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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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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阿娇终于又慢慢地抬起了头,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站起来,走向门口,“张汤走了?”

    “回夫人,走了。”李氏躬身答道。

    陈阿娇在阶前站了片刻,却又快步从庭中穿过,她面含冰霜,一直走到了宅院前面,那乔宅的门匾挂在上面,夜里黑漆漆的,外面不点灯,天还未黑尽,她远远见着了张汤离去时候打着的灯笼,想要让人追,这夜风一吹,倒让她清醒了,对着那逐渐空旷无人的街道,陈阿娇闭上眼,叹了一声。

    “罢了,便当是我为孩子积德了……”

    她终究不能逼迫张汤,张汤心中留下的情义本来就不多,薄情寡义,别人都这样说,她又干什么去逼迫一个本来与自己无关的人更加薄情寡义呢?

    这一仗,就权当是自己输了好了。

    她自嘲地一笑,站在那最后的台阶上,回身的时候眼前却是忽然黑了一下,竟然一绊,一下就往街上那一边侧倒。

    陈阿娇走得快,她过来的时候李氏还没过来,齐鉴是男子,总不好跟得太近,这一来陈阿娇眼看着要跌倒,却没人可以扶着。

    斜剌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陈阿娇接住了,可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便那样沉沉地晕倒了。

    李氏惊叫了一声:“夫人!”

    齐鉴却注意到了那忽然之间从旁边的黑暗里窜出来的人,只觉得浑身都冷了一下——这不是……

    怀中的躯体还是温暖的,可是手很冷,这忽然出现的男子就那样俯身接住了她,却直接双臂用力,将陈阿娇抱起来,一身暗金色的衣袍在黑暗里都这么醒目——刘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李氏虽然是李延年的妻子,却从来没有见过刘彻,而知道真相的齐鉴却什么都没说。

    按理说这男女之防放在这里,陈阿娇不该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抱着走,可是事情紧急,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李氏哀喊了一声:“齐鉴你快去叫大夫!婉画,婉画——夫人她出事了,婉画——”

    是什么在心中跳跃?如此火烫的一颗心。

    他悄悄地藏在黑暗里,看着她居住的院落,看着那渺茫的夜色之中那斜斜地映在墙根下的一株杏花,春天还没到,她院子里的花倒已经有了花苞。

    陈阿娇便在那墙里,他在墙外,像个罪人一样想着她。

    可是出来了,又意外地看到她。

    只是那个时候,先出来的那个人是张汤——他强忍了内心的杀意,如果不是因为张汤是领着人出来的,他估计自己都快没有理智了。

    那个时候,萦绕在鼻尖的是什么呢?

    她身上让他很熟悉的木香的味道,不是在鼻尖,是在心上的。

    他看到她了,也听到了她模模糊糊说出来的那句话,心里却是很迷茫的,原想着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背影。

    这感觉,恍如隔世,几乎让他掉下泪了。

    他曾经亲口送她进阎罗地狱,如今她归来,是要向着自己索命吗?

    不,她若真的是向自己索命来的,拿走也好。

    刘彻衣袂被风吹起,天上竟然又下了雨,长安夜中的春雨,潇潇地来了。

    沙拉拉……

    下了他满心。

    他还没有时间去思考李氏喊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全然乱作了一团……

    熟悉的眉眼,却带着已经久违了的温雅,只是她为何如此苍白憔悴?让他的心都揪痛起来,比当日在上林苑中听到卫子夫端了鸩酒给她更加难忍。

    可是这种痛是说不出来的,他恨自己,也恨自己的无能。

    这些天,那个念头一直冒出来——他杀死的那个阿娇,到底是谁呢?

    有时候,也会有荒唐的念头出来,也许恰是被自己阴差阳错地害死了吧?

    难受。

    李氏在后面道:“北面的房中——”

    他一下就知道往哪里走了,直接进了陈阿娇的房中,绕过屏风,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轻皱的眉头,他转头厉声喝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李氏只觉得此人无礼,这发火来得简直是没有理由,当下也顶了一句:“你这人虽是救了我家夫人,但哪里轮到你来发号施令?!我家夫人有身孕,你没事儿赶快走开,大夫要来了!”

    她这话说完,赵婉画听到声音也急急进来了,根本没有看到别人,直接到了陈阿娇的榻边,握住了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夫人?夫人?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很少见赵婉画着急的样子,李氏也急,“我也不知道啊,夫人追到了外面,忽然脚下一滑就跌了,像是那个时候晕倒了,我已经让齐鉴去找大夫了。”

    “夫人有身孕你就不知道仔细着吗?!”

    赵婉画扭过头,眼神都冷着了,这个时候的赵婉画,就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似乎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别人伤害了。

    这个时候她才看到刘彻。

    “陛、陛下……”

    刘彻恍然无觉,他脑子空白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他退了一步,忽然想起进门的时候那宅子叫做“乔宅”,陈阿娇有身孕?

    一片空白,一片空白,一片空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夫已经到了,所有人都无视了刘彻。

    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屋外面的郭舍人。

    郭舍人现在真是想要泪流满面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这陛下不去卫贵妃哪里,也不去做别的事情,手上政事还没处理完,竟然突然说要出去走走,他问去哪里,刘彻就回眼恶狠狠地瞪他:“朕的行踪你也敢打听!”

    郭舍人讷讷只好闭嘴,跟着走,根本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方了。

    可是他直到看到张汤带着阮月出来,才知道事情不妙,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吓软了腿,大事不好了……

    张汤你坑煞爷爷也!

    许郎中总算是来了,过去给陈阿娇按脉,一边按一边道:“我说你们夫人这孩子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保不住的,都是个有孕之人了,还这么不注意,这不是折磨我这医者吗?”

