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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0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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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针尖对麦芒

    黄景容脸色一沉,道:“张刺史,本钦差驾临嶲州府,你身为本州刺史不来相迎,已然失了礼仪。今日本钦差查办流人谋反一案,你又横加干涉,意欲何为?”

    张柬之冷笑道:“钦差已经决定将流人全部处死了,张某请问,口供何在?他们谋反的证据何在?谁是主谋、谁是同谋、谁是从犯,兵甲器仗、辎重钱粮何在?难道,钦差所说的叛党就是这些衣不蔽体、面有菜色的老弱妇孺吗?”

    数百个老人、孩子、妇人依偎在一起,在明晃晃的刀枪下瑟瑟发抖,这就是蓄谋造反的叛党?只需一队民壮,就能把他们杀个精光,这样的一群人会想造反?在张柬之义正辞严的喝问声中,官兵们手中的武器渐渐地垂了下来。

    黄景容大怒,叱道:“本官奉朝廷旨意巡视流人,如何断案那是本官的事,轮不到你张柬之横加干涉!”

    张柬之针锋相对地道:“朝廷任命本官为嶲州刺史,身为一方父母,既然事涉本州百姓,本刺史就管得到!”

    黄景容不屑一顾,从怀中取出圣旨,高高擎在手上,厉声喝道:“本钦差有圣旨在手,尔等还不动手,也要意图谋反吗?给我杀!杀光他们!”

    “谁敢!”

    张柬之抽出长剑,咆哮道:“谁敢动手,便踏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张柬之手下那几个公差是他做清源县丞时便带在身边的老人,对他忠心耿耿,虽有大军当面也毫无惧色,纷纷抽出腰刀,护在他的身前。

    罗书道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劝道:“黄御史、张刺史,两位都消消气儿,有话好好说。”

    黄景容怒视着他道:“罗都督,本钦差奉旨查案,你身为本州都督,负有佐助之责,还不快赶开这老匹夫,立即执行死刑!”

    张柬之也怒视着罗书道,喝斥道:“罗都督,你食民脂民膏,受一方供养,不能保一方平安,护一方百姓,反而助纣为虐,你惭不惭愧?”

    罗书道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当然不喜欢黄景容在这里指手划脚,可他更害怕钦差做手脚把他搂进去。眼前这个张柬之,不就是朝廷趁着嶲州原刺史没有儿子,无视其几个侄子的诉求而派来**的么,如果自己行差踏错,给朝廷一个借口,难保不也是这么个下场,黄景容背后站着的是朝廷啊。

    想到这里,罗书道把心一横,沉声喝道:“黄御使乃钦差天使,本都督自然奉谕办事!来人啊,遵照钦差天使的命令行事!”

    众兵士一见都督下了令,立即手握长枪向前逼去,人群中马上响起一阵凄惨的哭叫声,张柬之浑身发抖,拼命挥舞长剑劈砍着阻止,那些官兵也不与他交战,只留下十几个人,用长枪将张柬之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逼在中央,任由他的长剑劈砍在自己的枪矛上,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只管将他们拦住。

    张柬之绝望地大呼道:“不许动手!你们如此丧尽天良,黄景容,老夫要告你!罗书道,老夫要告你!”

    罗书道转脸看向别处,只当没有听到,黄景容撇了撇嘴,晒然一笑。

    “统统住手,钦差天使在此!”

    那些士兵挥起屠刀,刚想展开杀戮,突然一声大喝如春雷般炸响,丛林中猛然窜出一匹枣红马来,马上端坐一人,手中高高托着一卷黄绫。

    杨帆其实比他们来的都早,一直隐在旁边的丛林中。这邛海边的地势高低不平,有各种丘陵矮山,上面长满植被,流人就被安排在两片丘陵间的一片开阔地上。

    杨帆眼见黄景容准备杀人,正想现身阻止,张柬之便远远地冲过来,正好从他藏身的丛林前穿过去,杨帆听他高喊刀下留人,这才耽搁了一下,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另有人能制止杀人,他就不必急着出手。

    待张柬之冲到黄景容面前,两人一番对答,杨帆隔的太远听不清楚,但是光看举动他就知道这位官员是想阻止黄景容杀人。待见这名官员未能阻止黄景容行凶,杨帆便策马冲了出去。

    官兵们忽见丛林中冲出一骑,立即严加戒备,不过听他口中高喊出的话,又见他只有一人,便也未予拦阻,更未放箭杀人,只是闪开一条道路,让他走近。杨帆赶到罗书道和黄景容身前三丈处,便被长枪抵住不得再往前行了。

    杨帆高声道:“本官大周刑部郎中杨帆,奉谕担任诸道巡访使,巡察诸道流人谋反一案!嶲州流人谋反一案罪证不足,恐别有隐情。人命关天,不能儿戏,本官要求重新审理,拿到真凭实据再说。”

    黄景容认得杨帆,一看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当真吓了一跳,再看他只有一人,穿着平凡,人马俱都汗水淋淋,不由心中起疑,喝问道:“杨郎中,你自何处而来?”

    杨帆挺身坐在马上,高声道:“有传言,诸道流人欲互为响应,扯旗造反,圣人派众御史出京访察,又恐矫枉过正,滥杀无辜,是以委派杨帆出京,纠失检奸、定谳大狱,以求无纵无枉,以示圣人慈悲!”

    黄景容疑惑地道:“你身着便服,一身狼狈,既无仪仗,又无扈从,这是何故?”

    杨帆道:“本官奉旨出京,兼送太平公主去长安祭祖。然本官心系圣人所托,不敢耽搁,因此护送公主赶到长安后,立即快马赶来,一路专走小道,风尘仆仆,便连护卫也都抛在了后面。”

    黄景容听到这句话,马上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质问道:“既然如此,阁下刚刚赶到,何以确定本官谳定之案有所偏差呢?”

    杨帆平静地道:“这很简单,因为本官赶到州城,前往都督府和刺史府求见本地长官,适逢有人鸣冤告状,而且还是两个孩子,本官向他们询问了一番,方知案情有些蹊跷。”

    黄景容还待再问,杨帆举起手中圣旨,似笑非笑地道:“黄御史似乎对本官此来的身份和用意有所怀疑,不知罗都督和张刺史可在,有请两位验过本官的圣旨!”

