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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8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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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br />

    唯有杨帆,跟那些胥吏公差“逃出”衙门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更快。www.6zzw.com

    这位新官,确实没有一点当官的觉悟。

    ※※※※※※※※※※※※※※※※※※※※※※※※※“郎君回来了!”

    今天又是盘帐的日子,小蛮在自家的近二十家店铺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只盘了七家的帐,这时也回家不久,刚洗了个澡,换了燕居的常服,听说杨帆回来了,马上欢喜地迎出来。

    杨帆拉着小蛮的手,兴冲冲地道:“小蛮,今晚不要准备晚餐了,咱们两个出去吃。”

    小蛮惊笑道:“出去吃?都好晚了,无缘无故的,怎么……”

    杨帆一拍腰间,笑道:“晚上怕什么,有刑部的腰牌在此,洛阳城里咱还不是横着走?嘿嘿,除了宫城!”

    “好吧好吧,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小蛮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对阿兄的要求和安排,妞妞可是天生没有免疫力的,小蛮乖乖答应下来,见杨帆还扯着她的手不放,不禁娇嗔道:“你总要让我换身衣裳吧,这样子怎么出门?”

    杨帆如梦方醒,道:“哦,哦哦,不错,你去换衣服,我也换衣服去,穿一身公服出门,忒也不方便。”

    杨帆叫三姐儿给他拿了一套淡青色的常服,也不戴幞头,只扎了一顶逍遥巾,倒也颇有些飘逸潇洒的味道。

    唐时上流社会的人出门总要敷粉簪花的,男人也不例外,可是杨帆实在不习惯像柳君茄成戏笠徊闱城车陌追郏弊由萧14欢淠档せu淖髋桑谰墒乔逄拦颐妫迩逅?br />

    只是他在南洋晒黑的肤色已经渐渐变得白皙,虽然比不得那些喜欢敷粉的男人,却比坊间大多数男人还要白皙一些,再穿上这样一身浅皂色衣衫,很有些丰神如玉的感觉。

    杨帆漱了口、净了面,换好了衣袍、靴子、革带,又扎好了逍遥巾,往院中一站,还不见小蛮从闺房里出来,他就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踱到日薄夕山,天边只余一抹淡红的晕色,小蛮才从房中姗姗出来。

    一条高腰藕荷色的长裙,小团花的对襟窄袖襦,外罩锦绣半臂衫,再搭一条泥金帔巾,脚下一双云头缎靴鞋,光鲜靓丽,俏美可人。尤其是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蛋儿,只一亮相,便把那夕阳彩虹的光彩全都夺去了,廊下顿时有一亮的感觉。

    看着杨帆灼灼的目光,那小娇妻却有些失措起来,她抻抻衣角儿,再看看裙下,然后微微有些害羞地问道:“有啥不妥么?”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扯着嗓子冲前边喊了一句:“小玄子,把马换成车子,桃梅、三姐儿,快拾掇一下,跟着娘子出门。”

    “啊!”

    小蛮手指点在唇瓣上,萌萌怯怯地道:“不方便是吧?”

    杨帆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挺好看……”

    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说:“都怪郎君没说清楚,那人家换一套衣裳好啦。”

    “别……”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提着裙摆,像只小孔雀似的没入房中不见了。

    杨帆一扶额头,颓然地软了一下身子,又冲前边喊起来:“小玄子,把车换成马。桃梅,三姐儿,你们不用跟着出门啦!”

    ※※※※※※※※※※※※※※※※※※※※※※※※出福善坊,过择善坊,两人连骑并辔,进了温柔坊。

    小蛮也穿了一身男袍,丽质天生,依旧难掩,却是更多了几分俊俏。远看翩翩佳公子,近看始知是玉人。

    “郎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嘿嘿,不用问!为夫事先已经打探的明白,此处有趣的很。”

    “不是吧,要关坊门了啊。”

    “我知道啊,不过没关系啊,咱们今晚不回家了,就在外面过。你瞧,此处楼与楼之间都设了天桥,可自由往来,根本不用上街。”

    杨帆把马鞭向前一指,只见一座座精致优美的小楼,雕梁画栋,楼上楼下彩灯高挂,旖旎温馨,目不暇给。

    最吸引人眼珠的还是那些身段优美,姿容妩媚、身着彩衣的姑娘,一个个站在楼头,很热情地向他们招着手,满楼红袖相招,好~~~不壮观!

    虽然她们站在楼头,依稀还有些远,可杨帆目力惊人,把她们的眉眼五官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不懂女人的妆饰,却能看得出这些女子衣着各异,妆扮各异,就连那唇妆,都是各不相同。

    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杨帆当然叫不出这些唇妆的名称,却能看出这唇瓣的不同。

    “郎君今晚就是要带小蛮到这种地方么?”

    小蛮开心的神色不见了,微微透出生气的模样。

    杨帆没有注意,楼头有位姑娘正向他送着秋波呢,这位姑娘身材高挑丰腴,面如满月,发挽高髻,鬓边贴着花黄,胸前微露雪肤,挤出一道深沟,哎哟!那对“山东呛面大馒头”个头儿还真大……见人家向他招手,杨帆一边也很客气地点头还礼,一边对小蛮道:“是啊!我向冯西辉打听过的,咱洛阳城里,数这温柔坊最为繁华,艳舞笙歌、灯红酒绿,可以彻夜不眠。”

    小蛮一勒马缰,两道又黑又亮的眉毛便轻轻地扬起来,既清且丽的脸庞上,那双眸子隐隐带出一丝妖意,一如当年她飞天而至、在修文坊内墙头之下撞见扮小贼的杨帆时候,杀气凛凛地道:“郎君今晚带奴奴出来,敢情是来逛勾栏院风流坊的?”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只是有点惧内

    比太监上青楼更凄凉的事是什么?