    “许大夫您别说这些了,快看看我家夫人怎样……”

    李氏急得厉害,差点没上去把那郎中拉起来问。

    刘彻却终于慢慢地反应了过来,外面的雨声大了起来,他看着榻上的陈阿娇,忽然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绕过屏风,站到了外面,看到郭舍人。

    “老郭,这才春天,怎么都是凄风苦雨呢……”

    他踉跄了一步,走到台阶前,雨水落到了他的脸上,顺着他的眉眼鬓角,全部落了下来,他穿着那暗金色的深衣长袍,挺拔的身形在夜色里都要被掩埋,这浓重的黑暗和这压抑的夜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掩埋到土里面。

    他将那眼睛闭起来很久,很久才慢慢地睁开,看着这简简单单的小小院落,那一刻,也不知道落下来的是自己的泪,还是雨水了?

    兴许,那灼烫的是泪,冰冷的是雨吧?

    那么,自己的心里,是在落泪,还是在下雨呢?

    刘彻张开了双臂,重新闭上眼,却沉声道:“去宫里,请御医,不要让人知道。”

    、第四十七章 面目

    梦里的世界,是从来不会清晰的。

    旧老板在新公司看到她,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可是她只能淡笑着摇摇头,老板,我不喜欢在人背后捅刀子,可是别人在背后捅我,我也不能不还击呢。

    那是她在猎头公司工作之后接到的第一单生意,将旧公司的人挖到另外一个公司,她成功了,因为原有的人际交往网络,还有平时的许多人情,再加上新公司给予的福利,那些人很快就被她挖走了,旧公司垮台。

    那位老板最后也只能联系猎头公司,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旧人。

    最后旧老板骂了她一句:阴险狡诈,狼心狗肺。

    她气笑了,却只是将那墨镜重新戴上,开车走了。

    别人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她不是能够吃亏的人。

    人不仁,我不义。

    一报还一报的事情,她从来不害怕。

    梦里的世界,忽然又弥漫了雾气,她似乎总在这样的黑暗之中穿行,让人安心的黑暗。

    阿娇姐,你为什么不想听先生讲啊?

    大早上的不睡觉你当我神经病啊?

    什么病?

    没什么。

    ……

    阿娇,你又跟彻儿闹起来了,说了让你要像个大家闺秀了,你……

    是彻儿没道理,他要抢我的饼……

    我只是想跟阿娇姐交换而已。

    委屈。

    一下就能感觉他垂头丧气的委屈。

    模糊的意识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一阵一阵地,像是距离自己很远的,舞台上的画外音。

    “娘娘已经有孕四月,这身子是没大碍的,孩子也没大碍。”是个很陌生的声音,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

    又有一人道:“可是她——”

    “只是思虑过多,有些疲惫罢了,胎已经比较稳,哪里能这么轻易就没了,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一次说完了!”

    这人好霸道,陈阿娇听着,眼皮却比较重,她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可是梦里的画面依旧是在继续的。

    那个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她看到了自己也长大的时候,可是那个人一点也不像她,她怀疑自己是被别的什么人穿了。

    刁蛮,霸道,还不讲道理,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看着,除了有些傻气,也挺可爱呢?

    有一种东西,叫做“黑历史”啊。

    可是这个孩子逐渐地长大了,就不是自己记忆之中那种模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眉眼都不再温和,他已经是太子了。

    他开始知道宫廷之中那些黑暗的斗争,开始明白自己的位置有无数的人觊觎,他也开始知晓——在他问自己太子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自己少说了一句……

    那不仅是将来会当皇帝,而且会成为孤家寡人,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变得越来越忙,他需要读书,他需要让自己很快地变得优秀起来,他还要得到父皇的赞赏,并且处理一些景帝交给他的事情……

    他变得冷,变得孤独,连唯一能说知心话的自己,也因为失忆而变得无话可说,有的时候他会在她午睡的时候悄悄坐在她的床边说一些她不懂的话。

    她偶尔一次醒了,便问她到底是在想哪个女人……

    如今想来,少年刘彻当时是什么表情呢?

    忽然就不记得了。

    阴差阳错,那么多的阴差阳错起来,就变成了距离。

    就算是大婚当日,那个陌生的自己,披着大红的嫁衣,饮合卺酒的时候,他都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神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后来就渐渐地远了,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还有很多人需要他来指挥,越来越多的人围绕在他的身边,然后,她便看不见她了。

    平阳公主送了卫子夫给他,他也有自己的后宫,而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自古皇天后土,天为皇,地为后,她是可以与他并肩之人,却最终落得这个下场。

    不是谁的错,要怪,便该怪他身下那张龙椅,怪这弄人的命运……

    陈阿娇,无法对当年那个温暖的彻儿,生起恨意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醒了。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却感觉出来,这手带着微微的颤抖。7k7k001.com

    长长的睫毛一颤,陈阿娇终于睁开了眼,略略带着模糊,不过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嘴里带着些奇怪的味道,大约是已经给自己灌了些汤的。

    抓住她手的那个人就趴伏在榻边,双手握着她的,唇边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向皱着的眉头都解开了。

    她手指动了动,想要抽回来,他一下惊醒。

    那一张脸抬起来,在明亮却带着暖黄的灯光下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味道。

    “阿娇姐?”

    陈阿娇沉默地看着他,终于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放进了厚厚的锦被之中。

    “你怎么来了?”

    终于算是见到了。

    她之前对他是避之不及,如今被他知道自己还活着,那还真是……

    刘彻愧对她,见到的时候,觉得满心都是欢喜,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他在努力地拥有自己的力量,他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最厉害的人,才能够保护自己在意的那些人,只可惜——站得越高,他发现这种最初始时候的愿望,就越是遥不可及。

    原本想保护的人,反而已经无法保护,那种深切的,失望的感觉。

    “我……只是想看看……”

    陈阿娇一扭头,别过目光去,看到了外面站着的郭舍人和许郎中,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陛下国事繁忙,正当与匈奴交战,还是回去吧。”

    庙小实在装不下刘彻这大佛。

    可是他定定地在她榻边坐下来,那个问题,终于还是冒了出来:“你……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娇姐吗?”

    无数的事实告诉他,绝对是!

