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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8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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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菜很丰盛,虽然都是鱼,做法却是煎炒烹炸,五花八门。www.luanhen.com鱼的种类也很多,都是从这洛河里现捞上来的鲜鱼,现捞现做。

    早在三四年前,武则天就下旨洛河禁渔了,但是这禁令只能对市井匹夫有用,公主要吃洛河的鱼,自然易如反掌。

    太平公主的八大金刚因为他们进了船舱,于是又避到外面去了,船夫也好,厨子也罢,自然不可能在一边儿听他们说话,所以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却并不觉得船上空旷。

    孤独这种事,其实并不在于人多或人少,尤其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酒杯不大,每一杯酒都刚刚好叫人品味到它的醇香便见了杯底,所以酒便倒的勤,酒倒的勤了醉的就快,当杨帆觉得自己的脸庞已经胀胀的有些发木的时候,太平公主的眼神儿也发直了。

    “这船要驶到哪儿去?”

    杨帆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他有些不安地听听舱外的桨声。

    “管它驶到哪儿,开到天边最好,那样……我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太平公主嘻嘻地笑,看见杨帆担心的神色,又掩口道:“瞧你那胆儿,放心吧,等船……驶到与伊水交接处,便会往回返,天亮的时候……一定会回来了。”

    太平公主说完,身子一歪,就偎到了杨帆怀里。

    本来,他们是对面而坐,隔着一道几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坐到了一块儿。

    温香暖玉入怀,杨帆微微一惊。

    太平公主柔腻美丽的脸蛋上有抹酒醉的红润,她抱着杨帆的腰,撒娇地说:“我要你抱着我睡,哄着我睡……”

    杨帆苦笑,他不止一次推开过公主的拥抱,可是一个醉鬼公主,恰恰因为她现在意识不清,怎好如此。杨帆的手已经扶到了她的肩上,终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滑下来,一只手扶住了她柔腴的腰肢,一只手顺着光滑的背滑下去,停在那一凹一凸处。

    太平公主一扑进他的怀中马上就睡着了,整齐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帘,红扑扑的脸蛋儿上一双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地嘟着,像个娇憨的孩子。

    杨帆向后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本来伏在他怀里的太平便成了侧卧在他的腿上,枕着他的大腿,依旧睡梦甜甜。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将头仰在舱壁上,随着船的微微起伏,轻轻地晃动着身子。

    他的人醉了,但是心没有醉,他的灵台始终保持着一线清明。

    此时的太平无疑是可爱的,但是今夜这般,只是今夜。且不说她有丈夫,也不说来自武则天的阻力,就是她自己的个性,也使她不可能成为他杨帆的良配。

    她就像一团火,爱的炽烈,却也因为忘形,会灼痛自己、烧伤别人。她如今能容的让的,只因杨帆不是她的。一旦他们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呢?

    杨帆从没怀疑过她对自己的喜欢,可是太平即便表现的再小意,他也能感觉到深藏在太平骨中的高傲与强势,她就是她,太平公主!这是她的魅力之所在,却也因此,杨帆从未想过让她变成自己身边的小女人。

    那是不可能的,皇家不会允可,女帝不会允可,就算太平公主自己,也不会允可,闺房中的服从和温婉,绝不会成为她生活的全部,一旦离开那张床榻,她还是她,太平公主!

    杨帆不是那种长了满脸青春痘、被荷尔蒙刺激的浑身发抖的无知少年,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就能解决一切、就能克服自身性格和一切客观的存在。

    爱不是一切,爱不能取代一切,爱也不可能战胜一切。

    他轻轻扯过一条柔滑的薄衾,裹在太平的身上,就这么抱着她,慢慢的,也合上了双眼。

    天上,有条银河,地上,有条洛河,这一夜,牛郎织女鹊桥会。

    牛郎织女一年一相会,如果这一年是地上的一年,那他们其实就是天天相会,凡夫俗子只是一群受了愚弄的呆瓜。

    如果这一年是天上的一年呢?那在人间便是三百六十年!凡人不是神仙,活不了三百六十年,所以一次相聚已是一生。

    杨帆和太平,是在天上还是人间呢?

    银河中,喜鹊正搭着鹊桥,洛河中,船头正犁开水面。

    天上的,水里的,岸上的,船上的,眼中的,心中的,织作流光飞舞……天上人间,混然一片!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童话中的童话

    天亮了。

    天亮的时候,船正泊在天津桥畔,随着浪头一起一伏,就像太平公主那饱满挺拔的胸膛。

    太平公主悠然醒来,只一睁眼,就看见杨帆正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清明。

    他正坐着,貌似他就这么坐了一宿。

    太平公主看清了船中情形,便讶然轻呼,急忙爬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地道:“你……就这样……,一宿没睡了么?”

    杨帆笑笑,说道:“偶尔不睡也没什么。”

    他静了静,又道:“你听,桥头、街上,其实好多人这一宿都没睡,现在才开始回家。”

    太平公主难为情地道:“可你今天还要回衙门办公。”

    杨帆又笑:“那也没关系,其实我现在在衙门里比任何人都清闲,我随时可以补觉,绝不会有人来烦我。”

    太平公主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在刑部的情况,我隐约知道一些,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睡大觉,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人,你的反击虽然未必一定是赢,但你若毫无反击之举,那就太不正常了。我想……许多人大概都在等,等着看你的手段。”

    杨帆微微蹙了蹙眉,疑道:“许多人,比如说?”

