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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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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帆郎,我……也想留在长安陪你的。www.kmwx.net如今实是不得已,你……不要怪我……,太平并不是因为恋栈权力。”

    太平公主又靠在他肩上,轻轻攀住他的手臂,依依不舍中有些忐忑。

    杨帆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李家现在只能靠你撑着,我明白,又怎会怪你,做你该做的事,这本来……也是我想做的事,对么?”

    “嗯!”

    太平公主低低应了一声,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仰起娇媚的脸蛋,忽然把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住杨帆的脖子,把她丰满诱人的双唇凑了上去……※※※※※※※※※※※※※※※※※※※※※※※※※牛车一路前行,竟然也是往崇仁坊来的,原来这独孤世家的府邸也在崇仁坊中。杨帆从太平公主的车中出来,换乘了自己的马匹,看着公主的车驾仪仗继续向前行去,这才折向公孙不凡的府邸。

    杨帆回到小蛮住处时,小蛮和阿奴正陪着一个戎装男子坐在亭中叙话,仔细一看却是马桥。看见杨帆来了,两个女子才站起身来,向马桥告罪一声,由阿奴扶着小蛮回房歇息去了。杨帆瞧那石案上摆着虎皮衣、虎头帽一类的东西,忍不住笑道:“替你孩儿买的?”

    马桥笑道:“我一买就买了两套,这些孩子衣服不分男女,小家伙嘛,都能穿,呵呵,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却是我这做大伯的一点心意。”

    杨帆坐下,拿起那小衣服比划了一下,摊开了并不大,比他的巴掌也大不了多少,想想那出生的小人儿也就这么大,杨帆的心里不禁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想着他的孩子穿上这小衣服,躺在他的怀里……,杨帆脸上不知不觉便漾满了笑意。

    把玩半晌,杨帆忽然想起太平公主的决定,忙放下东西,对马桥道:“对了!大嫂生产在即,怕是你也归心似箭了。你不用太着急,后天一早,公主就要启程回洛阳,你有什么要采买的东西,明天可得尽早。”

    “这么快?”

    马桥意外地问道:“那……小蛮怎么办?”

    杨帆道:“我留下,你们走!”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马桥点点头,脸上微微露出些异样的神情。

    杨帆奇怪地道:“怎么了?”

    马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感觉:“我总觉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安生度日。国家大事,轮不到一个女人往里边掺和。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往里边掺和,就算本来是一番好意,也会办成坏事。”

    杨帆沉默有顷,道:“她不只是一个女人,还是大唐的公主!高祖太原起兵时,子女之中最出色的三个,就是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和平阳公主。大唐的公主,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身为女人,就不必理会国家大事。

    固然,她们之中很多人只是为了攫取权力,做了很多混帐事,可是至少太平公主目前所做的,对大唐的未来只有好处。房州那位庐陵王什么样子你我不知道,可是宫里那位太子爷你我都是清楚的,靠他?那天下必然姓武。”

    马桥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认同杨帆的说法,可他还是本能地抵触女人参政,这也是大多数唐人的想法。武则天已称帝这么多年,依旧风声鹤唳,闻谋反而色变,也恰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男人的天下!”

    杨帆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一个皇室中人站出来收拢人心,只靠大臣们殚精竭虑,李氏是没有机会的。我只希望,太平做到这一点就好,当她掌握更大的权力时,不要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变成……第二个武则天!”

    这时,一位公孙府上的家人走来,在小亭外站住,向杨帆遥遥一揖。

    杨帆起身道:“什么事?”

    那公孙府家人朗声答道:“独孤公子邀杨郎中于明日未时,于曲江芙蓉园饮宴,这是请柬。”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三章 曲池赴宴

    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升平坊,升平坊内的乐游园地势在整个长安最高,立于其上,如棋盘般严整、气势恢宏壮观的长安城尽收眼底。乐游园南面则是地势极低的所在,这里碧波荡漾,一水长流,即为曲江。

    曲江两岸垂柳如云,花色人影,乃是长安盛地。每年三月三上巳和七月十五中元,豪门巨贾纷纷聚集于此,饮宴会友,歌舞不休,是以有“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之说。

    杨帆还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到了曲水池边,只见花卉环周,烟水明媚,岸线曲折,碧波之中又有小舟数艘,池边荷花、菖蒲丛生,亭楼殿阁掩映于花木之间,柳阴四合,水光天色,湛然可爱,不禁心旷神怡。

    杨帆因为路途不熟,所以出来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如今见此地风光确实不俗,不禁动了游兴,便翻身下马,牵着马缰,一人一马,优哉游哉地沿着曲折的池岸缓缓行去。

    时值深秋,曲江游人不多,清静洞天,正好静下心神细细欣赏这方天地风光。

    深秋时节,荷花渐稀,许多荷叶也渐渐枯萎了,倒是一片片莲蓬茁壮起来,细长的柄托着一个个鼓鼓的莲蓬,在深绿的荷叶间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仿佛好奇地张望着岸上行人的顽童。

    在杨帆身后隔着一箭之地,有两个牵马人也在漫步游览曲江风光,余此之外再无一人。

    茂盛的荷叶密密匝匝地挨挤着,风拂过也只能让它们轻轻掀动一下,绿浪之中,偶尔泛起一点嫣红,却是一朵晚开的芙蓉,刚刚绽开粉嫩的娇靥,宛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正从碧绿玉盘似的荷叶间探出头来,偷眼斜睨岸上行人。

    又是一阵风来,这位娇羞的莲花少女便忙不迭拉过一片绿叶为袖,掩住了她那羞红的脸庞,挡住了杨帆的目光。杨帆笑望了一眼那朵藏到荷叶下面的莲花,又睨了一眼远远辍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牵马人。

    两个牵马人正面向池水荷花站着,指指点点,摇头晃脑,似乎正在吟诗作赋。杨帆转过身,迈着四方步,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走去,那两个牵马人也似被他以一条无形的缰绳“牵”了起来,随着他一步步行去……※※※※※※※※※※※※※※※※※※※※※※※※※※※一柄小刀在小蛮手上灵巧地旋动着,梨片被她一圈圈旋下,依旧贴着梨子,手法灵动之极。

    旁边坐着阿奴和公孙兰芷,两人又在拌嘴。

    公孙兰芷蛊惑道:“技不如人也没甚么,可是没有胆气一战,那就再无进境可言了。怎么样,秋高气爽,你我闲来无事,要不要再比划比划?”

