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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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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面,沐丝也集合了还能作战的全部将士,在穆恩派来接应的一个千人队的保护下离开薛延陀城,向穆恩的营地赶去。

    太阳高升,原本中立部落所在地连绵不断的毡帐已经不见了,雪原上一片狼籍,大部分部落已经离开,几名骑士策马赶来,只见草原上还有零落的两三个部落正在拆卸着毡帐。赶来催促的骑兵气势汹汹地道:“喂!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怎么这么慢!”

    张义手下一个突厥兵迎上去,笑容可掬地道:“我们是可萨部落的,就快好啦,就快好啦!”他说的是一个刚刚拔营离开不久的部落名称。

    “哼!你们快一点,还要赶着牛羊过去,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大叶护等着点兵呢!”

    那骑兵训斥几句,又向另一个拔营缓慢的部落赶去。

    张义的人慢条斯理地装着车,观望着其他部落的动静,等到除他们之外,最后一个部落也准备妥当,匆匆离开的时候,他们陡然也加快了速度,迅速整理行装。

    他们也出发了,但是方向既不是阿史德部所在地,也不是阿史那部所在地,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去了……p:本月倒计时第三天,各位书友,月票榜又暂落下风了,请投下您的月票支持关关!拜谢!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能坐视

    城里面,杨帆一行人也早已开始准备起来。

    他们准备了一辆勒勒车,高大的车轮几乎及至人的肩膀,这种草原工具速度很快,坚固耐用。杨帆之所以要在马匹之外准备一辆勒勒车,是因为他们将要赶在突厥大军前面,率先到达白亭示警。

    突厥人兵分两路,一共两条行军路线。其中一条沿弥蛾川从沙漠东侧下去,这一路人马是穆恩和沐丝。另一路兵马由朱图率领,从西侧与东路军齐头并进,他的行军路线是一片戈壁,两侧都是茫茫沙漠。

    杨帆不管走哪条路,都要经过漫长的无人区,那一带人迹罕无,水源地也极少,要想通过必须事先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

    熊开山一早就离城去察探动静了,等到突厥大军会师完毕,浩浩荡荡出发以后,熊开山立即拨马回城报信,杨帆一行人便立即出发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将快马绕一个圈子,兜到突厥大军前面,然后快速行进,抢在他们前面赶到白亭,把突厥大军将至的消息通报守军。

    他们轻车简从,一共不过六七个人,速度要比大队人马快上许多。只消能提前四到五天赶到白亭,守军就能及时做好防范,凉州守军也能迅速赶到支援,甚至京城都能迅速得到消息,唐军的烽火传讯系统可是快捷的很。

    杨帆他们骑着马,赶着那辆勒勒车到达城门口的时候,正好薛延陀部大首领拔也古带人回城。

    拔也古一早去给朱图和穆恩、沐丝三人送行了,送走三人之后拔也古领人回城。拔也古已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满头白发,精神却瞿烁的很,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庞,一双奕奕有神的眼睛,骨骼粗大,十分健壮。

    早晨的风很冷,拔也古端坐在马背上,腰杆儿却挺得笔直。当他走进城门时,杨帆等人便自觉地退到了路旁,想等着他们过去之后再出城,不想辍在拔也古卫队最后面的一个骑士左顾右盼的,忽然就把目光定在了高舍鸡身上。

    这个卫士叫古啊古啊,曾经不止一次见过高舍鸡。高舍鸡陪同杨帆前往拔也古府邸拜见穆恩时,杨帆每次都乔装打扮,不叫人看见他的容貌,扮成他亲兵的高舍鸡并不需要如此,尤其是杨帆每次见穆恩时他都守在帐口,见过他的人着实不少。

    那些人大多是穆恩身边的侍卫,已经随穆恩一起开拔了,但是当时担任警卫的还有拔也古的亲兵,这个古啊古啊就是负责拔也古与穆恩之间联系的一名侍卫,恰恰是见过高舍鸡的人之一。

    此次出城,杨帆依旧低头含颌,十分小心,万万没有想到,他没有出事,却被人认出了高舍鸡。

    “嗳!你不是……沐丝特勤的亲随吗?”

    古啊古啊勒住坐骑,笑嘻嘻地看着高舍鸡:“你是沐丝特勤极亲近的人,怎么没随特勤一起出征啊?”

    古啊古啊说着,目光扫过他们一行人的远行装束,再看看那辆勒勒车,眸中疑色顿起,沉声问道:“车上装的什么?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古啊古啊此时并没有疑心他们是唐人,却怀疑他们是裹挟了财物打算溜走的逃兵。杨帆一手扶着帽子,凑到言知何身边,低声问道:“他说什么?”

    言知何低声对他解说几句,杨帆心中顿时一紧。

    这时那古啊古啊已经扬声召唤起来:“喂!兄弟们,回来一下!”

    “呛~~~~”

    龙吟袅袅,余声未绝,半空中匹练般一道白光,血泉涌起,一颗人头咕咚落地,古啊古啊的一只手还扬在空中。

    “走!”

    杨帆疾喝,手提血刀,催马便向外冲去。

    他一听言知何所言,就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那群侍卫赶回来把他们围住,一检查他们车上的东西,必会生起疑心。他们只要稍微仔细一些,唤来沐丝留在此地的人,就能知道高舍鸡是个冒牌货。

    更何况,他只在脸上贴了胡子,眉眼五官并无变化,如果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们,难保不会认出他的容貌,所以杨帆当机立断,立即斩杀了这个发现异状的薛延陀部战士,虽然因此免不了一场恶战,但是对方不知道他们因何杀人,也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秘密才不会暴露!