    太平公主嫣然道:“比如说母皇,比如说我,比如说梁王,再比如说崔元综。”

    杨帆轻轻摸挲着下巴,悠悠地道:“这么多人么?我倒没有想到。”

    太平公主轻轻撩了撩鬓边凌乱的秀发,她侧枕在杨帆腿上,现在脸颊上被衣褶压出一道痕迹,看着反而让她凭添几分慵懒迷人的成熟女子的味道。

    她用纤长的手指把秀发优雅地掠到耳后,悠悠说道:“母皇把你派到刑部,不可能对你在那里的举动毫不关心;武三思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武承嗣,如果你能控制刑部,那么你将成为他极大的助力,他也不可能不关心;至于崔元综,他的能力或许有限,但是能够坐到这样位置的人,除了傅游艺那种因缘际会的废物,绝对没有一个傻瓜!而我……,我们也有同一个目标,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在刑部站稳脚根。”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很多人都在等,都在看。如果你没有办法在刑部站住脚,那么母皇也罢、武承嗣也罢,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毕竟,他们想用你,是为了对自己有所帮助,或者让自己少操点心,而不是把你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天天跑去给你撑腰,为你操心!”

    “至于崔元综,他到刑部时间还短,同陈东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假以时日的话,他毕竟是刑部正堂,这种优势可以保证他能压制陈东,所以,他也不希望跳出一个有强大背景的人,以致养虎为患!”

    杨帆笑了笑道:“听着好复杂!这就是我不喜欢官场的原因:这里阴险的人太多!相比起来,还是军伍中好一些。还有那些权贵,虽然一个个飞扬跋扈的,可是喜憎之色他们都摆在脸上,绝不会像刑部衙门里那些人,一个个都跟笑面虎似的。”

    太平公主吁叹道:“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复杂的……”

    杨帆打断了她的感叹,开始提起情场:“天已经亮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昨夜赴约,为的是你逼婉儿发的毒誓,这个誓如何解得?你若不早些说个明白,在我心中总是如同梗着一根刺。”

    太平公主神色黯了一下,轻轻问道:“你……已经听她说了所发的誓言?”

    “是!”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说的?”

    “还用说么?你和我本是盟友,当然,盟友也可以舍弃!所以……如果我说你出面救我,完全是因为你我有共同的目的,是盟友的关系,那是昧着良心说话。可是,我领你的情,不代表因此可以让你欺侮我的女人,这件事,我很恼火!真的很恼火!”

    “你的女人……”

    太平公主听着有些心酸,如果杨帆说的那个人是她那该多好。可惜她扮演的,偏偏是欺负他的女人的那个角色。

    太平公主垂下眼帘,轻轻地道:“我对她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发下毒誓,如果你违背誓言,那么他就……”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下,轻轻扬起眼帘,问道:“你明白了么?”

    杨帆眉头轻锁,茫然道:“我明白什么?”

    太平公主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期期艾艾地道:“我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这是……她发下的毒誓的前提!所以……所以它并不是不可解的……”

    杨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惊了一下,神色复杂!继而……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太平公主垂着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偷偷瞄着他的表情,脸蛋儿却是越来越红,就像一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其实,这位大胆的公主有时候也蛮喜欢害羞的。

    杨帆脸色变幻不定,半晌之后,突然沉声说道:“可是你让小蛮发誓时,貌似不曾这么说过?”

    太平公主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因为……我不知道你对她也用情如此之深,只想着能要她不纠缠你也就够了,少一个人与我分享,不好么?可是……,你可以在婉儿之后喜欢了小蛮,为什么偏偏不能喜欢我?”

    “我怎么可能同你在一起?”

    “为什么就不能?”

    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现在人人都以为我已经和你在一起,怎样了?至于未来,要我休了驸马也不是不可能。要驸马主动休了我,我也一样能办到!”

    “不可能!令堂在世一日,这就绝不可能!你是女帝唯一的女儿,你的丈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姓武!”

    “她在时,我可以不要名份地同你在一起。阿母年事已高,总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

    “那又怎么样?那时,你就可以拥有名份?”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气忿起来:“我如今可以不要名份地跟你在一起,将来……她们就不可以舍弃名份么?”

    眼见杨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太平公主赶紧服软,解释道:“不是我想咄咄逼人,而是因为我的身份……,就算做皇帝的是我阿兄,他也不会答应他的妹妹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除非,我才是皇帝!”

    这句话说出口,太平公主忽然就是一呆,她的眼神陡地亮了一下,不知转起了什么念头。

    杨帆道:“你是皇帝,我也不会做你的皇后!天下已经有一个女皇,或许她本有能力比许多男人做皇帝做的更好,可是因为天下人的反对,她的智慧和精力都用在铲除异己上了,其结果就是,若不是太宗高宗两代打下的雄厚基础,就凭她杀了那么多的宗室、良臣和名将,这天下早就糜烂不堪了!”

    这番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是舱中的这两个人打的都是“女帝之后,再复李唐江山”的主意,自然不会计较这番话。

    杨帆沉声道:“所以,一个女帝就够了,再来一个,没人受得了,除非有朝一日这天下女子能与男人平起平坐,否则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太平公主道:“不说天下,先说你我!”

    杨帆道:“说到你我,能蒙殿下倾心,杨某自然感激。可是殿下的打算总是叫人受不了。你每每都会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做了很大的让步,可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小蛮是我的发妻,婉儿早就与我情订终身。我与她们长相厮守,将来还会生儿育女,然后有那么一天,你叫我休弃她们,连着她们为我生的儿女扫地出门,而你宽宏大量的地方是……可以允许她们没名没份的悄悄与我来往,你还觉得自己付出了莫大的牺牲,受了莫大的委屈!”

    太平公主有些茫然地道:“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吗?有什么不对?”

