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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6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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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抓起朱笔,笔尖如锋,在纸上悬停了片刻,便笔走龙蛇,书写起来。片刻之后,一道圣旨写罢,武则天对上官婉儿道:“加印,送御史台,叫来俊臣从速办理!”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对小海使了个眼色,小海马上取来玉玺,上官婉儿趁机看了一眼那道圣旨,一瞧武则天的遣词用句,就知道宗氏三兄弟或可留得一条性命,那个因带头劝进而高升的傅游艺是一定完蛋了。

    所谓着来俊臣再查,不过是按照律法走一遍程序,圣旨中已经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而来俊臣这种善于体察圣意的人,是会按照皇帝想要给予的处罚,“找出”所需要的罪证的。

    武则天为了她的万世基业,决心大义灭亲,处治这些违反大周律法的臣民,但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她本人就在做着违反大周律法的事情。

    薛凌雪和高延礼见武则天已经做出了处治,便躬身退下。武则天疲惫地仰到椅背上,黯然闭上了双眼。婉儿见了,忙走到她背后,伸出纤纤十指,轻轻为她按摩着肩头。她发现,武则天的鬓角已经变成了一片银霜,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虽然婉儿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则天处死的,但是作为一个信奉君权至上的人,她无法生起对武则天的敌意。而且,她的祖父和父亲在她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就已死去,她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

    相反,对这个从她十四岁时起就朝夕相处的武则天,她是有一种特殊感情的,那种感情既像是对慈母的孺慕,又似对严父的敬畏。现在,她发现,尽管武则天每天花费大量时间,耗用无数天材地宝保养她的身体,她的年华还是在一天天逝去……“婉儿……”

    “什么?”婉儿一惊,赶紧问道。

    武则天悠悠叹息了一声,梦呓般呢喃道:“朕……不能容忍任何人毁坏我亲手打造的帝国!可是,总有朕信任、重用的人试图破坏它,你说……,究竟有谁是朕可以信得过的呢?”

    婉儿轻柔地按着武则天的双肩,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正想委婉地回避这个问题,却发现武则天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来俊臣的效率比周兴更高。第二天一早,他就向武则天禀报了审理结果:宗秦客、宗楚客、宗晋卿三人联手贪默建造宫室的款项,罪证确凿,并从三人府上搜出了大量赃物;三人已承认所犯罪行,恭请圣裁。

    武则天下诏,宗秦客贬为遵化县尉,宗楚客、宗晋卿流放岭南。

    武则天旨意一下,来俊臣马上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份奏章,说是司礼少卿傅游艺梦见他登上湛露殿并坐上龙椅,穿上龙袍,受到百官膜拜,醒来以后沾沾自喜,把梦中所见告诉了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深明大义,跑到御史台检举了他,来俊臣锁拿傅游艺入狱勘问,傅游艺对其野心供认不讳并畏罪自杀。武则天下旨,人犯既死,不再追加罪名。傅游艺家人深明大义,举告有功,不予追究!

    傅游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一年多以前,他因带头劝进,由下六品的小官一路高升,登阁拜相,位极人臣,升迁之神速,被人称为“四时仕宦”,一年多后,他因为“做了一个梦”,在狱里“畏罪自尽”了。

    从高升到横死,傅游艺奇幻般的经历,何尝不像一个梦?

    宗秦客和傅游艺等人如今都是武承嗣一党,他们的飞来横祸分明就是宰相们的反击。傅游艺“自尽”,宗秦客被贬为一个小小县尉,宗楚客和宗晋卿被流放岭南,一连串的有力反击,令非武氏一党的官员扬眉吐气。

    但是武承嗣岂肯甘休,马上指使周兴重施故伎,很快就从韦方质那里拿到了一份新的口供,招认宰相岑长倩是他同党。这一次周兴汲取了上一次攀咬苏良嗣失败的教训,一俟拿到口供,立即对岑长倩的府邸进行搜捕,竟然变戏法儿似的搜出了盔甲百余副,长矛数百枝、劲弩数十具。

    岑长倩不仅是宰相,而且还有军衔。他曾长期担任过兵部尚书,直到现在还有一个辅国大将军的军衔。岑文倩是太宗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两代宰相,人脉广泛,门人众多,又身兼文武两职,一听说他是韦方质的同党,武则天大为紧张,马上命周兴加紧盘查,并加强了京城防务。

    岑文倩入狱后,一见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新奇刑具,就知道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根本捱不过这些刑具的折磨,岑家门人众多,到时候受刑不过,违心攀咬一番,必然害了许多与岑家交好的大臣,而自己背着这谋反的罪名终究难逃一死,还不如早早了断,把心一横,竟碰柱而亡。

    武则天闻讯大怒,下令掘其父、祖之墓,曝其父祖尸骨于荒野,周兴犹不死心,见岑文倩自尽,便对其子岑灵源用刑,迫其交待同党。岑灵源受刑不过,便胡乱招认了一些大臣,一时间,如司礼卿欧阳通、右御使中丞格辅元等数十位大臣皆以谋反罪入狱。

    宰相们不甘示弱,利用他们掌握的对方官员的不法证据,不断对其进行弹劾,原本一派升平气象的官场被搅得乌烟瘴气。武则天原以为她登基以后政治清明、百官清廉,却没想到谋反的谋反、贪污的贪污,愤怒伤心之下,杀心大起。

    一时间,洛阳城腥风血雨,自武则天登基之后已冷清许久的几处弃市所在再度门庭若市,每天都有被押赴刑场处决的官员。此时,已经进入炎炎夏季,可是对许多人来说,每天都心寒如冰。

    宰相们同武承嗣的决战,杨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知道要想制止这一切,唯有第三股力量插手。这个第三方力量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武三思,只要他肯出手,不但能改变眼下这种局面,而且还可以沉重打击武承嗣。