    那些侍卫听见伙伴呼唤,都勒马回头,刚刚转过脑袋,就看见古啊古啊人头落地,无头尸体还骑在马上,一伙凶手护着一辆勒勒车向城外冲去。侍卫们又惊又怒,纷纷摘弓搭箭,瞄向那群人。

    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弓射本领几已成为本能,第一反应竟不是策马追上去,而是以弓箭制敌,此时杨帆一拨人刚刚冲进城门洞,根本避无可避。

    牵着骆驼一路尾随而来的天爱奴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便腾身掠起,半空中抖开裹剑的布片,足尖在一匹匹马上疾点而过,剑光飒飒,箭飘飞,弓弦断,一地断指。

    天爱奴半空中身形一旋,踢飞一个捧手惨呼的侍卫,飘身落在他的马上,双腿一磕马镫,便向外疾冲过去。

    她的使命是查清沈沐在西域的全部情形,如实禀报公子,其他事情一概与她无关。但她并不是一台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她也有感情。当她看见那十数支战弓瞄准了城门洞下,杨帆无从闪避,很可能中箭身亡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什么,就立即拔剑了。

    天爱奴斩弓夺马,向外疾驰,她的人伏在马背上,从后面望去,似乎只见一马腾跃,如蛟龙一般。

    天爱奴策马飞奔,忽然瞥见路旁一顶简陋的棚子,那是做买卖的商贩搭起的棚子,木杆为架,顶上蒙了皮篷,天爱奴一抖手,一串银亮的链子便飞了出去,再一收腕,链端铁爪便扣住了皮篷。

    各部落已经离开,那小贩正打算今天收摊离开,在棚下解着绳索,“呼”地一下整个皮篷便飞了起来,仿佛一朵乌云,随在天爱奴的身后向城门口卷去。

    “蓬蓬蓬蓬!”

    推开那些受伤的侍卫,气势汹汹搭弓再射的其他侍卫,箭都射到了飘飞如云的牛皮帐棚上面。那皮棚是牛皮的,极为沉重,也亏得天爱奴腕力强劲,又籍着马力才能拖起,她连人带马冲进城门洞,便松了扣住牛皮棚子的飞抓,胯下骏马只觉力道一轻,速度更快了,仿佛一枝离弦的箭,冲出了城门。

    发生在身后的这一切已经被杨帆看到了,杨帆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突厥男子突然跃身而起,剑断弓弦,为他断后的情形。

    他是谁?

    杨帆心中惊奇不已,当他的马冲出城门的时候,他还在扭头回望,阳光正照在城门处,人影一闪,那个生着两撇漂亮胡须的突厥男人箭一般冲了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的城里闹事杀人!”

    拔也古火冒三丈,虽然游牧民族彪悍,常有斗殴之举,但是敢公然挑衅他这位城主权威的却是罕见。拔也古拔出腰刀向外一指,气势汹汹地喝道:“追!无论生死,一个也不许跑掉!”

    他的亲兵立即拨马向外追去,拔也古对留在身边的侍卫喝道:“去!给我调兵,调兵追!”

    “嗖嗖嗖!”

    箭矢如雨,落在后面的天爱奴抱着马颈只是狂奔,幸亏双方距离不是太远,对方的箭多是平射而非抛射,她伏在马背上不虞被箭射中,可是马股上却一连中了几箭,那马吃痛,跑得更急,迅速与追兵拉开了距离。

    但是狼牙箭深入马股,跑得越快就越痛,那马猛一冲刺之后便感不支,适时又是一枝利箭射中马股,那马悲嘶一声,扑倒在地。

    杨帆见状,对护车急行的熊开山、言知何等人道:“继续前行,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快走!”

    高舍鸡驾着车,大叫道:“二郎,你去哪里?”

    杨帆拨马扬刀,高声道:“我去救人!”

    说罢不待他们回答,便向来路奔去。

    自幼的经历,使得杨帆最重“情义”二字,当初在洛阳宫里,只因那小太监和那位学士对他有所赞誉而受到关夫子的讥讽,他就不惜以区区一禁卫的身份为欣赏自己的人讨公道,更何况这是救命之恩。

    他不知道这个突厥人是谁,只知道他是在救自己,这就足够了。

    眼见前方那人摔下马去,冲在最前面的突厥追兵狞笑一声,收起长弓,拔出了雪亮的马刀,正在地上奔跑的那人看起来很瘦削,他有把握一刀就把这个人劈成两半,锋利的马刀切开皮肉、切断骨骼,把一个人毫无阻碍地削成两片,这是多么快意的一件事啊。

    他的血都要沸腾了。然后,他就看见杨帆勒转战马,手握钢刀又冲了回来。他马上转移了目标,斩杀一个有反抗力的目标,明显能给人更大的快意。

    “这个人是我的,谁也不要抢!”

    他嚎叫着告诉他的伙伴们,一踹马镫向杨帆迎去。

    “嚓!”

    二马交错,突厥骑兵继续向前冲过去,冲出四个马身的距离,速度渐缓,他的手紧紧攥着刀柄,目光凝视着他手中的刀,他手中的刀已经只剩下一小半,大半截刀身不知去向,他惊诧地转了转眼珠。

    一阵风来,他左唇上曲折如钩的胡子随风飘落,散作丝丝缕缕,然后一道血线从他的右侧额头向左侧唇角迅速地蔓延开来,他大叫一声,便栽下马去。与他错马而过的杨帆此时已经冲向那位见他回援,正朝他飞奔过来的突厥男子!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身陷沙漠

    杨帆的刀并不比这个突厥兵的刀质量更好,但是哪怕同一炉铸出来的兵器,握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有不同的威力。速度、力量、角度的运用、兵器相交时劈斩部位的选择,可以让神兵变成废铁,也可以让废铁变成神兵。

    一刀,杨帆就斩断了那个突厥兵的刀,连带着把他的头也劈成了两半。

    彪悍的突厥兵一见杨帆大胆回援,纷纷收弓拔出了腰刀,像狼群似的大呼小叫着扑上来。

    他们有十多个人,他们喜欢把人绞碎的感觉。

    “铿铿铿!”

    杨帆挥刀如电,一连磕开三口钢刀,顺手削去另一个突厥人脸上的一块横肉,伸手一拉,就把他要救的那个突厥男子拉到马上。

    双手一握,杨帆就觉得对方的手掌绵绵软软,掌骨纤细,有些不像男人的手掌,心中不由一怔,他无暇多想,掌中刀轻扬,又挑开纷刺而来的两口长刀,臀部离开马背,身形一探,手臂一长,“噗”地一刀斩断了一个突厥兵的手臂,将那握着刀的手挑向身后,喝道:“拿着!”