    杨帆抚着额头,苦恼地道:“殿下,你从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贵不可言。你的身份天生与我们不同,作为天家子女,你的想法和我们永远不在一个层面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与你沟通。”

    太平公主眉头蹙得紧紧的,一脸无辜。

    饶是她聪明绝顶,她还是想不明白杨帆到底在说什么。她是天皇贵胄,确实与凡夫俗子有着本质的不同,她的身份、她所处的环境,让她的思想根本不可能与普通人站在同一层面去思考。

    杨帆此前所担心的并没有错,有些东西是随着一个人生活的环境,自幼的地位,而深入骨髓的,当它成形以后,就很难因为其他事情而改变,哪怕是爱情。他们相处越久,隔阂和分岐也就会越多。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是童话。

    他们可能甜蜜地在一起,可能越来越厌烦;可能你侬我侬,可能有了外遇;可能生了可爱的小公主小王子,也可能因为生不出孩子而互相怨尤;可能四世同堂其乐融融,也可能婆媳矛盾大打出手。可能依旧幸福着,可能已经同床异梦……至于一位公主,嫁了一个自幼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小子,为人处事、理念想法各个层面还能始终与之非常融洽,那更是童话里的童话!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结你来解

    杨帆见她一脸懵然,便举例道:“此种行为,和你母亲对武攸暨所做的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是你没用上那一杯毒酒?你身份高贵,姿容美貌,所以一直以来,就算在我的心中,都从未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可恶,我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直到我亲眼看见婉儿以泪洗面……”

    “殿下,你有高贵的身份,你有无双的美貌,所以你青睐于我,我就该受宠若惊?如果你和我颠倒过来会怎样?如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天皇贵胄,宗室亲王,我有身份、有地位,我喜欢了已经有了伴侣的你,我要你放弃你所爱的人跟我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和你在一起时不计较名份,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许诺有朝一日娶你过门、给你名份,你该感激涕零,对么?这和那些巧取豪夺、强抢民女的纨绔有什么区别?你我昨夜所见的那个姓潘的人如果不是只想亵玩那个美妇,而是真心喜欢了她,她就该感恩戴德,抛夫弃子么?”

    太平公主讷讷地道:“那……那是不同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有什么不同?若那女子罗敷有夫,因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衣冠楚楚、相貌不凡且对她有情的贵介公子勾引她,她就抛夫弃子,情愿做人情妇,结果是被天下人骂作水性扬花不知羞耻。反过来,如果这人是个男人,被一位有身份有地位花容月貌柔情万千的贵妇人所垂青,他不肯抛妻弃子与人苟合,就成了铁石心肠不知好歹?”

    太平公主茫然了,她觉得杨帆说的似乎有道理,可是又怪怪的似乎毫无道理。几千年来都是男尊女卑的世界,饶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骨子里也不可能完全不受这种观念的影响,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所以对杨帆颇多怨尤,但是现在听了杨帆的话,又觉得确实是那么个理儿。

    太平公主茫然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解了婉儿心中这个结。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那样的杨帆,相信也不是你想要的那个男人!”

    杨帆所说:“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大有深意,可是太平公主正心乱如麻,并未注意,她只是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我能怎么解去她的心结,那个誓……”

    杨帆道:“我从不相信冥冥中的神灵会去关心每个人发过什么誓言。誓这东西,魔在心里!”

    太平公主沉默了。

    杨帆看着她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费力,如果她能想的明白,这些话已经足够了。如果她想不明白,那么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当当当……,咚咚咚……”

    则天门上的钟鼓敲响了,惊起寒鸦无数,漫天飞翔。

    则天门近在咫尺,所以那钟鼓声特别的洪亮,连天津桥下的河水都似激起了阵阵涟漪,似也在他们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杨帆侧耳听听那钟声和鼓声,对太平公主道:“一会儿,我得去刑部了。对于刑部这个局面,我已经有了些打算,都官郎中孙宇轩和司门郎中严潇君是两根墙头草,我准备先从他们那儿着手,要敲打这两个人我需要借势,需要借你的势用上一用。”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瞟了他一眼,眼中有种好看的神情:“为什么不是梁王或者薛怀义?”

    杨帆道:“因为这三方势力之中,眼下来说,以你最弱,我的底牌不能一下子全掀给别人。孙宇轩和严潇君,也不配我翻出底牌。”

    太平公主咬了咬牙,恨得牙根痒痒:“你刚刚还说我是欺男霸女的纨绔,现在又要我帮忙,这算不算是出尔反尔?”

    杨帆正色道:“你要搞清楚,我的公主殿下!现在你和我谈的是公事,是盟友之间的事。你帮你,就是在帮你自己。我在刑部站住脚,与你的谋划将有莫大的帮助!公与私,还是分开的好!”

    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又道:“母皇正在看着你如何打开局面,如果我出面,会不会让她觉得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杨帆笑了:“咱们的皇帝陛下是一个欲成不事,不拘小节的人,如果我事事都去搬救兵,固然是无能之辈,可是如果我只是为了打开局面,却为了怕人说三道四便放着现成的人脉而不用,那是愚腐,一个愚腐的人同样难以成事。

    陈东占了地利,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崔元综占了天时,身为刑部正堂,他理所当然地可以招揽大批心腹,这是他们的长处。我有人和的长处,我为何不用?难道怕他们嘲讽,我就得绑起自己的手脚,放弃自己的优势?我有的而你没有,那就是我的能耐,你得服气!”

    杨帆说的很从容、很自然,看来推事院中关了一遭,他真的想通了很多东西,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太平公主看着她,眸中隐隐又有些着迷的感觉,现在的他有点霸道,有点蛮不讲理,可她偏偏就喜欢他的这种味道,大概是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事事予取予求的男人太多了,所以她眼里只看得见这个男人,心里也只肯让他住进去。

    杨帆举步欲走,忽然又止住身子,对太平公主道:“婉儿那里,我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你打的结,你来解!”

    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杨帆又逛她道:“如果你不肯出手,我就自己来。我并非毫无办法的,婉儿可是用我的名字起的誓,实话对你说,杨帆只是我现在用的名字,我的本姓与本名并不叫杨帆,我也不是来自交趾,我的童年……其实是在韶州一个叫桃源村的小地方长大的。”

    太平公主脸色变了,杨帆很满意她的反应。

    婉儿如果是男人,就是属于那种很方正的君子型男人,对于誓言这种事,有些人可以像吃饭放屁一样随便,但是婉儿不然,她会重视誓言、信守誓言,尤其是这个毒誓关乎自己的生死,哪怕有一线实现的可能,她就宁可委屈了自己,也绝不敢冒犯。

    杨帆虽不相信这个,却无法让婉儿也不相信,所以,他只能要太平公主自己来解开这个结,他相信只要太平肯做,一定会有办法!