    阿奴哼了一声,道:“被你虐来虐去的,你倒是开心了,我可不开心。你剑法出众,我不是对手,不过我最擅长的本来也不是剑术,干嘛舍己所长,就己所短,非要和你争个高下?”

    “那你擅长什么?”

    “杀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人!”

    “听着很了不起的样子。”

    “当然!”

    阿奴的小瑶鼻儿骄傲地翘起来:“斗剑,我不如你。可要是真作生死之搏,我能杀你!”

    公孙兰芷的眼睛亮了:“要不咱试试?”

    阿奴摇头:“试不得,杀人的功夫,就只能用来杀人,我又不想杀你!”

    公孙兰芷瞄着她冷笑,做不屑一顾状:“大吹法螺。”

    阿奴不受她激,道:“爱信不信,反正,我不想再跟你动手。”

    公孙兰芷眼珠转了转,忽然嘻皮笑脸道:“我看杨帆好象很厉害的样子,要不你跟他说说,让他跟我比划比划?”

    阿奴板着俏脸道:“不能比!”

    公孙兰芷瞪起俏眼道:“为什么?你怕他输?”

    阿奴叹了口气,道:“我怕你输!”

    公孙兰芷瞪着眼不说话了,阿奴道:“洛阳寸土寸金,杨家置下的宅子实在不算大,可挤不下那么多姐妹!”

    小蛮忍不住笑着打圆场,道:“好啦好啦,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上辈子的冤家对头,一见面就斗剑,现在又斗嘴,喏!吃梨!”

    小蛮捉住梨皮的头儿一扯,就像扯起了一条长蛇,露出晶莹雪白的梨肉来,小蛮丢开梨皮,刀子往中间一切,两瓣雪梨便落入盘中:“一人一半,不偏不倚。”

    小蛮自打有了身孕,身子就比以前丰腴了许多,如今连脸蛋都胖了起来,原本俏丽的尖下巴有些圆了,脸蛋儿绷得紧紧的,这一笑起来,就像个有些婴儿胖的娃娃,可爱的很。公孙兰芷和阿奴虽然喜欢斗来斗去,却都喜欢她,尤其喜欢看她现在这个样子。

    小蛮一笑,甜甜可爱,二人便不再斗嘴,阿奴拈起一半梨来,公孙兰芷一手去拿梨子,瞧着师妹可爱的模样,另一只手还忍不住捏捏她结实的脸蛋,道:“师妹啊,你倒耐得住性子,我那侄女几时才能出生啊,我还等着教她功夫呢。”

    小蛮现在的脾气特别好,笑眯眯地纠正道:“干嘛一定是侄女,就不能是侄子么?”

    公孙兰芷道:“侄子有什么好,长大了就是臭男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时候,一个不是好东西的东西领着另一个不是好东西的东西走到了小厅外面。

    前面的是公孙府上的一个小管事,后面的却是一个外人,看其装束,也是某户人家的佣仆下人。

    “杨家大娘子,此人是奉其主人之命来下请柬的,要见杨郎中。”

    公孙府上的管事一说,旁边那人便笑微微地揖了一礼:“见过三位娘子!”

    小蛮歉然道:“我家郎君去曲江芙蓉园赴宴了,一时半晌不会回来。不知你家主人尊姓大名,可否留下请柬,等我家郎君回来,再择日回访。”

    那人讶然道:“杨郎中赴宴去了,不曾记得杨郎中在长安有熟人呐,请恕小的冒昧,可否问一句,相请杨郎中赴宴的是什么人呐?”

    公孙兰芷瞪起眼睛道:“你自己知道冒昧还问,请他赴宴的是独孤世家的人,怎么啦?”

    那人眸光微微一闪,微笑道:“哦!原来是独孤世家的人,那么……小人照此回复主人,改日再请杨郎中一见吧。告辞!”

    这人向她们行了个团揖,将请柬呈上,便即转身离去。

    小蛮打开那份请柬,看了看落款,疑惑地道:“林子雄?阿奴,你听说过这个人么?”

    阿奴撇撇嘴道:“那个家伙做事一向喜欢神神秘秘的,不知有多少事瞒着,不肯叫我们知道,天知道这个林子雄又是何方神圣!”

    小蛮笑眯眯地回护郎君:“他若不说,定是怕咱们替他担心,阿奴何必为此责怪他呢。”

    公孙兰芷打个冷战,绝望地道:“想当初那么可爱的小蛮,这一嫁人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如果这就叫闲妻良母,我情愿不嫁!”

    天爱奴马上接口:“好得很!你魂牵梦萦的那个人若是来了,你可千万不要理他。”

    公孙兰芷瞪眼道:“理他又怎样?”

    天爱奴把下巴一扬,道:“我会鄙视你!”

    公孙兰芷道:“我才要鄙视你呢,有本事跟我比剑!”

    小蛮苦恼地叹了口气,托起原本尖尖如今日见圆润的可爱下巴,忧愁地道:“又开始吵,你们两个就不能有一刻消停么……”

    ※※※※※※※※※※※※※※※※※※※※※※※※※杨帆漫步而行,因为时间还早,他也不急,沿着曲江池畔悠哉悠哉地一路逛去,前边路上忽然看见一个卖小吃的商贩。深秋时节游客太少,没有生意好做,那个小贩正懒洋洋地靠在江边一块大石上,草帽扣在脸上打着瞌睡。

    杨帆走过去往车上一探头,先就嗅到一阵甜香。车上的食物用蒸布盖着,只掀开一角,露出一截红白相间晶莹如玉的东西来。这是关中有名的小吃甑糕,又名水晶龙凤糕,色泽鲜润,绵软粘甜,浓香扑鼻。

    秋阳此时正映在那掀开的一角甑糕上,润白的糯米,鲜红的枣泥、碧绿的葡萄干,被阳光照得晶莹一片,很是勾人食欲。杨帆笑吟吟地问道:“喂!你这甜糕是怎么卖的?”