    张柬之被贬离京城时,杨帆还是宫中一小卒,张柬之不认得他,听说他是钦差,看他态度又是庇护流人的,张柬之又惊又喜,连忙翻身下马,整了整衣袍,向杨帆拱手道:“本官嶲州刺史张柬之,见过钦差天使!”

    杨帆见他下马,忙也翻身下马,上前搀扶,客气地道:“原来是张使君,使君请起。这一位想必就是本州的罗都督了吧?”

    杨帆说着,故意睨了眼全身披挂的罗书道,罗书道在扈兵帮助下从马上下来上前见礼,黄景容见此模样,也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马。

    罗书道和张柬之展开杨帆的任状仔细看了一遍,用印签押完全无误,张柬之乜了黄景容一眼,道:“还请黄御史也将任状给张某一观。”

    黄景容怒道:“有罗都督为人证还不够么?”

    张柬之肃然道:“国家大事,岂可马虎?便是我与阁下熟识,应该验看的证件也该验过!”

    黄景容愤愤然地从袖中摸出他的委任状甩给张柬之,张柬之展开一看,立即发现问题了。其实张柬之并没有怀疑黄景容的身份,只是有意杀杀他的威风,不想展开圣旨一看,只有皇帝御玺,却没有中书门下的用印,张柬之不禁大怒,喝道:“令不出中书,算什么圣旨!”

    黄景容又惊又怒,道:“大胆!圣人的印玺就盖在上面,你敢说这不是圣旨,张柬之,你要造反不成?”

    张柬之昂然道:“令非出于中书,便是乱政!本官不承认你的钦差身份,乃是依照国家的典章制度,黄御史休要乱加罪名!”

    张柬之敢这么说,还真是有所凭恃。唐宋时期的皇帝,权力并不是不受限制的。唐代最高的国家政令名为“敕”。由中书省下令,皇帝同意后批一个敕字,再送去门下省,门下省如果反对,就大过皇帝的意见,要写明缘由驳回中书省重写,这叫“涂改。”

    就算门下省通过了,也用了印衿,还要送到尚书省,尚书省下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由门下省加印,发付相应的衙门执行,没有中书门下之印,虽然不是矫诏,也不算合法,各级官员有权不予执行。

    理是这么个理,法也是这么个法,真敢无视皇帝的人却少之又少,但是这个张柬之却恰恰就是其中一个,他在京里的时候就敢直接封驳皇帝的旨意,何况是在这里。

    两个人当下就武则天那道没有加盖中书门下印衿的旨意理论起来,黄景容想跟张柬之讲道理,哪里辩得过这个老家伙,黄景容被他挤兑的怒不可遏,只好又向罗书道求助,大声道:“罗都督,你怎么说?”

    罗书道站在一边,早把事情看了个通透,在他的治下枉杀流民和部落百姓,他本能的就有抵触情绪,只是迫于黄景容的钦差身份,他没有勇气反抗。如今不但有张刺史出面驳斥,而且又跳出一个钦差来,所持的圣旨比黄景容的更加正规,罗书道心里就有谱了。

    黄景容一问,罗书道马上义正辞严地道:“黄御史这道圣旨出于圣人之手,杨郎中这道圣旨也出于圣人之手,只要是出自圣人的旨意,罗书道断无抗命之理!不过……”

    罗书道话风一转,神情依旧庄重、内容很是猥琐地道:“黄御史这道旨意先于杨郎中这道旨意,这说明圣人也觉得前一道旨意有所疏漏,才下旨给杨郎中以作补救,还是请两位钦差先商量出个结果,本督再照办就是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放他一马

    杨帆和张柬之坚决反对,罗书道猛打太极,黄景容气得鼻孔冒烟,奈何无兵可用,又能如何?

    他恨不得亲自跳下马去砍了那些流人,可是瞅这架势,不止杨帆这年轻人不好惹,就是那个头发胡子都跟霜雪一样白的死老头子都是练过剑的,真要较量起来,他还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一如今晨那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豪雨,黄景容来得快,退得也快,满腔怒火都发泄在胯下的那匹马身上,一鞭接一鞭地抽下去,带着他的几个手下越行越远,渐渐与大队拉开了距离。

    张柬之坐得四平八稳,轻轻捋着胡须,眺望绝尘而去的黄景容背影,缓缓地道:“黄御史还不死心啊!”

    杨帆晒然道:“不死心他又能如何?”

    张柬之微微一笑,从杨帆蓬松的头发、汗渍条条的脸庞,再到他的衣领、袍襟、靴面,看的非常仔细,看完之后,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缓缓地道:“幸亏杨郎中及时赶到,否则老夫是阻止不了他的。”

    杨帆策马前行,眼角余光却在梢着张柬之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微微一笑道:“世间哪有那么多正巧的事。实不相瞒,晚辈其实在三天前就已经赶到了。”

    张柬之微微动容道:“哦?既然如此,杨郎中为何不与罗都督取得联系,致有今日这般凶险。”

    杨帆道:“御使台凶名在外,晚辈早知他们此来必生事端,因此接了旨意之后,忧心忡忡,一直想着早些赶来。奈何皇帝还下了一道旨意,令晚辈护送公主殿下去长安,这一往一返之间,晚辈再赶到此处就只能替流人收尸了。”

    张柬之人老成精,一听这句话就明白了女皇不可告人的真正打算,也听出了杨帆话语中的抱怨之意。

    杨帆道:“公主慈悲,知我心事,所以……进入关内道以后,公主便命我先行一步,也因如此,杨某才没有带来部属。而这毕竟算是违反了规矩,所以黄景容不动手,晚辈便没有贸然现身。”

    “规矩……”

    张柬之眯起老眼,轻轻抚着胡须,咂摸了一个这个词,眸光忽地亮了一下,睨着杨帆道:“老夫以为,一切规矩,都该是为了一个好的目的。如果想要做一件大善事,规矩反成了阻碍,那么规矩就该被打破,杨郎中以为如何?”