    杨帆掀开舱帘走出去,八个健壮的妇人和船上的梢公舵手乃至厨子看到他出来,都赶紧看天的看天、看水的看水,做出一副根本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公主和这个男人在舱中共度了一夜呢,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所以他们只能装着看不见。

    踏板还没放下去,但是船并不高,杨帆只纵身一跃,就轻盈地落在松软的沙滩上,然后一掸长袍,举步向天津桥上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韶州桃源村”那几个字时,太平公主眸中攸然闪过的的惊骇与恐惧。那是个小地方,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本来绝不应该听说过的,因为他和公主同谋的那件大事,他也不担心如果公主好奇的话,会打听到有关桃源村的什么消息。

    但是很显然,太平公主早就知道这个地方。

    而杨帆自以为这招“杀手锏”撼动了太平的心神,“杀手锏”总要丢得干净利落才显得潇洒,所以他丢下这句话后就很潇洒地拂袖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太平公主眸底的惊骇与恐惧……※※※※※※※※※※※※※※※※※※※※※※※※※杨帆到了刑部衙门,点过卯之后就回到他的签押房睡觉去了。

    陈东的长随罗令中途曾寻了个缘由悄悄进去看过,杨帆睡的很香,罗令忍着笑回去,把从这边看到的情形同陈东说了一番,陈东摇头吁叹,颇有一点“恨其不争”的意思。

    杨帆既然这么识相,陈东虽然依旧恨他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左郎中的职位,却也清楚来由不得他,走也由不得他。只要他不与自己争权,那么自己就是实际上的刑部司掌舵人,而中间有他这么一个傀儡,倒可以避免自己与咄咄逼人的崔侍郎直接冲突。

    所以,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东对杨帆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午饭之后,照例是胥吏公差们闲扯淡的时候,等到下午钟声再度敲响,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公事房办差的时候,杨帆打着饱嗝儿,对正欲离去的冯西辉说了一句:“明天是旬假,替我约一下孙郎中和严郎中,我要在‘金钗醉’请客。”

    杨帆笑了笑,又对他道:“你也一起来吧,咱们还没聚过呢。”

    杨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他到刑部报到的第一天,陈东陈郎中似乎就说过要置办一席酒为他接风的,如今看来这顿酒暂时是等不到了,要让老陈请客,大概得等他和老陈乃至老崔一决雌雄之后了。

    冯西辉看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虽然现在都不看好杨帆,可他既然决定投靠杨帆,本就是打的奇货可居的主意。如此说来,他作为下属,是不是该先请上司搓一顿呢?光拍马屁,未免太虚啊……冯西辉想到这里,便对杨帆道:“杨郎中,哪能叫你破费。就算要请,也该下官先请你啊,要不然……今晚散了衙,咱们先小聚一下?”

    杨帆一听,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今晚绝对不行。今晚我有一件十分紧要的大事!”

    冯西辉看他慎重的模样,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郎中有什么事?”

    杨帆道:“昨夜七夕,杨某在外,一宿未归!”

    冯西辉恍然大悟:“哦……”

    杨帆道:“虽然事先打过招呼,不过……女人嘛,你懂得……”

    冯西辉连连点头,一脸同情地道:“理解理解,郎中保重!”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甜蜜蜜

    “娘子,我回来啦!”

    杨帆回到家,走到第三进院时,刻意地停了一下,先把神情调整到最从容、最坦然的状态,然后便一脸欣然地进了花厅。

    “郎君先等一下,这几天是盘账的日子,昨儿是七夕,客人最多,奴怕影响了生意,又耽搁了一天,晚上拿了两家的账簿回来核一下,明早儿还得送回去,马上就好啦。”

    小蛮头也不抬,纤纤玉指“啪啪”地打着算盘珠子。

    杨帆一见妞妞没像平时一样欢天喜地的接自己进来,现在又忙着盘账,心中微凛,赶紧放轻了脚步,轻轻挨近,小意地在她身边坐下。

    小蛮手里挟着笔,打起算盘珠子来依旧灵活的很,另一只手则翻着帐簿,杨帆就坐在侧面,自家媳妇儿那脸蛋,跟鸭蛋清儿似的莹白如玉,长而整齐的美丽眼睫毛,点漆似的美眸,小瑶鼻儿,樱桃嘴儿……小蛮神情很专注,于是杨帆很忐忑。

    “啪!”

    一声脆响,就像一个大鞭耍的硬是要得的车把式抡起大鞭在半空中炸了一个鞭花,小蛮尾指一勾,那算盘珠子撞在竹制的横档上,竟然发出极响亮的一声,杨帆登时一个哆嗦,身子陡然坐得笔直。

    小蛮喜孜孜地道:“好啦!总算把这两本帐抢出来了!”

    杨帆赶紧拍马屁:“娘子辛苦了,娘子盘账的本事也见长,这才多一会儿功夫,两家店铺的账就盘完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哪是两家,这只是一家的,另一家的帐等晚饭后再说了。”

    杨帆赶紧道:“一家的账这也是神速了,也就娘子有这般本事,要不然咱家的生意那么红火呢,前儿晚上我做了梦,梦见娘子是善财童子转世呢。”

    杨帆说着,忽然发觉跟冯西辉冯主事混了几天,自己拍马屁的本事竟然见长,当真是近墨者黑呀。

    小蛮“吃”地一笑,哼道:“无事献殷勤,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哪有哪有,就是前儿晚上跟你说的那事,我都交待明白了。”

    杨帆点头哈腰地说着,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小蛮道:“喏!娘子瞧瞧,这是甚么?”

    “呀!好漂亮!”