    那小贩正倚着大石瞌睡,一听生意上门,忙把草帽往头上一顶,殷勤地跳了起来,陪笑应道:“客官要买甑糕么,这可是好东西,甜香可口,滋味极佳,价钱也不贵,两文钱就能买一大块……”。

    远处那两个牵马而行的人见杨帆停下买糕,忙也停住步子,这个往湖上信手一指,那个便频频点头,装模作样地蹭着时间。杨帆买了一块甑糕,又向那两人睨了一眼,微笑着行去。

    一块甑糕,人吃三分之一,马喂三分之二,就着清澈的江水净了手,再往前走不远,就见一座七层宝塔高耸入云。那是玄奘自天竺取经回来后,亲自主持修建的大雁塔,里面供奉着舍利、贝叶梵文真经以及诸多佛门宝物。

    芙蓉园就在大雁塔之南,看到大雁塔,芙蓉园也就到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江上佳人江畔虎

    芙蓉园建在水上,填土为洲,洲上筑楼,自岸边至洲上,约有十余丈,引一道曲桥相连,桥上铺青石板,两边有雕狮虎猛兽的汉白玉栏杆,只及成人腰部高处,两侧还是江水,水中荷叶丛丛。

    杨帆把马拴在江边一株垂杨柳树下,信步向桥头走去。

    那片洲不小,打眼一看,至少五六座红楼,七八座亭阁,杨帆料想独孤宇不可能只在一处宴请客人,却包下整个芙蓉园,那是暴发户烧包,却非世家子弟所为,可是独孤宇请柬上可未说明是在哪一处请他。

    收回目光,却见桥头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正在东张西望,杨帆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说道:“鄙姓杨,杨帆。蒙独孤公子相邀,前来芙蓉园赴宴。两位童子可是独孤兄派来迎候的么?”

    “啊,正是!郎君来的好早!”

    两个小童忙不迭还礼,欢欢喜喜地道:“还请郎君稍候,小的这就禀报公子前来相迎!”

    说完,一个小童便返身奔去。

    杨帆一听他们正是独孤宇派来迎候的,还以为他们两个引着,自己到洲上去就行了,不想他们郑重其事的,还要请出主人相待,便笑了一笑,停住了脚步,心中暗想:“这般拘于礼数、规矩,只怕这孤独宇,真是我猜的那户人家了,却不知他为何着意与我结交,跟在我后边那两个人,是不是他派来的。”

    杨帆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只见一直辍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牵马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不觉便是一怔,若非他确信那两个人这一路确是亦步亦趋地盯着他行动,现在都要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杨帆想了一想,却也不再去寻那两个人下落,此时在他看来,那两个人十有**就是独孤宇派来的,如此一来,倒让他心中更加好奇,独孤宇如此种种,究竟意欲何为?

    长桥两侧江水中遍生芙渠,荷叶渐渐凋零,莲蓬脱颖而出,因为这片水域置于阳面,常受阳光照射,凋零的荷叶间倒有几枝晚生的莲花,或白或粉,依旧开得鲜艳。

    杨帆忽然发现一艘小舟,就静静地停在荷叶丛中,因为它始终一动不动,方才竟被杨帆忽略了。

    小船不大,仿佛一只独木舟,小舟尖尖如梭,一头站着一个赤着双脚、挽着裤腿、头戴竹笠、手提长篙的土衣船娘,另一头坐着一个月白衣裳的少女。

    少女坐在船头,小舟很浅,船头又狭长,远远望去,便如坐在莲丛中一般。在她旁边,正开着一朵并蒂莲花,娉婷的身姿、粉嫩的颜色,与那道纤细而充满灵气的身影相映成趣,仿佛那少女也是一朵初绽的莲花,白莲花。

    此情此景,堪可入画,杨帆不禁着意地看了一眼……

    清风徐来,荷花微掀、莲蓬摇动,荷花微微荡澜,水面稍生涟漪,也轻轻撩起了那少女的乌黑长发,杨帆这才发现那少女既未盘头也未梳髻,一头长发就用一条月白色的带子随意地挽在身后。

    风吹湖动,少女不动,虽然她的秀发飞扬,却始终给人一种静的感觉,静极了!

    少女正望着远方,身形有些慵懒,神态非常恬静,可杨帆一直注视着她,似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忍不住便回过头来,向杨帆这里望了一眼。

    远山影绰,碧水粼粼。

    身畔垂柳丝绦曼舞,舞得那水上的小船似乎也在动,可那少女依旧是静的,只有这回头一望,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与杨帆视线一撞,才让杨帆感觉到她在动。

    阳光映在她的脸上,雪白的脸蛋也似成了半透明状,乌黑的发、红润的唇、雪白的肌肤,这是一个极清丽的女子。

    看到了杨帆的凝视,姑娘没有羞恼,也没有回避,她看得出杨帆只是欣赏的目光,于是唇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风又来,拂起她肩上的青丝,荡起一片清秋的凉意。

    杨帆微笑着颔首致意,这一刻,他只觉得似这般灵透纯净的女子,只应生在江南水乡,让一片温柔包裹,而不是置身于这样秋意萧瑟,荷叶凋零的画面中。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确实再也没有更好的景致,能容纳并凸显她的清丽和灵透。

    她的容貌并非绝美的,至少婉儿之柔美、太平之娇丽、阿奴之妩媚、小蛮之俊俏,各具特色,并不逊于她,便是南疆姚州的那位薰儿姑娘也不在她之下,但是没有人有她那种静极了的灵韵。

    那种风光,只应属于天上。

    虽然姑娘大度,杨帆也没有任何亵渎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欣赏,可也不好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家注目太久,所以他微微一笑之后便收回了目光,目光收回,便看到独孤宇带着那个跑去报讯的小童从小桥的另一端正快步走来。

    杨帆举步就要迎上去,才只迈了一步,便觉得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当初他从姚州匆匆赶往蛮州时,半途中也曾有过这种似动物本能般的警觉,可惜那苗人的吹箭实在是无声无息,他没有避过去,而这大唐故都,显然没有人使用那玩意儿。

    杨帆霍然转身,就发现四个魁伟的大汉,不知何时已经迫近桥头,正抱着双肩,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杨帆只看了一眼,就从他们的身法、脚尖的位置、抱肩的动作觉察出,这是四个相扑高手,恐怕技艺不会比太平公主身边那八个技艺高绝的女相扑手差上太多。

    杨帆挑了挑眉头,感觉有点麻烦。一个技击高手,打十个八个普通人易如反掌,可是如果对方同样是技击高手,而地域又比较狭窄,容不得他辗转腾挪,那就比较麻烦。

    当初他怒冲宰相府,被太平公主手下的女相扑手扣住脚脖子从马上扯下来的事情他还没有忘记,那时那个女相仆手并不想伤他,可是眼前这四个人的眼神却充满杀气。

    “明知道今日的宴会有些古怪,我应该把那柄铎鞘带来的!”