    然而,武三思对眼下这种状况非常满意,对决的双方为了避免第三方势力加入对方阵营,在厮杀中都竭力避免把隶属于第三方势力集团的官员们牵扯进来,武三思既然毫无损失,自然乐得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沈沐此时正在长安与姜公子斗法,武三思又按兵不动,杨帆别无他策,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太平公主。眼下,如果还有人能制止这场惨烈战斗,也就只有这位洛阳之花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镇国妖娆

    湖上一座轩亭,太平公主坐在一领笛竹凉席上,一肘支着几案,微微蹙着眉头。

    此处是公主府的后花园,太平的衣着比较随意,一头秀发松松地挽着,只穿了一领雪纹罗裳,赤着双足。

    太平身下这领竹席其泽莹润如玉,乃是取自盛产名竹的蕲州,滑如铺薤叶,冷似卧龙鳞,柔软坚韧,光滑清凉,可以横竖折叠而不变形,这样的一领竹席至少价值百金。

    蕲州竹席刚刚制作完成的时候是青色的,随着时间流转和使用,渐渐变成茶色,然后颜色愈来愈深。太平身下的这领竹席已经呈棕红色,可见其年头之久远,这样一领竹席,市面上至少卖到五百金。

    不过这领竹席乃是太平的嫁妆之一,宫廷御用之物,其价又远非五百金可得了。

    轩外水面上碧绿的荷叶大如玉盘,铺得层层叠叠,荷花在叶隙间钻出来,鲜艳欲滴。湖上有微风,轻轻掀动着荷叶,也拂动着太平公主袅娜腰肢上的衣带。

    身在轩中,四周都有蝙蝠般延伸出去的很宽的滴水檐,不但可以避雨,而且可以遮阳,本来是极凉快的,不过此时正值晌午,依旧很是炎热,所以在太平公主身周还放了几盆冰块,方才凉意袭人。

    外管事李译跪坐在对面,向她禀报着什么,内管事周敏在她身侧坐着,时而会拿起一只银槌,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敲击几下,让它裂开,使得凉意散发的更快。

    太平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瓯葡萄酒,还有一盘雕成鱼儿形状的冰。太平听着李译叙说,有时会慵懒地拿起银制的夹子,夹一枚冰鱼儿投进琉璃杯,轻轻摇一摇,等那冰雪儿融化,酒杯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便拿起酒杯呷一口酒。大概她已经喝了不少酒,白皙娇嫩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娇红。

    听李译说完,太平公主道:“嗯!迄今未止,咱们有多少人受了池鱼之灾?”

    李译在心里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欠身道:“七个人,不过官职都不算太高,官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位郎中。”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嗯,宰相们和武承嗣都担心中立势力投入对方阵营,所以他们都在竭力避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也是本宫做事一向太小心了些,这些官员身份隐秘,他们双方都不知道这是我的人,以致受了牵累。”

    李译小心地道:“是!那么,要不要想办法营救他们出来?”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救?怎么救?都是以贪墨、谋反罪名入狱的,阿母此刻火气正旺。再说,本宫的势力,现在还不能太早的暴露。”

    李译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无端受牵连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

    太平公主道:“嗯!再这么斗下去,国本都要动摇了。他们都不了解阿母的性格,阿母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你说这朝中全是奸佞,那么她宁可把这朝堂打扫一空,拼着元气大伤,也要重整旗鼓,想让阿母觉得事态已不可控制,主动来平息事态,那是不可能的。”

    周敏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公主,婢子以为,如今双方都有些骑虎难下,要想平息事态,只有公主出面斡旋才成了。”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身子,换了另一只手支着桌面,这一动弹,柔滑薄露的春衫一滑,胸口便露出一抹白腻诱人的峰丘。不过,这轩中没有别人,李译是她当年陪嫁过来的一个太监,太平从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丝毫不以为意。

    太平公主也不遮挡,只是对周敏格格笑道:“阿母一向反对我干政,本宫羽翼未成,此时不能出面。”

    周敏道:“公主不能出面,那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悠然道:“武三思这回居然沉住了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没这个心计的,想来是他麾下五犬给他出的主意!现如今宰相们与武承嗣斗得势均力敌,只要有一方败北,事态就能平息了。本宫只要想个办法,让武三思出手,大局可定!”

    李译皱眉道:“公主,武三思既然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他肯出头么?”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宫自有办法!你且去安抚好咱们的人,叫他们放心,明日朝堂之上,便会风云突变了!”

    李译顿首道:“喏!”

    李译起身退下,这时一个青衣丫环匆匆赶到凉轩,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有一位左羽林郎将名叫杨帆的,登门求见!”

    “哦?”

    太平公主双眸一亮,坐直身子道:“快快有……,咳!带他来见我!”

    “是!”

    青衣丫环退下,太平公主睨了周敏一眼,道:“去忙你的吧,不必侍候了。”

    周敏应声退下,太平公主正了正衣衫,端然坐定,宛如一朵素净的白莲花,冉冉于池中水上。

    ※※※※※※※※※※※※※※※※※※※※※※※※※※杨帆跟着太平公主府的家人向后宅走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太平公主府,如果不是朝中的形势渐渐失控,而他又别无人手可以求助,他还真不想来。

    已经离开了前院,放眼所见,不再是华丽庄严的殿宇式建筑,这里树木山石葱蔚洇润,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偶露一角峥嵘轩峻,气派果然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可以比拟的。

    前边一个衣帽周全的小厮引着杨帆,经过林中一座红楼时,忽听楼上传来一阵歌乐声,随即又有几声女子的嘻笑,有些冶艳,又似娇喘,随即“啪”地一声,一只酒杯从楼中飞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杨帆身形一闪,扬首向楼上望去,只见一个只着亵衣,妙相毕现的妖娆女子嘻笑着逃到楼头,紧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满脸酒醉的酡红,踉踉跄跄地冲过来把她拉了回去,杨帆一眼看去,还看见另有两个身着春衫的美人儿追上了扶住了这个男人。

    杨帆认出这人就是驸马爷武攸暨,不禁吃了一惊。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大唐的公主自然有妒性大的,却也温婉娇柔的,因此驸马命好不好,就看他尚的是哪位公主了。有些驸马爷摊上个温柔贤淑的公主,不但在家里过得优游自在,若想尝鲜纳妾也是可以的。有些公主妒性大,驸马要偷食就得格外小心。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公主,公主就是公主,公主自有公主的尊严,大妇自有大妇的规矩,没有哪个驸马敢做得如此过份,在公主府里这么花天酒地,公开聚集一班侍妾饮宴寻欢,明目张胆地挑衅公主的权威。

    可是现在……“郎将,这边请!”