    声音出口,他才想到身后这人未必听得懂他说的话,却不料身后那人并未吭声,却一把接住了那条断臂,掣刀在手。

    杨帆心中大定,两人共骑一马,两口刀左右翻飞,与十几个突厥人厮杀起来。

    混战之中,刀枪并举,杨帆就不能如方才一般施展那神乎其神的武技了,双方厮杀成一团,什么招式全都没有用处,全是最直接的劈砍、刺杀,较量的是速度、力量和反应的敏捷。

    二人左右开弓又把三人斩落马下,回头一看高舍鸡等人已然远去,地平线上只见隐隐一处黑点,杨帆便拨马道:“咱们走!”

    二人拨马杀出重围,落荒而逃,却未逃向高舍鸡等人逃走的方向,敌兵还未摆脱,杨帆不能把敌人引过去。

    眼见二人逃走,一番混战中已知二人骁勇,那些突厥兵不敢再自恃人多,纷纷摘弓认扣搭弦,向他们射箭,箭矢在二人身边嗖嗖横飞,天爱奴反手以刀护身,拨打雕翎。

    杨帆眼见二人共骑,马速不快,身畔箭矢横飞,一个不慎,就得被对方的利箭把两人射穿,心中暗暗焦急。

    身后的天爱奴突然叫道:“往那边走,冲进沙丘群,先摆脱他们再说!”

    这时,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杨帆听见那熟悉的女声,不由惊道:“阿奴?你是阿奴?”

    “嗖!”

    又是一箭擦肩而过,天爱奴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怒道:“还不快走!”

    杨帆无暇再问,立即拨马冲向沙丘群,这时拨也古调来的大批人马也追了过来,远远看见他们与追兵一前一后冲向沙丘地带,立即尾随而来。

    七八个突厥兵追进了沙丘群,连绵起伏的沙丘起到了极好的隐蔽效果,他们的弓箭在这样的地形下已失去了效用,突厥兵们挂好弓箭,拔出长刀,四顾张望。突然有人向前一指,大叫道:“在那里!”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匹马的影子一闪就没进了沙丘之下,立即提马追了过去。

    “又到哪里去了?”

    几个突厥兵站在沙丘上正四下眺望着,身边的沙地突然一动,飞溅起一大片沙土,向他们劈头盖面的袭来,沙土后面裹挟着两片雪亮的刀光,把自己埋进沙地的杨帆和天爱奴突然一起发难,两名猝不及防的突厥兵应声栽下马去,二人飞身窜上马背。

    “杀!”

    二人异口同声,催马前行,沙丘上刀光剑影,杀成一团。

    一个突厥兵的刀被磕飞,急急仰身栽下马去,这才逃过了开膛破肚的危险,他咕噜噜地滚下沙丘,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只见一个伙伴坐在马上,一手提刀,一手掩着咽喉,身子晃了几晃,突然仰面栽下沙丘,滑到一半处止住,血从他的咽喉处咕嘟嘟地冒出来。

    这个突厥兵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手夺过了那死去伙伴手中紧攥的钢刀,小心翼翼地爬上沙丘,只见丘上横尸一片,远处两骑战马刚刚没过一片丘陵地带。他失魂落魄地看看遍地残尸,再扭头回望,只见他们的大股追兵卷起一溜尘土,正向这里猛扑过来……※※※※※※※※※※※※※※※※※※※※※“阿奴,你怎么在这里?”

    一片沙丘下,停下稍作喘息的杨帆惊讶地看着一副男装打扮的天爱奴。

    天爱奴正认真检查着马背上袋囊中的东西,检查一番之后,天爱奴回身走过来,说道:“他们的袋囊里没有多少饮水和食物,我们不能在沙漠里久耽,一旦有风暴或者阴天,我们就容易迷失方向,不等我们走出去,就得饿死、渴死在这里。”

    杨帆指了指她的嘴唇道:“你的胡子!”

    天爱奴的两撇胡子在打斗中已经掉了半撇,只剩下一半粘在唇上,天爱奴伸手撕掉那半撇胡须,瞪着杨帆道:“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杨帆道:“是那位姜公子叫你来监视沈沐的么?”

    天爱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杨帆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阿奴,你会出手救我,我……很是……”

    天爱奴突然打断他的话,硬梆梆地道:“你救过我,我只是知恩图报罢了,不要说这个了,咱们得趁着现在有太阳,还能够辨识方向,赶紧离开这儿,不然一旦迷失在沙漠里就麻烦了。”

    杨帆对沙漠的认识远不及天爱奴,并没有她那么谨慎的态度,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走上几步,挽起马缰道:“好,那我们咱们现在就……”

    刚刚说到这里,杨帆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他沉默了一下,长长地吸了口气,扭头对天爱奴道:“恐怕……咱们不得不继续往沙漠深处逃。”

    “怎么?”

    天爱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登时也不禁一呆,呆了片刻,便急急奔向另一匹马,大声说道:“我们走!”

    远处,由马和骆驼组成的混合骑士队伍已经出现在几条沙梁上,那不是沙漠中的商队,骆驼背上没有成箱的货物,只有一名骑士一口刀,那是拔也古派来搜索他们的战士。

    ……沙漠的气候就像娃儿的脸,变化无常。

    当天傍晚的时候便刮起了大风,大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黄沙,把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片混沌,两个人用沙巾蒙了面,在一片迷茫混沌之中赶路。

    这场风沙帮了他们的忙,拔也古的追兵彻底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但是他们也陷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无星无月无太阳的沙漠里,到处都是相似的沙丘,无法当成参照物,哪怕你再熟悉沙漠情形,也无法不借助外物,只凭一双肉眼便分辨出南北东西。

    夜色深了,风还在刮,杨帆和天爱奴在一边背风的沙丘下歇息下来。

    杨帆虽然在草原大漠地带生活了两个多月,但他很少深入沙漠无人区,偶尔进入沙漠边缘地带,也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安排一切,队伍中还携带着充足的饮水和食物,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沙漠中天地之威究竟有多可怕。