    杨帆扬起眸子,看向那四个相扑手身后,后面慢慢又走来八个人,八个人的身体都远不及这四个相扑手壮硕,但是矫健与灵敏尤有过之,八个人迫近,就像八只蹑足而行的苍狼,最要紧的是,他们都穿着宽大的袍服,袍服下鼓鼓囊囊的,不知揣了什么武器。

    杨帆苦笑:“虽然知道今日之宴透着古怪,却只猜到这独孤宇的目的不只是结交朋友那么简单,谁会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呢?”

    杨帆扭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独孤宇身后二十余步外,也有十多个人跟着。

    他被包围了,围在大雁塔下,芙蓉桥头。

    杨帆盯了独孤宇一眼,跟在独孤宇身后的人距他还有二十多步的距离,杨帆在想如果飞身迎上去,能不能抢在那些人赴援之前来个“擒贼先擒王”,但他还没有动作,就发现独孤宇未必就是那个“贼王”!

    独孤宇本来是迈着极快的步子迎过来的,当杨帆身后突兀地出现四个壮汉的时候,独孤宇脚下的步子就停了一下,似乎有些愕然。当又有八个人从林中闪出来,明显是迫近杨帆的时候,他停住脚步,扭头向身后望了一眼,再回头时,一脸茫然。

    如果这个局是他布下的,他当然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还来作戏,杨帆心中登时一动:“如果不是他,又是谁想对付我?”

    独孤宇加快了步伐,几乎是用跑的冲向杨帆,荷叶丛中有几只水鸟,甚至还有几只野鸭,那小舟和舟上的少女在荷叶丛中待了那么久,都没有惊动这些水鸟,独孤宇嗵嗵嗵的脚步声却把它们吓跑了。

    水鸟展翅,鸣叫着远去。

    杨帆不禁叹了口气:这个独孤宇根本就不会武功,他宁愿独孤宇抱头鼠窜,也不愿意他跑上来逞英雄。他被这些人围着,虽然处境不是很妙,可是如果再加上一个不会武功的朋友,他想走就更难了。

    独孤宇快步跑过来,他虽不会武,却是个健壮的青年,这几步路不至于让他气喘吁吁,但他的呼吸依旧急促,那是因为紧张和愤怒:“二郎,这是怎么回事?”

    杨帆摊了摊手:“我只带了一张肚皮过来喝酒吃饭而已,我在长安没有仇家。会不会是冲你来的?”

    独孤宇答的更妙:“在长安,谁敢向我寻仇?”

    说完,独孤宇就把胸一挺,沉着脸迎了上去:“长安独孤世家在此宴请贵宾,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是什么人,叫你们的主子过来见我!今日之事,你们若是不给我独孤宇一个交待,那我就要给你们一个交待了!”

    独孤宇这句话说的很有底气,也很有霸气,可惜他这句话说完,那些人就像耳朵聋了,他们的确有反应,他们的举动就是,四个相扑高手像螃蟹似的张开“一对大螯”,横着迈动脚步,肩膀微微塌下,作势欲扑。

    四个人一横,便已把桥头堵得滴水不漏,后边那八个身形矫健身着宽袍的人,也从衣下取出了武器,杨帆和独孤宇看到他们手中的武器,脸色都有点白:他们手里举着的是弩,军弩!

    铁箭已上弦,手指已扣在悬刀上,可射三百步、洞穿七层札的臂张弩,飞鸟疾掠,也休想避过!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五章 桥上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就在卢公子的那柄小扇之间。

    卢公子摇着小扇,兴冲冲地从芙蓉园里走了出来。

    卢公子今日是到芙蓉园里试那几名昆仑奴水性的,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帆也来了芙蓉园,而且他的手下恰恰选在芙蓉园下手。

    这个地方在这个季节游人稀少,动手的过程如果偶有一两个游人看到,一并解决了就是,后患也不严重,可不正是最佳的行凶地点么?

    但是卢公子的手下是知道公子在此的,所以那两个牵马人尾随着杨帆,发现他沿曲江一路过来,所往地点正是芙蓉园的时候,其中一人赶紧骑马从林外绕了过来,匆匆向卢公子请示,是否需要换个时间,以免影响了公子的兴致。

    卢公子虽然没有兴趣专门跑去看他的手下如何处死一个与他大兄为敌的朝廷官员,但是既然双方阴差阳错地凑到了一起,他也不介意看看。所以,这件事并没有扫了他的兴致,他的兴致还很高。

    卢公子眉飞色舞,小扇也就摇得愈加潇洒。扇以象牙为骨,白绫为底,以刺绣技法双面制图,含胸的一面是喜鹊登枝,外露的一面则是孔雀开屏,牡丹、梅花交织错落,一只孔雀彩屏大张,像极了卢公子得意洋洋的面孔。

    “好大的口气,你想给我一个什么交待呀?”

    卢公子听到了独孤宇说的话,马上阴沉沉地接了一句。

    独孤宇一扭头,两个人四目一对,同时一怔,独孤宇惊讶地道:“卢宾之?”

    卢公子也愕然道:“独孤宇?”

    独孤宇见是他认得的人,顿时松了口气,对方这般阵仗都摆出来了,如果是不相识的人,他还真怕对方无所顾忌。独孤宇大声道:“二郎是独孤的朋友,今日邀他曲池饮宴,卢兄摆出这般阵仗,是何用意?”

    这时卢宾之也清醒过来,朝廷命官他敢杀,但杀就要杀得无迹可寻,就算不能把他弄成意外死亡,也得没有把柄可抓才行,否则这场风波,凭他还承担不起。如今他已经把人调来了,已经摆出必杀之阵,不管何人看到,都没有就此收手的道理。此时收手,杨帆肯罢休么?

    只是他原打算不管是谁看到了此事都一并解决掉,却没想到这见证人竟然是独孤家的家主,卢宾之暗想:“这般晦气,怎么偏挑了他在场?事成之后要堵他的嘴,少不得要多费一些周章了。”

    心里这般想着,卢宾之的语气便和气了些:“大郎,不好意思,卢某事先并不知道今日是你宴客,否则一定错开今日。只是……”

    卢宾之把扇子一合,指着杨帆,阴沉沉地道:“此人是你的客人,却也是我的仇人!独孤兄若还认我这个朋友,就请退过一旁,待我结果了此人,再向独孤兄请罪不迟!”

    独孤宇大怒,道:“卢宾之,你知道他是我的客人,还敢动手?”

    卢宾之呵呵笑道:“卢兄,我这般阵仗都摆出来了,抽刀难入鞘啊!”声音陡转,随即一声厉喝:“动手!”