    前边那小厮神态从容,非常平静,看起来这种情景他早就司空见惯了。杨帆捺下心中的疑问,随着那小厮离开了,轻轻的风把楼中的冶艳笑声飘送到他的耳中,终至不复与闻。

    再往后边,楼阁更少,倒是山水景致逾加繁茂。

    唐时园林多取自然风光,不多做修饰,所以行在这林木之中,杨帆倒有一种走在山间小道上的感觉。

    前边又有青衣小婢侍候,那小厮止步,由那青衣俏婢引着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旁。

    湖边一座轩庭,大半凌驾于水上,四面轩窗洞开,青衣俏婢示意杨帆止步,自到轩前禀报:“公主,杨郎将到了!”

    “请他进来!”

    杨帆走进轩厅,看见李令月一身清凉的休闲装束,又看看案上葡萄美酒,眉峰不禁微微聚了一下。

    太平公主轻轻摆了摆手,摒退了俏婢,向杨帆嫣然颔首,道:“二郎请坐!”

    轩厅中除了太平公主身前一张几案,就只有侧首原来周敏坐过的地方放着一张几案,杨帆也不行礼,大步走过去,在几案后坐了,沉声道:“公主好悠闲!”

    太平公主淡笑道:“夏日炎炎,暑气甚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又无需操劳国事,不在这里悠闲自在,避暑乘凉,还做什么去呢?”

    她一面说,一面拿过一只琉璃杯子,斟满一杯鲜红如雪的葡萄酒,又夹了两只冰鱼儿进去,轻轻推到案边,白玉似的素手轻轻一让,微笑道:“请酒!”

    晶莹剔透的冰鱼儿在殷红如雪的酒液中或沉或浮,再配上玉黄色的琉璃杯,当真是琉璃钟,琥珀浓,小槽滴酒真珠红。杨帆也不客气,猿臂轻伸,端过酒杯,一仰脖子就把一杯酒尽数灌入口中,咕咚一声吞了下去,然后把那还未及融化的两枚冰鱼儿嚼得咯嘣直响。

    太平公主掩口失笑,道:“如此美酒,如此饮法,当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风景!二郎啊,这酒可不是这样喝的,来,我教你!”

    太平公主用很优雅的姿势,轻轻伸出两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边,轻启檀口,将鲜红的酒液慢慢倾入红唇,然后放下酒杯,微微张开嘴巴,让杨帆看她的唇形和舌头。

    太平公主的舌头像叶子一般从两侧向中间微微卷起,那鲜红的酒液就在她的舌头轻轻流动,太平公主怕那酒液溢出,待杨帆稍稍看清,便把舌头一卷,抿起了嘴巴,让那酒液一丝丝润入喉咙。

    等这一口酒饮尽,太平公主才微笑道:“美酒入口,用舌头搅动,缓缓咽下,如此才能品味出它甘醇、芬芳的味道,使得齿颊留香。”

    杨帆板着脸道:“公主殿下,末将今天来,可不是向你请教饮酒之法的。”

    “哦!说得是呢!”

    太平公主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顿时露出雪腻一截嫩臂,腕上还一只翠色欲流的玉镯,与雪肤相映生辉。

    太平公主托着下巴,慵懒地道:“你这大忙人,仕途上一帆风顺,家中又有日进斗金的店铺十数间,每日里忙得很呢。那么,你这个大忙人,今日百忙之中来见本宫,到底有什么事呢?”

    太平公主说着,还很俏皮、很天真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生怨偶

    杨帆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朝中如今成了什么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太平公主越是见他气极败坏,心中越是开心,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心理。她笑逐颜开地道:“你看你,这是什么脾气呀,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么?这几天天气太热了……”

    “天气炎热怎么了?”

    “天气炎热,本宫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所以一直闷在府上没出过门,所以还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太平公主媚眼流波,向杨帆荡漾地一闪,嫣然道:“不如,就劳烦你杨郎将说与我听听吧。”

    杨帆明知她装模作样,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朝中近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太平公主若无其事地道:“宰相与亲王赤膊上阵,亲自率领百官杀得你死我活,这事皇帝不急,你一个小小郎将,明哲保身就好了,何必强出头呢?”

    杨帆凝视着她道:“如果继续这么斗下去,就会朝局动荡,江山不稳,你身为大唐公主,难道忍心看到天下人心思危,百业凋零,内乱频生?一旦让武承嗣大权独揽,到时怕武三思手中的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了。你,难道就不着急?”

    “哈!”

    太平公主忽然一声大笑,脸色攸地沉了下来,冷冷地道:“如今这天下姓武不姓李,我着什么急?”

    杨帆道:“天下姓武了,太子却是姓李的,大事……未必不可为!”

    太平公主睨着他,唇边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闪而过,缓缓地道:“这么说,你倒是我李家的忠臣了?”

    杨帆沉声道:“忠臣不敢说;不过我却知道,这么争下去,于国于民有害无益。你不曾去过西域,你甚至不曾了解过真正的小民是怎么生活的,但是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坊间那些寻常百姓终日奔波劳碌求的是什么?不过是能有一间房子住,家里的米缸常常是满的。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苦寒之地的百姓们生活又是何等的艰辛?他们需要的更少,也许常常饿着肚子,也许寒冬腊月一家人要抱在一起发抖,他们也没有怨尤,只希望能踏踏实实地活着,不用总是担心异族人的屠刀砍下他们的脑袋,不用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被人掳走淫虐玩用,不用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抓去做牛做马!