    就是带着老婆上青楼。

    这个地方很雅,确实很雅。

    花间隐榭,水际安亭。

    这里的榭不止隐于花木丛中,亭也不只是停驻于淙淙水边。或水边、或花畔,因地制宜,因势而成,身在其中,顿生忘却尘俗之感,确是一处雅地。

    杨帆却臊眉搭眼的,很没意思。

    不远处有水,水中有几枝红菱,灯影下,锦鲤点缀,红菱便也摇曳起来,点点生姿。

    榭边有栏杆,栏杆形态优美,曲线流畅,俗称“美人靠”,此刻就有一个名曰小蛮的美人,将她婀娜的身姿倚靠在栏杆上,蛾眉翠黛,与这园林的雅致混然一色。

    不远处,又有一架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这本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杨帆原想着,在这花间月下,与娘子吃些小酒、尝些佳肴,觞咏之余,再并肩行于园中,人以树冠为伞,步行香花其间,可人如玉,豆蔻枝头,陪伴娘子度过一个难忘的浪漫之夜。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远处袅袅传来的丝竹之声,间杂一两声妖冶销魂的轻笑,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这儿,是一家青楼。

    温柔坊的大名,杨帆是知道的。不过他昔日在修文坊时那些相熟的朋友,可没有一个有资格在这温柔坊里过夜,这儿的度夜之资高的吓人,哪怕你不找玉人伴宿,没有缠头之资,仅是其他花销,攒一年也未必攒得出来。

    所以……此间情形,杨帆都是听他坊间朋友以讹传讹传来听的。他以为这儿是蟾宫折桂一般的人间仙境,却未想到男人眼中的人间仙境,哪儿能离得了声色犬马,即便是在这幽雅之极、幽静之极的花园里,也逃不开那种淫靡的味道。

    杨帆原先设想的很好,先包了一处优美之极的花园,叫几道精致可口的小菜,与小蛮花间饮酒,款意温存,兴到浓处,再带她月下花间徘徊一回,陪她荡荡秋千。等到三更时分,再与她手挽着手儿从那排排红灯高挂的绣楼间穿行而过,通过那楼楼相连的天桥,漫步整个温柔坊。

    温柔坊里,一夜温柔。

    他也预料到这种地方总少不了歌姬舞伎,却没料到这里的情色味儿却已是浸淫到了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之中,根本不是他和娘子能够浪漫一把的地方。

    杨帆事先还真的请教过冯西辉,只不过他说的是要与一位极亲近的人寻一处极雅致清静的所在,冯西辉怎知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婆?首选之地当然推荐了这里。男人寻欢作乐,那叫风流,人家自然也不会刻意点明了此处全都是青楼。

    所以,杨帆懵懵懂懂地就带着娘子来了。

    结果他发现,这儿的确幽雅清静,如果要在这里寻欢作乐,确实有无数的极秘密的空间,可是带着老婆逛青楼,那感觉就很奇怪了。

    “这儿……,咳咳,与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杨帆摸着鼻子,心虚地道:“要不,咱们离开吧?”

    “没有啊,这儿挺好的。这地方的姑娘,不仅生得俊俏,身段儿动人,而且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你要是不想睡觉,还能陪你做许多有趣的游戏,什么送钩啊、射覆啊、掷色子啊……”

    小蛮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给他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得杨帆额头冒汗。

    杨帆干笑几声,吱吱唔唔地道:“我跟她们又不熟,跑这儿做什么游戏,还不如跟娘子回家去……哈哈哈……”

    “可你已经花钱了呀!”

    小蛮瞪起杏眼:“包了这座园子,一百贯啊!郎君一掷千金,咱就吃了点小菜便走了?”

    杨帆不说话了,自家娘子是小财迷,她提到钱……问题便很严重。所以杨帆不接话,只是继续揉鼻子,那只很英挺很俊俏的鼻子都快被他揉平了。

    小蛮看着他发窘的样子,忽然一笑,姗姗走来,偎坐在他怀里,凝视着他道:“郎君似乎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杨帆苦着脸道:“如果来过,今夜怎会这般混账,把娘子领了来?”

    小蛮甜甜一笑,樱唇凑上去,在他腮上印下一个香吻,语气柔和了许多:“说吧,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总有个缘由吧?”

    杨帆期期艾艾地道:“因为……明天就是七夕了。”

    小蛮眨眨眼道:“是啊,奴奴奇怪之处就在这里。明儿七夕,要开夜禁的,郎君想要赏玩,明儿带着奴奴大大方方地出来不好么?为什么偏要选在今日?”

    秋高气爽,天气已经不热了,杨帆却在擦汗:“因为……因为明天晚上……我有事情……”

    “郎君有什么事?七夕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有人宴请郎君,郎君也不会宴请客人吧?”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

    杨帆又擦了把汗,游移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既然躲不过,他决定坦白。

    “妞妞,阿兄明晚……要去见一个人……”

    杨帆开始打感情牌,明知道一唤妞妞,小蛮就绝不会太难为他。

    “是个女人?”

    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小蛮马上就猜到了什么。

    杨帆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是个女人!”

    小蛮的目光暗了暗,轻轻垂下头,幽幽地道:“婉儿姐姐在我之前,我没话说。阿奴姑娘……我也不是不能容得。你是个男儿家……”

    小蛮轻轻咬着嘴唇,瞧着愈发可怜了:“就算你在外面逢场作戏,偶尔有些……有些什么,人家也不会怪你。可是……你要不要非得挑七夕这天跟她在一起?”

    七夕,于未婚的少女是乞巧节,更是乞求爱情婚姻的节日。于已婚的年青妇人,则是与郎君恩爱共度的节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杨帆若只是选在这一天出门也就罢了,选在这一天与别的女人共度,也就难怪小蛮黯然神伤。

    杨帆忙道:“当然不是这样,你想岔了。”

    他握住小蛮的柔荑,恳切地道:“我之所以选在明天,是因为这是她定下的时间。而我当初答应她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你也知道。男人……有时候很粗心的。但是我明天见她,并不是为了卿卿我我。”

    小蛮抬起头,看着亭外湛湛的夜空,天上繁星闪烁,一道璀璨的银河横贯南北,将天宇分割成两半,在银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隔河相望,遥遥相对,那是牵牛与织女。

    小蛮痴痴地看着天空的牛郎与织牛,轻轻地道:“太平公主?”