    杨帆轻轻颔首道:“晚辈深以为然!如果旧的规矩不合适,没有规矩又会乱套,那就该打破旧的规矩,再立新的规矩。”

    张柬之呵呵一笑,如逢知己,对杨帆的态度马上又亲近了几分,对杨帆道:“郎中为救无辜百姓,不惜违抗圣命,奔波千里,将个人安危、一己前程置之度外,如此高义,老夫佩服之至。””

    杨帆欠身道:“张公过奖了,今日张公为百姓仗义执言,力抗钦差,高风亮节,才叫人真心钦佩。只是,晚辈早到三天的事,还得请张公代为遮掩,这三天晚辈寄居在一所民宅,包括那两个‘拉路喊冤’的孩子,其实也是晚辈先行救下的,万一黄御使查证起来……”

    张柬之白眉一扬,道:“郎中既直言不讳,老夫这里,断不会叫你露出一点把柄的,只是老夫如今在嵬州,也正为了打开局面拼命的扑腾呢,底下人多方掣肘,一时施展不开啊,若要遮掩你的行藏,还离不开罗都督的帮助。”

    杨帆看了一眼走在前边的罗书道,微笑道:“只要张公点头,罗都督那里杨某并不担心,你看那马上杵着的分明就是一棵墙头草,他纵然知道些什么,也不会说的。只要他也不说,黄景容在此地就是个聋子、瞎子,还能如何。”

    张柬之哑然失笑,道:“杨郎中来的时日虽短,对这罗都督的性情倒是了然。”

    杨帆道:“晚辈表字元芳,乃狄国老所赐。晚辈尊敬前辈,称张公而不言官职,张公若不嫌弃,便以杨帆为子侄辈相待吧。”

    “哦?”

    张柬之听说杨帆的字是狄仁杰所赐,对他的态度又是一变,欣然道:“既如此,老夫便托大了。呵呵,元芳少年有为,一腔热血,老夫很是欣赏啊。”

    他用马鞭随意地一扫,有些黯然地道:“其实如今何止一个罗书道,做官的有几人不是装聋作哑,只顾明哲保身呢?”

    有这番议论,那是真不把杨帆当外人了。

    屠杀流人是御史台自救之策,但客观上对武氏一派是有利的,杨帆既然拼命制止,就绝不可能是武氏一派,再听说他受太平公主指派,张柬之又觉亲近了三分。

    太平公主虽是当今女皇的女儿,可她更是前朝李唐的公主,自古以来,子女都是继承父系血脉,在张柬之这个坚定的保李派官员眼中,太平公主是李唐皇室,永远是李唐宗室,杨帆既是公主一派,自然也是李唐忠臣。

    如今又听说他的表字是狄仁杰所赐,那必是被狄仁杰视为子侄了,能被狄公欣赏、信任的人,他又如何不信?因此,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陡然生起,但是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冒险了,他方才虽有试探,却还不能完全把握杨帆的性情为人,略一犹豫,心中便想:“不成,此计太过大胆,还得试他一试。”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便又换成了商量:“可是,元芳虽想救人,奈何救得了一处,救不了别处;救得了一时,救不了永远。这些酷吏不除,终究是个祸害,杨郎中打算怎么办呢?”

    杨帆轻轻蹙起眉,摇了摇头,叹息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晚辈能救一人是救一人,能救十人是救十人,尽自己所能,求一个心安罢了,否则还能如何?”

    张柬之轻轻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是啊!想要永除后患,除非天降神雷,活劈了他们。可是……老天会降下惩罚么?”

    ※※※※※※※※※※※※※※※※※※※※※※※※※回城之后,罗书道便力邀杨帆入住都督府,张柬之则邀他入住刺史府。

    杨帆自然选择刺史府,罗书道脸上颇为遗憾,心中则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让两位钦差把他的家当成擂台,弄得他像一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只是必要的姿态还要做做罢了。

    按照杨帆的要求,张柬之只派了两个人着便服去陪他拿行李,其实杨帆并没有多少行李可拿,就只一匹马还被他骑出来了,他是要去把藏在房中的两个孩子接出来。

    杨帆不想让自己的真实身份被陈家人知道,因此到了住处不远,便让两个公人在巷角等候,自己回了陈家。趁着院里没人,杨帆先把两个孩子领出来交给那两个公人,又回去向陈家人辞行。

    陈家知道杨帆是京中故人的,只有雪莲和那个老家人。雪莲的娘亲在洛阳时并没有见过杨帆,那时的杨帆还是个小小坊丁,也没资格同郎中夫人攀谈、结识。此番回来,自然只是向雪莲小丫头道个别。

    得到消息的雪莲匆匆跑出来,一见杨帆便依依不舍地道:“杨大哥,你要走了吗?”

    杨帆点点头道:“嗯!这西南地面,我待的不甚习惯,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活计,我想到别处走走。”

    雪莲咬了咬嘴唇,唇上有一抹极细极淡的汗毛:“我爹在鱼市街有几个摊位,如果杨大哥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跟阿爹说说,让杨大哥去那里做个伙计……”

    “谢谢你!”

    杨帆弯下腰,向她微笑道:“谢谢你,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这次来嵬州,我很高兴再见到你。我记得那时的雪莲小姐很不快活,你的朋友只有藏在后园灯台下的几只蝈蝈,有时只能一个人躲在假山石后想心事,现在你不但出落的越来越美丽,而且每天都很开心,我都替你高兴。”

    雪莲被杨帆说的眼泪汪汪的,泣声道:“杨大哥……”

    杨帆笑了笑,道:“好啦,我要走啦,这是大哥临行之前送你的礼物,祝你……永远快乐。”

    杨帆拉过雪莲的小手,雪莲只觉腕上一凉,一双镯子便被套在了她的腕上,和阗青白玉的手镯,水润晶莹的质地,线条圆润。圆圆的镯子,象征着幸福美满,如意吉祥。

    “雪莲小姐,再见!”

    杨帆向她招了招手,雪莲也扬起戴了玉镯的手,依依不舍地向他挥动,玉镯在腕,更衬得她的手臂白皙柔美。

    躲在暗处的薰儿姑娘轻轻拍拍胸口,庆幸她的小嫂子没有被那个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家伙给诱拐走。她转过身子,看看直挺挺地站在她背后的四个白衣武士,挥挥手道:“好啦好啦,都散了吧,本姑娘决定,放他一马!”

    薰儿姑娘决定放杨帆一马,可司马不疑和柳君床徽庋耄罘肟录遥肽橇礁霰惴肆熳殴嗽础9嘶懒浇愕茏呖氖焙颍韭聿灰珊土'就悄悄辍在了他们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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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废物!那两个孩子也算个人?”