    两个人一路逃避追兵,又与天地风沙硬抗,走到这里时已是疲惫不堪。这两匹夺来的马是拔也古身边侍卫的,拔也古只是出城为大军饯行,所以这侍卫的袋囊中根本没有远行的东西,既没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也没有在野外宿营的睡袋。

    疲惫不堪的杨帆很想睡觉,可是沙漠的夜实在是太冷了,他身的皮袍子冻得梆梆硬,好象变成了一副沉重的盔甲,如果躺在地上,恐怕不到天亮他就变成一具冻僵的尸体了,困倦的他只能抱着马颈,依偎着马脖子,像马一样站着打盹。

    半睡半醒之中的杨帆被冻清醒了,他醒来时就发现天爱奴并没有睡,她痴痴地站在沙坳里,仰头看着灰蒙蒙依旧风沙不断的天空,虽然夜色深沉,看不清她的模样,可是从那孤寂的背影,杨帆能够感觉到她心中深深的担忧。

    杨帆站起来,拍拍身上落的厚厚的一层沙土,举步走过去,这里的气象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四周是连绵起伏高达数十丈的沙丘,风就从沙丘上肆虐而过,发出苍狼一般的嗥叫声,而这沙丘包围的低部却很安静,静静的没有一点风。

    杨帆仰起头看,就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夜空”在头顶隐隐地流动着,其实那并不是夜空,而是狂风卷着沙砾,在沙丘顶上横扫而过的情景。

    杨帆拉下蒙面的沙巾,低声问道:“怎么了?”

    天爱奴低低地道:“这天气很糟,我担心明早没有阳光。”

    杨帆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很深的担心和浓浓的恐惧,有些不了解这个一身武功、敢单枪匹马追踪他们来到突厥,又敢在薛延陀城动手杀人的女中豪杰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胆怯。

    他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进入沙漠只有一天的路程吧?就算没有水和食物,我们大不了顺原路退回去,一天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何况咱们还有两囊酒和一些肉干。”

    天爱奴轻轻摇了摇头,担忧地道:“你不了解沙漠,如果风不停下来,如果我们见不到太阳和星辰,我们很可能就要迷失在这沙漠里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饥饿恐惧

    天爱奴慢慢转过身来,对杨帆解释道:“沙漠里,风向是不定的,这么大的风,一些沙丘会改变形状,还有一些甚至移动了位置,如果我们没有可以确定方向的东西,我们连来路都找不到的。”

    杨帆想了想,指指身后道:“我记得咱们是从这一面下来的,明天就沿着方向一直往回走呢?”

    天爱奴低低地道:“一直?那只是你想像的一直罢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走的是不是直线,也许你走上一天,当你筋疲力尽的时候,你又走回到这里了。”

    杨帆拍拍脑门,若有所悟地道:“哦……,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

    天爱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过身,幽幽地道:“我那匹骆驼上面,本来带着好些食物的。”

    杨帆听到这里,看着她焦虑不安的样子,突然想起她对自己述说过的悲惨童年,一个瘦骨伶仃的女童,行走在饿殍遍野的荒野里,经受了亲人的遗弃,恐惧着倒毙路旁、成为狼、野狗以及其他难民口中的食物。

    杨帆不知道世间有饥饿恐惧症、饥饿后遗症一类的心理疾病,但他突然间就明白了天爱奴为何如此的恐惧、如此的焦虑,他想安慰安慰天爱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帆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杨帆只希望明天是有太阳的。

    太阳,意味着生的希望!

    ……“阿奴,你快看,这里有一根树桩,咱们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杨帆发现沙土地上有一截树干孤零零地矗在那儿,立即欣喜地赶过去。

    “不好说!”

    天爱奴也快步赶过来,俯身看了看,喜色消失了,说道:“这是一棵胡杨树。老话说,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这半截树桩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的呢。”

    天爱奴弯着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树桩,抚着比较光滑,少有裂纹和高低不平的疙瘩的一面道:“这一面,应该是冲着南面的,咱们往这边走!”

    杨帆没有问她其中的道理,一路而来,他已经知道对于沙漠中求生的知识,天爱奴远比他知道的多,所以毫无异议。

    天爱奴从那树桩上敲下一把树干拿在手里,时时回头看看那根木桩,确定自己没有走歪,当那木桩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再也看不见时,就把手里捻散的木刺时时往沙地上插下一根。这一路上,她总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标识,每走一段就做个记号,确保她走的是一条直线。

    这已是他们在沙漠中的第七天了。

    不幸的是,这几天天气都不好,不是风暴就是阴天,两匹马已经有一匹早在他们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就冻死了,另一匹既无草料喂食,也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从大前天起就腹泻不止,疲弱不堪。

    那天的风暴特别猛烈,刮得两人站不住脚,五步之外就不能视物。

    杨帆扶着天爱奴深一脚浅一脚不辨东西地寻找着可以避风的地方,当他们终于赶到一处沙谷时,那匹半死不活的马不知是不是被风沙打痛了眼睛,突然发疯似地从他手里挣开了缰绳,迅速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先前死掉的那匹马,天爱奴采集了一些马肉驮在这匹马背上,准备在万一的时候当作食物,也随着它的消失一并不见了,幸运的是,原本袋囊中就有的水酒和肉干,为了避免吃的时候冻得又凉又硬,都被杨帆揣进了怀里,这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食物。

    两袋水酒即便再如何节省,如今消耗的也只剩下半袋,这时的水酒度数虽不算高,也有御寒效果,靠着这水酒,他们能比较容易地克服冬夜的寒冷,可以想见,当这水酒喝光之后,日子该是何等难熬。

    肉干也吃的差不多了,天爱奴虽然在赶路时还能保持冷静,可是小时候落下的饥饿恐惧对她影响很大,眼看着食物越来越少,从幼年时起就深深铭刻在她心头的那种恐惧感萦绕不去,让她极为焦虑。

    沙漠的冬夜太寒冷了,两个人把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裹在身上都无济于事,失去战马以后,晚上休息的时候他们要紧紧抱在一起,尽可能在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全部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就是在这种紧紧依偎的时候,杨帆感觉得到,其实她没有一回真正能够睡着的。