    杨帆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的!了断了,才能安心。”

    小蛮低下头看着他,目光闪闪,就像天空中的“牛郎”和“织女”一般璀璨:“郎君不用解释那么多,奴奴当然相信郎君。男人如果有事想瞒着他的女人,你问他越多,他骗你越多,聪明的女人,莫不如不问。”

    杨帆惊奇地看着她:“好象很有道理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悟出这样的道理?”

    小蛮飞白了他一眼,嗔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可不是奴想出来的道理,是王夫人对我说的。”

    小蛮向池中看了一眼,一条肥大的金鲤跳起来,尾巴一甩,“哗啦”一声又钻进水里,激得一枝芙渠摇曳不止。

    小蛮轻轻叹了口气道:“来俊臣被贬为同州参军,王夫人也随夫到任了,奴家却是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

    杨帆干笑两声,揉揉鼻子道:“你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我就少了好多事情。如果你那可以谈心的人回了洛阳,恐怕为夫也要多事了。”

    小蛮向他皱了皱鼻子,眸中忽然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整个天河都倒映在她的眸中,美丽的惊人:“明天你要去见她,所以今晚特意要陪我?”

    “嗯!”

    杨帆眼中露出一抹愧意。

    他的初吻给了太平,初恋给了阿奴,初夜给了婉儿,小蛮呢……,大概是初婚和名份?唯其如此,他更觉得愧对伊人,因为明夜他本就该与小蛮在一起。

    “我答应你,从下一个七夕开始,年年七夕,我们都在一起过!”

    星空下,杨帆如是说。

    “嗯!”

    小蛮偎到他怀里,甜甜地说:“郎君从来没到这烟花柳巷之地,看着你那笨拙的样子,人家很开心;男人其实总有事情忙的,而且忙的理直气壮,郎君能把奴奴放在心里面,人家很开心;郎君肯给奴奴这样一个允诺,人家更开心。”

    她仰起脸儿来,笑容比星空更璀璨:“天下间,有几个女儿家能得到这样用心的呵护呢?所以……这儿是荒郊野岭还是花街柳巷,亦或是清幽雅致的所在,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同什么人在一起!”

    一条黄土夯实的平整大道,道路两旁是成行的榆槐,站在这边的楼上,可以看到对面的飞檐重楼,各种各样的灯,高处低处屋里房外,把整个温柔坊点缀的仿佛天上的银河。

    这里有红烛高照、有歌舞翩跹、有出双入对、有浅唱低吟……还有一对手挽着手儿,经由一座座天桥,从一座楼走到另一座楼一双人儿,仿佛漫步在天上鹊桥中的牛郎与织女。

    七夕还没到,这一夜,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七夕!

    不过,夜色掩映了小蛮的容颜,青楼中那些酒醉的男女不曾看清小蛮是易钗而牟,所以这羡煞众人的一幕,很快就变成了“龙阳”的传说。

    许多寻欢客于纸醉金迷中幡然醒悟:断袖分桃,才是真爱啊!

    由此,洛阳男风更炽……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七夕相会

    七夕,牛郎织女鹊桥会的日子。

    织女手巧,所以这一天世间小女子常在花园之中设香祷拜,希望织女能赐自己一双巧手。

    牛郎和织女是一对被银河阻隔,一年方能一会的苦命情侣,所以这一天又被天下有情人当成了情人节,公认这一天是有情人山盟海誓的好日子。以致后来白居易在《长恨歌》中也特意把这一天写入诗中:“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大唐可以说是节假日最多的朝代之一了,另一个朝代是宋朝,这是公务员的天堂时代。当然,现在这是大周朝,不过在许多大唐百姓眼中,一直把这个“大周朝”混同于女皇陛下隔三岔五就要改一次的“年号”,根本没有改朝换代的觉悟。

    七夕节,家家陈设瓜果酒饭,以祀牛女二星,如今既然朝廷把这一天也当成一个节日给大家放大假,还解了宵禁,喜欢热闹的大唐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通宵达旦、彻夜狂欢的好机会。

    天还没黑,洛阳城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各户人家小女子穿针引线、喜蛛讨巧的事儿且不去管它,整个洛阳城张灯结彩,百戏乐舞,就跟过年一般,却是吸引了无数的百姓。

    定鼎大街,从端门到定鼎门,笔直的一条线,长达八里、宽有五十丈的开阔大街上,大放炬火,光烛天地,金石匏革之声,传于数十里之外。

    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

    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间不相见。

    长信深阴夜转幽,瑶阶金阁数萤流。

    班姬此夕愁无限,河汉三更看斗牛。

    如今的洛阳城,可是比长安城更繁华的所在,其中热闹,不问自知。

    面对如此盛景,太平公主虽然约的是与杨帆泛舟洛水,却也不会弃定鼎风情于不顾,前往天津桥乘舟同行之前,少不得也要同游长街。

    为了方便出门,太平今日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明显她是打扮过了,唇也涂朱,眉也细细,往常惯见的娇艳妩媚不甚明显,倒隐隐有一种婉约似水的感觉,以致杨帆第一眼看去,有种看到了婉儿的感觉。

    太平的八个极壮硕的女相扑手也换了男装,隐于他们前后左右,隔着数丈远悄悄护侍着,杨帆则与太平公主并肩而行,漫步在热闹的定鼎大街上。

    大街上百戏喧哗,热闹非凡,两个人走得却很慢,也很静。

    这是自他们那年上元长街邂逅之后,两人头一次同游定鼎大街,漫步街头,不约而同想起当初于百尺灯树上头的那一幕,依稀如昨夜一梦,二人心头不禁都有一种微微的怅然,或许那是对年华悄逝的留恋。

    太平公主看看天空,天空澄净,宵汉明朗,不过因为街头热闹的缘故,瞧着那满天星斗,也似沾染了几分凡间的喜气。

    太平公主轻轻叹道:“牛郎织女,银河分隔,一年一聚首,当真不易呀……”

    这一声叹,气也幽幽,不知道她是叹牛郎织女,还是叹自己与杨帆相聚一遭不容易。

    杨帆也抬头看天,淡淡地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牛郎织女天天相见的,世间凡夫俗子以己度人,便以为神仙也如他们一般受苦。”

    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手中描金小扇轻轻一转,便在杨帆肩头敲了一记,轻轻嗔道:“大煞风景!”