    司马不疑气的鼻孔冒烟,没好气地喝斥道:“跟紧了,把石灰装备好!”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张柬之的算计

    嵬州城不太大,街面上更是杂乱不堪,就连主要街道也被摊贩们挤占了,本来极宽敞的大路被挤得狭塞难行,来来往往的行商客旅再加上骡马牛羊以及各种车辆,把道路塞的满满当当。

    除了重要官员经过时衙役公差会提前清道,撵得满街鸡飞狗跳之后,会把这条道路清理出来,其他时候任何人都没有用,任你吼声再大,百姓们都只管悠哉悠哉地走自己的路,根本不理会你。

    杨帆并不着急,与顾源、源焕两姐弟挤在人堆里,慢慢地往前走着,还给贪吃的小家伙买了点零食,又对顾源安慰道:“你们放心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大官的家里住下,到了那里以后,你们就不用整天躲躲藏藏了。”

    顾源道:“嗯!杨大叔,我们在哪里都成的,我只是担心爹娘,他们还好么?”

    杨帆道:“把你们安置好之后,我就去解决这件事,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我保证!”

    或许是因为相近的命运和相近的童年,尤其是他们恰恰也是一对姐弟,所以杨帆对他们很亲切,大概他是把自己对姐姐的思念转移到这对姐弟身上去了,对这对素昧平生的小姐弟,杨帆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

    这时候,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头上扎了一顶头巾,颌下又粘了胡子,扮成一个乡下老农的柳君涞搅怂巧肀撸礁龉钫谇胺椒芰罚罘樽殴嗽唇愕茏咴谒呛竺妫'突然斜刺里一闪,好象被人撞了一下似的,正好插到他们中间。

    这情形很寻常,一路上挤挤撞撞的情况太常见了,杨帆并未在意。柳君Ы粽诺叵蜓罘砗罂戳艘谎郏嬖谘罘砗蟮乃韭聿灰上蛩莺菀坏桑'暗自一咬牙,下意识地往篮子里一抓,猛地扬向杨帆。

    “叔叔!”

    一蓬石灰猛地扬出来,只是匆忙之中,柳君挥欣吹眉跋瓶窃诶鹤由厦娴哪强椴迹遣家卜闪顺隼矗沧x艘徊糠质遥〗憬愎嗽瓷砩现蝗髁艘徊糠质遥成先疵挥醒镒欧趾痢?br />

    杨帆正低头和顾焕说话,没有发觉柳君y木俣嘶廊凑丛谘劾铮鹊卮蠼校罘羧惶罚图媲把锲鹨黄孜恚乱馐兜匾槐昭郏鄙焓值苍诠嘶烂媲啊?br />

    柳君Ъ奔苯鹄锏氖叶佳锍隼矗罘诒昭鄣囊簧材强吹搅怂亩鳎粘龅淖笫旨泵o蛲庖徊Γ鞘业沧〈蟀耄煌攀曳吹厝ィ班邸钡匾簧蛟诹'的脸上,柳君д舱龆浚馐移肆怂煌芬涣常劢峤崾凳档乇皇夜嗦耍'登时一声惨叫。

    司马不疑一见柳君y檬郑ψ孕渲忻鲆槐獾叮娌脚⊙坏毒拖蜓罘笮脑ィ罘耸币皇秩セす嘶溃皇址床k遥硇魏茏匀坏匾徊啵韭聿灰烧庖坏侗忝挥性担蹲犹叛罘募珉喂窃私ァ?br />

    杨帆陡觉尖刀入体,身体一痛,虽然正闭着双眼,反应仍然极快,他身子向前一栽,右腿向后一弹,只听身后有人闷哼一声,这一腿便踢中了司马不疑的胸部,只是仓促之间使不出十分力道,饶是如此,也把司马不疑踹进了人群,撞倒一片。

    走在前面的两个公差闻声回头,一见这般情形不禁又惊又怒,二人立即大吼着扑向司马不疑,司马不疑吐了口血,强自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逃去,街头拥挤不堪,人头攒动,司马不疑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竟尔逃之夭夭!

    ※※※※※※※※※※※※※※※※※※※※※※※※※刺史府上,张柬之背着双手,阴沉着脸色在厅中踱来踱去。

    倒霉的柳君П蛔プx耍偶碇丫铀谥形是辶舜炭偷睦蠢弥皇橇硪晃磺詹钆衫吹拇炭停偶碇闹械木虢粽疟闳趿思阜郑皇茄罘衷谡邮芫戎危恢刍岵换嶙葡梗庖谰闪钏切拟玮纭?br />

    罗书道那边还不知道钦差遇险的消息,如果罗书道知道,此刻一定勃然大怒,钦差在他的地盘上出事,这责任他承担不起,当然,此刻杨帆是张柬之的客人,张柬之要承担的责任更大。

    过了好半天,医生才从内室里出来,后面跟着他的小徒弟,背着一口药匣。张柬之赶紧迎上前去,拱手道:“文先生,老夫这个侄儿的伤怎么样了?”

    因为事关重大,张柬之没有对医生说出杨帆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的一个侄儿。

    文先生比张柬之还小着二十多岁,将近五十的年纪,貌相还要年轻些,看着只有四十出头。一见刺史动问,文医士忙欠身还礼道:“使君不用担心,令侄眼中所溅石灰不多,文某已经帮他用菜油洗过,又敷了一些草药,想来双眼是不会有大碍的,只是如今双眼被灼伤,又红又肿,暂时不宜视物。”

    张柬之听了,顿时松了一口大气,文医士又道:“他背上的伤也不要紧,没有伤到要害,已经包扎好了。至于那个更小一些的孩子,眼睛被泼中的石灰比他还少,略作冲洗,再多歇息一下就好。”

    张柬之欣然道:“来人啊,快取两枚银饼子来,作为文先生的诊资。”

    文先生赶紧道:“使君不可,这诊资太重了。”

    张柬之道:“嗳,文先生能保住我那侄儿的一双眼睛,两枚银饼子又算得什么。”

    管家取了银饼子来,张柬之又道:“管家,替我送文先生离开。文先生,老夫要去看看侄儿的伤势,就不送你出去了!”

    “留步,留步!”