    小蛮的眼睛亮起来,杨帆自得地道:“那是,我今儿下午提前从衙门里溜出来了,在坊市里转悠了好久,就选出这么一件最中意的。好看吧?也就娘子才配得上这样的玉饰!”

    杨帆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一支玉步摇,通体晶莹,简约古朴却又不失优美,细长如弦月的玉钗,顶端一朵迎春花,是用一体的玉石雕成,下端又垂三片柳叶儿似的细长玉饰,都是青白色的美玉,上边有极细的纹路,花瓣顶端有细镂孔,悬挂在上面的玉钩儿上。

    这枝玉步摇本身就是成色极高的上等美玉,要在这美玉上雕孔镂刻,雕琢不同层次的花纹、枝叶和纹路,更是需要特别高超的玉雕技巧,小蛮未嫁前经营的三家店铺中最主要的就是珠饰店,自然是识货的。

    “美吧?来,我替娘子戴上!”

    杨帆赶紧上前,将小蛮头上那枝金包象牙的钗子取下来,又把玉步摇轻轻插进乌黑的发间,玉叶儿轻摆,果然给小蛮增加了几分灵秀的气质。

    杨帆立即抚掌做赞美不胜状,小蛮轻轻抚摸了一下发间的步摇,似笑非笑地道:“郎君现在用膳么?”

    杨帆摇摇头道:“刚刚回家,先歇会儿吧,不着急吃东西。”

    小蛮道:“也好,那咱们到庭院里坐一下吧,刚盘了账,有些头晕。”

    杨帆刚才有些装模做样,这回可是真的关切了,有些紧张地道:“娘子也是练武之人,身体一向强健,怎么会有些头晕呢,可是生了病了?”

    小蛮打开他摸向自己额头的手,白了他一眼道:“昨儿一宿没睡,一直在店里头,直到今儿傍晚才回来,怎不头晕?”

    杨帆惊道:“娘子昨晚算了一夜的帐?”

    说到算帐,杨帆心里先自一跳,小蛮没好气地道:“昨夜怎能算帐,是在店里帮忙啊。人山人海的,昨儿一天生意,足足抵得平日六天的进项。”

    “原来如此!”

    杨帆松了口气,陪着小蛮到了庭院中,他家庭院中也植了一棵高大的桂树,树下有两张紫檀的竹美人,通体莹润,包浆自然,两人在夏日时常在榻上乘凉,蹭得更是光洁无比。

    “钱这东西,是永远也赚不够的,咱家这钱三辈子也享用不尽了,倒也不必太过劳累。”

    杨帆等她在一张竹美人上坐了,便也在另一张榻上躺下来,脑袋枕着双手,吁了口气道:“昨夜我也是一宿没睡啊,不过还好,白天在衙门里补了一觉。”

    小蛮的俊眼溜过来:“哦?郎君也一夜没睡吗?”

    杨帆趁机道:“是啊!在定鼎大街转悠了半天呐,差点儿就从端门逛到定鼎门。昨儿皇帝从端门上向下抛洒七孔针和金钿针来着,我本想替娘子拣一枚回来乞个巧儿,可惜没打头笼,那针落了地,还上哪儿找去?然后呢,就过天津桥,一路逛下去了……”

    杨帆就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不光是把昨夜见过的那抽驴肠、煎活鸭的事儿细细讲了,还有路见不平搭救民女的事儿给讲了,又仔细回忆着昨日所见到的诸般游戏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务求把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事情填满整夜的空白。

    奈何,他昨夜在长街上逛的时间还真不算长,所以讲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小蛮眨眨眼道:“继续啊,接着去了哪儿?”

    杨帆呆了一呆,迎着小蛮的目光,忽然没了瞎掰的勇气,于是嚅嚅地道:“后来……,我们乘舟游洛水来着……”

    小蛮的眼睛轻轻地眯起来:“就你们俩呀?”

    杨帆马上道:“还有梢公、还有舵公,还有厨子,还有八个女相扑手。”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他们也跟你俩同在船舱?”

    杨帆不说话了,沉默片刻,赌咒发誓地道:“我可以保证,昨夜舱中虽然只有孤男寡女,可是我们绝对没有发什么。”

    小蛮一行贝齿轻轻咬了咬薄嫩红润的下唇,似笑非笑地道:“郎君呀……”

    “哦?”

    “你说……,要是我跟某个男人在夜深人静、黑灯瞎火之处独处了一宿,然后我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相信我吗?”

    杨帆把一张脸揪得跟包子似的,说道:“相信!”

    小蛮张大眼睛:“真的相信?”

    杨帆用力点头:“真的相信!”

    “那你苦着个脸干什么?”

    “相信……相信我也不乐意啊!”

    “噗哧!”

    小蛮忍俊不禁,忙又板住脸,冷哼道:“你也知道不乐意呀,那人家就乐意了?”

    杨帆低声下气地道:“我事先不是跟你说了么,有些事,还是跟她说明白的好。你说这种情形下,我跟她还能做什么?”

    看来常规办法是不能让娘子心平气和了,杨帆眼珠一转,偷偷一扫,不见三姐儿和桃梅那两个丫头在跟前,便向小蛮倾了倾身子,小声道:“为夫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蛮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证明?”

    杨帆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在她耳边叽叽碴碴了一阵儿,小蛮腾地一下俏脸飞红,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嗔道:“嘁!你少来,你呀,让你折腾一宿都不带累的,这法子能证明什么?”

    杨帆见“交公粮”以示清白的法子不获采用,不禁无辜地道:“那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小蛮笑微微地道:“好啦,不难为你啦。打一开始,人家就是相信你的,若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哪个?”

    杨帆心中一暖,一块大石落地,忍不住拉过她的小手合在自己掌心,也不说话,只是让那体温渐渐融合在一起,心中温馨无限。

    桂花树下,灯影阑珊,斑阑的阴影中,一对小夫妻昵喃低语:

    “娘子明明相信我,怎么还故意作弄,方才我真以为你心中不快,你不知我有多急……”

    “那怪谁呀?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自己弄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着就叫人生气。”

    “呃……,这么说,倒是我弄巧成拙了。”

    “嘻嘻,那也不是。虽说郎君昨夜是不得已,奴家也相信郎君的为人品性。不过……,即便全都相信,这心里头还是有点儿不舒服,你说我不冲你撒气冲谁撒气去?”