    换成一年前的我,我的确只想独善其身,天下人与我何干?可是经过西域之行,亲历亲为的一切,亲见亲闻的一切,我的想法有了改变。我希望天下太平!我希望国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够活得快乐!

    我希望有一天,当我要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我不用担心一旦旱涝天灾,我的子孙就不能生存;我不用担心战事频仍,敌人随时会杀进家门,我的儿女无处逃生;我不用担心贪官污吏横行,奸佞枭雄满朝,叫我的儿孙们入仕做官不放心、做一个布衣百姓更不放心!”

    太平公主的一双凤目微微地眯了起来,酷肖武则天沉思时的神韵:“你想得可真是长远啊!家、国、天下,你都想到了!真是因为西域之行?我看是因为你成了家,有了女人,想到了你的家、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吧?”

    杨帆毫不回避地迎着她的目光,道:“这样想又有何不对?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我没有为了达到一家一姓的安康而投靠奸佞,我也做不到为了朝廷、为了天下,抛弃自己对妻儿的责任。

    家国天下,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本来就不是相悖的,如果相悖,必是违背天道人心,势难长久!”

    “天道?”

    太平公主的眼睛有些发红,愤然道:“你们男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天道!似乎如此一来,你们就大义在手,所作所为合乎了天道人心。

    呵呵,你现在娇妻在侧,前程似锦,自然相信这就是天道了,可李唐宗室被枉杀那么多人,甚至包括襁褓中的孩子和身怀六甲的妇人,谁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了?我现在孤苦一人,日日买醉,谁来为我主持公道了?”

    太平公主说完,一仰脖子,将杯中红酒狠狠地灌了下去。

    杨帆平静地道:“宰相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杨某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有一分希望,也要努力争取,尽人事,听天命,无愧本心而已。你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当初是你说要利用武三思,既可分化武氏,又可扳倒武承嗣,如今武三思人证在手迟迟不肯动手,而你这时却又说什么明哲保身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啦?”

    太平公主眉梢轻扬,漫声道:“没错,出主意的是我,可拿主意的却是你杨大将军。人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你杨大将军的一个狗头军师,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同意了的,如今事情办砸了,可不能怪罪到人家头上。”

    杨帆忍不住了,“啪”地一拍几案,打断了太平公主的话。

    太平公主轻拍酥胸,娇怯怯地道:“你吓我呀?哎呀,人家真的被吓着了。”

    杨帆被她这般态度弄得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忍了半晌,才压住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公主,如今情况危急,如果我们在朝中的力量损失殆尽,那么到时候就算武三思扳倒了武承嗣,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比武承嗣更狂妄、更跋扈的武三思独霸朝堂。眼下,狄公身陷局中,沈沐远在长安,你若再袖手旁观,局面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太平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倾过身子,妩媚地道:“你这是在求我么?”

    杨帆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比起太平,他终究少了几分人生阅历,被她一通撩拨,心浮气躁的,哪有闲心跟她打情骂俏。

    太平瞧他像只青蛙似的,胸腹一鼓一鼓的,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模样,不禁“噗哧”一笑,一边撩人地掠着秀发,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求人也能求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欠你的么?”

    她瞟了杨帆一眼,冷哼道:“你进来时,见了我拜都不拜,好歹我也是位公主吧?你往那儿一坐,气势汹汹就像讨债似的,请问,我欠你什么?我就活该替你收拾乱摊子不成?”

    杨帆沉声道:“公主,如果任由他们斗下去,与你可也没有半点好处!再斗下去,你苦心经营的那点势力也会遭了池鱼之灾!”

    太平用纤指卷着头发,满不在乎地道:“我不在意呀!什么我的势力,那不过是本宫闲极无聊搞出来的一点小把戏,有他们在,本宫是公主,没有他们,本宫依旧是公主,难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杨帆见她这样无赖,不禁为之气结。

    太平公主妙目一转,笑盈盈地站起来,赤着一双纤如鹅掌、白似初雪的天足,在竹席上舞蹈般漫步走来,走到杨帆跟着,背着双手,笑眯眯地弯腰问道:“杨郎将,你新婚才几天功夫吧,与新娘子洞房花烛,新婚燕尔,可还快活么?”

    杨帆只一抬头,就见一双饱满的丰乳恰似一对吐露着成熟芬芳的玉瓜垂在面前,太平这套家居常服太松软了些,这一俯身领口大开,那对饱满浑圆的乳球受了地心引力,显得更形壮观,杨帆只一抬眼,就完全跃入眼帘,冲击感甚是强烈。

    杨帆赶紧收了眼神,说道:“多谢公主关怀,杨某与娘子夜夜春宵,男欢女爱,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太平公主听杨帆这样一说,心中妒意顿起,她本想撩拨杨帆,但杨帆一直不肯接招,如今杨帆只是“秀了一下恩爱”,却恰恰击中她的要害,她马上沉不住气了。

    太平公主霍地直起腰来,在凉席上急急踱了几圈,忽然想通了什么,顿时心平气和了,又缓缓走回杨帆身边,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气我,可我偏不生气。你想要我帮你,行!不过,礼尚往来,我帮了你,你如何谢我?”

    杨帆抬起头道:“公主想我如何谢你?”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渐渐春情上脸,两眼湿得好像要沁出水来,她纤腰一折,忽然就坐了下来,坐到杨帆怀里,把那碍事的几案向外一推,使一双软绵绵的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昵声道:“不如……你陪本宫快活快活,如何?”