    “谁敢!”独孤宇把手一张,拦到杨帆前面,堪堪挡住那持着军弩的八个宽袍人方向,大声道:“卢宾之,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里是长安,可不是你的卢氏庄园!”

    卢宾之嘴角微微一翘,冷声道:“我知道你是这里的地头蛇,可我若不是强龙,又岂敢过你这条大江,独孤兄,你吓不住我!”

    独孤宇道:“我吓不住你,朝廷呢?二郎可是朝廷命官,杀官如同造反,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胡作非为?”

    卢宾之笑道:“我的人已经控制了外面,不会再有人进来,在场的所有人,我本来都想杀掉,却不想你也在此,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好狠了心连你一块除掉……,呵呵,还不把独孤公子拉开?免得他从中为难!”

    两个相扑高手身形一动,晃着膀子就向独孤宇逼过来,双膀晃动,仿佛撼动了一座山岳,人还没到,一股气势就迫得人喘不上气儿来了。

    独孤宇被激怒了,怒喝道:“姓卢的!你太狂妄了,不要以为我独孤家就怕了你们卢阀,这里可是关中,不是你们的山东!你敢视我如无物,咱们大不了一拍两散,你敢伤了我的贵客,信不信我把此事张扬天下?”

    卢宾之眼皮一抹,淡淡地道:“我不信!你敢那么做,就是跟我卢家结成死仇!不要说他只是你的一位客人,就算他是你亲爹,如果需要以整个家族为代价,我相信你也不会向我卢氏宣战,因为你是一族之长!”

    独孤宇仿佛被他说中了心事,脸色铁青,身子却簌簌地发起抖来。

    卢宾之又道:“若非我笃定这一点,我早就下令连你一块儿杀了,虽然会麻烦一些,只要我的手脚够干净,你独孤世家又能奈我何?我还要纠正你一点,独孤兄,我不是要伤他,是……杀他!”

    杨帆一直站在那儿,如果说他一开始没有机会逃走,但是独孤宇张开双臂好似母鸡护雏般替他挡住劲弩的时候,他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曲江水深,最深处不知几许,但是杨帆在大海里都能畅游,这对他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如果独孤宇张开双臂护住他的刹那,杨帆投水脱逃,凭他的水性,那些劲弩未必就能射中他,可是杨帆却一直没动,一直站在那儿听着这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耍狠,可惜他听了这么久,除了知道这个人姓卢,名叫卢宾之,出身山东大族,其他的还是一无所知,他不能不说话了。

    杨帆咳嗽一声,说道:“这位卢公子,在下听你说了半天,可惜还是不知道在下与你究竟结下了什么仇恨。阁下翩翩君子,总不能不教而诛吧?是不是该让在下死个明白呢?”

    卢宾之凝视杨帆片刻,淡淡的眉毛一扬,微笑起来:“身陷绝境,还有这般胆色,倒是令人钦佩!卢某一向佩服勇士,可惜,却不能因此饶过你,今天,你是非死不可!你想知道死因,却也容易……”

    卢宾之神色一厉,寒声道:“因为……你是我大兄的敌人!我大兄苦心经营长安多年,如今大好基业毁于一旦,追本溯源,未必没有你的原因。大兄不屑杀你,我这做弟弟的,自然该替他代劳才是!”

    杨帆如刀的眉锋轻轻拧了起来,皱紧片刻,又慢慢舒展,眼中露出释然的神色:“姜公子?”

    卢宾之恨声道:“不错!”

    杨帆轻轻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道:“原来姜公子姓卢?是了,卢姓本源于姜姓,他要化名改姓,自然是以姜姓最佳。呵呵,这么说,你们是范阳卢氏?”

    卢宾之傲然一笑,没有再答,似是不屑回答。他收扇,举手,手指中扣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朗声道:“在他死掉之前,谁能捞起这颗珠子,本公子重重有赏!”

    卢宾之屈指一弹,那颗明珠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阳光一映,泛起七彩的光,仿佛雨后一道彩虹。

    彩虹的一端似还系在卢宾之手上,另一端已没入粼粼江水,站在卢宾之身后的几个昆仑奴争先恐后地扑进江中。

    “卟嗵嗵!”几个昆化奴先后钻进江水,与此同时,正缓步向前逼近的四个相扑手也骤然加快了速度,猛地扑向杨帆。

    他们从独孤宇身旁飞奔而过,踏得脚下的青石似木板般颤动,“嗵嗵”声惊心动魄,那高大的身形从独孤宇身旁呼啸而过时,就像四头发狂的公牛从一头牝鹿身边奔过。独孤宇瑟瑟发抖,终究没有勇气拦上去。

    他也有侍卫,但是没有带在身边,他怎知赴桥头迎客会迎来这样的一幕。而且卢宾之准备充份,就算他带了两名侍卫来,怕也无济于事。卢宾之的无礼令他又气又恨,可卢宾之的威胁也让他暗暗心寒,他还真怕卢宾之把心一横,连他也宰了。

    所以,当四头愤怒的公熊从他身边冲过去时,他没有足够的勇气拦上去。

    在四个相扑手扑向杨帆的时候,杨帆弓身一纵,像一头猎豹似的扑向卢宾之。奔牛在后,猎豹在前,仿佛一起扑向卢宾之似的。杨帆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确认对方的身份,如今已经真相大白,自然还是要擒贼擒王。

    “啪啪啪!”

    拳、掌、腿、脚,刹那功夫也不知道交手几何,只是一瞬间,杨帆和卢宾之身前扑上来的两个侍卫已经交手十余回合,卢宾之身边还站着两个侍卫,蓄势以待。

    扑上来的两个侍卫都是一身横练功夫,拳脚与杨帆相交,发出一阵阵怵人的爆破音,杨帆的手脚都有些麻了。

    他有把握放倒这两个人,但是需要时间,放倒了这两个,后面还有两个,这时四个相扑手业已扑倒,像一浪拉一浪的两个浪头,猛地砸向杨帆,这一跤若是让他们扑实了,怕不直接就可以把杨帆拦腰折断。

    跟这四头狗熊较量,只能用小巧功夫,想硬碰硬他们凭体重就能把杨帆压倒,可小桥并不是很宽,哪有地方供杨帆辗转腾挪,杨帆一个斜插柳,身形灵猿般窜出,一手勾住石栏,整个身子呼啸而出,悬在了江水上空。

    “嗖嗖!”