    “咳咳,娘子言之有理。”

    “还有啊,郎君以后长点心吧……”

    “嗯?我又怎么啦?”

    “你以后要是想买东西哄我开心,那东西贵了贱了都没关系,可你别从咱们自己家的店里头买啊,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咱家的货啦。”

    “哦,我记住了……”

    “不过呢,你这么做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人家还是很开心的。以后就这样,凡是咱们自己家有的,就别去外面。”

    “嗯嗯,咱自己家有个如花似玉百媚千娇的小娘子,一定不去惦记外边的女人。”

    “我可没说喔……”

    “为夫自己领会的!”

    “嘿嘿,举一反三,孺子可教。奴奴在店里只要发现有这么聪明的伙计,就会提拔他做二掌柜的。”

    “既然如此,本二掌柜的晚上帮掌柜的盘帐吧。”

    “可别,你是越帮越忙,我这账其实也好算,倒是你那衙门里的那笔糊涂账……”

    小夫妻说笑了一阵,终于认真起来,小蛮坐起身,关心地问道:“怎么办呢?”

    杨帆的神情也认真起来,他没有起身,只是轻轻拍了拍小蛮圆润结实的大腿,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从林梢透下的星光,眼中似也泛起了凛凛的星光:“你放心,我也该盘账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蓄势

    次日是旬假,午后未时,杨帆在“金钗醉”宴请都官郎中孙宇轩和司门郎中严潇君,本司主事冯西辉作陪。

    巧的很,这一天恰有另一拨官员在此聚会,席间看见杨帆,先是寒喧了一阵,又过一会儿,竟然纷纷进了他们的雅间,向杨帆敬酒,庆贺他荣升之喜。

    道喜的人如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之流乃是“三思五犬”之二,而杨帆同武三思走的比较近,他们过来敬酒情有可原,可是其他几位官员却绝对不是武三思的人。

    诸如中书侍郎苏玉衡,这位正四品下、身居要职的官员是当今朝廷上风头最劲,连武氏二雄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力压一头的首席宰相李昭德的亲信。

    诸如秘书少监金无彩,那是宰相苏味道的门人,此外还有礼部郎中孟岩、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洛阳尉唐纵……孙宇轩和严潇君大开眼界,原来杨帆的人脉不只是军伍中的将官啊!在朝堂上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朋友。

    军伍中的将领,纵然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与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在乎。像武氏子侄那些皇亲宗室,他们是敬而远之。那些宗室纵然有官职在身,大多也只是武将,朝堂上没有他们的位置。

    武承嗣当初任宰相,本来是武氏家族占领政坛的一个绝好机会,可惜他操之过急,于是在保李派宰相们的反击下铩羽而归。

    武则天让武氏子侄大多兼着军职,是因为她明白军事力量对她地位稳定的重要,不允许他们涉足政坛,是因为平衡这种事儿,是每一个帝王本能的反应。

    所以杨帆身后那三座靠山,固然可以保证他在刑部不会被人欺侮的太厉害,却也无法引起刑部官员的足够重视。而此刻一一亮相的这些官员,却是与他们密不可分的。这些人有的与他们平级,有的还比他们高上一两级,而这些人对杨帆的敬意和亲热,他们都看到了眼里。

    花花轿子人人抬,当他们意识到杨帆在官场上的人脉甚至比他们还更广泛的时候,他们本来觉得自己肯赏脸光临已是给足了杨帆面子的倨傲感便一扫而空了。

    杨帆很客气地向来人还礼敬酒,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太平公主安排来给自己抬轿子的,太平公主涉足政坛才不过两年光景,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人的效忠,杨帆也不禁暗暗吃惊。

    他当然清楚,这不是太平公主势力的全部,这个心智如狐的女人,一定还有不曾浮出水面的力量。

    杨帆刚开始看到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时还微微有些诧异,这两个人不是武三思的人么?难道被太平公主给收买了?等他看到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才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与婉儿交往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婉儿身边也有一些人,比如这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一向与婉儿走动较近,他们应该是婉儿身边的人。

    如此看来,太平公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故意用了手段,让她的人又邀请了其他的官员同来,以此混淆耳目,就是怕暴露她的实力。

    毕竟武则天也在关注着杨帆,谁知道女皇会不会一时兴起,派人查看杨帆与哪些人饮宴。而武则天是坚决反对自己的女儿插手政坛的,一旦让她知道,后果非常严重。

    纵然分属于不同的势力集团,只要两大集团间没有剑拔弩张,作为同僚饮宴吃请也是常见的事,他们自然很容易就能邀得别的官员出来,而他们对杨帆礼敬有加,他们邀来的人怎么也要给个面子。

    这样一来,就算有心人注意到了,看到的也只有武三思这个锃明瓦亮高达三百度的大灯泡,从而把分属于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势力也打上他的烙印。太平心思之缜密,性格之谨慎由此可见一斑。

    苏玉衡、金无彩等人进了雅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他们只是在杨帆与孙宇轩、严潇君酒过三巡正东拉西扯的时候走进来,很亲切、很客气地向杨帆敬了杯酒,说了几句道喜的话,温文尔雅地向同席的孙宇轩和严潇君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孙宇轩和严潇君看向杨帆的眼神就大不相同了。

    杨帆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事事依赖别人,就算你背后有天那么大的一座靠山,旁人也只是敬你、畏你,看在你背后那个人的面子上给你一点面子,而不可能平等地与你合作。

    杨帆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孙宇轩和严潇君这两个专业墙头草肯正视他的契机。要在刑部趟开自己的一片天地,只能靠他自己一拳一脚去打开局面,外部的力量只是一种推力罢了。

    此刻最兴奋的就是冯西辉了,他知道这是杨帆真正踏入刑部的第一步,而杨帆所展示的人脉和力量有些出乎他的估量。他相信,如果杨帆真的能主掌刑部司,他这个主事就一定能更上层楼。

    他很期待“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那一刻!