    那丰盈绵软、富有弹性的圆臀正好抵住杨帆的要害,此时正值夏季,太平穿着薄软,杨帆穿的也不厚,那敏感处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肌肤的娇嫩幼滑。杨帆有心把她推开,可她纤腰扭着,一对挺拔的玉峰就抵在自己胸前,双手哪里还能动弹。

    太平公主见他又要张嘴,立即竖起葱白似的一根玉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柔声道:“你不是我的面首,我也不是你的娘子,与这些统统无关!好不好?我是女,你是男,我是阴,你是阳,我是坤,你是乾,我是地,你是天……”

    太平公主轻轻伏到杨帆肩头,柔声道:“天地合一,乾坤交泰,阴阳调济,男欢女爱……,一次,就一次,然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教任何人知道!”

    她柔柔地昵喃着,轻轻扯起窗边的纱幔,纱幔似雾一般将二人笼罩其中……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半冰霜一半火

    杨帆冷冷地道:“公主可知你的驸马就在前面红楼之中。”

    太平娇媚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他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还知道红楼中除了他的侍妾,还有一个他刚从‘翠烟楼’赎来的名妓。我不在乎,他寻他的开心,我找我的乐子,井水不犯河水。武家的这个驸马,本来就是我阿母想要的,我已经让她如愿了,还要我怎么样呢?”

    太平公主伏在杨帆肩上,软绵绵的好象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昵声道:“你不会觉得,白昼宣淫,于礼不合吧?你给我想要的,我给你想要的,咱们公平交易,不亏不欠,你看这样如何啊?”

    杨帆终于忍无可忍,大腿猛地一振,太平公主“哎哟”一声,娇躯就像皮球似的被颠了起来,杨帆双手一合,铁钳一般卡住了她的小蛮腰,把她顺势一放摁在自己腿上,抬起巴掌,“啪”地一声脆响,

    杨帆怒气冲冲地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

    杨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骂她才好,一句“你怎么就这么淫荡”到了嘴边,终究觉得太过伤人,又急急咽了回去,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可他下手却不轻,噼呖啪啦的手劲也不小,口中只问了四句,掌下已打了十来下。

    太平公主挨第一巴掌时就傻掉了,她从小到大从没被人打过,更何况是打她的屁股,那地方被杨帆一通巴掌拍下来,太平公主呆在那里始终没有反应,等她终于清醒过来时,屁股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有麻麻辣辣的感觉,这时反要杨帆一巴掌拍下来,胀麻肿烫的臀部才会感觉好受一些。

    杨帆一连十几巴掌拍下去,怒气渐熄,这才发觉每一巴掌下去,眼前那轮圆月都会颤动一阵,就像明月映入水中,水中生出涟漪,如何还能打得下去。

    太平公主生平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那种新奇、那种异样,那种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掌下被惩罚的刺激感,弄得她全身酥麻。杨帆手下一停,太平心中竟蓦然浮起一抹失望、不舍的感觉。

    她意犹未尽地扭了一下身子,缓缓扭过头来睇着杨帆,媚眼如丝。

    杨帆想要打下去,又觉得不妥,忽然一眼瞧见旁边盛冰的盆子,心中一动,伸手就抓起一块,放在了太平公主的臀上,太平只觉臀后一凉,不由惊叫一声,身子登时扭动起来,杨帆牢牢卡住她的腰和大腿,怒道:“你明明有了办法,到底出不出手?”

    太平麻辣的臀部被那冰镇着,倒觉舒坦起来,她把柳眉一竖,倔强地道:“就不!除非你答应我!”

    杨帆冷笑一声,仰起头来不去看她,他在冰天雪地的西域呆过,知道这冰块敷在身上一处不动,久了是种什么效果,这种滋味,金枝玉叶的太平公主身娇肉贵的,恐怕从来都没体验过。

    过了一阵儿,太平公主果然觉得被冰压着的肌肤生起一种奇怪的痛楚,不曾感觉到时还好些,一旦有了感觉,竟是越来越难以忍受,一开始还能强自忍耐,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扭起了身子,想要把它晃下来。

    可是有杨帆控制着她并固定着那冰块,她哪里能够得逞,杨帆迫问道:“你出不出手?”

    “就不!好冰……,饶了我,二郎,好冰……”

    杨帆也不敢真让她的肌肤冻伤,若非两人的情形如同一对怨偶,他甚至都不敢用这样的手段,眼见太平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真的有些痛楚难忍,便把那冰块换了一个位置,继续迫问:“你出不出手?”

    太平本就倔强,杨帆又主动让了步,她哪里还有服软的道理,太平咬牙撑着,就是不肯服输。

    其实太平在杨帆求助于她之前,她就已经决定要促使武三思出手,只是一遇到杨帆,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冷静睿智的太平公主了,偏要与他闹闹别扭,这种情态,倒有些像某些恋爱中的女孩子。

    太平只要觉得臀部冰得受不了,就呼痛喊“冰”,杨帆便换一个部位,因为怕她扭动,太平的小腹被杨帆的膝盖紧紧抵住,一开始还有心避开要害,后来不知不觉便主动迎凑起来,籍那厮磨获得一阵阵快意。

    她的小蛮腰和大腿俱在一双大手的掌握之中,那霸道的力道、那腰股上的炙热、那臀上的凉意、那腹下的抵触与摩擦,渐渐形成了一种极乐的快感,太平扭动中的呻吟渐渐带上了一丝旖旎销魂的味道。

    “你出不出手?”

    “我不……我……我……”

    太平被他折磨的明明很是痛苦,偏偏又有一种难言的快感。突然,那快感潮水般涌来,如闪电一般,传到四肢百骸,最后汇成一股洪流,仿佛整个身子都要炸裂开来。

    太平公主像鱼儿一般猛地挺起了身子,下腹紧紧抵住杨帆的膝盖,这一次力道之大,连杨帆都按不住她。

    那块化了大半的冰受此颠簸,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臀缝里,受此刺激,太平发出一声尖叫,身子急剧地抽搐了几下,忽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瘫在杨帆腿上。

    杨帆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情,也真怕把她折磨坏了,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太平只觉腹下酥麻,快意难当,似有缕缕丝滑的蜜汁沁湿了下裳,生恐被杨帆察觉,急忙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控制,伏在席上娇喘吁吁地道:“不要你管,你别碰我,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杨帆大喜,见她神色怪异,额头香汗涔涔,身子软得好象动弹不得,不禁又暗生悔意,便道:“你早答应我不就好了?这本就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你偏要多生枝节。你……要不要紧,我……扶你起来吧?”

