙冲上去。

    “铿铿锵锵”,一阵酸牙刺耳的兵器撞击声,挥舞如雪片般的锋利马刀下,击刺如雷霆的长枪大矛下,双方甫一交锋,便有无数的人惨叫着跌于马下。双方犹如一群愤怒的野兽般纠缠到一起,人喊马嘶,鲜血喷涌,杀得好不惨烈。

    杨帆在南洋的时候曾经协助师兄平叛,但那种战斗更接近于山地战,而且那种小国,可以出动的军动,需要对付的叛兵,全都人数甚寡,像这样激烈的马战,这样人数众多的战斗,他还是头一回看见。

    张义的人这几年在陇右各地游荡,同官兵斗、同吐蕃人斗、同突厥人斗、同其他马贼斗,在血与火中锤炼出来的精兵,当真是以一当十,一个个奋勇冲杀,锐不可挡,他们不但个人武勇,尤其擅长配合,三匹马为一组,有使矛的,有使刀的,防与攻、长与短、远与近,配合巧妙如同一人。

    “妙!妙啊!”

    杨帆擅长技击之术,只一看就瞧出了其中的巧妙之处,他认真地观摩着,看得眉飞色舞。

    这种联击之术固然巧妙,也得益于长久的配合,厮杀起来非常有效,常常令对手顾此失彼,一刀毙命。而这整个过程,不过是刹那间事,随即三人便就近转攻另一个对手,随着三人的站位不同,主攻和防守随时变幻。

    对方本来还想分兵袭击沈沐和杨帆所在的营地,可是一见这五百人如此悍勇,简直势如破竹,而那些货物前面还有近两百人严阵以待,他们的首领不觉犹豫起来。

    沈沐站在阵中,眼见对方阵势有些动摇,不禁抚掌笑道:“小飞将果然了得,他们要败了!”

    言犹未了,地皮的颤动突然更加明显,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一片精骑仿佛一张撒开的大网,向这边猛扑过来!

    沈沐脸色顿时一变,厉声喝道:“弓弩戒备!”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乌质勒

    眼见远处又有一票人马扑天盖地的杀来,张义率主力正与前面那些马贼鏖战,一时无法分兵回援,留在原地警戒的两百人马顿时紧张起来,牛鍪急匆匆地冲到沈沐身边,大叫道:“三哥,我先护你离开吧!”

    沈沐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杨帆突然道:“等一等,来人未必是敌!”

    “嗯?”沈沐扭头望去,就见远处那些人马的突然出现,不止让张义等人吃了一惊,就连那些马匪也在迅速收拢、集中,做出防备的姿态。如此看来,这支突然杀出来的人马,并不是他们的同党。

    那些人冲到左近时,大部分骑兵划了个弧形,斜着抄向那支马贼队伍的侧翼,只分出二三十骑向沈沐这边赶来,如果是心怀歹意者,怎么可能如此靠近。沈沐手搭凉蓬,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哈哈大笑道:“不错!是自己人!”

    说罢一催战马就迎了上去。

    杨帆和牛鍪也催马赶上,眼看离对方众骑还有七八丈距离,那头前一员大汉便飞身下马,一抛马缰,快步迎了几步,向沈沐一抱拳,用洪亮的声音道:“沈公子,某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沈沐翻身下马,大笑着迎了上去,道:“你来的正好,咱们先把那些烦人的苍蝇赶走再说。”

    那人大笑道:“某正有此意!”

    此时只听“呜呜”的一阵号角声,兜马抄向那些马贼后路的骑士闻听号角声,突然如怒潮回头,齐刷刷一转,便向那些马贼猛扑过去。张义至此如何还不知来了帮手,顿时精神大振,吼道:“一起上啊,操翻了他们!”

    这边杨帆已随着沈沐一起下马,正打量着这个率领大股骑兵赶来解围的人。这人黑赤赤的一张脸庞,肩宽膀厚,异常结实,站在那儿时稳稳得如渊停岳恃,甚有气派。

    杨帆向沈沐靠近时,这人向他瞥了一眼,只这一瞥,眼神锐利如剑。

    沈沐笑道:“来来来,二郎,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个人就是我要带你来见的人,他是西突厥继往绝可汗斛瑟罗帐下的莫贺达干(突厥官名,军事统帅),突骑施部的大首领乌质勒!乌质勒啊,这就是我信中跟你提起过的杨帆杨兄弟!”

    乌质勒显然是知道杨帆底细的,一听这话立即快步走上前来,给他行了一个突厥式的拥抱礼,哈哈笑道:“杨兄弟,久仰大名!”