    ……从“金钗醉”走出来的时候,杨帆很累,这种累是心灵上的累。他初入朝堂就在军伍,军伍中相对单纯一些,说什么话办什么事直来直往,很少像文官们一样喜欢小心翼翼地试探、旁敲侧击地揣摩、拐弯抹脚地表白。

    入乡随俗,他只能用同样的方式与孙宇轩和严潇君交流,太直白的手段会让这两个人把他当成没有城府的愣头青,吓得一走了之。

    尽管有些累,不过杨帆走出“金钗醉”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今天的饮宴完全达到了目的。想露这么一手,就让孙郎中和严郎中纳头便拜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陈东现在比他有势力,何况他头上还有一个暧昧不明的崔侍郎呢。

    他只要孙宇轩和严潇君在一般情况下保持中立,关键时刻能稍稍表态支持一下那就足够了。他是刑部司郎中,他要在刑部司建立权威,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挑战陈东的权威,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时光匆匆,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了。

    这天一早,崔侍郎的议事房里,四司正堂正襟危坐,崔元综坐在上首,刑部主事冯西辉坐在最下侧,有气无力地念着案牍。

    这是刑部的规矩,每旬都会把这段时间刑部审处的各种死刑级以上案件拿出来,由刑部正堂汇同各司主官进行评议,如果有哪位官员觉得哪桩案子处治不妥当,可以当堂提出,大家评议。如果刑部正堂或一半以上的各司法官提出异议,此案就要重新审理。

    这是对一旬公务的一种例行公事的总结,实际上各司主官各自负责一摊,很少会对别人负责的公务指手划脚,如果是有什么人请托想要法外施恩,也早与负责此案的官员私下沟通过了,谁会在公事会议上发难呢?

    因之,这是毫无意义的一种总结会,自从杨帆到了刑部以后,他已经参加了两次这种旬会了,每次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过,旁人也是如此,通常都是由一位主事把案情念上一遍,各司主官就像没睡醒似的,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作为刑部正堂的崔元综有时会问上两句,几位郎中便说一声“下官没有异议”,崔元综便会叫人继续念下一份。这种没营养的事,就连其他几位刑部主事都懒得来参加,自然把这差事交给了职权最小的冯西辉。

    这是杨帆参加的第三次旬会,他决定,就在今天向陈东发难。前天,他已通过冯西辉,仔细了解过这一旬所处理的所有死刑级案卷,他选择的突破口是北市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

    应屠是洛阳三市中的北市坊令,别小看这个从八品的官儿,管理坊市那可是油水十足,没有背景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肥差。杨帆已经查过,应屠的后台是一位吏部员外郎。

    秦小白在北市购物时与一店中伙计发生口角,而那家店铺与应屠关系匪浅,应屠作为坊令,出面维持秩序,秦小白也不是善茬儿,竟尔破口大骂,应屠大怒,命人把他拿下,一顿棍棒,竟然当场打死了。

    涉及人命,这是死刑级以上案件,但是刑部司陈郎中处理的结果是“无罪开释”,理由是应屠身为坊令,有维持坊间交易秩序之责任。秦小白对抗坊令,扰乱治安,应屠施杖惩戒,秦小白身体虚弱,施杖人力道轻重各有不同,方才致死。

    故而,应屠虽有施刑不当之嫌,但是既非故意杀人,也非过失杀人,因其执行公务故,不予制裁。而免罪之所以获得顺利通过,苦主并不追究也是主因。这一方面,杨帆已经暗访过,知道死者秦小白的娘子收了对方大量钱钱,故而“私和”。

    按大周律,私和也是犯罪。把秦小白一案扳过来,背后还能触动那位吏部员外郎,这一战,他挑战的不仅是陈权的权威,而且涉及到吏部官员,只要一战成功,他就能把陈东挑落马下,树立他在刑部司的权威。

    刑部是掌管刑法的,要在这儿立威,当然要在法上下功夫。正如军中立威,莫如战功一样。

    杨帆准备发难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发难

    冯西辉富有催眠效果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无抑扬、无顿挫。

    他还没有念到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此刻念的是一桩婆婆殴杀儿媳案。

    因为还没有等到自己用来发难的那桩案子,杨帆也像其他官员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状似打着瞌睡。可是带听不听的,却有一句话忽然飘进了他的耳朵:“死者之子常之远说,七夕之夜,他伴母游定鼎长街,便曾受这潘姓男子骚扰,其父所欠巨额赌债,亦为潘姓男子所有……”

    杨帆机灵一下,顿时竖起了耳朵,冯西辉有气无力地继续说着,杨帆只听了后一半,已经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貌似是一个叫常林的男子,娶妻程氏,程氏娘子小字云霓。这位程氏娘子姿容美丽,引起了一个潘姓男子的觊觎。

    于是潘姓男子利用常林嗜赌,诱他欠下巨债,然后逼他献出妻子,常林无力偿还赌债,回家诉与娘子知道,谁知那位程氏娘子却是个极节烈的女人,宁死不从。这常林自知理亏,倒也不敢强迫妻子,那潘姓男子便派了一班泼皮无赖,日日登门索债,骚扰打砸。

    常林的老母窦氏老太太得知是自己儿媳七夕夜游长街,引起这潘姓男子垂涎,才惹来这许多祸端,便痛骂儿媳是个扫把星、狐狸精,害了她的宝贝儿子。这老妇人却也是个十分刁蛮的婆婆,一番痛殴,竟然打到了要害,把儿媳活活打死。