    左近的两个健壮女相扑手登时扭过脸儿去,非礼勿视。

    杨帆笑笑,对太平公主这明显是打情骂俏的举动未做什么反应。

    太平神色微微一黯,又怅然吁道:“就算如你所说,这牛女二星,其实是天天相见的,世间凡人,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寄托在神仙身上?”

    杨帆耸耸肩道:“杨某愚钝,着实不知。说起来,这七夕乞巧,是女儿家特有的节日呢,虽然许多男人跟着凑热闹。”

    太平公主把描金小扇在掌中轻敲,沉吟说道:“女儿家的节日么?如果是因为女儿家的原因,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在女儿家心中,好男人就像天上的牵牛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可心可意的男儿郎,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前边几个打扮的娇俏可爱的小女子,打着几盏鲤鱼灯、橘子灯从他们身边翩然走过,似乎在印证太平的感叹,只是传入他们耳中的,还有那几个小女子“咭咭”的笑声,哪儿识得半分愁滋味。

    杨帆有些禁受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去洛水泛舟啊?”

    太平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还有一夜功夫呢,长夜漫漫,你急什么?”

    太平妙眸一转,忽然似笑非笑:“莫非……你喜欢与我独自泛舟?”

    杨帆打个冷战,赶紧干笑道:“啊……,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走到定鼎门,咱们再走回来。”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幽幽地道:“宫里那些事情……,我很烦,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杨帆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个人继续肩并着肩,不言不语地往前走,双眼轻缓地扫视着身边欢欢喜喜、轻盈飘过的少年男女,大街正中百戏喧腾的场面却是看也不看。

    “咦?前边在干什么?”

    杨帆和太平正走着,忽见前面围了许多人,今天定鼎大街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和杂耍,有些地方聚拢的人多并不希罕,不过这一处地方是路边,不可能有人放着中间不去,在路边表演的,而且这一注意,似乎还听到阵阵鹅鸭惨叫的声音。

    太平公主细眉一挑,把手中的描金小扇向前轻轻一指,立即就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晃着膀子走上去。

    四女过处,“波分浪裂”,趟出一条康庄大道,杨帆和太平公主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那看热闹的人硬生生被挤开去,本来颇为不满,可是一瞧这一行人的气势,知道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到了嘴边的话便不敢骂出来。

    杨帆到了前边一看,又是惊咦一声。

    只见前边地上放着一只大铁笼,笼子不是直接放在地上的,笼底是一层薄铁板,底下堆着烧红的炭火,笼中有鹅鸭各一只,笼子中央还有一只铜盆,里边也不知盛了什么东西,灯光照耀下看来不似清水。

    那炭火烤热了铁板,鹅和鸭痛疼难忍,就在笼中飞奔乱窜,绕火疾走,有时口渴难耐,便扑过去饮一口铜盆中的汁液。

    杨帆不解其意,拍拍旁边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客肩膀,问道:“兄台,这是什么戏法儿?”

    那人瞧了他一眼,便不再回头,只是兴致勃勃地盯着笼中的鹅和鸭,笑答道:“那高台上的几位客人在这里一边观赏戏舞,一边烹制美食呢。这大鹅和肥鸭是他们买来的,笼中铜盆里盛的是佐味的调料,说是等这鹅鸭活活炙死,也就吞饱了味汁,其肉鲜美至极。呵呵,这种吃法,当真闻所未闻。”

    “什么?”

    杨帆听了,不禁与太平公主对视一眼,目中尽皆露出骇然神色。

    虽然鸭鹅本就是要被人吃的,不过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虐杀禽畜,他们也是闻所未闻,二人不约而同便往前方高台上看去。

    那台子搭建处距这里不算太近,大概是嫌那鸭鹅惨叫太过吵人,另外那鸭鹅扑打着翅膀在笼中乱飞乱窜,鹅毛鸭毛飞飞扬扬,也殊为不美。

    不过那高台上灯烛明亮,照得如同白昼,二人从此处看去,却将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台上共有三人,三个不满双十的锦衣少年,锦衣胡帽,气度不凡。三人都懒洋洋地半躺在一具坐榻上,冲着对面长街上的踏歌戏舞的百十名男女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灯光下,粗略一看,便觉三人都十分俊俏,其中一人靠近他们所站的这一侧,看那人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一个半大的后生,清秀的眉眼已是十分的俊俏。另外一人或许将及弱冠,五官宛然如画,美得有些不似男人。

    再看最外侧那人,杨帆顿时一怔。此人容貌,已经不能用清秀俊逸来形容了,那眉眼五官,丽色照人,清且妖、魅且丽,姿容之美,怕是不在阿奴、小蛮之下。如果说方才中间那少年美得不像男人,这个人分明就是个女人。

    杨帆之所以没有拿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去比,是因为婉儿和太平固然或娇艳或清丽,但是那种成熟女性的美,却是与俊俏无关的。俊俏是一种介于中性之间的俏美,阿奴和小蛮年纪小一些,所以更接近这种美丽。

    杨帆想到问题所在,心中登时便起了疑窦:“或许这少年本就是女儿身,易钗而弁,便于外出?”

    杨帆运足目力仔细看去,此人五官精致,肤色白皙,那种白可是真正的白,绝对没有敷一点粉,却是粉光致致,莹润如玉。

    “那是个女人!”

    太平公主在杨帆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看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台上,心中忽生醋意,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嗔道:“眼珠子收不回来了么?”

    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依旧盯着台上那那笑靥如花的照人丽色,低声道:“不,那是个男人!”

    太平公主顺着他的目光又瞟了一眼,说道:“我说的是最外侧那个!”

    杨帆道:“我说的也是他!”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道:“胡说八道,你什么眼神儿呀,他要是男人,不知要羞死多少女人了。哼哼,要不要赌一下,如果他真是男人,我就剜了这双眼珠子给你。”

    杨帆扭过头来,认真地道:“公主最好不要设这个赌。他真是男人!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他的喉结!”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残忍的美食

    太平公主听了杨帆的话,嘴巴张成了o形,有点像个一惊一咋的可爱小女孩。

    她看看台上那个不像男人的男人,再看看身旁一脸认真的杨帆,追问道:“你不是说笑吧?”