    可是还是要忍不住确认,不等陈阿娇回答,他自己又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个他喜欢的阿娇……

    陈阿娇却觉得烦闷异常,她闭上眼睛,不想搭理他,却说道:“你该走了。”

    “我只坐一会儿,你睡吧。”

    她默认了,这就是他喜欢的那个阿娇,让自己很想守护的那个人。

    “杀了我,再回来说喜欢我,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她终于又睁开了眼,就那样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不带半分波澜。

    刘彻脸色一下苍白了,便连嘴唇也失去血色,最后却就那么淡淡地一笑,嘴唇勾起来,眼神带着几分渺远:“是我错,可我不会再错。阿娇姐,你说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彻儿错了也有改正的机会吧?”

    用她以前的话来让她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吗?

    陈阿娇低笑了一声:“你走吧,你是天子,我乃乔姝,以后互不交集也好,你过而能改,那是你的事情——当年我忘了告诉你,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然则过者非能全改。有的错误根本不是改得回来的,就像是我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我不是陈阿娇,因为陈皇后已经死了。”

    她说,陈皇后已经死了。

    刘彻有些发抖,外面潇潇雨声传入他耳中,他这才记起,自己这一身还是湿的。

    那一刻,他摇头,“我跟小时候一样固执。”

    “不巧,我跟小时候一样看不惯你。”

    违心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陈阿娇侧过身去,她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的寒气,一身都是湿的,却绝口不提,该死心的就慢慢地死心好了。

    他是帝王,本来无情,又何苦多情?

    “你若无情,我便休,没什么放不下的。”

    无情?他还有情啊……只是以为,那不是她。

    他必须要为自己争辩这么一回,于是问道:“我以为那个人不是你,金屋藏娇,我的金屋是为你准备的……”

    “借口。”

    她平静地反驳他,“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她是不是我,你既然娶她为妻,便不该背信弃义。不过为帝者无情,她是窦太后的外孙女,你还有你的谋士们,甚至还有平阳公主,无法容忍我的存在。你要是是完完全全的皇权和天下,不想有我这么一个危险存在,外戚之祸你已经受得够多,所以无法容忍出现下一个窦太皇太后……越抹越黑,你还是走吧。”

    她发现,她已经将这个“走”字,重复了很多遍,但是他还要在自己这里坐到几时?

    刘彻惨笑了一声:“帝王天下,终究是我错。”

    帝王天下,终究是我错。

    她不肯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

    “可是我们还有孩子,你不再是陈皇后,你没有了显赫的背景,我们可以——”

    “可以重新开始吗?”陈阿娇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拥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直视着他,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我若回宫,定然将卫子夫千刀万剐打入地狱;我若回宫,定然要将昔日羞辱我之人悉数杀进方能消心头只恨;我若回宫,便不会扶植自己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心腹?我若回宫,卫子夫有子,便见一个打死一个。”

    她笑容明媚,仿佛自己说的不是什么恶毒的话,而是今天天气很好一般,她看着刘彻,像很久以前看着他那样,看着他忽然怔然的表情,一声轻叹:“彻儿,你这皇帝做得无奈,做得不开心,便以为我那皇后之位做得快活如意吗?我在宫外很好,我的孩子,也不该踏足宫廷那种肮脏的地方,他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不会再君临天下。”

    “你也许觉得,身在皇后之位上的那个陈阿娇不像是我,我后来细细地想,也觉得不像是自己,不过——我若是重新回来那个位置上,只会比昔时的我,更加残忍专横,也不会像往日那么傻,被人陷害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的陈阿娇,才是完完整整最真实的陈阿娇。

    辣手,谁不会?

    只是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不会将自己最真实的面目露出来。

    看着沉默的刘彻,看着他眼底压抑着的那些翻涌的情绪,她又觉得他很可怜了。

    “此刻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此言皆为心声,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绝无虚假。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说谎。”

    刘彻站着,退后了一步,又重复了一遍,“你说谎——朕不信!”

    陈阿娇只是怜悯地看着他,心中抽痛,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眼底全是刻骨的孤独,这个皇位到底将刘彻变成了什么样,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也不想知道。

    平静便好。

    “放弃吧,彻儿,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陈阿娇闭了闭眼,却勾起了唇,云淡风轻,不过卫子夫那些,终究是不会有好报,她不复仇,她的儿子也会死,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她若回宫,绝对会像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做的。

    “你连害了猫都不忍,怎会对别人下手……”他喃喃,却遮了一下自己的眼,慢慢放下的动作是凝滞的,像是手上挂着千钧重负一般。

    “你以为善良的我,成了皇后之后那般刁蛮,肆意责罚宫人,还将那卫子夫调走吃了两年的苦头,我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你以为昔时那人非我,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我只会比那个我,更让你失望。”

    所以还是回去吧,你终究只能是个好皇帝。

    也许在史家的笔下,你连个好皇帝也不算的。

    她对着他一笑,却看向了门外,朗声道:“郭舍人何在?送陛下回宫。”

    、第四十八章 母女【二更】

    刘彻最终还是走了,留给陈阿娇的,是看似平静的生活。

    她重新将一切的事情全部丢给了主父偃,主父偃也没说自己跟阮月之间是怎么回事,他这事儿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揭过去了,没了阮月,一杯酒楼从原来使女之中提上来一位领班,整个酒楼还是照常运行。

    没了阮月,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她还能找到很多很多的人,成为自己的下属,为自己做事,主父偃有那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今日风和日丽,陈阿娇将一颗白色的棋子敲在棋盘上,阳光暖暖的落下来,更让她觉得懒洋洋地,忍不住便闭上了眼睛,却在这一刻听到了脚步声,她抬眼,看向来人,主父偃如今也是越发周正了,他本身是极有天赋之人,在看了东方朔的那些竹简之后,进步很大,如今只要他故意将那架子端起来,别人根本看不出他以前是个混混。

    只是那习气是变不了的,有时候就是那样搞怪。

    主父偃笑嘻嘻地看着她:“新的酒楼已经开了,夫人您上次说的什么那种方法我研究了很久,今天跟汲黯聊天的时候忽然想到,这钱庄自然不能针对平民百姓,他们没有钱存,而且这个计划风险很高,我们目前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来解决信誉和资金的问题,所以夫人的这个计划,应当是很久之后的计划——夫人前些天给我的那些计划书,根本就没有几个现在能用,怕是在考在下吧?”