    文先生连连供手,随着那管事走了出去。

    内室里,杨帆脸上缠着几圈绷带,正用手摸着家具,缓缓移动着身子,忽然听见脚步声响,便转过身来。张柬之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道:“元芳,你不用担心,文先生是此地名医,他说你的眼睛不会有事,歇养两日就好。”

    杨帆冷静地点点头,道:“晚辈已经听文先生说过了。张公放心吧,我自己也有些感觉,伤的应该不重,只是有些灼伤而已。”

    杨帆还年轻,二十出头便做到刑部司正堂,比起眼前这位六十三岁还蹲在县衙里做二把手的张柬之不知强了多少倍,可谓前程无量,如果他双眼突然暴盲,一切都要成空,换作任何一个人也承受不了这种刺激。

    当初杨明笙双眼暴盲后,那种激烈的反应和扭曲的心态,才是正常的反应。如今杨帆竟这般镇定,张柬之不禁暗暗钦佩。

    杨帆问道:“可曾抓到了凶手?”

    张柬之道:“元芳那一拨,将那刺客泼来的石灰反拨回去,他自己的眼睛也被石灰泼中了,只能束手就擒,方才老夫已经审过他,此人说他叫柳君В朐急臼蔷墒叮诼逖粼泄欢味髟梗俊?br />

    “柳君В俊?br />

    杨帆侧着头想了想,有些惊讶地道:“是他?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他!难怪……”

    张柬之道:“方才文医士的一个弟子已经帮他用菜油洗了眼睛,只不过溅入他眼睛的石灰太多,这个人……已经瞎了。”

    杨帆沉默了一下,问道:“张公准备怎么发落他?”

    张柬之道:“杀官形同造反,当诛!不过,他行刺你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行刺未遂,当判流刑。”

    张柬之苦笑一声,又道:“只是……本地已是偏州,还能发配到哪儿去?如今也只好一直关在牢里了。”

    杨帆道:“也好!否则,他已瞎了双眼,怕是要活活饿死在外面了。”

    杨帆思索了一下,又问:“他似乎还有一个同伙?”

    张柬之道:“不错!据柳君Ы淮环1浯说爻渚诼螅懔粼诹舜说兀尤肓艘桓鲎ㄔ谖页胪罗浞仿艚宋镒实耐呕铮妨旖兴韭聿灰伞k韭聿灰梢丫拥簦戏蚺扇思┎读恕!?br />

    杨帆点点头道:“有劳张公!”

    张柬之道:“你先休息一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看……与黄御史讨论流人谋反一案的事是不是押后一下,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杨帆道:“不必!只是眼睛伤了,又不是嘴巴哑了!不能给他时间做手脚,张公还是按原定时间安排吧。”

    张柬之轻叹一声,道:“好,那老夫马上去安排,你先歇息一下!”

    张柬之从杨帆房中出来,到了前厅,招手唤过管事,低声问道:“那个司马不疑的下落可曾查到了?”

    这管事是他上任时带来的家人,乃是自幼照顾他起居的心腹,闻声忙道:“嵬州城一共就这么大,那司马不疑还能跑到哪儿去?如今已经查到他的下落了。”

    张柬之有些意外地道:“这么快?想不到本州州判还有些手段。”

    管事轻笑道“阿郎你一连免了五个县的县令,威名已在嵬州传开。那些胥吏耳目最是灵通,阿郎刚一回来,他们几乎就全知道了,现如今战战兢兢,唯恐阿郎寻他们的岔子,办事敢不卖力?

    再者,杨帆是钦差,钦差若在此地被人刺杀,皇帝震怒,追究下来,阿郎大不了免官回家,他们可是一定会被砍头的,这些地头蛇平时只是不做事,一旦做起事来,地方上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张柬之颔首道:“这就是老夫想收服他们,而非罢黜的原因了,如果没有手段只是一味听话的人,如何帮助老夫治理地方?你叫他们盯住那个司马不疑,但是不要抓他。”

    管事有些奇怪,问道:“此人竟敢刺杀钦差,罪大恶极,阿郎为何不抓他回来,莫非……他还有同党?”

    张柬之摇头道:“他若还有同党,也不会这般狗急跳墙了。老夫留着此人另有用处,记住,不能杀、也不能抓!”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成不了佛

    这一天,黄御史觉得很憋屈。

    早晨起来的时候他还很愉快,桃源洞里磨了一夜的“杀人剑”,一早起来神清气爽,本打算一鼓作气,在流人身上再耍耍威风,再现昨夜桃花朵朵开的盛况,不成想一剑劈下去,愣是劈出个敢跟女皇叫板的愣头青。

    好在他有圣旨在手,罗书道那老滑头不敢不屈服,可是张柬之刚被踢到一边,居然又蹦出个同样揣着圣旨的杨元芳来,黄景容没咒念了,愤愤地回到都督府,午后刚刚煮上一壶酽茶,还没顺顺心气儿,白发苍苍的张柬之就扶着杨帆寻他晦气来了。

    乍见杨帆蒙着双眼,黄景容很是惊奇,待他得知杨帆竟然遇到了刺客,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唯一叫他遗憾的是那刺客刀子歪了一点儿,没有真把杨帆捅死。不过看着杨帆那倒霉样子,黄景容还是很高兴。

    可惜他愉快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又被杨帆和张柬之喋喋不休的质问和罗书道墙头草的恶劣表现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杨帆在刑部待了那么久,于司法程序了如指掌,虽然他眼睛不方便,可此刻却并不需要眼睛,只要他的嘴巴还能说话就够了。

    杨帆从法律程序上一一质询,黄景容根本就是暴力执法、草率结案,只想着能有一套圆满的说辞叫皇帝满意就行了,哪想过会有人来质疑他问案的过程,他的审讯和结案过程漏洞百出,对杨帆的质询根本无从招架。

    张柬之做县丞多年,如今身为一州刺史,掌管一州行政事务,司法上面也不是外行,不过有杨帆质疑这方面的问题,他就着重讲述流人在本地是如何的安份守己,列举流民的人数、尤其是其中男女老幼的比例,以此证明指证他们造反是何等的荒谬。

    杨帆和张柬之咄咄逼人,罗书道则一如既往地划水打酱油,黄景容被杨帆和张柬之你一句我一句问的狼狈不堪,最可气的是旁边还有一个围观群众看他的笑话,也不知有了这种心理阴影的黄御史今夜还有没有双飞的兴致。

    一个下午,黄景容就溃不成军了。最后,张柬之提议、罗书道弃权,杨帆首肯,决定把流人放回居住地,只派少量官兵驻守其外,防止他们逃逸,重新审查他们谋反的证据,黄景容无计可施。