    太平此时哪敢要他扶,真要被他发现自己下腹的异状,那真是羞都羞死了。这女人心思却也奇怪,她对杨帆敢赤裎相见,敢大胆挑逗,可是偏偏不敢让杨帆看见她泄了身的狼狈模样,尤其是在如此情状之下泄身。

    杨帆冷静下来,想想二人方才一番较量,不似敌人,倒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也觉有些讪讪然的不好意思,见她伏地不起,好象颇为委屈的样子,便道:“你既无事,那……我就回去了。”

    杨帆若是不走,此刻就是打死了她,太平也是坚决不肯起身的,一听他言,便没好气地道:“你滚!快些给我滚得远远的,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杨帆倒是从善如流,说道:“既如此,那……杨帆告辞了。方才若有冒犯之处,尚祈公主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面红似火,娇嗔道:“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杨帆目的已达,对她气极败坏的样子倒是不以为忤,他举手施了一礼,便举步向轩外走去。

    太平公主头也不敢抬起,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不复再闻,这才轻轻抬起头来。

    “你这冤家……”

    太平公主幽幽地唤了一声,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莫名其妙地便淌下两行泪来……

    ※※※※※※※※※※※※※※※※※※※※※※※※※

    杨帆离开太平公主府约半个时辰,公主府的一名家丁也悄然离开了;

    他慢悠悠地转到北市,同一家批发肉食的掌柜嘻嘻哈哈地聊了半天,就陪着这家店铺送货的车子离开了。这一次,他去的是光禄寺。

    光禄寺乃掌管酒醴馐膳之事的衙门,举凡祭飨、宴劳、酒醴、膳馐之事,都由光禄寺负责。各地定期供应朝廷的食物类贡品是由光禄寺负责的,皇宫大内上万人的日常饮食的食材采买也是由他们负责的,光禄寺下设的司牧局,还在龙门山专门设有一家乳牛厂,供应皇室牛乳及乳制品。

    光禄寺在采买各种食材中,本来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捞,再加上他们是皇差,向京城铺行买办时,压榨铺行商人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这个衙门油水十足。三思五犬之一的宋之逊就是光禄寺丞。

    光禄寺设光禄寺卿一人,少卿两人,光禄寺丞一人,宋之逊任光禄寺丞,承上启下,油水最大。可是人心不足,无官的想要权,有钱的想要官,宋之逊也想更进一步,所以他投靠了武三思。

    宋之逊字画颇佳,尤精草隶,他的兄长宋之问更是初唐极负盛名的诗人,但是这两兄弟才学是有的,气节上面却差了一些,一样的阿谀权贵,为了升官不择手段。太平公主着手发展自己的势力后,发现此人可以收买,便叫李译着意与他为善。

    宋之逊固然投靠了武三思,却也担心武三思一旦不能夺得太子之位,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做了太平公主的秘密爪牙,一面侍奉武三思,一面又听命于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府那个家丁赶到光禄寺,悄悄见到宋之逊,一番言语之后便又悄悄离去,宋之逊坐在签押房中仔细琢磨了一阵,又唤来几个心腹问了一些事情,心中拿定主意,便起身离开光禄寺,直奔梁王府。

    第三百一十九章 告密

    宋之逊一见梁王,就变声变色地道:“王爷,大事不好!”

    武三思见他如此模样也有些吃惊,赶紧问道:“何事惊慌?”

    宋之逊道:“下官一向负责皇室宴劳、膳馐之事……”

    武三思不耐烦地道:“这我知道,快说何事!”

    宋之逊道:“是!今日宗正卿宴请周兴和几位皇室子弟,酩酊大醉之际,下官的人偶然听到……”

    宋之逊所说的宗正卿就是武承嗣。

    武承嗣现在是武氏一族中男姓最长者,理所当然地兼任了宗正卿。宗正卿是专门处理皇室内部事务的官员,他既可以是皇室中人,也可以是皇室姻亲、国姓或外姓大臣,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皇室中辈高年长者担任,而且大多是朝廷显官,享有王爵。

    武承嗣就是如今大周皇朝的宗正卿,宋之逊所说的“几位皇室子弟”自然也是指武氏子弟,而非李氏皇族。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所言,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宋之逊告诉他,武承嗣与几个心腹吃酒,得意忘形之际,把他下一步的打算说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侍候的人中恰有一个来送御酒的光禄寺小吏还没走,而这个小吏正是宋之逊的心腹。

    宋之逊道,武承嗣酒醉之后洋洋自得地说,拥李派官员已被他打得溃不成军,而朝廷还需要百官来维持,如果继续斗下去,恐怕天子会出面制止,不如放过拥李派的这些残兵败将,转而对付梁王。

    他要周兴炮制证据,把武三思一党也牵连进来,划为叛逆一党,如今拥李派官员已元气大伤,只有自保之力,不能奈何得他,只要扳倒了武三思,天子别无选择,只能立他为太子,等他做了皇帝,绝不会亏待了这些忠于他的人。”

    这宋之逊模仿武承嗣的语气措辞惟妙惟肖,为了取信于武三思,甚至还替武承嗣编出了一份将来登基后赏赐的名单:诸如周兴为宰相,丘神绩为大将军,诸多皇室子弟所封的王号,他所列举的那些武氏子侄,也是早与武承嗣走动密切的。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的密报,目中顿时泛起凶光,恶狠狠地道:“本王还没收拾他,他倒先打起了本王的主意!好!我倒要看看,谁能扳倒谁?我马上进宫去见天子,来人!来人!把叶安……”

    宋之逊赶紧拦住他道:“王爷,今日魏王刚刚授意周兴诬陷你,下官来时他们还在吃酒呢,哪有那么快就弄出足以扳倒王爷的证据出来。如今天将黄昏,如果王爷此时匆匆入宫,还带了人证,这动静可小不了,王爷焉知魏王在宫里没有耳目?一旦他有了防范,或者及时与丘神绩划清界限,那就……,所以此事还须秘密进行为妥!”