    杨帆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平公主又看看台上那个“女子”,不敢置信地道:“男人……怎么可以生成这般模样?真是妖孽!”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倒也不算甚么,据说像姑堂子里有许多这样的男子,鲜肤胜粉白,腭脸若桃红。腕动飘香拂,衣轻任好风……”

    太平做了个欲呕的表情,轻啐道:“恶心!”

    她又白了杨帆一眼,嗔道:“那种地方,可绝不许你去,叫我知道了,先打折你的狗腿!”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上便有点红。

    杨帆耸耸肩道:“我倒不曾去过那种地方。不过男风之盛,自古使然。太早的话,记载都流佚了,可是自春秋战国以来,史书上却是屡见不鲜了。到了汉代,尤为盛行,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秀……,大汉二十五帝,近一半养男宠的。至于本朝,风气更盛,男子举体自货,迎送恬然。什么香火兄弟,旱路英雄,坊间比比皆是呢。呵呵,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揽裤轻红出,回头双鬓斜嘛……”

    太平公主把一双美丽的眉毛轻轻地蹙起,不屑地道:“别说了,越听越恶心!乾坤阴阳、男女雄雌,自当有所区分,须眉男子美丽妖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那算什么事儿?不要说男子雌伏以娱男子。只是男子生具女相,就够恶心了!”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貌似殿下此刻以女儿之身,穿的却是一身男儿服饰呀。”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用挑衅的目光乜着他道:“那你看我,哪儿像个男人?”

    她这一吸气可不得了,胸前两团圆润更如奇峰突趣,纤腰束带,翘臀突出,虽着男袍,女态毕露。尤其是她的脸庞,在灯火照耀下,显出异样的娇媚,一双花瓣似的红唇轻启微翕,只要不是瞎子,谁能拿她当了男人。

    杨帆不敢再看,却也没有答复,只把头扭了过去。

    太平公主得意地一笑,又向台上看了一眼,说道:“不过,这三人绝非像姑堂子里的娈童。”

    杨帆道:“如何敢做此断言?你认得他们?”

    太平道:“不认得。不过,娈童名妓,纵然富有,摆得出这般排场,却不会有他们这般气度。”

    太平公主轻轻眯起了那双妩媚的凤眼:“细看他们的衣饰妆容,却也算不得极富的人家。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他们身后侍候的一个小厮,都自有一种气度。那是世家大族累世熏陶出来的气韵,暴发户学不来,供人嬖幸的男女更不可能!”

    杨帆看不出这些东西,但他相信太平公主的眼光。

    杨帆摇摇头道:“管他是娈童还是天生女相,与我们全不相干,走吧,再去前边走走!”

    此时,那一鸭一鹅已把双足烫得酥烂,整个儿躺在铁板上,气犹未绝,被那铁板烫得浑身抽搐,阵阵肉香已然飘出,可那鸭鹅时不时的还要发出一声惨叫,太平也不忍卒睹,杨帆一说,正合其意。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就见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人牵了一头幼年的驴子到了台下,扬起脸来冲台上说了几句什么,因为这街上嘈杂,杨帆也未刻意去听,所以连他也未听清说了什么,只听台上那个貌相最似女子的美男吩咐道:“杀了吧,趁热烹熟,才好下酒!”

    随即就见两家仆将那小驴牵到这一侧来,马上就有几条大汉扑上去,将那驴子四足处钉下四根木锲,又取绳子将驴子四肢牢牢缚住。杨帆和太平公主本待要走了,见此情景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忍不住又停下来。

    就见那几个仆人手脚极麻利地就把那驴子绑好,显见已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然后就见一条大汉赤了上身,手执牛耳尖刀一柄,到了那驴子身边,手起刀落,“噗”地一声,血光迸现,就在那驴子腹下开了一道口子。

    围观的百姓“轰”然一声,骇得纷纷后退,太平公主也禁不住尖叫一声,以手掩口,吓得有些呆了。杨帆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去牵起她小手,拉着她退后几步。那绵软的小手握在掌中,只觉清凉如玉。

    太平公主还真没亲眼见过宰杀牲畜,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小心肝卟嗵嗵乱跳,手掌一被杨帆握住,知他有呵护之意,心中不由一甜,悄悄瞟了他一眼,却见郎君正紧盯着前方那头驴,心下稍稍有些不甘,不禁在他掌心用指甲轻轻刺了一下。

    只见那使刀的仆人一刀下去,随即就把一只赤膊的大手顺着那汩汩流血的伤口掏进了驴腹,看他矮身似乎摸索着什么,忽然一声大喝,旁观众人又是一声惊叫,一截驴肠已被他从驴腹中硬生生扯了出来。

    “呕……”

    太平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一阵阵地直犯恶心,她赶紧扭转了身,把自己藏在杨帆肩后,急急道:“快走快走,不要再看这种东西!”

    杨帆答应一声,便与她往外走,太平公主头也不敢回,只把手牢牢牵住了他的衣角,看着好不可怜。杨帆却是好奇之极,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所以退得甚缓,依旧盯着里边看。

    只见那使刀的家仆就在那驴子酸楚凄惨之极的号叫声中挥刀切下一段驴肠,丢进旁边一个大盆,马上就有人开始清理清洗。

    人群中有人兴致勃勃地道:“嘿!瞧见了吧?听说人家这种吃法,就是图个新鲜。等这驴肠儿清洗干净,下锅烹熟了,那驴子还惨叫未死呢。品尝起来,那驴肠儿特别的鲜美。”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心道:“把驴子杀了,再以驴肠烹饪,与这般活生生取驴肠烹调,味道上能有什么区别?这些人的想法真是怪异,说到底,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二人走出好远,太平公主才发现自己还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牵着他的衣角,不禁害羞地放了手。随即想起他方才握着自己手掌的感觉,依稀便似那年上元,牵着他的手在长街上奔跑,心中一甜,受了惊吓的心才稍稍稳定下来。

    杨帆可没她这顷刻间心思百转的想法,只是摇头吁叹道:“只要过节,这定鼎大街上总是有些热闹可看。”

    太平啐道:“那算什么热闹,先是生得不似男人的男人,这也就罢了,偏好这般残忍的烹饪,更加恶心。”

    杨帆笑了笑,未予评价。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群女孩儿叽叽碴碴地过来,七嘴八舌,十分兴奋。

    “你捡到了么?”