    陈阿娇又敲了敲棋盘,她坐在椅子上,腹部隆起,已经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很久,自从出了阮月那档子事儿之后,赵婉画忽然用功了许多,齐鉴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在练剑,有时候陈阿娇无聊了也会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曾经被刘彻夺了剑,所以现在才这么努力。

    她收回了思绪,一笑:“你既然知道,便自己筹备吧,我现在没心思操持这些,不过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完全成为了甩手掌柜的陈阿娇,现在已经闲到了每天只能下下棋,赵婉画的棋力不够,现在只有主父偃能够跟自己下下棋,她随手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意思很明确,这是要一边下棋,一边谈事儿了。

    主父偃无奈:“夫人不可劳神费力。”

    “再不动动脑子,整个人都要变蠢了。”不思考,就会越来越笨。

    聪明人都是慢慢地练出来的。

    陈阿娇看着这木制的棋盘,棋子在指间翻转着,主父偃执黑先行,她随后落下白子:“人员,银钱,店面,开个会馆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主父偃抬眼看她,又略带着忌惮地收回来,他现在交游甚广,长安令汲黯和司马迁都是他的好友,也算是很谈得过来,交友圈子一上去,他就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对陈阿娇的忌惮也多了许多。

    更何况陈阿娇饶过他一次,他不觉得自己会有第二次机会。

    犯错的机会,只有一次。

    陈阿娇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现在主父偃也知道好坏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觉得待在陈阿娇身边很高,有身份有地位,目前算是除了阮月之外的第二心腹,他这两个月来,没有做过任何让陈阿娇恼怒的事情。

    陈阿娇曾经笑着说:“眼看着,你就开始变得无懈可击,让我想找机会讨回当日的旧账报复你,都没有可能呢。”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只有主父偃知道这些天陈阿娇干了多少事情,她甚至已经联系了馆陶公主,还拿着银钱贿赂过长安的高官们,一杯酒楼里总是给桑弘羊留着好酒的,他总觉得陈阿娇是在谋划什么,可是一个字也不敢问。

    总是坐在书房里,看着东方朔的那些东西,交往的人不一样,未免就有了一种别样的功利心……

    主父偃在思考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陈阿娇那幽深的目光。

    主父偃,以后也是一枚好棋。

    她现在得做两手准备,毕竟事情的发展,谁也是不知道的。

    主父偃待在自己的身边,便是一枚好棋,只是这枚棋,到底要怎么走呢……

    一个没有待在君王身边的谋士,是根本没有作用的。

    主父偃现在还待在自己的身边,未尝没有存着这样的心思,她的身份基本上已经是半公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主父偃这么聪明,如果还不知道,那才是真的蠢了,她是曾经的皇后,皇帝对自己余情未了,如果有陈阿娇助力……

    她不愿这样揣度人心,可这些都是必须揣度的。

    再次略斟酌了一下,落下一子,陈阿娇出言让他回神:“主父偃,到你了。”

    主父偃怔然了一下,却又慢慢地将棋子放回盒中,“下不下去了。”

    “胜负还未分晓,何故弃子?”陈阿娇扬眉。

    她知道主父偃一向是个臭棋篓子,悔棋的时候多了,这次竟然先丢了棋,还真是少见。

    “夫人总是要在下棋的时候谈事儿,在下老是下错,所以忍不住想要悔棋,可是每次悔棋都要被夫人骂,最后还会输了丢脸,每次跟夫人下棋都是折磨,一点也不开心。”

    主父偃臭着脸,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陈阿娇终于笑开了,孕妇多笑笑,生下来的孩子也开朗得多——她听李氏这么说,可是最近总是笑不出来,只有主父偃有这个能耐!

    她笑停了,终于算是允了他:“想悔棋就直说吧。”

    主父偃讪讪,可是转而就高兴了起来,很开心地直接将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这个是我刚刚下的,这是你刚刚下的,我再捡几颗,这个是夫人的,来,我给您放回去……”

    陈阿娇嘴角狂抽,她很想出言警告他不要太得寸进尺,可是想到自己方才默许此人悔棋的事情,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看到主父偃将这些棋子一颗颗全部撤走,整个棋盘顿时空了一片。

    之前她是在自己摆珍珑棋局,这下连珍珑都给她拆了。

    跟这种臭棋篓子下棋就是痛苦!

    陈阿娇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让你悔棋,这下本夫人让你连悔棋的机会都没有!

    她再也不提别的事情,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棋盘之上,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每一子落下,都带着威势,整个棋盘上杀机尽显,主父偃额头见汗,竟然也不提悔棋的事情,或者说他没有机会说,没有胆子再说悔棋的事情——陈阿娇的眼神,太杀伐了。

    一个女人,拿这种眼神来干什么?

    还好现在是个孕妇,不能操劳太多,不然主父偃简直不能想象陈阿娇以后是要干什么。

    这是最后一子了,陈阿娇弯起唇角,看向主父偃,懒洋洋地问道:“给你一个悔棋的机会。”

    主父偃垂头丧气,直接丢了黑子,凉飕飕地哼道:“除非我将整个棋盘拆了,不然这局悔多少手棋都是无用功。”

    “所以啊,棋盘上讲究落子无悔,你频频悔棋,不过是给自己退路,无限的退路在手中,一手棋下去,便不会竭尽了心力去算计——你缺的,就是让别人把你逼入绝路。”

    对悔棋一事,陈阿娇就是这样看的。

    悔棋意味着有改正的机会,这样人在下期的时候就不会步步深思熟虑,也就让自己的棋有了漏洞,这样便再次加大了悔棋的几率,这根本是一个恶性循环。

    主父偃的棋就是这样;而陈阿娇,一往无前,没有退路,也不容许错误,虽然机心很重,但是到了终盘的时候总是她赢。

    主父偃主动地将这一局已经定下了胜负的棋子分选开,放入盒中,却摇头道:“我跟夫人不一样,我喜欢的是慢慢来,人总是会犯错的,给别人一次改过的机会不好吗?”