    身子刚刚探出桥面,两支弩箭又间不容发地射向他悬空的身体……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 独孤宁珂

    非万不得已,这些弩手也不想射死杨帆,一旦射中他,身上便有了伤。如果可能,当然还是把他弄成自然死亡麻烦最少,比如……溺水。

    每年溺死在曲江里的人都不少,有舟翻溺亡的,有野浴溺亡的,朝廷命官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溺亡?可是既然他逼近了公子,那就宁可把他射死也不允许他对公子造成威胁,哪怕只是一种可能。

    杨帆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想暴露在他们的弩箭射击范围之内,腾空更是想都不想,在八具军用臂弩的控制下如果谁想腾空,马上就能变成一只死鸟,一只笨死的鸟。

    所以他的身子只是在石栏外边一旋,便又倏然旋了回来。想不到这样的一个间隙,他们也能抓住机会出手,这些人都是真正的用箭高手,不仅射得准,而且擅于把握机会。

    杨帆身形向外一旋,倏然回卷的时候,两只弩箭擦着他的大腿射了过去,杨帆重新旋回桥上,双足踢在一个相扑手的熊腰上,踢得他轰倒摔倒,砸得桥面一颤水面上随之冒出几个卷发黝黑的面孔,那是几个入水寻珠的昆仑奴,他们长吸一口气,猛地往水里一扎,再度潜到了水下。他们的水性极好,水上一个漩涡随着他们的身子向下漩去,随即化作一圈涟漪,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溅起来。

    独孤宇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他想扑上来制止,可他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勇气,让他视若无睹他又做不到,独孤宇痛苦不堪,心中挣扎,早已恨死了卢宾之。

    卢公子又打开了扇子,一只开屏的孔雀在他胸前哗啦哗啦地摇起来。

    天空有云飘过,投下一片阴影,仿佛一条大鱼从曲江底下潜过。

    江水上不时冒起一颗卷发黑面的昆仑奴,只长吸一口气,便又一个猛子扎进水底。

    岸上六个弩手冷静地盯着桥上的打斗,锋利的箭簇在兔起鹘落的人影中捕捉着杨帆的身影。另外两个弩手自身后的背囊中取出两支铁箭,不慌不忙地上弦。弩的杀伤力比弓更强,只是上箭的速度要慢了许多,但是眼下这种局面,他们当然不急。

    卢公子还在摇着扇子,杨帆被四个相扑手缠住,没有再向他进攻,他身前的那两个侍卫也退回来,四人将他牢牢护住。

    远处,沿曲江两岸和正对面的丛林之后出现了一些人,偶有走近的行人,他们马上就会拦上去,不知说些什么,将对方劝走。

    近水处只有一叶小舟,仿佛一片柳叶似的狭长小舟,它似乎一直没有动,但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向长桥靠近……天动,地动,景动,人动。

    杨帆身形似鬼魅般灵活,在四个粗壮如熊的相扑手中间穿来穿去,如穿花蝴蝶。四个相扑手都是高手,身手稍有停滞,只要被其中一个缠住,其他三人就能扑上来将他扼住,那时他有浑身本领也使不出了,所以杨帆不敢稍有停顿。

    杨帆似乎一直想冲破四人的包围圈,扑向卢宾之,但是四条大汉织成了一个防御与进攻同样严密的大网,杨帆根本冲不过去,即便冲不去,卢宾之身边还有四人,他又如何攻破对方的防线?

    所以,杨帆又渐渐向桥边移动,看样子是想寻机遁走。他的身法非常巧妙,始终与四个相扑手若即若离地纠缠在一起,籍由他们的身躯,替他抵挡着身后的弩箭。

    五个人在激烈的搏斗之中,那四个相扑手自然没有察觉他的意图,但卢公子显然看出了杨帆的企图,卢公子不再摇扇子了,他把眉头一皱,收扇向前一指,喝道:“杀!我只要他死!”

    随着这一声厉喝,他身前两个侍卫猱身扑上,四个相扑手各出绝招,一个自上而下俯压,一个横向前冲熊抱,两个抢向杨帆大腿,俯身抢向杨帆大腿的正是他背后的两个相扑手,他们身形一俯,便把杨帆的上半身露了出来,八个手持军弩的大汉立即遥指杨帆,手指扣在“悬刀”上,随时可以击发矢箭。

    杨帆一个旋身,膝盖重重地撞向朝他熊抱过来的大汉脸颊,双拳齐出,“举火燎天”,击向俯压下来的壮士胸腑,可这时自身后抱向他双腿的那两个人他便避不开去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如此关头他还敢用虚招,杨帆举拳上扬的刹那,突然收腹躬身,撞向前扑大汉脸庞的膝盖也缩了回来,双足在地上重重一踏,斜刺里穿了出去,擦着桥头栏杆窜向江面。

    杨帆的身子以一个古怪的角度窜向江面的时候,向他大腿扑来的两条大汉两双铁钳般的大手轰然合拢,堪堪抱了个空,自空中俯压下来的大汉失去了目标,重重砸向地面,对面熊抱过来的大汉一见他以膝撞来,本来箕指抓来的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急忙一收,挡在面前。

    就只这一刹那,杨帆已经凌跃江上,就像天空的那片云,也在水上掠起一道阴影,仿佛一条比起那云影小了许多的游鱼,自水底倏然游过。

    “呼~~~”

    一个昆仑奴又自水底钻了出来,刚刚长吸一口气,杨帆就在他头顶单足一点,昆仑奴“呃”地一声,好象夯进地里的桩子,笔直地刺进了水里,杨帆则借势又向前方水面跃出五尺。

    北人除非以捕渔为业的,否则少有会水的。

    或者北方那些乡间少年,自幼顽皮,夏日常常下水嬉戏,会在江河湖泊中练就一身水性,但是城里人,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断无练习水性的道理。卢宾之知道这杨帆是大兄的对头,却不知道他的来历,不是打听不到,而是不屑了解。

    因此,卢宾之不知道杨帆会水,在拦堵杨帆的时候,也没想过此人会水,可以籍由水遁。而杨帆自桥头被拦截以来,一直的表现,也绝对不像他懂水性,哪怕此刻有暴露在弩箭的攻击范围之下,他也没有一头扎进水底,而是籍由那昆仑奴,努力又向空中跃起。

    所有的表现,都证明:他不习水性。

    所以,当三个角度最好、又抢在前面的驽手将弩箭指向水面的杨帆时,后面一个貌似头领的人物突然目光一闪,抢步上前,一推二人臂肘,“嗖嗖”两声,两声驽箭穿云而去。二人愕然回头,后面那人急道:“让他死在水中,岂不正好?”