    虽然被她强大的意志强行压抑着,可是那种深藏心底的饥饿恐惧把她童年梦魇般的回忆都勾了起来,她在时刻担心着断粮的那一刻,也许那一刻来临之际,就是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之时,杨帆能够看到她眼底深处隐藏的恐惧。

    这样的沙漠之旅,即便是有一位美丽的女孩相伴,也绝对不是惬意的,浪漫的。一路走去,总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似乎永无止境,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恐惧,连一向乐观的杨帆都开始绝望了,他不知道这沙海还有多大,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走得出去。

    但是只要他们还能走,就必须得坚持,他是男人,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崩溃的神情,尽管在这沙漠里天爱奴比他经验更丰富,但是杨帆知道,他现在已是天爱奴的精神支住,如果他也崩溃了,天爱奴心里崩紧的那根弦会马上断掉。

    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行走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

    渐渐的,天光又暗了,两个踽踽而行的身影,隐没在远方连绵的沙丘之中……※※※※※※※※※※※※※※※※※※※※※※※※※无尽的风暴又来了,这是他们直接穿行于沙漠之中的第十天。

    食物、饮水已经全部耗光,两个人又饿又累,尽管这寒冬使得水分的消耗不是那么快,可是饥渴的感觉依旧十分强烈,杨帆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他的嘴唇已经像皲裂的枯树皮。

    天爱奴的情形比他还要糟糕,这些天她一直处于恐惧和担心之中,每次进食,她都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小妇人,把食物和饮水的分配精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饶是如此,那些肉干和水酒还是吃光了,当囊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袋中最后一片肉干也被吃掉的时候,杨帆看到了她眸底那无尽的恐惧终于显现出来。

    “风不会停下来的,我们继续赶路吧,幸好现在是顺风,走的快些,也不会……咳咳,迷了眼睛。”

    杨帆艰涩地对她说着,他干渴的喉咙好象塞满了沙砾,一说话就疼。

    天爱奴坐在地上,捏着空空的口袋痴痴发怔。

    杨帆皱了皱眉,道:“阿奴,我们走吧!趁着我们还有力气……”

    “走不掉了,粮食吃光了,我们会死在这里的,饿死……饿死在这儿……”

    天爱奴不光声音在发抖,连身子都发起抖来,她的身心整个儿都沉浸在无尽的恐惧当中,童年时亲历亲见的种种人间惨剧,种种刻骨难忘的恐惧本来一直被她埋藏在心底,这一刻统统涌现出来。

    杨帆皱了皱眉,他知道天爱奴为何而恐惧,可是他无法想像,也想像不出天爱奴童年所遭遇的那一切,对她造成的精神创伤究竟有多大。眼前天爱奴所表现出的那种彷徨无助,那种极度的恐惧,他无法理解。

    而此刻的天爱奴,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悲惨的童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饥饿、无助,被亲人抛弃,被无数人当成食物一样觊觎的瘦弱女童,被无尽的恐惧包围起来。

    “阿奴!”

    “走不掉了,我们会饿死,我们都会饿死……”

    天爱奴好象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喃喃自语。杨帆皱了皱眉,突然硬把她拖起来,天爱奴吃惊地看着他,杨帆大声道:“走!继续往前走!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能走出去了,我就不信这沙漠还没有边了,走!继续走!”

    天爱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被他拖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风,越来越大了,只是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又被卷进了滚滚黄沙,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间曾经停下来,在一个背风的地方相拥在一起睡了一阵,他们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们继续踏上无尽旅程的时候,风似乎小了些,但是又饥又渴的两个人几乎已走不动一步。

    “没用了,我们会饿死在这里的……”

    天爱奴原本灵动的双眼有些呆滞,她唯一能重复的就只有这句话,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只有“要被饿死”这一个念头。杨帆已经没有力气反驳她了,他就像一具移动的僵尸,用坚强的意志强迫着自己的双脚一前一后的挪动着。

    除了饥饿还有寒冷,原本很厚实很挡风寒的袍子现在已经起不到多少保暖的作用了,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散发不出多少热量,极度的寒冷似乎能一直渗到人的骨髓里去,杨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冻得僵硬了,现在不只是天爱奴,就连他也已经绝望。

    忽然,杨帆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沙丘上,被他拖着手臂的天爱奴也随之跌倒,两个人从沙丘上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丘底。杨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跪起一条腿,就觉得眼前一黑,重又扑倒在沙地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君爱奴

    天爱奴没有挣扎,她就静静地躺在杨帆身边,满面的尘土,容颜憔悴,皲裂的嘴唇泛着血丝,可是看起来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清秀。

    “二郎,别费劲儿了……”

    她突然说话了,声音很清晰,不复那种痴痴的感觉,杨帆不禁转头向她看去,天爱奴眼中那种迷惘和恐惧不见了,眼神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她仰着脸,看看阴沉沉的天色,听着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忽然向杨帆笑了笑,笑容很恬静:“我们真的要死了……”

    这一回,杨帆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倔强地挪过去,抱住她的身子,想要把她拖起来,可是他的力量也已几乎耗光了。

    “二郎,你知道吗?”

    “嗯?”

    杨帆低下头,天爱奴无力地偎在他的怀里,轻轻抬起手,抚磨着他被沙砾打磨得有些粗糙的脸颊,柔弱地道:“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是喜欢了你呢。”

    杨帆想笑,可他只是咧了咧嘴,感觉到一阵嘴唇皲裂的痛楚,他的脸颊麻木的已经无法笑出来了。

    “是真的。”

    天爱奴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牵挂他,惦念他,喜欢知道他的事情,喜欢打听他的消息,喜欢看着他,喜欢想着他……”

    天爱奴说到这里,轻轻张开眼睛,凝视着杨帆,柔柔地道:“这大概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吧。二郎,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

    杨帆点了点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天爱奴笑了,那张满是灰尘的小脸,笑起来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昙花般幽谧而圣洁:“我曾经说,人不爱奴,天爱奴!可是今天……老天也不爱我了……”

    天爱奴微微转过头去,望了望那灰蒙蒙的天空,又转向杨帆,凝视着他的脸颊,手指轻轻蹭过他颌下硬硬的胡茬,低低地道:“幸好,还有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吧?”