    杨帆听说此人是阿史那斛瑟罗麾下大将,顿觉有些亲切,便也顺势回抱了一下,但是两人刚刚分开,杨帆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沈沐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

    西突厥已有可汗,那就是阿史那斛瑟罗,沈沐却说带他去见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这个乌质勒要成为什么地方的可汗?

    此时,新加入战斗的乌质勒的兵团业已同那些马贼拼杀起来,他们的战术战法同张义的马贼帮不尽相同,不过同样攻势凌厉,乌质勒这一次带来的骑兵不下三千人,人数本就占优,战力更胜一筹,他们或游走纠缠,或凶悍截击,杀得干净俐落。

    那些马贼眼见不妙,立即突围逃跑,混战之中只逃出不足区区三百人,被乌质勒的手下分兵一部追杀下去了。

    张义兴冲冲地跑过来,也由沈沐把他引见给乌质勒。

    趁机此会,疑惑不解的高舍鸡对杨帆道:“二郎,突其施部我是听说过的,隶属西突厥,斛瑟罗逃回洛阳之后,由他暂摄西突厥十姓部落,是忠于朝廷的突厥人,不过……,咱们到这儿来干吗?”

    杨帆咳嗽一声道:“此人与东突厥常有征战,眼下又在吐蕃的势力范围之内,对这两方面的情形最为了解,你不觉得从他那里咱们可以了解到许多有用的情报么?”

    高舍鸡与熊开山面面相觑,熊开山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来干什么?”

    杨帆心道:“若是换了其他百骑,可不就是要靠你们出生入死么?”

    嘴上却哈哈一笑,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咱们自然不能只听他一人所言,总还要亲自验证一番的。”

    杨帆说着,心中想起沈沐对他说过的那番话,越想越是不安,他与斛瑟罗相识于洛阳,曾同场击鞠,大败吐蕃。后来斛瑟罗以大将军之尊,更不惜折节下交,这份情谊,杨帆一直记在心里。如果沈沐的计划竟是让乌质勒取斛瑟罗而代之,杨帆在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

    杨帆暗暗想着。

    ※※※※※※※※※※※※※※※※※※※※※※※※※

    可惜接下来杨帆一直没有机会与沈沐单独在一起,乌质勒与沈沐似乎有许多事需要磋商,两个人一路同车,形影不离,不知在计议些什么。

    杨帆见一时不得机会与沈沐沟通,心中却也不急,这事毕竟不是即刻就要施行的事情,一路下来,他细心观察这突骑施部三千铁骑,只觉这些骑兵不止作战勇敢,行止间也是纪律严明。

    杨帆暗想,仅为迎接沈沐,就能抽调三千铁骑出来,足见这突骑施部兵强马壮,从这支队伍来看,这乌质勒也是治军有方,难怪沈沐看重他了,只是不知斛瑟罗统治十姓部落本领如何,可惜来时不曾往长安去,听说他正在那儿养伤。

    三天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大斗拔谷,这大斗拔谷背倚大雪山,山下又有一处温泉,山上的雪水流下来,与山下的温泉汇集在一起,在山脚下汇聚成一个方圆十数里的海子,突骑施部就驻扎在这片海子旁边。

    沈沐他们赶到的时候,已近黄昏时分。海子上面,鱼跃浪间,水鸟低翔,岸边牛羊成群,骑在马上的牧人唱着古老的牧歌,高可及膝的肥美野草间,一伙小牛犊儿似的半大孩子正光着脊梁在角力。还有一些颊上两砣高原红的小姑娘,提着挤满了牛奶的木桶蹦蹦跳跳地奔向家门。

    他们的到来,立即受到了整个部落的热闹欢迎,沈沐、杨帆等人下了马,与乌质勒一同往营地里走,刚刚走出不远,就见十几个皮袍大汉快步向他们迎上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出头。

    杨帆还以为他们都是部落中有一定职司的人,不料一通报身份,才知道这些人竟是处木昆部、胡禄居部、属尼舒部、阿悉结部、歌舒部五部的首领,乌质勒对杨帆和沈沐笑道:“这几位首领离我这儿比较近,听闻贵客来临,便都赶来了。其他四部的首领游牧之地太远,这一次来不及赶回,不过总有机会一见的。”

    那些部落首领对沈沐都很客气,听说杨帆是沈沐的兄弟,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杨帆一面还礼,一面暗暗心惊:“看这些人对乌质勒的态度,确实有些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而且显然是知道他与沈沐之间的交易的。即便乌质勒所言不实,其他四部不是因为路远而未来,而是与乌质勒道不同不相为谋,乌质勒业已控制了十姓部落的大部分力量了。

    晚上,部落里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召待他们最尊贵的客人,整个部落一片欢腾。大帐内,乌质勒和其他五部首领簇拥着沈沐、杨帆、张义不断殷勤地劝酒,几个部落中的美丽少女随着横笛月琴的伴奏踢踏起舞,为他们助兴。

    乌质勒性情豪爽,即便是在他心中最尊贵的客人面前,也没有丝毫作态,他大碗喝洒,用小刀插起盘中大块的牛羊肉和血肠什么的,张口就嚼,形容坦然,颇为豪迈。

    “各位!各位!”