    ※※※※※※※※※※※※※※※※※※※※※※※※※杨帆双眼的伤势确实不重,他反应够快,在柳君a锍鍪业纳材牵捅丈狭搜劬Γ倬囊缴笆庇貌擞颓逑础7笠搅送砩献仆锤芯痛笪档土恕?br />

    次日一早,文医生赶到刺史府察看了他的伤势,又给他换了一遍药,杨帆的眼睛虽然依旧又红又肿,可是已经能勉强视物了。杨帆不耐烦把双眼蒙起来什么都看不到,征得文医生同意之后便解开了绷带,只是还要尽量留在阴暗处,避免强光照射。

    此时,陈大羽家门前停着几十匹马,白蛮头人薰期打算回姚州去了。这趟嵬州之行,被人敲诈勒索了一番,这位白蛮族的土皇帝觉得颜面无光,陈大羽知道这位头人心情不好,也不敢挽留。

    薰期已经跨上马,薰儿还在一隅拉着雪莲窃窃私语:“小嫂子,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等到明年春上,你嫁到我家,咱们两个就能天天在一起啦,到时候我带你去唱山歌,看洱海……”

    薰期头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好啦好啦,该走啦,就你丫头话多!”

    薰儿向雪莲吐吐舌头,道:“那我走了喔!”

    马铃声声,薰期头人一行人马渐渐消失在巷口,陈大海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对妻子道:“我打算把这边的生意处理一下,以后咱们搬去姚州吧,离薰期头人近一些,也好有个照应。”

    “嗯!我也觉着这嵬州没什么好留恋的,咱们家的生意,大部分到了姚州一样可以做,而且有头人的照顾可以做的更好,鱼市街上那几个摊子兑掉就是了,咱们就一个女儿,搬过去还能时常见到她……”

    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回了大院。

    都督府里,黄景容沉着脸色,也在吩咐他新收的两个小妾:“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要走啦!”

    两位姑娘见他脸色阴沉,不敢多说,急忙回到内室,匆匆收拾东西。

    黄景容负着手,在厅中踱了几步,心中越想越恨,忍不住骂道:“老夫真是流年不利,出京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是我被这个瘟郎中给盯上了!哼!老夫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有本事你就跟着老夫走遍剑南!”

    黄景容想的得意,狞笑起来:“老夫还就跟你耗上了,你若一直盯着老夫,御史台那班同僚在其它各处一样可以达到目的,到时我御史台东山再起,重新得到陛下的信赖,再慢慢整治你这不识时务的小子!”

    老黄在嵬州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嵬州又出现一位钦差,而且和上一位钦差不合的消息,民间百姓毫不知情,但是那些官员和土司头人们却一清二楚,于是黄景容立即门前冷落车马稀,所有人都观望着风色,等着两位钦差分个高下。

    高下其实不用分,第一回合黄景容就落了下风。如果这是在京里,或者是由御史台的人控制的地盘,他还可以用屈打成招、人为炮制的手段制造一些谋反的证据,可这是嵬州,他在这儿唯一的倚仗就是圣旨,杨帆一来,这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人杀不得,礼收不得,集齐西南各族美女的梦想也破灭了,他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所以,黄景容果断决定走人,他知道杨帆的目标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御史台,如果杨帆一直盯着他,他就拉着杨帆巡视整个剑南道,最后获胜的还是御史台。

    眼下在嵬州他已威风扫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打算下一站去姚州,杨帆眼伤未愈,一时半晌恐怕追不上来,他早些赶去或者还可以多捞些好处,而且姚州那边被发配过去的流人也比较多。

    想到堂堂钦差,竟被人逼得这般狼狈,黄景容心头更恨,忍不住恶狠狠地咒骂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杨帆,但愿你的眼睛就此瞎掉!”

    杨帆此时正在刺史府的后花园里散步,这里林木葱郁,光线柔和,正适合他此刻的状态。他的眼睛还是有些红肿,不过已经不影响他的行动了。想起来,杨帆还真是有些后怕,如果他的眼睛真的瞎掉……,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世上永远不乏离奇搞笑的死法,晋景公掉进厕所淹死;罗马执政官法比斯被羊奶中的一根羊毛呛死;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更加悲剧,被天空中飞过的鹰抛下的一只乌龟活活砸死……一个技击高手,在毫无防备之下,当然也能被人算计。杨帆如今已经做了官,却一直保持着江湖人的习气,做事喜欢独来独往,这时他真的有些后怕了,因为他已经有了牵挂,他有他的女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想到他的孩子,杨帆心中便一阵温暖,仿佛整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下,浑身暖洋洋的。当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紧紧绷起的肚皮,感受着她腹中孕育的小生命时,那种激动真的是难以言表。

    当他知道御史台以杀戮妇孺自重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来了,尽管困难重重,尽管他明知这是违背皇帝意愿的。这其中,为官一任的想法只占了他动机的十分之一,因为童年时期相同的际遇而产生的同情占了十分之三,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

    当他即将拥有一个延续了他的血脉的小生命时,他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当他听说御史台的那群酷吏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时,他真的愤怒了,他无法想像,那些酷吏同样有妻有子,为什么就能冷酷地举起屠刀。

    脚下一只虫子正在蠕动着努力爬过那条小径,杨帆抬起腿,从它身上跨了过去。感受着温暖柔和的阳光,呼吸着林中清新的空气,想着他未出世的孩子,杨帆的心莫名地柔软起来,以致这一刻,他像佛一般慈悲。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杨帆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司马不疑”这个名字传进他的耳朵时,他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司马不疑胆子可真大,竟敢行刺钦差。”

    “嗨!他只是倒霉罢了,如果他早知道钦差的身份,就不会下手了。”

    “还没抓到他么?”