    他们不知道杨帆懂不懂水性,即便懂水性又能如何呢?水里面正在九个最擅长水性的昆仑奴,在水里灵活得仿佛九条黑泥鳅,就算他懂水性,难道高得过这些昆仑奴?就算他的水性真的很高明,一对九,他还是注定要死在水中。

    卢宾之显然也迅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不禁绽起了笑意:这一次,杨帆真的是自杀了,最高明的忤作和办案高手,也休想看出一点端倪。可惜,还有一箭正射向杨帆,卢宾之现在只希望杨帆运气好,能避过这一箭。

    杨帆脚踏昆仑奴,再掠五尺,还是难免要落水,可他刚刚掠过四尺,便有一支锋利的竹篙凌空刺来。这一刺十分迅疾,锋利的篙尖并不逊色于长矛,如果刺中了,绝对可以洞穿他的身体,但是篙尖刺向他身前三尺远的地方,如何能伤得了他?

    这一篙,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救人。

    身形腾空的杨帆凭着他超卓的耳力,甚至隐约听到了一个少女娇弱的呼声:“救他!”

    杨帆非万不得已坚决不肯入水自有他的考虑,可是时至此刻,他也没有办法了,本来正想就势下沉,遁入水中,一见有人递过篙来,忙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猿臂一探,便扣住了篙尖,持篙的船娘用力一收,杨帆便向船头掠过。

    再高明的箭手也算计不到身形腾空的杨帆还能改变方向横掠出去,空中无处借力,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那一箭也射空了,利箭飒然激射,距杨帆靴底一尺。

    “砰!”

    一声轻响,杨帆落在船上,在他落地的刹那,那位年过中旬、眉眼依然姣美的船娘便伸手扶了他一把,所以落地的力道极轻,只把小舟踏得剧烈摇晃了几下。

    那个白衣少女坐在小舟另一端,一手抓着船舷,另一只手捂在嘴上,正在剧烈地咳嗽,小船摇了几下,慢慢平稳下来,那舟中少女咳嗽的声音也变轻了。

    “不要动手!那是我妹子!”

    一直站在桥上,进退两退的独孤宇见此情景,突然回过魂儿似的大叫起来,他一面叫一面扑到桥头,扶着汉白玉的栏杆,仓惶地道:“宁珂,你……你做什么?”

    卢宾之眉头一皱,忙把扇子一扬,制止了手下的蠢动。反正这杨帆也逃不掉,独孤世家的人能不结仇还是不要结仇的好,他卢宾之并非不知轻重之辈,之所以敢杀杨帆,是因为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只要做的够隐秘,就绝对算不到他卢家头上,那么纵然天翻地覆,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宁珂?妹子?独孤……宁珂!”

    杨帆昨日才从太平公主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想不到今日就看到了她的人,这个停身芙渠之间,俨然一朵水莲花般娴静温柔的少女,居然就是独孤宁珂?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七章 莫名老者

    独孤宁珂方才急呼“救他”,声音并不算高,至少在习惯了薰期、公孙不凡乃至公孙兰芷那样的大嗓门之后,杨帆觉得这位姑娘的声音娇脆轻柔的简直就像是黄鹂站在柳梢枝头唱歌。

    但是就是这么“细微”的一声呼喊,貌似宁珂姑娘平时也很少会用到,所以一声喊出来,她就开始咳个不停。

    杨帆看向她的时候,她白净净的如同新剥鸡蛋似的脸蛋上正蕴着一抹因为呛气咳嗽而产生的潮红,巴掌大的小脸瘦得精致,再被她的小手掩住嘴巴,便只能看到腮上两抹潮红和那双慧黠的眼睛。

    姑娘看了他一眼,目光像秋天湛蓝深远的天空般深邃,然后她的眼帘便轻轻垂下,剪断了那双明亮的目光。眼帘一垂时,眉尖便稍稍弯起,她的眉尖极细,弯出一道淡淡的优雅的弧线。

    持篙的船娘从杨帆身边走了过去,船很小也很窄,杨帆不只懂水性,而且会操舟,所以他甫一落船,就站了一个最能稳定船体的姿势。

    那个船娘显然也是操舟高手,一看杨帆的站姿就知道此人熟谙水性。一个熟谙水性的人,明明入水是最好的逃生办法,虽然水下也不安全,可明明比岸上的凶险要安全的多,他却一直不肯努力落水,这就有些奇怪了。

    因此船娘从他身边走过去时,瞥他的眼神颇有些古怪。

    船娘走过去,便轻轻搀起了宁珂姑娘,她的脸蛋儿纤瘦,身材更加纤瘦,原来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站起,杨帆只觉她的纤腰细细,仿佛一掌就能握得过来,月白色的衫子在江风中一拂,仿佛马上就要乘风归去。

    独孤宇扑到桥边,看见妹子站起来,也并没有被人误伤,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宁珂啊,你快吓死我了,你不好好待在那儿,跳出来做什么?”

    宁珂道:“大兄做事,不妥!”

    独孤宇脸上现出羞惭之色,轻轻低下头道:“是!阿兄无能,堕了独孤世家的名声!”

    宁珂轻轻摇了摇头,杨帆自后看着,只能看到她纤秀的脖颈轻摇,她摇得优雅、缓慢而坚定:“名声,不重要!”

    宁珂姑娘扶着船娘定在水中的篙,就像一位茕茕孑立的少女扶着一管修竹:“道理才重要!杨兄……是阿兄邀请回来的客人,世间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象平时很少说话,所以偶一开口,吐字发音有些生涩,因此她的话总是说的尽量简单,但她那柔弱的声音却透着刚强的意味,并不因为声音的柔弱而降低。

    独孤宇迟疑道:“我……我也不想,可我无能为力……”

    宁珂道:“是你的责任,无力承担,也要承担!”

    大户人家尤其重规矩,讲长幼。宁珂是妹妹,可她字字句句都在教训兄长,独孤宇也不知是宠她还是敬她,居然并不觉得妹妹的语气有何不妥,他苦笑道:“小妹,我担心卢家……我一身系以整个独孤世家,怎能贸然树一强敌?”

    宁珂姑娘轻轻地笑了两声,扬眉问道:“什么是世家?操舟的大娘、你身后的小厮、卢公子身前的侍卫,每一个人都有祖宗,为什么他们没有世家?如果传承下来的只有财富,那还是一个世家么?”