    待歌舞的少女们笑盈盈的退下之后,乌质勒端起一碗酒,大声道:“各位首领,在吐蕃人和骨咄禄的联手压迫下,咱们十姓部落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如今总算给咱们找到了一些能够落脚的地方,让咱们的族人能够在这里繁衍生息。

    最艰难的日子还没有过去,咱们的牛羊、马匹被敌人抢走了许多,要熬过一个冬天,待来年牲畜们多下些崽儿,才能缓得过元气。眼下这段日子,可是多亏了沈公子仗义援助,如果来日咱们能人丁兴旺、牛羊成群,那全是沈公子赐予我们的功德,我们一起敬沈公子一杯!”

    众首领纷纷响应,向沈沐举杯道谢,沈沐笑吟吟地饮了一杯。

    这时两个健妇抬了一头烤得焦黄发亮的全羊上来,乌质勒亲自走上前去,拾起放在木盘边上的一口银刀,先把里脊处的肉灵巧地剃落到盘子里,端到沈沐面前,然后依次是杨帆、张义。

    杨帆撕下一条烤羊肉,蘸着碟中的细盐沫儿,轻轻塞进嘴里,这烤羊肉外焦里嫩,皮脆肉滑,鲜香异常,果然可口。

    他轻轻咀嚼着鲜美的羊肉,看着乌质勒的举动,乌质勒亲手为他们三人献上羊肉之后并没有归座,而是接着又为其他首领和本部落的长老一一亲手奉上烤羊肉,没有落下一个人。这个外表粗犷如狮的男人,心思远比他的外表要细腻的多。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隆中对”

    这场盛宴持续到很晚,毡帐中的这些草原健儿都是大肚汉,光是烤全羊就被他们吃掉了三只。此时,帐前灶坑上还吊着两只烤得焦黄发亮的全羊,而帐中众人已经吃了八九成饱,开始吆五喝六地拼起酒来,身边横七竖八的都是酒坛子。

    草原人好酒,别看他们被吐蕃人迫得被井离乡,逃到此处才算有了一处寄身之所,这酒可没有落下。

    眼见帐中众人已经吃不动了,乌质勒吩咐把已经烤好的全羊赏与了帐前众侍卫,此举引得众侍卫又是一阵欢呼。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烤全羊是贵族酒宴上一道极高规格的名菜,普通牧人或一般的部族小头目固然也以肉食为主,却没资格享用烤全羊的。

    此举,让杨帆对乌质勒又高看了一眼,自他到洛阳以后,达官贵人见的多了,如此体恤、关怀下人的权贵着实不多,乌质勒此时也喝得面色赤红、舌头发硬了,此时此举当是发自真心,决非有意邀买人心。

    沈沐喝的并不多,虽然每个人敬酒都先敬他,但是对这位贵客,他只浅酌一口旁人也不会挑剔,他酒喝的不多,奶皮子奶豆腐血肠烤肉一类的东西却吃的不少,所以他的眼神此刻依旧十分清明。

    沈沐喝了一阵儿,起身出去方便,杨帆趁机跟了上去。

    两个突厥少女扶着沈沐走离了人群热闹处,倒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向他笑眯眯地做个手势,意思是在这里就可以方便,其中一个少女就盈盈地蹲下身去,想要为他解带褪裤,杨帆便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

    沈沐一见,摆了摆手,待两个突厥少女走开,对杨帆笑道:“二郎似乎有心事?”

    杨帆道:“某有一事不明,只是智计浅短,百思不得其解,若不当面请教,恐怕要寝不安枕了。”

    沈沐笑道:“二郎几时变得这般文诌诌的了,咱们自己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他也不避让杨帆,宽衣解带,方便完毕,重新整束停当,远处一个侍立的突厥少女立即快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方汗巾,毕恭毕敬地呈上。

    沈沐净了手,向杨帆做了个相邀的手势,两人便在一顶顶毡帐间漫步而行,两个突厥少女则亦步亦趋地随在三丈开外。

    杨帆道:“沈兄所说的可以为可汗的人,就是乌质勒?”