    她忽然觉得他这话是意有所指。

    “没话说,就走吧,去研究你的经卷去。”

    听说前几天这人在一杯酒楼跟董仲舒吵了一下,差点没把那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别提多逗了,只可惜当时陈阿娇不在场,不然怕是要吓趴下。

    主父偃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瘪了瘪嘴,最终还是嘀咕着什么去了,只是走得远了,却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自己要向上爬的道路,还艰难得很哟,皇帝和陈阿娇什么时候又和好了,或者就算是表面上和好,自己也就前途无量了……

    难啊,难啊……

    不过赵婉画曾经用很犀利的一句话问她:“如果夫人没有过曾经的身份,你还会跟着夫人吗?”

    主父偃当时没有说话,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会。”

    可是赵婉画却忽然之间笑了。

    然后赵婉画走了,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被赵婉画报给了陈阿娇。

    现在站在这书房前面,主父偃忽然又想起这个问题来,按住自己的额头想了想,如果乔姝不是陈阿娇,自己才不会待在这里呢,肯定会跑路的呀,没钱没势,自己凭什么跟着陈阿娇?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肯定是想着要走的,自己就是地痞流氓的出身,陈阿娇没有让自己心动的筹码自己怎么可能留下来呢?之前那种说“不会离开”的冲动一定是错觉啦……

    他朝着半空里挥了挥手,像是要挥走什么脏东西一样。

    最终是进去了。

    陈阿娇看着重新恢复干干净净的棋盘,就在这院落之中坐着了,晒着太阳,春光正好,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了,自从她将一切布置好,开始暗中指导赵婉画开始,什么都安定了。

    赵婉画很努力,她也很喜欢,慢慢地把手上的事情交出去,偶尔谈一谈以后的发展,说一说新的菜品和酒品,日子过得很清闲,最近甚至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她。

    她正这么想着,陈阿娇便听到了脚步声,急促之中带着整齐的感觉,却一点也不乱,这是李氏的脚步声,睁开眼,她问道:“怎么了?”

    李氏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表情,“夫人……馆……馆……”

    “馆陶公主吗?”陈阿娇代她说了。

    然后李氏猛的点头,“我正在外面买东西,可是没走出去几步就看到了馆陶公主的肩舆,以前我见过她,所以以下就认出来了,她好像正在过来。”

    陈阿娇沉吟了片刻,却对李氏笑道,“扶我进屋吧。”

    她终于是要来了。

    馆陶公主,陈阿娇的生母。

    在她诈死的时候,馆陶公主扶着她的棺木伤心欲绝,只是对外宣布的死因是病逝,跟什么鸩酒和陷害都没有关系,她哭也只哭她的女儿命苦。

    可是现在,陈阿娇已经被刘彻知道了自己还活着的事情,这个时候就需要拿出魄力来,为了防止刘彻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对自己下手,为了自己,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她不能再容忍什么意外了。

    现在太风平浪静,所以应该在这样的风平浪静之中,做点准备。

    她由李氏扶着回了房中,坐在了漆案边,然后让李氏去等馆陶公主的到来。

    馆陶公主,汉景帝的妹妹,很受景帝的喜爱,因为陈阿娇和刘彻之间有过的娃娃亲,她于是在景帝的面前诋毁栗姬和她儿子,也就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刘荣,后来又发生了投毒一事,刘荣和栗姬的情况可以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当时还是美人的王太后从中周旋,竟然也将刘荣拉下了马,让刘彻成为了太子。

    她想着这些,耳边却已经听到了声音,很耳熟的声音。

    馆陶公主在外面一挥手,强压了心头的颤抖,说道:“都在外面候着,我不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然后她慢慢地走了进来,陈阿娇就坐在屏风前面,端端地坐着,就像是许久许久以前一样……

    一日之前,陈阿娇派人悄悄送去了自己写的一张陈情表,将自己没有死的事情告诉了刘嫖,刘嫖好歹也是公主之尊,认识陈阿娇的笔记,几乎是立刻就想要打探陈阿娇的消息,可是陈阿娇在信笺中说,让她不要声张,第二日悄悄到自己这里来便好。

    于是有了如今的一幕。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刘嫖就愣住了,喊了一声:“娇娇——”

    紧接着,泪如雨下。

    她趔趄着走过来,却又不敢挨近了,生怕自己出手去一摸,眼前的一切就成为了幻觉,这是她的阿娇么……

    陈阿娇心下一叹,只有为人父母,才能知道为人父母者多苦,她以前觉得刘嫖没有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责任,就是得知刘嫖已经到了门口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感觉,此刻却忽然有泪意在眼中汹涌。

    “阿娇……你是我的阿娇么……”

    刘嫖伸出手去,想要摸她的脸,这美艳的夫人脸上的泪痕忽然冲花了脸上的妆,看上去丑兮兮的。

    陈阿娇无奈,将她的手按过来,贴到自己的脸上,也拉她过来做,这是母女二人,眉目也有几分相似。

    刘嫖忽地就大哭了起来,可是哭着哭着又笑了,陈阿娇却强忍着眼泪,只是最终也没有忍住,落了泪,又擦干,看着还沉浸在惊喜与悲伤双重情绪之中的刘嫖劝道:“娘,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女儿不孝,诈死离宫,竟然也未告诉你……”

    跟张汤的约法三章之中,张汤强调过,不能告诉刘嫖。

    不是陈阿娇对自己的母亲不敬,刘嫖的心思比较简单,虽然懂得算计,但是诈死离宫这么大的事情,要是泄露出去,刘嫖是守不住这个秘密的,张汤看人也是很毒的。

    “你还好意思说!”