    “唔……”

    武三思沉思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本王就再忍一晚!”

    武三思对宋之逊道:“这一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本王就吃了武承嗣的大亏。你放心,这份大功,本王会记在心里,来日本王若做了太子,断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上官婉儿和小海等一应内侍、宫娥静静地站在武成殿前,悄无声息。

    过了半晌,小海悄悄靠近上官婉儿,低声道:“待制,梁王如此诡秘,能有什么事啊?”

    自从“诏”字犯武则天的名讳,朝廷行文时诏字统统改成了制字,上官待诏自然也成了上官待制。

    上官婉儿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在御前做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要不知道!”

    “是!”小海把头一低,又悄悄退了下去。

    上官婉儿心中暗忖:“朝中形势如今十分严峻,武三思在这个时候求见皇帝,而且是密奏,恐怕朝廷上这场风波将更加险恶了。反正郎君只是个负责宫禁安全的郎将,不管谁波掀舟翻、船毁人亡,都牵连不到我家二郎,这个时候,我该更加的小心,免得被人拉下水去,倒让二郎为我担惊受怕!”

    上官婉儿正想着,殿上传来武则天有些肃杀的声音:“婉儿!”

    上官婉儿一惊,赶紧应道:“臣在!”立即举步赶进殿去,就见武三思躬身站在武则天面前,武则天面前那只暗刻莲花双凤瓷碗已然摔在案前地毯上,碗没碎,碗盖却摔成了两半。

    上官婉儿还很少看到武则天如此失态,心中更加吃惊,连忙躬身站定,武则天道:“叫内卫、百骑各遣十人,随三思回府提一个人回宫见朕!”

    上官婉儿心中惊疑,脸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淡模样,应道:“诺!”

    武则天道:“宣娄师德、来俊臣入宫见驾!”

    “诺!”

    娄师德虽常年在边陲,但是作为一位封疆大吏,在洛京也置有自己的宅第,他的宅第就在择善坊,与福善坊的杨帆算是一对近邻。

    “传旨,武攸宜接掌九门防务,李多祚接掌宫中防务,内卫、龙武卫立即集结待命!非朕亲笔旨意与虎符并至不得妄动!”

    “诺!”

    这一回上官婉儿的声音终于紧张起来,见武则天不再有其它指示,上官婉儿急忙转身离开,武三思向武则天欠身行了一礼,武则天摆摆手,他便也跟着上官婉儿走了出来。

    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大殿上只剩下武则天一个人,武则天一脸疲态,最出色的司饰女官也无法用精妙的化妆术掩饰她此时老迈的模样了。

    她沉默良久,低沉地喝道:“来人!”

    大殿上本没有人,所有侍候的人都在武三思报密时被赶出了大殿,但是武则天声音一落,两根殿柱后面却突然转出四个人来,一身劲装,肩头负剑,向她肃然而立。

    武则天吩咐道:“把武承嗣、丘神绩、周兴的府邸秘密控制起来,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四个负剑劲装武士向她欠了欠身,一言不发,身形只一转,便又消失了踪迹。

    上官婉儿亲自安排了百骑的黄旭昶、张奚桐等十名武士和高莹、兰益清等十名女卫跟武三思回去提人,等这二十人全副武装赶到他们面前后,武三思向上官婉儿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劳待制!”

    上官婉儿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神不宁,自她到了武则天身边以为,还从来没有发现武则天如此慎重,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一定有重大事件发生,身在局中,怎能不暗生警惕。

    上官婉儿正待回去向武则天复旨,刚刚走出不远,就见杨帆领着一队羽林卫士卒匆匆走来,二人迎面撞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私情,杨帆站住,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上官婉儿摆摆手,身后四个小内侍立即退开几步,杨帆见状,忙向前赶出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婉儿低声道:“你带着这么多人,去干什么?”

    杨帆道:“武攸宜下令,加强宫中警戒,叫我带人去武库搬运弩具,巩固宫城!”

    杨帆说着,向她亮了亮一枚武攸宜赐下的符令。禁军的宫中防御平时只有近程武器,是不准配发弓箭和重弩的,这些东西都在武库中存放,非诏命不得动用,而此刻居然要把床弩等重型远程武器取出来装备宫城防御,杨帆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如此紧张,难道有人谋反?

    上官婉儿看出他目中的疑惑,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日武三思突然求见大家,而且摒退了所有人,之后,大家就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上官婉儿把武则天下达的诏命对杨帆透露了一遍,关切地道:“定有大事发生了,加强宫中防御,应该也是以防万一之举,料来不会有人敢进攻宫城。郎君只管听命行事,不可有所懈怠,获罪于天子。”

    “你放心!那我这就去了。”

    “嗯,郎君自家小心!”

    上官婉儿看着杨帆领了那队士兵匆匆奔向夹城武库,也折身返回武成殿。

    杨帆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上官婉儿把武则天的那几道谕旨一说,他自然就明白发生什么了什么:武三思果然出手了!

    武承嗣是宰相、亲王、宗正卿,在宫里朝里党羽众多,丘神绩又控制着驻扎在孟津的数万大军,既然要动他们,武则天未雨绸缪,有此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平用了什么办法?这个女人还真是……”

    杨帆一路走着,想到太平公主,不由得暗自钦佩。当今天子女中豪杰,偏偏两个儿子——当今太子和房州的那位庐陵王据说平庸的很,性情也很懦弱。不想偏偏生出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人前,她是雍容高贵、风华绝代的大唐公主;幕后,她是胸怀韬略、智计百出的女中诸葛。可是……,为什么在我面前,她就像个欲求不满的深闺怨妇似的,念念不忘的就是床笫之欢?