    杨帆用力点了点头,嗓子眼发哽,眼角热热的。

    天爱奴放心地吁了口气,轻轻地道:“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希望……你能走得出去。我只求你……把我埋了,埋深一些,我不想被人或者鸟兽……吃进肚子……,我怕……真的好怕……”

    沙丘下,天爱奴睡着了。

    这几天,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着过,当她彻底放弃的时候,那心魔便也不生作用了,她已坦然接受死亡。她只是睡着了,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她这一睡,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杨帆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欲哭无泪。

    不知什么时候,风改变了方向,杨帆并没有察觉,他也没有走出去的意志了,如果两个人注定要死在这沙漠里,那么就让他们死在一起吧。

    杨帆把天爱奴轻轻放下,抽出了腰间的刀,他想趁着还有一点力气,掘一个深深的坑,把他和天爱奴都埋在里面。

    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他曾经为妞妞的娘掘过坟墓,那时的悲凉与此刻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现在,他是在为自己掘墓。

    “嚓!嚓!嚓!”

    呜咽的风中,只有冰凉的刀锋插进沙土的声音,枯躁、单调,带着凛凛的寒意。

    风似乎柔了一下,扑到他的脸上,隐隐有些凉意。

    不是寒,真的是一种凉意。、杨帆用掌背轻轻擦了一下脸颊,感到一抹涩涩的湿意,“我流泪了么?”杨帆停下刀,抬起脸庞,又是一片东西粘到了脸颊上,迅速化成一抹湿痕,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突然丢下刀子,手脚并用地往沙丘上爬去。

    杨帆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沙丘,风扑面袭来,凉意!真的是凉意,湿湿的凉意!

    一瓣雪花再度扑打到他的脸上,杨帆抚摸着脸颊,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着,整个人往后一翻,咕噜噜地滚下了沙丘,冲到天爱奴身边,抱起她,大声疾呼:“阿奴!下雪了!下雪了!我们已经走到边上了,快出去啦!阿奴?”

    阿奴的身子似乎都要冻僵了,任凭杨帆大声呼喊,依旧不言不动,她的意识已经安眠了,除了细不可察的一缕呼吸,她现在已经与一具尸体没有两样。

    杨帆拍拍她冻得梆硬的脸蛋,喊道:“阿奴!阿奴!”

    天爱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饿极了、渴极了,也困极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食物的恐惧,她想就此长眠在一个没有饥饿的世界里。

    雪,真的来了。

    越下越大,一些雪花被风刮着,卷到这沙谷里来,虽然不多,却带来了希望。

    可天爱奴依旧没有醒……※※※※※※※※※※※※※※※※※※※※※※※※※天爱奴睡着了。

    她已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饥渴,也感觉不到恐惧。梦里,她依稀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在院子里快乐地追着小鸡,轰得它们“叽叽”叫着跑来跑去。

    阿娘端着一碗热粥追在她的后面,又笑又气地嗔骂着她,要她停下吃东西,她忽然嗅到一阵香气,马上就觉得饥肠辘辘了,于是乖乖停下来。

    那粥很香、很甜,她捧着碗,大口地吞咽着,忽然,一大片蝗虫扑天盖地的飞来,大地皲裂、树木啃光,碗里的粥突然一滴都不剩了,整个院子都破败下来,空空荡荡……“不要!”

    天爱奴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然后,她就发现,她还躺在冰冷的沙漠里,躺在杨帆的怀抱里,杨帆半蹲着,抱着她,他的手腕正贴在自己嘴边,天爱奴感到嘴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你……你……”

    天爱奴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救我!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他的血救我!”

    杨帆见她醒来,惊喜地道:“阿奴!我们有救了!我们已经走到边缘了!你看,你快看,下雪了,真的有雪花!”

    天爱奴根本没有看天空,也没有去感觉究竟有没有雪花,她一头扑进杨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怕死,她怕的其实也不是饥饿,她怕的是那种在饥饿之下已彻底泯灭了的亲情和人性!在那饥饿之中,人都变成了野兽,人吃人,甚至吃自己的亲人。她忘不了被自己的父亲推进枯井时那无助、恐惧、悲伤与绝望。

    那一幕,成了她无法征服的心魔,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心底!

    这一刻,那心魔终于被杨帆的鲜血彻底消灭,她心底的坚冰终于融化,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是心结终于解开的泪,压在她心头的沉甸甸的重负终于解脱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好象这么多年的苦,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筋疲力尽的两个人重新站了起来,相互搀扶着,迎着雪花飘来的方向走去。

    其实,有两件事杨帆并不明白。

    一个是他的血液并不能为天爱奴解渴。倒不是人们惯常以为的血液含有盐份的问题,血液中才有多少盐份,那里边百分之九十多都是水份,问题是,除非你割破动脉,把你全身的血都灌给别人喝,否则那点水份根本不足以挽救一个人的生命。

    可是,天爱奴其实主要崩溃于她的意志,当那热的血浆把她唤醒的时候,当她看到杨帆甘愿为她舍却生命的时候,她的心结得以解开,也就有了求生的意志和勇气。

    杨帆所不知道的第二点是,沙漠里并不是永远不下雪的,下雪的区域也并不一定就是在沙漠的边缘,但是幸运的是,他们的确已经走到了沙漠的边际。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又走了大半夜的时间,脚下的沙地上白蒙蒙一片,已经积了一层雪。他们吃了一些雪,补充了水份和体力,继续往前走,当两个人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的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前方是一片戈壁,戈壁上有一片毡帐,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倒在柔软的雪地上,那颗心一下子就踏实下来…………飞狐口,是突厥人南侵陇右的第一道关隘,白亭守军共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有五千人驻扎在飞狐口,另外一万人驻扎在明威戍,明威戍前面有休屠泽、日亭海两处湖泊,通过马城河与凉州相连。