    沈沐道:“不错,你看此人如何?”

    杨帆道:“确是一方豪杰!只是,沈兄打算扶持他为何处可汗?”

    沈沐笑道:“二郎这是明知故问了,自然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之王!”

    杨帆站住脚步,转向沈沐,凝声问道:“西突厥本已有主,而且是忠于我朝的,沈兄为何要另立可汗?”

    沈沐道:“斛瑟罗么?斛瑟罗自然是忠的,可这乌质勒也是忠的,同样都是忠的,乌质勒比斛瑟罗更堪为一方之主。”

    杨帆疑道:“沈兄此言何解?”

    沈沐道:“斛瑟罗擅个人武勇,而不擅统率诸部,临战常以弱敌强、以硬碰硬,使得西突厥诸部在与东突厥对峙中屡处下风,失地丧民,致有今日诸部背井离乡,到处流浪的下场,威已不足以服众,此其一。

    斛瑟罗乾纲独断,不擅维护诸部,性情残暴,常于酒后鞭笞士卒,对其他诸部也是稍有小错,即予严惩,令部众畏惧,离心离德,此其二。作为一个可汗,有这两条就足够了,尤其是在西突厥外有强敌,处境艰难的情况下。”

    杨帆迟疑道:“竟有此事?我在洛阳时,与斛瑟罗大将军亦曾有过来往,他的为人……与沈兄所言似乎大有出入……”

    沈沐恍然道:“我道你为何对拥立乌质勒为可汗诸多疑虑,原来原因在此!”

    沈沐苦笑道:“二郎,你们曾同场击鞠,他视你为友,而非部下,态度自然不同。可这并不代表他御下也是这般客气。其实我扶持乌质勒,从他这里可以得到的好处,如果换成斛瑟罗一样可以得到,斛瑟罗若是个扶得起的人物,我扶持他岂不比扶持乌质勒更省事?

    实是此人不可栽培!他的为人品性、统帅诸部的能力如何,我一人所言你若不信,尽可向十姓部落的任何人打听,诸部对乌质勒如何拥戴,你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斛瑟罗是一个英明之主,试问他的部下会这般离心离德么?”

    杨帆这一路而来,不止见到了乌质勒用兵练兵的能力,看到了部众对他真心的拥戴、其他诸部首领对他的附从,也亲眼见到了他对下的态度。

    在中原,上官对下属能做到这般关爱的已属难能可贵,在部落中贵族与部众几近于主和奴的关系,尊卑之别极大,就更不容易了,而乌质勒在这方面……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的联手压制下,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中易主更容易产生动荡,让一个本来就濒临灭绝的部落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沈沐若能给予他们帮助,从乌质勒那里所能得到的,从斛瑟罗那里一样可以得到,他弃易就难,扶持乌质勒,恐怕也只有这些理由才说得通。

    想到这里,杨帆不禁有些动摇了,他不认为斛瑟罗是一个恶人,但是一个好人,未必就是一个堪为首领的人。杨帆心中犹豫,尤自抱着一丝幻想,道:“斛瑟罗本是十姓部落之主,乌质勒贸然取而代之,这可行么?”

    沈沐见他将被自己说服,轻松地笑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二郎怎么也相信非王族而不可为王的腐朽之论?当今女皇并非李唐宗室子孙,难道她现在不是皇帝?若说斛瑟罗,他这可汗之位,若非我大唐承认,也未必就是合法的。

    且不说东突厥还有一位阿史那骨咄禄,就算是在西突厥,斛瑟罗原也并非汗位继承人。西突厥之主原是阿史那弥射,斛瑟罗之父阿史那步真是弥射可汗的族兄,他欲自立为可汗,遂谋杀弥射的弟侄二十余人,篡权自立。

    阿史那弥射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投靠我大唐,太宗皇帝册封他为奚利邲咄陆可汗,阿史那步真自立,但其部落多有不服,步真无奈,只好也投靠我大唐,获封为左屯卫大将军。后来,阿史那步真诬告阿史那弥射谋反,弥射被杀,步真这才把十姓部落纳入自己麾下。”

    沈沐说到这里,呵呵一笑道:“这件事,不过是二十余年前旧事,西突厥十姓部落尽人皆知,如今斛瑟罗继承汗位,又不能得诸部人心,乌质勒取而代之,何难之有?”

    杨帆道:“乌质勒的能力,我虽只见一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一方豪杰的风范,只是……正因此人颇有才干,如果扶持他,会不会养虎为患?”