    一想起这茬儿来,刘嫖就怒极了,她站起来,可是又舍不得离开陈阿娇,握着他的手道,“你可知道为娘的多伤心?我简直快把心肠都哭断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豢养的男宠,以后你不喜欢我就不做那些事情了,我再也不胡乱说话,只要阿娇你好好的……”

    说着,刘嫖又开始流泪。

    她跟陈阿娇之间,这母女关系一向是带着几分颠倒的意味的。

    陈阿娇头疼,递了帕子给她,“娘,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从来不反对你找别人,也不是非要爹不可,他人都去了那么多年了,不该你活守寡,只是你找的……太多了……”

    刘嫖刚刚开始听着这话的时候还偷着乐,心说阿娇终于同意了,可是她最后这一句“太多了”却狠狠地伤了她,刘嫖一下就再次哭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老娘我现在就一个董偃,还有谁啊?你说我还有谁嘛?!”

    ——真是……

    陈阿娇抚额,这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母子相见的悲伤气氛,被馆陶公主这宜嗔宜喜的表现给完全破坏了,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不过这样也好,也许是因为孕中的人有些脆弱,她近来不喜欢什么哭哭啼啼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刘嫖终于将自己的心绪调整好了,抬头擦干眼泪,摸着陈阿娇的手,看着她隆起的腰身,却又笑起来:“你也要当娘了,这个孩子……是彻儿的吧……”

    不说还好,一说陈阿娇的表情就阴郁了下来,她淡淡道:“不提他好么?”

    刘嫖站起来,却愤愤地挥舞着手臂:“他竟然敢这么欺负我女儿,我要告诉窦太皇太后去!”

    陈阿娇连忙将她拉住,叹气:“你还嫌窦太皇太后的麻烦不够多吗?”

    她指的不是窦太皇太后本身,而是因为她身为窦太皇太后的外孙女惹来的这一切的祸事。

    “如今我已经不是陈阿娇了,我活着,也死了,今日找娘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些事情。”

    她这话款款地说出来,刘嫖终于平静了。

    紧接着,陈阿娇将在信中没说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诈死离宫还有之后的一系列,包括被刘彻发现,以及自己遇到的这些事情……

    最后她看向刘嫖,用一种难言的眼神:“阿娇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的身孕被某些人发现。”

    刘嫖终于恢复了自己长公主的气势,她站起来,在房间里面踱了几步:“我听彻儿说,你之前竟然罚了卫子夫跪针板,还行巫蛊之事……”

    陈阿娇一声冷笑:“我根本没做,他便以为是我做的,这也是我被废的原因之一。”

    刘嫖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做的?!”

    她一下暴怒起来,身子都跟着颤抖,“那你之前为什么没有半分的争辩?我都以为是你了,你让别人怎么想?”

    陈阿娇闭上眼,万般滋味碾压过心头,最终化作了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是啊,我太傻。”

    即便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失忆了,可是心底终究是有那么几分骄傲在的,卫子夫诟诬自己,还在刘彻面前装可怜,她难道要放下自己的颜面和自尊去他面前苦苦哀求,诉说自己的冤情吗?

    不能说,也不能解释,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没有能力报复。

    她想起了昔日的种种,却无限平静,“娘,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四十九章 受辱

    “阿娇,到底为什么要布置这么多,”

    刘嫖就不明白了,“既然有这么多的误会,你跟彻儿之间说清楚不就可以了吗,”

    陈阿娇真是叹气的心思都没了,自己这个娘怎么老是缺心眼儿呢,在有的事情上精明得可怕,在有的事情上却迟钝到极点。

    说清楚,她没那闲工夫,过都过去了能怎样,

    她方才给馆陶公主说的那些也就是以防万一,“总之你让人注意着宫中的动向,不管是刘彻还是卫子夫。”

    “可是这些注意了当然没问题,我为什么还要去贿赂大臣还要帮助那个什么汲黯?那个汲黯病歪歪的,说个话都能气死人,我恨不得在彻儿面前天天编排他!”

    刘嫖恨恨地说着,“就是那个汲黯,他竟然还在朝上参了我一本,说我奢侈!”

    这都是哪里来的烂账啊?

    陈阿娇快被刘嫖的脑回路击败了,有这样的一个娘,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还是不幸,说刘嫖单纯,她当初在景帝面前诋毁栗姬那是毫不留情,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这脑子就像是转不过弯了一样。

    “娘,他是皇帝的臣子,你也不知道收敛收敛,有钱也不是那样花的。”更何况,那钱是怎么来的,她自己心知肚明。

    馆陶公主有自己的封地,自然是什么也不愁的,长公主刘嫖常常被别人喊作“馆陶公主”,便是因为她封地在馆陶,也就是说,长公主刘嫖是真正的地主阶级。

    有钱,那是应该的事情。

    所以刘嫖很气愤,“反正我就是看汲黯那病歪歪的小子不舒服,老娘都要被他给气死了!”

    “你才要把我给气死了。”

    陈阿娇无奈地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已经有些言语无力。

    刘嫖凑上来,拉了拉陈阿娇的袖子,委屈道:“阿娇你肯定有在嫌弃我了……”

    “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了。”陈阿娇叹气,“汲黯在刘彻看来是忠臣,你干什么总是要跟汲黯抬杠呢?汲黯这小半辈子都在跟别人抬杠,你知道他是看谁不顺眼就要说一句的,愚直,就是根木头。跟张汤你尚且能够争辩几句,他会顾及着你的身份,可是汲黯怎么可能给你好脸?就因为他忠,所以他命长着,你跟他置什么气啊?让张汤跟他杠着就可以了,你这个性格也不像是能跟汲黯这种人杠出个什么结果来的。”

    她是不想刘嫖惹祸上身。

    刘嫖也知道陈阿娇的意思,可是这心里不舒坦啊,“我凭什么还要避让这那种人啊?”