    “嘻嘻,那是自然,我捡到了两支呢,一支七孔针,一支金钿针。”

    “哎呀,你运气真好,我在地上寻摸了半天,一枚都没捡到,真是晦气。”

    “嘿嘿,叫你打着灯笼出来,你非说我们都提了灯,不必再打灯笼,懒么,我提着灯笼往地上照,看见那银光闪闪的,自然就能捡到了。”

    “哎!”那个女孩儿更加地垂头丧气:“这针是圣人洒下来的呢,沾过圣人的手的,我若早知道,怎也要打一只最亮的灯笼出来。”

    太平听了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怅然的神色。

    原来,这七夕节宫里面也要过的。每逢七夕,织染署便要祭杼。中尚署则向嫔妃宫娥发发七孔针、金钿针等乞巧之物。皇帝和皇后还会在端门上再搭锦绣高台,在上面陈列瓜果酒馔,求恩于牵牛织女。

    有时还要向城下抛洒七孔针、金钿针,然后允许百姓接近,在地上捡拾,从高楼上看去,地上无数的人打着灯笼走来走去,倒也是一幕好玩的情景。太平公主小时候陪着父皇母后七夕赏玩,就曾在高台上抛洒过七孔针、金钿针以为游戏,如今想来,恍若一梦。

    那未曾捡到乞巧针的女孩儿见那捡了两枚缝衣针的女子得意洋洋,便打击她道:“也未必都是圣人抛下来的呢,说不定还有太子、还有嫔妃、还有宫人。”

    捡了针的女子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宫人哪有资格向万民抛洒乞巧针,嫔妃或太子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当今太子已经快被废了,整天幽禁在东宫,不得踏出半步,还能与圣人一起过七夕么?”

    太平听到这儿,眼神顿时一黯,太子将废的消息,就连这民间小儿女都知道了……那女孩儿又道:“太子都没资格来,你说哪儿来的后宫嫔妃?”

    太平公主双腿像灌了铅,走得顿时迟缓起来。

    杨帆走出几步,忽然发现太平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瞧,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方才那民间女孩所言,知道太平所忧,他想回身安慰几句,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武氏后裔,没有配为储君者,一直以来,杨帆的打算也是要扶保李唐复位,这一点上,他与太平公主可谓志同道合。但是眼下形势,太子的确岌岌可危,未来的事态变化难以预料,杨帆欲待宽慰,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太平公主越走越慢,以她的眼光,如何不知太子危矣,只是今日难得把心事放下,却又被那民间女子一句话给勾了起来:如今母亲作皇帝,李唐未必没有复兴的希望,可是储君之位一旦落入武氏手中,那就大势去矣!

    可是母亲一旦有所决定,谁还能影响她呢?母亲最相信的从来也不是她的亲人,越是亲人,越是叫她忌惮三分……,太平公主愁肠百结,不知怎地,方才所见高台之上那个形容姿色比女儿家还要美丽三分的少年形像忽然在心中一闪而过。

    太平公主眸光一动,攸然站住脚步,招手唤过一名女相扑手,附耳道:“你去,打听一下方才以活驴抽肠的那三位少年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好色赋

    可是热闹总要与有趣的人儿一起,才能觉出其中的趣味,杨帆现在和太平公主漫步街头,却不知该如何浪漫起来。

    满城灯火,长街光明如昼,那感觉于杨帆而言,却远远没有昨夜那如梦如幻,似饮甘醇的感觉。

    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情比杨帆还要低落一些,那几名少女无意中的话,使她心中的欢喜一扫而空。想起兄长、想起李家、想起自己未卜的命运,她便郁郁难解。

    “我们去天津桥头吧……”

    “这儿好生吵闹……”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话虽不太一样,意思却是一般无二。

    于是,他们转身,向天津桥头走去。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天津桥了,桥头的灯火把那婉约的长桥烘托得如同天边一弯弦月。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与一个半大小子急急奔来,与杨帆和太平走了个对面,因为脚下急促,险些撞在一起。

    这长街上本就人来人往,太平公主既然想享受民间烟火气,那八个健硕妇人就不能把但凡能挨着公主身子的人都提前轰开。

    这里是天子脚下,寻常情况也不会冒出个人来二话不说便上前伤人,是以虽见那妇人脚下甚急,但她本身是个女子,身边领着的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那八个健妇便未露面驱赶。

    这时见他们险些撞了公主,才有两个健妇想要上前护卫,杨帆见那妇人急着躲避太平,差点儿一跤跌倒,连忙搭手扶了她一把,见她衣着发式是个已婚的妇人,便缓声道:“大娘小心着些。”

    “多谢郎君!”

    那妇人向他道了声谢,挽起那半大小子刚要走避,后面便急急追出三个人来,中间一人拿扇子指着她,嚷道:“娘子休走!”

    他三步两步赶上来,伸手把那妇人一拦,哈哈笑道:“这位娘子,我潘某人又不是吃人的大虫,嘿嘿,只是想请你吃杯水酒罢了,何必急着走呢?”

    那妇人又气又急,说道:“奴家一个妇道人家,与足下素不相识,与你吃的什么酒?好不知礼数,快快闪开!”

    那姓潘的挤眉弄眼地笑道:“原先不认得没关系,一顿酒吃下来,不就认得了么?”