    “当然没抓到。如果想抓,一定抓得到,问题是那些人会认真去抓么?你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说他从吐蕃运来珠宝和氆氇、藏刀、熊胆,麝香,这些东西谁买得起?又是谁提供瓷器、丝绸给他卖去吐蕃?本地那些豪门大户需要他,哪会真的抓他。”

    “不会吧,我听白捕头说,那个司马不疑本来藏身在鱼市街陈氏鱼档,他们得到消息去抓人的时候却被他溜走了。”

    “算了吧,那都是唬人的,你真信?不要说他们不会抓人,如果阿郎想去抓人,人马还没出府门,他们就能赶去报信,真要把他抓起来,回头也得被那些人悄悄放掉。咱们阿郎一个外来户,还不任由他们摆布。

    如今那司马不疑还好端端地藏在那儿呢,有人抓么?我今早去买菜时听市上的人说,那个司马不疑已经放出话来,说钦差是朝廷的人,他动不了,可他一定会用坏他好事的那个孩子全家人的人头,祭奠兄弟们的亡灵。”

    杨帆站在树后,静静地听着刺史府的两个家人聊天,一抹杀气渐渐浮现在他的眸中。

    一阵风来,吹得枝叶摇曳,一只青虫子用无数的足牢牢地攀附在树叶上,正在吸吮着它的汁液。杨帆屈指一弹,那青虫子应声落地,身子蜷曲着还没翻过来,一只大脚便踏上去,把它辗的稀烂。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吾本游侠儿

    午后暴雨突如其来。

    这个地方在春夏之交的时候雨水一向充沛,像这种方才艳阳高照、片刻暴雨倾盆的天气很常见。

    几个蓑衣人踏着满地的雨水,在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跋涉着,中间一人也穿着蓑衣,但是头顶另有人给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只是雨太大了,串成线的雨珠被飘摇不定的风吹得忽左忽右,不断扑打在人身上,伞在风雨中摇晃不已,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几个蓑衣人匆匆走进刺史府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蓑帽向后一推,露出他们的面孔,中间那人正是张柬之。

    他刚从都督府回来,御史黄景容急于离开,坚决拒绝了罗书道想要召集嵬州官僚为他饯行的好意。罗书道只好送黄景容离开,回城后才请张柬之过去通报了情况。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刺史府大门内两侧有长廊一直绕向中堂和后宅,张柬之沿着一侧长廊走下去,一边抖动着湿透的袍袂,一边问道:“钦差现在何处?”

    管家答道:“方才大雨一起,钦差颇觉困倦,已经回房歇息了,吩咐我等不要打扰。”

    张柬之本想马上把黄景容离开的消息告诉杨帆,听说他已经休息,便转向自己的书房。

    刺史府的门子老窦候着阿郎和几名侍卫回府,便又关了大门,打了几盆水来冲洗了一下阶石上黄泥的脚印,当他回到自己门房的时候,忽然发觉少了些什么,老窦四下瞅瞅,这才发觉挂在墙上的蓑衣不见了。

    这个季节多雨,雨具是常备的东西,虽然他不大出门,一进门的墙上也挂了一件备用,因为天天挂在那儿,平时不太注意,反而没有察觉是什么时候被人拿走的。

    老窦拍拍额头,骂道:“一定又是邝四儿那小子趁着大雨清闲,偷了我的蓑衣出去赌钱。”老窦骂了两声也就不以为意了,反正不会有人特意跑到刺史府来就为偷件蓑衣,定是熟人取用无疑。

    大雨一起,鱼市街的客人便纷纷散去,大雨如注,泼在地上,因为一时不能排去,积水没了膝盖。鱼市街的地面很脏,被雨一冲,污水中混合着鱼头和鱼内脏向低洼处流去,平日这里腥气熏天,大雨中腥气倒是淡了些。

    街上的客人已经绝迹,少数摊贩家的雨篷下面躲着些没有携带雨具也没有来得及回家的顾客。贩鱼的用大木盆舀了地上的滚滚浊流,一盆盆地泼在雨搭下面雨水浇不到的案板上,把血迹和鱼头鱼鳞内脏一类的东西冲出去。

    一个披着蓑衣的汉子出现在鱼市街上,他趟着肮脏的雨水,从鱼市东头往西走,一开始并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他走到尽头又折回来,这才引起了一些避雨人的注意。只是他披着蓑衣,因为怕雨水浇在脸上,又刻意低着头,根本看不见他的长相,只能从他光溜溜的下巴忖测此人年纪不大。

    一家家贩鱼的摊位上挂着的幡子都在雨中没精打采地垂着,偶尔被风一卷,将三角形的旗面张开,马上又被密集的雨水打回了原形。但是就只这么一刹那,足以叫人看清上面的字迹。

    蓑衣人从鱼市东头走到西头,一共就只看见一家姓陈的摊位,所以他再走回来时,便径直奔了这户人家。

    老陈系了一条皮围裙,正在篷布下冲洗着案板,雨水打在头顶的篷布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案板上的污血和鱼鳞、内脏等物被一盆盆水冲到滚滚而过的污水中。

    案腿上还沾着一些黏糊糊的鱼内脏,老陈用大木盆舀起一盆污水,刚要冲洗,那蓑衣人就走到了棚下。老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一盆水泼出去,一些污水泼到了那个人的蓑衣上,他也浑不在意。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不是来照顾他的生意的,大概只是借他门前的棚子挡挡风雨吧。可是,那个蓑衣人看着他,居然说话了:“劳驾!”

    老陈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垂着头,五官看不清楚,蓑衣上正滴着雨水,只能看见他鼻子以下的部分,这是个年轻人,高挺的鼻梁、轮廊分明的嘴唇,并不难看。不过大雨搅了生意,老陈心情正不好,所以皱着眉,不高兴地问道:“什么事?”

    年轻人对他恶劣的态度毫不在意,他很客气地笑了笑,嘴角勾起了两道笑纹:“请问,司马不疑在吗?”

    老陈瞿然一惊,猛地抬头,年轻人还在微笑,他依旧没有抬头,唇边有笑纹,颊上还有两个酒窝,这年轻人何止不难看,其实挺好看。

    老陈手中的木盆“噗”地一声掉到近尺深的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老陈抢步向前,一把抄起了扎在案板上的尖刀。

    这口尖刀是他用来宰鱼的,每天都磨得很锋利,方才用水一冲,刀上的血污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尖刀在手,寒光闪闪。

    老陈握刀在手,二话不说,便自上而下,向年轻人一刀当胸划去,就像他平时剖宰大鱼时一样,哪怕是百十斤重的大鱼,挂在棚下那只铁钩上,他只一刀,就从鳃下划到尾鳍,再伸手一掏,鱼漂鱼肚连着血糊糊的内脏便能掏个干净。

    “啊!”