    长城是依据地理形势修筑于明威戍的,这里才是凉州守军的第一道坚固防线,不过由于明威戍前方有两个湖泊,周围的水草很是丰美,有一些隶属于大唐的小部落在此生活,所以唐军把第一道防线延伸到了飞狐口,除非有大股突厥军队赶来,否则小股军队或者马匪是无法由此进入,袭掠边民的。

    飞狐口是贺兰山脉绵延至此形成的一个缺口,由于缺口较大,两侧的山势至此也比较平缓,要在这里修筑城堡把两山连接起来的话需要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耗费大量的财力,因此这里迟迟没有倚山势修筑城堡,否则凉州的第一防线早就设在这里了。

    飞狐口挟两山驻有军营,有守军五千人,专为应付小股前来袭掠的突厥部落和马匪而设,守将是一位鹰扬郎将,名叫徐义生。徐郎将今年三十出头,眉目英朗,颌下三缕微须,看起来风度翩翩,有几分儒将风彩。

    此刻,徐义生正背着双手,狐疑地绕着捆绑至面前的几个突厥人转着圈子。

    这几个突厥打扮的人正是高舍鸡、熊开山和言知何等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问情

    高舍鸡双手被反绑于身后,焦急地道:“徐郎将,我们所言句句属实啊,你不是验过了我们的腰牌么?”

    徐郎将摆摆手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我军斥候,等到鄯州来人证实后就知道了,放心吧,真相未明之前,我只是限制你们的自由,并不会亏待你们的。”

    高舍鸡急道:“突厥大军正在日夜兼程,顷刻便至,他们都是骑兵,并不比我们慢上多少,这里无险可守,守军得赶紧退守明威戍才成啊!”

    徐郎将“嘿嘿”地冷笑两声,道:“你们的腰牌倒是不假,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抓到了我们的斥候,冒充我们的人,想把本将军逛走,以便抢掠本地牧人呢?本将军负有守土之责,岂能听你只言片语,便擅弃职守?”

    熊开山顿足道:“郎将若是担心这一点,可以马上通知大小部落全部迁回明威戍,这些部落都走了,我们如果是贼还能掳掠什么?”

    徐郎将翻了个白眼儿道:“部落迁徙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拖家带口,耗损巨大,如果消息不实,诸部落谁来安抚赔偿?上司的诘问谁来应对?擅离职守的罪责谁来承担?”

    言知何不是军人,可不管他官儿多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消息给你送来,你这狗官还要猜疑不定,那你就不怕消息属实,突厥大军压境时,把你们一口吞掉么?”

    徐郎将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道:“混帐东西,你敢这么对上官说话?”

    言知何把胸一挺,道:“老子可不是你手下的兵,怕你何来?”

    “你是什么人?”

    “老子是马匪!”

    “嗯?”

    徐郎将的目中陡地露出凶光,高舍鸡赶紧道:“他们几个是被我们找来帮忙的。”

    徐郎将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斥候么?咱们的斥候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居然有钱收买马匪?”

    熊开山气的翻白眼,顿足道:“这些事,我们一时也说不清楚,可我清楚,突厥大军就快来啦,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

    徐郎将冷笑道:“两天前本郎将就收到消息,突厥人的确对我们边军发动了进攻!”

    高舍鸡双眼一亮,忙道:“你已经知道了?”

    徐郎将傲然道:“当然,突厥人在攻打居延海,而不是白亭,哼!你们是想混水摸鱼吧?”

    高舍鸡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他们是佯攻居延海么?你怎么还要上当!”

    徐郎将冷笑,指指他们道:“你是叫我不要相信烽火讯号,而是相信你们几个不知是马匪还是斥候亦或是突厥奸细的话?”

    徐郎将不等他再回答,便把脸一板,挥手道:“把他们几个押下去,送凉州府处置!”

    候在帐中的士们立即拖起高舍鸡等人退下,高舍鸡急得跳脚大叫:“郎将!郎将啊,无论如何,你也该派人打探打探虚实啊,郎将……”

    帐中一空,徐郎将背负双手踱了一阵,唤道:“来人!”

    帐口亲兵走进一人,抱拳道:“郎将!”

    徐义生道:“派几个弟兄进山口打探打探。”

    副将萧凝风问道:“郎将相信他们的话?”

    徐郎将沉声道:“兹事体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派几个人摸进山里瞧瞧去。”

    ※※※※※※※※※※※※※※※※※※※※※※※※※天爱奴悠悠醒来,就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她睁开眼睛一看,就见面前不远处生着一个火堆,杨帆坐在火堆旁,正把两块干牛粪挟到火堆里去,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着他的脸颊,忽明忽暗的好象照在刀锋之上。

    经过雪原大漠两个多月的风沙磨砺,经过这么久的颠沛流离,杨帆消瘦了许多,可是整个人也因此粹炼的更加精悍,气势有些锐烈。他的头发蓬乱着,颌下与鬓角上许久没有刮剃的髭须乱发,让他的英俊中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野性。

    悄悄地看着他,天爱奴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羞意,她想起了垂死之际对杨帆的表白。她很想就此闭上眼睛,不要再睁开来,免得面对他时的那种尴尬,可是目光掠过杨帆的手腕,看到那里缠绕的布条,忽然想起他的伤势,不禁“啊”地一声轻呼出来。

    杨帆霍然扭头,欣喜地道:“你醒了?”

    “嗯!”

    天爱奴身上依旧穿得整整齐齐,但她还是害羞地把柔软的羊皮袄往肩上拉了拉,低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杨帆道:“没什么,一点小伤。看到毡帐时,你就晕倒了,我也拖不动你,是一路爬到毡帐里,托人把你救回来的。方才我已喂你吃了一碗青稞糊糊,现在好些了么?”

    “嗯!”

    天爱奴依旧柔柔地答应着,问道:“这是哪里?”

    杨帆道:“这里已经算是白亭管辖的范围了,这是一个羌人部落,穆恩和沐丝的人马走的是另一条路,不会经过这里,但是朱图的大军从弋壁里来,却一定会经过这,我想劝他们赶紧举族迁徙离开这儿。不过我方才同他们的人谈了谈,他们的汉话说的太不利索,我又不懂他们的语言。”

    “这个我行!”