    她言语之间很是瞧不起汲黯,根本从来没把这种小吏看在眼底,皇家之人从来都是带有一种尊贵的。

    不过一看陈阿娇那脸色沉下来,她忙讨好道:“听你的,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我知道你还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让你这样做,可是刘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你抱着哄着的孩子了,他已经是整个大汉的皇了。他是帝王,怎么能够容忍你这样胡作非为?以前景帝舅舅在的时候,他宠爱你那是一回事儿,可是现在……”

    “一朝天子一朝臣吗?”

    刘嫖哼了一声,却是对刘彻也心生不满起来,想起陈阿娇方才所说的卫子夫一事,这刘彻,竟然敢偏听偏信,信了那卫子夫的话,还最后废掉了阿娇,她改日必要找个时间进宫去嘲讽几句,好叫那负心汉心里不痛快。

    陈阿娇不想说这些,她只是摇头:“今时不比往日,你是他长辈,他虽总不好动你,但你以为汲黯不揣度着他的心思,敢就这样直接往上面递本吗?刘彻若是真的向着你,早就把汲黯拖出去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这么一分析,倒是让刘嫖觉得她是真的说对了,细细一想,可不就是这回事吗?

    如果刘彻是真心向着自己这个丈母娘,早就把那汲黯处理掉了,哪里还容得下这人来恶心自己?

    一时之间,刘嫖又觉得愤怒了。

    陈阿娇说道:“反正汲黯的事情你也被想了,想再多都没用,他不过是说你几句,敲打敲打你,你也别成日跟着跟董偃厮混……”

    “董偃他人很好的啊。”刘嫖看上的男人都是一表人才,这董偃一开始不过是个珠宝商,后来搭上了刘嫖,这才开始结交权贵,并且就是他出了个馊主意,让刘嫖将长门宫送给刘彻,刘彻已经是皇帝,是天子,如今还要接受别人的赠送,并且这长门宫还奢华到一种境界,如果陈阿娇是皇帝,也得起疑并且不舒服了。

    陈阿娇一听到她董偃,就觉得不高兴:“你就整日里念叨那小白脸了,我看你还是早早地回去吧,别在我这儿待着了。”

    以往董偃那小白脸一看到陈阿娇就怕得慌,因为陈阿娇对他的态度很糟糕,刘嫖也怕陈阿娇跟那董偃之间发生什么矛盾,因而总是避讳着,害怕两个人碰面,提到董偃,她是尴尬居多的,不过很多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

    她有些不舍,却过去摸了摸陈阿娇这肚子,惊喜道:“里面小家伙在动诶,我就要当这孩子的祖母了!”

    刘嫖那表情显得有些夸张,却一点也不造作,陈阿娇脸上挂着笑,也不说话了。

    母女相聚的时间不多,因为之前杂七杂八的事情谈得不少,所以刘嫖走的时候便已经不早了。

    她走时拉着陈阿娇的手,要她跟自己一起走,去公主府,可是陈阿娇摇头拒绝了,她说:“过去的就过去吧。”

    也就是说,她不会随着自己一起回公主府了。

    她的女儿,如今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她走时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管你改了什么名,换了什么姓,你永远是我刘嫖的女儿,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现在这个大汉,除了窦太皇太后,谁还能把我怎样?你不要有委屈自己受着,我不能帮你讨回来,总归还是你的助力。让我放心些,阿娇。”

    陈阿娇点点头,也将泪意忍住了,“我嘱咐的那些事情,你记得多注意一下……”

    刘嫖又哭起来,可是最后又说:“我这哭着哭着倒是把自己哭丑了,你有孕在身,还是快进屋吧。”

    可是陈阿娇没走,一直看着她的肩舆走了,自己才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刘嫖的肩舆回到了馆陶公主府,里面却已经坐了一位贵客。

    刘嫖是哭着进去的,周围的侍女们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又是惊慌又是手忙脚乱地看着她,“公主,公主?”

    刘嫖直接伸手将那些人挥开,“走开,都走开,本公主这是高兴的……”

    她一边走,一边抬起头,却看到原本自己坐的位置上竟然已经坐了一个男人,她一晃眼竟然没注意,等到视线低下来才反应过来,于是又一下抬起头,“刘彻?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彻看着那酒尊里面的酒液,有几分消沉的模样,可是看到了刘嫖,她似乎觉心情又好了起来,问道:“看到阿娇了吗?”

    刘嫖倒退了一步,“你,你说什么……”

    刘彻将那酒尊之中的酒喝干净了,然后随手扔了这酒尊,沉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他竟然是根本不理会刘嫖的回答,自顾自地问着,问完了就看着刘嫖,眼底带着几分阴鹜的冰冷,“朕问,她怎么样了?长公主难道没有去看吗?”

    刘嫖这个时候再蠢也知道是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她愤怒地看着刘彻,“你竟然派着人跟踪我!”

    刘彻嗤笑了一声,什么派不派人跟着的,刘嫖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了呢。

    “没有跟踪你。”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有多么光明磊落一般,只可惜刘嫖在陈阿娇那里得到了消息,对刘彻的印象早就跌到了谷底,当下刘嫖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彻一早就知道了刘嫖的动静,他只是由着刘嫖去看她,毕竟她有孕在身,刘嫖去看看反而好些,他不过是想从自己这岳母的口中,知道到底她过得如何,现在又怎样想而已……

    “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刘嫖于是抹泪,“你都害了她了,什么金屋藏娇,你给的那些东西我娇娇哪里稀罕?刘彻,你快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要让别人来感你了。”

    刘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长公主,还请告诉我……”

    “你不是已经纳了新的贵妃并且对她恩宠异常吗?既然已经有了新欢,就快快地滚开,不要再到我面前晃。阿娇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那卫子夫,自己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从来没有人能够这样欺负她的女儿,以往事情发生得太快,宫里这边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她苦无回天之力,可是现在……

    总归是让人越想越生气的。

    刘彻今日早晨的时候就收到了眼线密报,他那个时候正在阅奏章,乍一听到这消息几乎就坐不住了,如果不是郭舍人拦着,他立时就要去看看的。

    每一日每一日地想她,他们竟然已经有了孩子,他就要成为父亲,只可惜……她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馆陶公主提到卫子夫,让刘彻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他不想提到卫子夫,陈阿娇那一日的话,让他至今耿耿于怀。

    见着卫子夫的孩子,有一个打死一个,如此恶毒的话语,已经让他惮于接触她,可是不看着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想着,以前陈阿娇罚卫子夫跪针板,让后者膝上鲜血淋淋的场面立刻又在眼前,那个时候卫子夫倒下来,他伸出手去扶了一把,惊怒于陈阿娇的狠辣。

    卫子夫一个劲儿地说是她自己弄的,不是陈阿娇罚她,一副对陈阿娇怕得厉害的模样,而陈阿娇就那样固执地站在前面,扬着下巴,眼神带着几分睥睨和不屑,唇边还挂着讽刺的笑容,说不是她做的,难道是卫子夫自己伤了自己吗?