    这句话说的长了些,说完她便轻咳,仿佛有些疲惫。

    “哈哈哈哈,说的好!”

    卢宾之把扇子一合,走近来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到宁珂姑娘清丽脱俗的模样,眸中微现讶色,随即便恢复了从容,笑道:“可惜姑娘不是男人,否则,独孤世家,应该叫姑娘你来当家才对!”

    卢宾之用扇子拍打着掌心,悠然道:“不过,姑娘的话,卢某可不敢苟同!名声的确不重要,道理嘛,同样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样,实力!远的咱不说,就说当今皇帝,妻篡夫权,母夺子位,为了皇位,儿也杀女也杀,婆家也杀娘家也杀,有什么道理可讲?”

    卢宾之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必杀杨帆,同时也根本不担心独孤家的人会蠢到把这番话张扬出去,所以说的毫无顾忌。

    宁珂姑娘道:“公道自在人心!”

    卢宾之不屑地道:“人心?人心有什么用!骆宾文一纸檄文,骂得痛快淋漓,可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帝!被她杀的那些人,有的死了丈夫、有的没了儿子,还不是要匍匐在她的脚下恭维她?

    说不定千百年后,后人还要把她赞得天上少有世上无,只因她是前无古人的女皇帝!能成人所不能,便是盖世英雄,谁管你做的事情仁不仁义、讲不讲道理。没实力,你浑身道理,也没人助你,有了实力,你就能决定一切!哈哈……”

    卢宾之说的毫无顾忌,笑得更是肆无忌惮。

    宁珂姑娘轻轻摇头,道:“我说的人心,不是你心、他心,而是我心、本心。杨兄是独孤家的客人,他的安危,独孤家就有责任维护,卢公子要杀他,那么除非你先把我们独孤家的人杀光!”

    她的声音一直都不快,也不响亮,却一直很有力,她的身子柔弱的就像一朵菟丝花,可她话语间透出来的精气神儿却苍劲的如同万丈高岩上的一棵青松。

    卢宾之目芒一缩,寒声道:“你威胁我?我就算杀了你们,你以为独孤家的人就笃定是我杀的?没有真凭实据,你以为独孤家就舍得不惜一切与我卢家开战?你陪他死,于事何益?”

    宁珂姑娘静静地道:“无他,但求心安!”

    卢宾之脸上开始阴晴不定起来,眼神像天上的云一般飘忽着。杨帆盯着他的手掌,他的手掌正渐渐攥紧那把扇子,目中飘忽的光也渐渐狞厉下来。

    杨帆马上明白卢宾之已经有所决断,而且从他的神情反应来看,独孤世家的插手并没有让他收手,反而逼得他要孤注一掷了。

    杨帆暗暗吸了口气,脚尖悄悄向前挪动了一寸。他原本的计划不能不有所改变了,人是冲着他来的,他不能让这位无辜的弱女子受害。就在这时,杨帆突然看到两个人,他正欲暴起的身形顿时止住。

    卢宾之说过,他的人已经控制了四周,不教任何人闯进来看到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杨帆相信这句话,卢宾之既然已经安排了杀手要对付他,这么做就是必然。

    别看卢宾之现在很猖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官,可他最大的倚仗就是不会有人知道是他下的手,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杨帆因何而死。

    如果这件事暴露出来,他承担不起,任何一个世家也承担不起,老虎不在,他可以张牙舞爪地发威,仿佛他就是老虎,他比老虎还像老虎,可是真正的老虎一旦发威,他根本承担不起猛虎的一爪。

    因此,这四周绝不可能再有人进来,不管卢家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让人进来,可是现在偏偏就有两个人正在走过来。

    杨帆是第一个看到的,因为他真正忌惮的始终就不是那四个相扑手,也不是卢公子身边的四个侍卫,他真正在乎的小心的只有那八个手持军弩的人,所以不管他正听着什么、看着什么,他始终都没放松过对那八个人的小心。

    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就是从那八个人身后出现的丛林中走出来的。丛林中有小径,小径蜿蜒,两个人就从那里边一步一步慢慢走来,其中一个搀着另一个,走得比宁珂姑娘说话还慢。

    被搀着的那人是个皓发老者,头戴一顶已不常见的乌纱梁冠,身着一件阔衣大袖,那大袖也不知匝了几叠,估计扯开来再做一套衣服都够了,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薄如蝉翼的乌色禅衣,脚下则是一双高齿木屐。

    老头儿年纪不小了,可是精神却很矍烁,看起来他的身板儿还挺结实,细长的脖颈高高地昂着,腰背也拔得笔直,高齿木屐迈动起来不甚随意,必须得一踏一踏,于是走起来就像一只白头的长腿鹤,难怪他走不快。

    扶着他的人年过中年,相貌普通,穿着一袭青衣袍服,双手虚扶着老者,满脸堆笑。不过没什么人注意他,没有人习惯打量一个侍候人的下人,人们只会去看他的主人,只有杨帆例外。

    杨帆扫了他一眼,觉得有点面熟,再仔细一看,马上想起这人是林子雄,在蛮州时,他苗家山寨里曾经会过面的那个林子雄。

    杨帆看到他们的时候,宁珂姑娘也看到了他们,宁珂先是一惊,继而大喜,她的神色变化落在独孤宇和卢宾之两人眼中,两人马上也霍然扭头看去。然后一起呆住,随即独孤宇大喜,卢宾之变色。

    白头鹤似的老家伙继续往前走,八个举着军弩的青衣汉子此时也察觉了动静,纷纷转身,脸上变色的卢宾之突然嘶声叫了起来:“统统住手,退到一边!”

    八个弩手霍然分向左右,那白发老头儿脚步不快不慢,还是迈着极优雅的仙鹤步,一步一摇地走过来,四个相扑高手也下意识地退向左右,挨着桥栏站住,给他让开了道路。老头儿走到独孤宇身边,站住了。

    他容貌清瞿,皮肤上已经爬满细密的皱纹,不过保养的显然很好,皮肤依旧白皙而有光泽。老头儿的眼神从独孤宇和卢宾之脸上略略一扫,两个人马上敛衽、长揖,呐呐唤道:“太公!”

    老头儿的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稍作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独孤宁珂身上。一见独孤宁珂,老头子的满脸皱纹顿时笑成了一朵盛开的秋菊花,马上兴冲冲地向她献宝:“宁珂丫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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