    杨帆与太平公主对视了一眼,却未料到眼看将到桥头,居然遇到了调戏民女这种恶俗的情节。然而,越是恶俗越是常见,软红十丈,大千世界,阳春白雪绝不是生活的主题。所以孔老夫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也亏得此处在桥头侧面,灯光不够明显,太平公主一身男装站在杨帆身畔,那人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看清她的丽色,要不然怕是这场是非就要被太平公主招惹上了。

    一见是这般情形,杨帆和太平公主不禁认真地看了那妇人一眼,这妇人身段袅娜修长,肤色白皙,臀腴腰细,颈项修长,瞧着水灵剔透。看她年纪,该有二十五六岁,样子端庄娴慧,透着一种别样的美丽。

    不管是她春水般明丽的眼神还是玉一般润泽白皙的肤色,整个人都由内到外散发着一种纯净的气息,因此那种端庄气质的美丽也就格外地动人。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敦实,大概是她的弟弟。

    再看那以扇拦人的潘姓青年,却也有二十四五岁年纪,模样并不难看,眉眼透着些清秀,只是那眼神和表情,似笑非笑的总是带着几分猥琐的味道。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足下还请自重!”美妇人蹙着眉头说罢,拉起那少年就想走,那潘姓青年嘿嘿一笑,把手一摆,后面跟上来的两个人便一左一右把她挟住了。

    见此情景,杨帆和太平公主便不忙着走了,杨帆平日在坊间也见过豪门公子或者泼皮无赖看见貌美的女子会上前不三不四调戏一番的场面,太平公主却是从来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情景,是以站住脚步,只在一旁看着。

    双方三言两语的,杨帆和太平公主站在一旁,便把事情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这妇人不是那少年的姐姐,却是他的母亲。那少年已经十三四岁,如此看来,这美妇人应该比她年轻的面相还要大着几岁。他们母子也是趁七夕出来游玩的,不曾想却遇到了姓潘的这个斯文败类。

    这姓潘的叫潘君艺,今天也是带着两个家仆出来赏玩的。一开始他专挑人多的地方去,在人群里挤挤擦擦,蹭一蹭这个妇人的丰臀,挨一挨那位姑娘的玉乳,揩油揩得心花怒放。他玩的正高兴,便遇到了这位带着儿子逛街的美妇人。

    要说起来,这潘君艺倒也是个有品味的,大概是平时妖冶艳媚的女人见得多了,见这妇人一副端庄娴慧的样子,就像一个大鱼大肉吃到吐的食客,突然见到一盘水灵灵的小菘菜,顿时馋涎欲流。

    其实他也小心的很了,特意跟着这位小娘子转悠了半天,见她只领着一个儿子,身边连个使女丫环都没有,便晓得是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胆子大起来,这才动了歪脑筋。这一路追,一路撩拨,潘君艺起了性儿,还真有些放不下了。

    太平公主起先还有些好奇,待她听清了事情经过,顿时露出厌鄙神色,对杨帆轻嗔道:“你还在这儿看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打发了这厌物滚蛋!”

    杨帆瞟了她一眼,心道:“你堂堂公主殿下,身边又有八大金刚护驾,只消吩咐一声,还不立马叫他消失?何必非要支派我呢?”

    孰不知在太平公主心中,此时却断无一点指使杨帆的想法,倒是女子一般遇到了事情,下意识地便向自己男人寻求支持的心态,至于她自己就有能力制止这般行为,却是忽略了的。

    杨帆本也有心制止的,听了太平公主的话,便上前一步,喝道:“住手!”

    那潘君艺把那妇人挤兑到墙角,她那愤怒叫骂的儿子也被一个家丁扭住摁在一边,正想伸手去勾那妇人圆润可爱的下巴,陡听杨帆一声大喝,扭过头来乜了他一眼,便把脸色一沉,冷冷地道:“阁下,这条道儿宽敞的很,走你的路吧,不要多管闲事。”

    杨帆微笑道:“对我而言,这可不是闲事!既然看见了,我若不管,可是有亏职守的!”

    说着上前一步,把手往潘君艺肩上一搭,微微一用力,潘君艺疼得“嗳嗳”直叫,赶紧松了手。杨帆依旧捏着他的肩膀不动,对那妇人道:“大娘带了儿子离开吧。”

    那妇人又惊又怕,连忙向杨帆裣衽道谢,又惶然看了儿子一眼,他的儿子此刻正被潘君艺的一个家丁扭着呢。

    太平公主把扇子摇了摇,一个作男子打扮的女相扑手便闪过去,伸手一拍那家丁肩膀,那家丁扭头一看,一只钵大的拳头便迎面飞来,“砰”地一声,他的脸上就像开了个染坊,五颜六色地披挂下来。

    那人脑门一蒙,仰面摔在地上,再爬起来时才觉得一阵巨痛,想要张嘴咒骂,陡然发觉牙齿露风,伸手一摸,只摸了一手的血,原来牙齿也被打落了几颗。

    那妇人只是个寻常小户人家女子,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一见儿子脱身,赶紧牵了他的手,一边向杨帆和太平公主急急道着谢,一边急急离去。

    潘君艺见他们比自己还要霸道几分,不禁勃然大怒道:“好胆,你们这几个市井狗奴,竟然敢打伤本公子的家仆!本公子要送你们去洛阳府吃板子!”

    太平公主不耐烦地对杨帆道:“你是要在这儿升堂问案吗?还不快打发他们滚蛋!”

    杨帆哈哈一笑,捏着潘君艺肩膀的手便攸地一下滑到了他的脖梗后面,大手一卡,潘君艺登时连话都说不上来,呛得只是咳嗽。

    另一个家人见状,怕自家郎君吃亏,赶紧叫道:“住手!我家郎君可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家小公子,你敢如此无礼!”

    杨帆咦了一声,道:“原来还是出自官宦人家,如此劣行,实在有辱你家门风。本官就替他老子教训他一番!”说完抬起脚来,“砰”地一声踢在潘君艺的屁股上。

    杨帆这一脚可没留力,疼得潘君艺哎哟一声,杨帆把潘君艺的屁股做了蹴鞠的皮球一般,似乎在表演颠球之技,那一条腿顷刻间便踢出十七八脚,最后放开潘君艺的肩膀,用力一脚,把潘君艺踹得直扑出去,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

    杨帆重重地哼了一声,拍拍腰间道:“本官是刑部的,你说管不管得这件事?!再让本官看见你们倚仗权势欺男霸女,须要你等好看,等把你们拿进衙里吃板子的时候只怕你那老子面上也不好看!滚!”