    这一下就闹成了人命案子,坊里报到了洛阳府,洛阳府审得倒也干脆,判那老妇偿命,不过流刑以上案件得由刑部复审,案子又报到了刑部。

    司刑郎中陈东对此案却有异议,他的判词是:“尊殴卑,非斗也。且老妪膝下有子,死者乃其子之妻,因其妻而杀其母,不合孝道。故判决罪减一等,为流刑,又因为老妪年迈,一旦流放异地无异于送死,那就违背了罪减一等的本意,故而再减一等,判为徒刑,判其在司农寺劳作两年赎罪。”

    因为陈东判词的出发点是从孝道上做文章,而孝道却是从皇帝到百官乃至天下万民都要遵行不逾的大道,是伦理道德的基石,故而崔元综也没有什么异议,已经做了初审圈阅,只待今日诸司合议之后,就要发付洛阳府执行。

    冯西辉念完了案情,微微扬起脸来,端起杯喝了口水,先润了润喉咙。

    崔侍郎等了一下,不见众人说话,便清咳一声道:“诸君有什么意见?”

    “下官想再看看卷宗!”

    因为此案是陈东审结的,所以他不用表态,皮二丁和孙宇轩、严潇君三位郎中刚刚准备拱手,按照惯例说一句:“下官没有异议!”杨帆已经抢先开了口。

    在这种例行公事式的会议上,真的对一桩案件提出异议,已经是极希罕的事了,而提出异议的竟然是杨帆,是整个刑部公认的不学无术二“教主”,崔元综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冯西辉也有些诧异:“杨郎中事先选定准备用来发难的案子可不是这一件啊!我跟杨郎中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临时变了卦?”

    他有些纳罕地看看杨帆,只道杨帆是记错了。

    杨帆却向他和煦地一笑,缓声道:“冯主事,请把卷宗与我一阅。”

    “啊?哦哦,是……”

    当着诸司长官,冯西辉也不好挤眉弄眼地向他暗示,只好捧了卷宗送到他的面前。

    卷宗正是打开的,杨帆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陈东见他这般作派,眉头不由微微一挑。而皮二丁则望了一眼崔元综,崔元综面上毫无表情,不过瞧了瞧略显不自在的陈东,又看看低头认真看着卷宗的杨帆,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了悟的神色。

    陈东也好,杨帆也罢,都是他独掌刑部的障碍,但是陈东在刑部根基深厚,杨帆靠山众多,以崔元综的魄力,是没有胆量和他们全面开战的,如今既然这两虎要相争,崔元综是乐得坐山观虎斗的。

    他把眼皮微微一沉,轻轻捋着胡须一言不发,皮二丁见状,便也打起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孙宇轩和严潇君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玩味。

    房间里静静的,偶尔会响起“咕咚”一声,却是冯西辉喝水的声音。

    冯西辉也没想到自己喝口水此时也会如此清晰,见众人向他望来,不禁尴尬地笑笑。

    “果然是她……”

    杨帆看到卷宗中提供证词的常家小子常之远提到七夕之夜,其母被潘姓纨绔调戏,继而被一自承是刑部公人的男子所救的经历,便知道这死者就是那天晚上所遇到的那个妇人了。

    杨帆闭了闭眼睛,眼前陡然浮现出那个妇人的模样:身段袅娜,肤色白皙,臀腴腰细,颈项修长,干净剔透的仿佛剥了壳的鸭蛋。虽然儿子都十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可是看她年纪还只像二十五六岁,端庄娴慧,份外美丽。

    当日是七夕,七夕固然是情人的节日,可平民百姓有节可过,也不会放过这难得的解除宵禁、长街欢乐的时候,可是……当日只见这位名叫程云霓的女子带着她的儿子常之远游玩,她的夫婿常林又在哪里呢?

    从这供状中看,常林是个嗜赌如命的人,平日就极好赌,他在码头扛活所赚银钱倒有大半拿去赌了,家中还是靠娘子做针织女红贴补家用。那一晚他的娘子受人调戏时,只怕他正在某个赌徒聚集之地红着眼睛掷色子呢。

    这个潘姓男子分明就是吏部考功员外郎的小公子潘君艺了,这案卷中只字不提他的家世,纵然谈不上官官相护,也是有着为其父隐讳的意味。考功员外郎啊,在高官如云的京师的确算不上大官,可他权力却不小,那是专门负责考核官员政绩的官员,如非得已,谁愿得罪。

    这卷宗里只字未提对潘姓男子的处置,这一点杨帆倒也无可奈何。真想追究,也是无从追究起来的,潘君艺当街调戏程娘子不假,可是却非当街施暴,怎么处理?肆后他色心不止,又设赌局引常林入觳,用意倒是十分明显,不过却也没有触犯法律,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终究没有上门逼奸吧?

    这桩案子里面只死了一个人,却是那个最无辜的女人,见色起意、设局害人的,游走在刑法的边缘;嗜赌如命、中人奸计的,虽然可恨却也无法惩处;而那老妇分明是刁钻之极,一味偏袒儿子,却迁怒于无辜的媳妇,将她活活打死。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样一个可敬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那妇人何其无辜!

    这天道何等不公!

    一团怒火在杨帆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他把卷宗“啪”地一合,抬起头来,对崔元综郑重地道:“侍郎,下官以为,陈郎中如此处断,实为不公!”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孙宇轩和严潇君并不知道杨帆要于今日发难,也不知道他选的突破口是什么,但是“金钗醉”之后,他们却清楚杨帆早晚必向陈东发难,此刻一听,他们双眼顿时一亮:“终于开始了!”

    他们正想见识见识杨帆的手段。

    而冯西辉是唯一知道杨帆已经选定了利用哪桩案子向陈东发难的人,为此他还帮着杨帆找过论据充足的律书,叫杨帆仔细背熟,以此律理作为反驳的依据,谁知道杨帆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居然选错了案子。

    冯西辉急得连连咳嗽,杨帆却充耳不闻,反引得陈东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冯西辉心中一凛,便也不敢言语了。

    崔侍郎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轻轻问道:“不知杨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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