    对面棚下避雨的顾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年轻人抬起头,看着从空中划下的那口刀,刀尖划着弧形,掠过他的鼻尖,眼看将要触及他的胸口了,再往下划去,就将准确地剖开他的蓑衣和他的肚腑,此时空中还有一道闪亮的虚影没有消失。

    年轻人的双手从蓑衣下闪电般伸了出来,老陈只觉手腕一麻,眼前的年轻人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他的蓑衣没有剖开,他的肚子也没像挂在钩子上的大鱼一般左右分开,年轻人还在笑,微笑着说:“看来,他还在这儿,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头抬起来了,老陈看到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似乎害了眼病,双眼有些红肿。老陈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他的手仍紧紧攥着刀柄,但是一尺多长的刀刃,已从他胸缘第三根肋骨的缝隙里插了进去。

    老陈杀过人,虽然他杀的鱼更多。如果不是杀过人,他出手不会这么果断凌厉,所以看到那口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快死了。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就像挂晾在棚下的那些鱼干的眼睛,死死地凸出来,瞪着那个蓑衣人。

    蓑衣人正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道:“他居然真的藏在这里!无法无天之地,无法无天之人呐!”

    老陈听到这句话忽然很想笑,一个无法无天之人已经被你杀了,你又是什么人呢?

    对面棚下和其他摊位上的鱼贩都惊愕地看着这里,有人已经紧张地抄起了刀子和鱼叉。

    老陈摇晃了一下,卟嗵一声跌进肮脏的污水,被流动的雨水冲着,一点点漂到棚外,向排水沟的方向移去。

    片刻之后,老陈的棚屋中就传出了嘶吼声和打斗声,因为下雨没有生意,老陈已经上好了门板,只留下一个出入的门口,这时“砰”地一声巨响,门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撞,猛地爆裂开来,门板下方的卡槽也被撞坏了,一排门板“啪”地一声拍在积水里,溅到对面好象见了鬼似的看客脸上。

    看客们惊愕地看见一具软绵绵的身体,好象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似的,从倾斜的门板上向外翻滚了几圈,头栽进水里,脚仰在门板上,寂然不动了。然后,那个蓑衣人一步步走出来,还是低着头,还是没有人能看见他的模样。

    蓑衣人趟着滚滚浊水一步步向前走着,有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这正是他少年时候最向往的事情,可是他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本市井一游侠,匿踪于坊巷之间,快意恩仇,无拘无束。后来,他发现个人的武力同官府强大的力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为了复仇,为了掌握更大的力量,他果断投身官场。

    但是官做久了,整天守在一堆规矩里面,他几乎忘记了这种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以至于处处都要受限于规矩、遵循于规矩,连可以不用规矩就能解决的事都习惯于用规矩之内的办法去解决。

    几乎瞎了双眼的可怕后果和司马不疑对一个无辜孩子的威胁,激起了他心中的戾气。今天再作冯妇,心中当真畅快!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是,鱼市街头杀人,打破了他心中的那道枷锁。侠以武犯禁,官以权维禁,这本是相互冲突、格格不入的两个方面。他做游侠时便与官府对立,他做官时便抛弃了游侠的行为,如今他能打破这道枷锁,亦官亦游侠,今后世上还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天空中闪电如紫蟒般一闪,随即一道惊雷劈下,震得大地猛地一颤,蓑衣人于惊雷暴雨中突然放声大笑,吟道:“鱼市街头我杀人,天泼豪雨洗红尘,一场闲事君莫问,荆轲原与秦无忿……”

    蓑衣人趟着雨水,步子越迈越大,如同劈波斩浪,向长街尽头行去,两侧高低错落的棚子下面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他,有畏惧、有惊疑、有凶狠,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

    蓑衣人旁若无人地走着,大笑声中,消失在迷茫的雨雾之中……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冒险家

    看门的老窦去了趟茅厕,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蓑衣已经挂在门房里,蓑衣水淋淋的,下摆上还沾着些泥土和树枝,地上积了一洼水,蓑衣上还有水珠滴滴嗒嗒地落下来。

    老窦忍不住又骂了一句:“邝四儿这个龟儿子!”然后悻悻地摘下蓑衣拿去冲洗了。

    张刺史的晚膳简单而丰盛,两张苜蓿鸡蛋馅的胡饼,一碗放了胡荽(香菜)、汤鲜味美的面条,一盘炒豆芽,一碟鱼鲜生脍,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

    当然,还少不了美酒,老张每晚都会喝一盅剑南烧春。他喝酒绝不多喝,每晚就是一盅,只是为了活络一下血脉,倒不是嗜酒。

    “阿郎!”

    管事唤了一声,匆匆走了进来。张府的规矩严,秉承着“食不言”的圣人训示,张柬之进餐的时候,只有这个贴身管事才敢进来打扰,而管事只要是在这个时候进来,必定是有大事禀报。

    管事在张柬之面前跪坐下来,倾身上前,低声道:“司马不疑死了!”

    张柬之抿了一口酒,白眉一扬,问道:“是他杀的?”

    “是!”

    “呵呵……”

    张柬之笑了起来:“好!好啊!此人不敬王法,不守规矩,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会去做,而不在乎用的是什么手段,此少年郎,可为同志!”

    张柬之仰起脖子,一口喝干杯中的残酒,捋了一把胡须,把酒盅递给管事,很开心地道:“今晚破例,再为老夫斟上一盅!”

    ……清晨起来,杨帆感觉火毒又被拔除了一些,眼睛轻松了些,除了较大幅度地转动眼珠时会牵动眼眶感觉痛楚,一般正常视物已经没有问题。杨帆非常欢喜,在院中散了会步,听到顾源姐弟房中传出说话声,知道他们已经起来,便向他们房中走去。

    前天下午他和张柬之对黄景容轮番轰炸,最终推翻了黄景容的决定,但是当时天色已晚,所以直到昨天罗书道才派人去邛海边传令,命流人返回家园。

    因为顾焕被石灰泼伤,暂时要留在刺史府养伤,所以顾源姐弟当天没有被送回去,不过杨帆已经让罗书道派去传讯的人把顾源姐弟的下落告诉了他们的父母。顾焕一见杨帆,便欢喜地迎上来:“杨叔叔,我的眼睛已经好了,你的眼睛也好了吗?”

    顾源文文静静地跟在弟弟后面,腼腆地唤了杨叔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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