    眼见这人身手,又复听说他是刑部的官员,那两个家丁情知今日撞中了铁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架起潘君艺逃之夭夭。杨帆拍拍手走回来,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好大威风!”

    杨帆摇摇头道:“不过是个斯文败类,仗着家世欺压良善的纨绔而已,有什么威风可言。”

    太平公主莞尔一笑,小扇向前一指,道:“喏,船就停在那里,我们过去吧!”

    两个潘府家丁怕自家公子吃亏,架着潘君艺脚不沾地的逃出好远才把他放下,潘君艺双脚刚一沾地,就狠狠一巴掌掴在那个未曾受伤的家丁脸上,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蠢才!”

    他气极败坏地掸了掸沾了泥土的衣袍,又道:“以后少报名号,你想坏了我爹的名声么?”

    那家丁唯唯喏喏地答应,潘君艺回头过来,看着远处正走向码头的杨帆背影,咬牙切齿地道:“刑部是么?哼!等老子查出你是谁来,定叫你好看!”

    那个被公主府的健仆一拳打得满脸开花的家丁扶着被打歪的鼻子,哭丧着脸道:“郎君,咱们回府吧!”

    “不回!”

    潘君艺满脸戾气地道:“老子平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呸!老子不睡了那个女人,这口恶气难出!给我追,一定要找到她!”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洛河一夜

    自从武则天封洛水为神河,禁止在洛水捕鱼之后,这河上便冷清了许多。

    如今正是夜里,又无漕船经过,河上便仅有几艘游船。

    这些游船,也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寻常人家没那个闲心,即便有那份心思,也禁不起官府反复登船盘查他们有无携带鱼网钓具。

    太平公主准备的这条船不太大,不是那种豪华的楼船或画舫,外表看来很普通,而且只有一层,中间是船舱部分,头尾是甲板,顶多能装二三十人的模样。

    船和岸间早就搭好了踏板,沿河检查的公差已经知道这条船的主人是谁,所以丝毫不敢拦阻,太平公主和杨帆上了船,解缆扬帆,船缓缓驶到船心,便沿着洛水向下游而去。

    两边岸上,还是喧声不绝,笙歌漫舞,然而距此终究隔了一段距离,船上便幽静了许多。

    前甲板上,只有杨帆和太平两人,八个健妇已经避进船舱去了,两岸灯火,上为星河,水光粼粼,渐次朦胧。虽然已经入秋,习习秋风拂来,却并不叫人觉得有寒意。

    不知何时,太平公主已经摘去幞头,虽然依旧是一身男装,不过长发飘飘,拂散于两肩,星光灯影中,有一种异常柔美的感觉。

    太平公主轻轻地吁了口气,望着两岸缓缓滑过的景致,昵喃地道:“到了这儿,我才觉得轻松一些。”

    杨帆转过头,凝视着她道:“长街上不好吗?”

    太平公主摇摇头,轻声道:“孤独!那儿人太多,所以……我很孤独。”

    这句话似乎很费解,但是杨帆听懂了。

    杨帆沉默了一下,目光迎着对面缓缓驶来的一艘画舫,说道:“也许对你来说,孤独已是难耐的痛苦。可是天之骄女真有那么苦吗?如果那样,又怎会受到天下人的羡慕。很多时候,寻常女子不是没有你这样的心情,而是她们没有功夫去怜伤这样的感觉,因为她们受的苦比你多得多,比这更苦的事,她们也要多得多。”

    太平公主的眉尖微微地蹙了一下,没有得到杨帆的安慰也就罢了,反而被他含蓄地刺了一下,这个家伙,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么?

    太平公主的眉尖只是微微一蹙,便又舒展开来:“唯因如此,他才是杨帆呵,独一无二的他。”围在她身边,愿意恭维她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她愿意,每天都能有无数地男人小意地侍候她,她之所以迷恋杨帆,不正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么?

    也许,他英挺的身影第一次走进这位美丽的公主心中,就始于那次,在这洛水河畔,他对公主的断然拒绝。太平公主星光般明亮的双眸凝视着他,柔柔地说:“不管怎样,今天你肯来陪我,我很开心,真的!”

    杨帆同样凝视着她,认真地道:“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愿意被人强迫、被人摆布,哪怕她是一位美丽的公主,哪怕有数不清的男人对这样的邀请求之不得,我说的也是真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又吸进一口秋风,于这一吐一吸之间,沉声问道:“你说……婉儿的誓言并非不可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太平公主脸上微微漾起一抹愠色,随即便无奈地苦笑起来:“你对着我的时候,就不能有点儿耐心么?”

    杨帆没有说话,太平公主的语气微微带着些央求的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过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那个上元夜。今晚,我们不谈公事,也不谈别的男人或女人,好不好?”

    沉默了一下,她又追加了一句:“明天早上,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杨帆双手扶住船舷,迎面那艘画舫正从船侧驶过,激起的水浪让他们的船起伏不已,杨帆在船头的起伏中,向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说道:“好!今夜七夕,有没有酒喝?”

    ※※※※※※※※※※※※※※※※※※※船上有酒。

    有各种各样的美酒,大唐排得上字号的名酒这儿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他们使用的就是一套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杯子在灯下熠熠放光,殷红的酒液注入酒杯,红红的酒色映红了他们的脸。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一切叫他们烦恼的问题,这个夜晚,只交给欢乐。

    他们聊的很多,太平公主向杨帆讲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击鞠少年时的感觉,讲他第一次拒绝自己招揽时的意外,杨帆则讲他在白马寺训练众和尚,如何想着打败内廷众女子。

    当然,他也讲到了他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洛水河畔,讲到了他们用计对付柳君В沽'主动写下《和离书》,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故事,弄得太平公主非常开心。

    酒菜很丰盛,虽然都是鱼,做法却是煎炒烹炸,五花八门。鱼的种类也很多,都是从这洛河里现捞上来的鲜鱼,现捞现做。

    早在三四年前,武则天就下旨洛河禁渔了,但是这禁令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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