    杨帆的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想起每次遇到太平公主,不管之前聊的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最后总能拉扯到男欢女爱的话题上,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婉儿赶回武成殿前,见小海正恭立在门侧,便道:“旨意可都传下去了?”

    小海道:“小的哪敢耽搁,已经全都传下去了。”

    武则天在殿上听到说话,扬声道:“婉儿回来了?进来吧!”

    婉儿不敢怠慢,连忙迈步进殿,看见平时总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武则天萎顿地坐在那儿,眼神飘忽,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不禁吃了一惊。

    武则天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定在婉儿脸上,凄凉地道:“皇帝,真孤家寡人也!天下复有何人可信呢?”

    p:关关昨日赶到杭州,入住酒店,晚饭后与同屋的白鹤一起码字至午夜十二点,上传更新完毕,刚要睡觉,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猫腻仁兄喝得跟济公似的,疯疯颠颠闯进来滔滔不绝兴奋异常地演讲了一个小时,方兴尽而去。

    他走了,我和白鹤睡不着了,再加上不适应这棉花枕头,于是我们一面“烙饼”一面聊书,聊到凌晨两点半方有睡意。清晨六点,我的生物钟准时发生作用,醒了……这一天,各屋串门聊天半天,摆造型与读者照相签名半天,晚上码到现在,困得眼皮打架,真的要睡了。方才洗了个澡,然后照着镜子一看我那头发,明天一定要去理发店染一下,要不然白得也太沧桑了些。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独白

    在婉儿眼中,武则天永远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信心十足,性格之强硬令得世间一切人望之却步的模样,却从不曾见她有过如此憔悴、如此黯然。

    上官婉儿惶然,急声道:“大家……。”

    武则天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婉儿,你说韦方质、岑长倩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谋反之举?”

    这话婉儿如何能够回答,她也根本不能表态,只好低声道:“婉儿愚钝……”

    “呵呵…”

    武则天笑了几声,笑声中竟然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慈祥:“你这孩子,你不是愚钝,你是太聪明,所以你根本不想掺和这事。可呢…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少,蠢人却太多!

    或者说,是他们的贪欲太多,他们想得到更多,就难免会做蠢事。韦方质是这样,岑长倩是这样、武三思……,也是这样!虽然目的不同,其实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婉儿把头一低,心中有些发慌。

    皇帝愿意与你推心置腹,这固然是一份荣宠,可是帝王的秘密知道太多,终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的软弱只是一时,她需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保持强势,那时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就要成为她的眼中钉了。

    但是,武则天并没有住口的意思,大概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太抑了太久太久,她也需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武则天没有等来婉儿的回答,便自顾说道:“也许……,他们并没有谋反之举。但是跟我武家不是一条心,这却是肯定的。否则,承嗣何必攻讦他们?

    朕还在,他们不能怎么样,如果朕不在了,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样?没有谋反之举,却有谋反之心或者这谋反之心,现在还没有滋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可这谋反的根芽却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他们只是在等,等着朕衰老、等着朕归天!”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惊:“难道大家已经决定传位于武氏族人了?”

    武则天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晒然一笑道:“不!朕还没有决定呢,朕之所以没有决定实在是因为我武氏一族的后辈之中,挑不出一个可以叫朕放心、叫朕满意的人呐!”

    她喟然叹息了一声,又道:“可是朕希望,不管朕怎么决定,都是由朕自己来决定。

    一个忠臣,就应该唯天子之命是从,天子在时,竭尽忠诚尽臣之忠,天子驾崩后,殚精竭虑侍奉天子指定之继主!而不是由他们来左右朕选出一个合乎他们心意的储君!他们借越了!所以,死不足惜!”

    武则天这段话一开始说时语调还比较低沉,说到后来时,却越来越激昂。婉儿的头垂得更低了。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声音又变得低回婉转起来:“韦方质出事了,岑长倩出事了,宗秦客出事了,傅游艺也出事了。有些人对朕这个女人做皇帝,心中是颇不以为然的,若只是背后说说怪话,嘲讽几句那也由他去,朕不怕人说。

    可是,说这话的是宰相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这样的人,纵然今日不反他也只是畏惧于朕的力量。一旦朕衰老病弱不能视事时,他们会做什么?可想而知!有些人,对朕做皇帝是竭力拥戴的,可是他们拥戴的理由是什么呢?”

    武则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朕以为,他们总该是对朕忠心耿耿了吧?却也不然,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能爬得更高,做更大的官,捞更多的钱!”

    武则天一掌拍在案上,愤懑地道:“朕一手建立的大周王朝啊!这满朝文武,要么是处心积虑,卧薪尝胆,巴望着朕早点死去,以便恢复李唐江山的所谓忠臣!要么是贪污腐败,卖官鬻爵,现在就在干着毁损朕的江山基业的所谓忠臣!

    朕的大周王朝,好多的忠臣啊!一些现在就在干着给朕掘墓的事,一些耐心地等着以后给朕掘墓。你说,这么多的大忠臣,朕不杀,又待何时?”

    “大家……。”

    婉儿听出了武则天话中悲凉无奈的心声,可她只是轻轻呼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解劝。

    武则天轻轻闭上眼睛,又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贪钱的,卖官的,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罢了。现在还有一些朕的大忠臣,为了掌握军权,为了成为太子,居然出卖朕的江山,居然引狼入室!”

    “大家是说?”

    “娄师德治理西域很用心,有他在,朕就不用对西域太操心。丘神绩为了把他这块绊脚石一脚踢开,掌握十数万精锐边军,居然泄密于突厥,引外敌侵我江山!”

    婉儿“呀!”地轻呼一声,反倒是武则天,大概是因为刚刚发泄了一通,神色依旧平静,好象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这时,内侍小海忽然出现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道:“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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