    她还一副那样的表情,根本不知道是自己错了。

    本来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有旧情的,不管此刻的陈阿娇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总归还是喜欢过她的,或者说,一直喜欢着,然而——为什么他喜欢的那个连杀猫尚且不忍的陈阿娇,会变得如此恶毒?

    也就是在这里,他觉得,金屋藏娇,此娇非彼娇。

    他不喜欢卫子夫,她的存在意义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没有羽翼的卫子夫,很明显——比宗族关系庞大的陈阿娇更加好控制。

    此刻,馆陶公主说他宠幸卫子夫一事,分明有责难的意思,然而他是帝王,他的决定是不容别人置喙的。

    “长公主,我是始终是孩子的父亲。我是他的父皇。”

    血缘上的亲情是无法斩断的,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馆陶公主刘嫖,“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会成为我第一个孩子,我会让他平安降世,我是这个孩子的父皇,谁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有权关心他。”

    馆陶公主冷笑了一声,一拂袖,将那眼泪擦干,却直视他:“我家阿娇蒙受冤屈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大汉的天子,你也是她的丈夫,在自己的妻子受到别人污蔑的时候你却听信了别人的谎言,将另外一个女人拥入怀中,你有何颜面说那是你的孩子?她曾是你的妻子的时候,你不曾好好珍惜,一纸诏书废黜了她,她只是曾经是你的妻子而已。可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刘彻,刘彻——我求求你,放过阿娇吧……”

    她就这样声声哭诉着,最后却跪了下来,对着刘彻长跪不起,她是刘彻的长辈,平日连行礼都是能免则免,现在竟然给刘彻跪下,刘彻忽然觉得眼前刺痛,馆陶公主说的,字字句句……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曾好好珍惜,一纸诏书废黜了她,她不过是个废后,就算是逃出宫去,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再下一纸诏书将她封回来吗?

    皇后陈阿娇已经殁了,所有的王侯公卿都知道这件事,他不可能再让陈阿娇就这样复活,如果再说陈阿娇未死,必然有人说皇帝拿律法当儿戏,也有的人肯定会说陈阿娇犯了欺君之罪,连带着帮助她逃走的张汤都会成为众矢之的,陈阿娇回宫,看上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死人,是没有办法重新回来的。

    可是馆陶公主其他话是什么意思……

    “阿娇受到污蔑?”

    馆陶公主原本是哭着,转而又大笑起来,看上去很是疯狂,她嘲讽地看着刘彻,“彻儿,你本是日理万机的天子,对国事你很在行,可是看女人,我比你准。我家阿娇,岂是肯纡尊降贵、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谋害一个小小的宫人的?再说了,就算真是我家阿娇做的又怎样了?你要记住,她是皇后,你固然可以不喜她的做法,可她执掌凤印,天生要比那些人高贵,她有权力那样做,就算是我家阿娇要那卫子夫去死——她也不能拒绝。”

    “你枉称自己是君王,皇天后土,你为黄天,她为厚土,如若有一日你责罚你的臣子,却被对方反咬一口,并且违逆自己,你当如何想?我的阿娇,她是皇后,她曾经是皇后!”

    她是皇后,凭什么不能责罚宫女?她高高在上,受到冒犯不该反击?

    说是反击都是抬举了那卫子夫!

    馆陶公主瞪着红红的眼睛,却是越说越愤怒激扬,她直接一甩袖子,“陛下您还是立刻离开我府中吧,阿娇的事情不许你再管,你也把甘泉宫那个卫子夫给我管好了,若我阿娇有事,我定要她偿命!”

    如此的狠话都撂下了,刘彻不走也不行了,他几乎是被馆陶公主赶走的。

    只是刘嫖也觉得心中迷茫,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呢?

    刘彻和阿娇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原本以为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说出去谁不说是郎才女貌正好相衬?金屋藏娇,多美的故事?

    只可惜,金屋藏娇,最后竟然变成了金屋葬娇。

    一座金屋,埋葬了阿娇和刘彻的爱情,将帝后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一切最终走向了崩毁。

    刘彻站在馆陶公主府外面,就这样回身一望,忽地苦苦弯起唇角,也不知道是对郭舍人还是自己,缓缓地说道:“幼年时候,我跟她最多的记忆就在这里的……”

    郭舍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不说话。

    刘彻也只是随口这么说说,他又想起了跪针毡一事。

    “当日得知是她,朕满心都是失望,我的阿娇,绝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可惜没人知道,朕也想过妥协的,可是她没有给我妥协的机会——朕最厌恶的便是心思歹毒的人,栗姬曾要毒死我,别的宫人在我成为太子之后也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朕活得很辛苦。朕的身边,不该全是那种虚假虚伪的面孔,丑陋到令朕发吐。”

    “当时,只要她肯解释分辨一句,朕都会相信,可是她不悔改,她不悔改……”

    甚至两个月前还对他说出了那么歹毒的话,就算是卫子夫的孩子,也该是自己的子嗣,她便那么不能容人吗?

    刘嫖说是卫子夫诬陷了陈阿娇,她若没做的,怎么自己默认了?

    刘彻觉得疲惫极了,曾经爱着的人已经面目全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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