    沈沐失笑道:“二郎,你一切尽为我朝打算,这番心思,令人佩服,可是这个想法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负着手,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挥,指了指那浩瀚星空下无数闪烁的星辰,道:“一个世家,长房没有杰出的子弟时,如果还要嫉贤妒能,排挤打压支宗子弟,这个世家绝不可能存在千年之久。

    一位重臣,如果举荐贤能时不能唯才是举,总是担心别人有才干,总有一天会成为比自己更加出色的官员,他早晚会沦为弄奸使权的奸佞,而不可能名垂千古。

    一个帝王,如果总是担心臣子功高震主,甚至不等外患铲除,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些有才干、有能力的文武大臣干掉,他早晚会成为亡国之君!

    二郎,现在仅仅是吐蕃其军力就不在我大唐之下,更何况还有一个东突厥,这时候还要对自己人百般防备,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乌质勒灭得了吐蕃和东突厥么?不可能!但他可以壮大,他这力量从哪来?就算人全靠自己生,可地盘只有这么大,三家瓜分,对我们有益无害。

    乌质勒很有能力,这不假,可是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我们能给予他们的帮助有限,正要他有能力,我们世家也罢、朝廷也罢,才有扶持他的价值,否则要他何用呢?

    扶持的同时,当然还要控制,这与乌质勒是不是突厥人无关。如果大唐衰弱到了连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力量都无法控制,又或者为君者利令智昏,那么有野心者,不管他是否同族,甚至不管是否是血缘至亲,一样会取而代之,不用往远里找例子,本朝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杨帆沉默了许久,问道:“你为何引我来见他,又为何让我知道这件事呢?”

    沈沐道:“因为,他要称可汗,需要得到朝廷的支持,需要一个大义名份。其实,不管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十姓部落的权力已经掌握在乌质勒手中,只是斛瑟罗还浑然不觉,乌质勒也没有同他撕破脸皮罢了。

    如果我朝不答应,你以为乌质勒就会放弃到手的权力?不会!斛瑟罗依旧要面临众叛亲离的局面,如果出现那种局面,你以为西突厥在两只猛虎的窥伺之下一番内耗结果如何?那样一来,我朝用来牵制东突厥的一支重要力量就要损失殆尽了。

    二郎,如此情况下,你说对斛瑟罗来说,是留在朝中做一个大将军、一个富家翁好,还是让他回来,使十姓部落在自相残杀中全部葬送掉好?这些利害,如果由你呈报女皇,相信女皇权衡利弊,不会舍不得一个‘可汗’的名份!

    斛瑟罗本人留在朝中,于他本人而言有益无害。于朝廷而言,也算是对西突厥十姓部落多一个控制的筹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把他抬出来,如果乌质勒真有反意的话!”

    “我,乌质勒!向上苍发誓,如我为可汗,绝不相负!”

    随着声音,乌质勒突然从夜幕中一步步走过来,他依旧带着醉意,脚下有些飘浮,但是脸上却满是激动、真诚与郑重的神情,远处,两个突厥少女向他深深地弯下腰去。

    杨帆没有奇怪他什么时候跑了来,只是向他问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保证?”

    乌质勒冷笑道:“你只能相信我的保证!如果,你担心,当我强大了,就会生起反叛之心,难道你能保证,当斛瑟罗强大了,他就一定忠于你们?”

    杨帆当然不能保证,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能保证,你们永远忠于大唐?”

    乌质勒以手抚胸,轻轻地弯下腰去:“我只能保证我自己,我的朋友!这是我最真诚的誓言,如果我说,我能为我的子孙后代保证什么,那就是对你最大的欺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无论是你还是我,谁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孙子、玄孙子会做什么?”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看看沈沐,又看看乌质勒,问道:“你们具体打算怎么做?”

    沈沐露出喜悦的笑容,杨帆这句话,意味着他将真的成为同道中人了。

    沈沐爽快地道:“首先,是要让朝廷允许斛瑟罗长驻洛京!如果斛瑟罗自己没有这个要求,也要让朝廷想办法把他留在洛京,只有如此,才能避免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内部分裂和自相残杀。

    其二,是要让朝廷接纳突厥十姓部落的老弱妇孺,大约数万人,把他们迁到陇右或关中,这边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也能减轻数万人的负担,集中精锐,争取打回安西四镇去。那里,一直就是西突厥十姓部落的驻牧之地。”

    杨帆心道:“十姓部落恐怕至少有六姓已经站在乌质勒一边,又有沈沐的暗中支持,这种情况下,留在洛京只怕是对斛瑟罗最好的结果了。至于迁徙数万老幼到陇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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