    天爱奴翻身坐了起来,想了想道:“游牧于白亭一带的羌人么,那对我大唐倒是比较忠心的,他们的头人在哪,我去见他们!”

    天爱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杨帆忙扶住她,道:“你不用急,他们大致也听懂了几句,已经去找他们的首领了。”

    天爱奴听了放心地坐下来,她的身子还是比较虚弱,一站起来就耳鸣心跳,现在确也不适宜再有运动。

    听说这里是白亭所属的一个羌人部落,天爱奴还是比较放心的。羌人在西域一带是一个大民族,其族人比吐谷浑或突厥这种曾经称霸一时的王国其实还要众多,但是羌人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组织非常松散,为了争夺草原,各羌人部落之间也是常年征战不休。

    所以,他们后来分别被吐谷浑和突厥所统治,羌人和突厥人之间的矛盾一直很大,吐谷浑与羌人之间也曾有过矛盾冲突不断的时候,不过后来几代吐谷浑王渐渐注意融合和拉拢,使得羌人渐渐归心。

    后来唐人与吐谷浑做战的时候,许多羌人部落纷纷杀了唐官投奔吐谷浑去了,唐人在这里实在是谈不上“人和”,不过现在吐谷浑已经被吐蕃吞并,连吐谷浑王族都沦落成了二等公民,那里已经不具备对羌人的吸引力。

    目前,依旧留在唐人统治区的各个少数民族最亲近汉人的就算是羌人了。眼下,唐人统治区有大批的粟特人、突厥人、吐蕃人、羌人等归附的游牧部落。官府正试图改变他们游牧习惯,让他们尝试农耕,彼此间由此产生了一些新的矛盾。

    让他们弃牧从耕,不仅仅是一些坚持传统的牧人接受不了,他们的头领更是无法接受,因为一旦农耕成为他们的主要生产方式,他们对整个部族的统治大权就会受到动摇,很容易被官府接收过去。

    不过,这种矛盾目前主要集中在归附的粟特人和突厥人部落,羌人比较早的时候就已经熟悉农耕了,而且不存在突厥人和粟特人那样强硬的部落统治阶层,所以目前来说,西域各个少数民族里面,同唐人关系最合睦的就是羌人。

    “二郎,我……”

    天爱奴重新坐下,一时无言,想跟杨帆说点什么,又觉有些羞涩,不与杨帆说点什么,帐中又静得让她发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刚刚张口唤了一句,杨帆已然递过一只木碗,道:“再喝点糊糊吧,里边加了一点肉靡,咱们饿了几天了,先让肠胃适应一下。”

    “哦……”

    天爱奴的话被打断了,乖乖接过木碗,小口小口地抿着那熬得稀烂的粥,她总觉得,似乎该跟杨帆说点什么,至少……她已经对杨帆剖白了心意。

    其实这情意在她心里也一直是朦朦胧胧的,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陡然清晰起来。而今,她已经对杨帆说过了,杨帆当时也用力地点过头的,她对这一幕记得很清楚,她总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与往常有些不同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似乎和杨帆反而更生疏了。

    以前她见到杨帆的时候,杨帆总会找机会对她油嘴滑舌一番,可是现在他们共同穿越大沙漠,饮则同囊,睡则相拥,又经过垂死之际的那番表白,他本该对自己更亲近些才对,为什么他却像在躲避着自己似的?

    天爱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而会瞟上杨帆一眼,杨帆依旧面向火堆,加着牛粪、木柴,神态不复方才她未醒时的轻松与自然,他的那种专注仿佛是装出来的,就怕与她面对或交谈似的。

    天爱奴渐渐不安起来,莫非……他当时只是敷衍我?

    这样一想,天爱奴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无比恐慌的感觉,幼年时被至亲的人抛弃和伤害的梦魇一直影响着她,她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放心爱上任何人,直到她绝望地等待死亡的时候,杨帆用他的热血解除了她心灵的魔咒。

    所以,天爱奴是把压抑郁积了十余载的情感一下子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那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爱,那是一种狂热、一股她根本无法再左右自己的力量,可是杨帆的态度,让她莫名的恐慌起来:“难道……他其实不喜欢我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敌骑至!

    天爱奴很饿,碗里的粥很香,可她忽然没有胃口吃下去了。她放下碗,盯着杨帆的侧脸,紧张地问道:“二郎,你……”

    “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出现在漠北,是奉了姜公子所命么?”

    好像杨帆早就在等着她说话,天爱奴刚一开口,杨帆的问题便脱口而出,说的又快又流利。

    天爱奴凝视着他,凝视了许久,直到杨帆心虚地移开目光。

    天爱奴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子,她知道杨帆是有意岔开话题,不过她已不想追问了,也不敢追问了。

    不问清楚,她心里就可以存有一丝幻想,她担心问了,会让这幻想破灭。这个女孩,从来也不像她的外表表现的那么坚强。实际上,从她敲开那层既在伤害着她,也在保护她不受新的伤害的硬壳之后,她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和脆弱了。

    沉默了很久时间之后,天爱奴轻轻说话了:“我对你说过,公子和沈沐属于一个很大很大的家族,实际上,它是由几个很大很大的家族联合起来建立的,目的是希望这个游离于他们家族之外的势力,从外面、从暗中保护整个家族的安全。

    就像有太阳就有月亮,有白天就有黑夜,这个势力也分为明、暗两支,其实这明的一支,相对于那些大家族本身来说,它也是隐在暗中的,只是没有它暗的一面更加神秘、更加叫人不可琢磨。”

    杨帆静静地听着,心中微微生起一丝愧意,他当然知道天爱奴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意,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爱奴。

    接受她的爱么,那婉儿怎么办?

    杨帆知道天爱奴是个可爱的女孩,甚至在他没有爱上婉儿之意,曾不止一次想入非非,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女人,可是如今叫他接受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两个女人,所以他只能逃避。

    天爱奴仍在解说:“这支势力,明的一支称为显宗,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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