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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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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可以不在意关夫子对自己的贬低,却在意林学士和那个小内侍受辱的感受。m4xs.com

    “他们是因为欣赏我的才艺而受辱,我岂能坐视?”

    杨帆迈步进殿,声音朗朗地道:“这位老先生所言,某不敢苟同。击鞠虽非大道,却也不是于国无益于民无益的,真要说起它的用处,在下以为,比起老先生涂涂抹抹的那些甚么诗呀赋呀,还要强上几分!”

    关夫子手腕一沉,一幅字就写坏了,他怒冲冲地抬起头,冲着杨帆吹胡子瞪眼地道:“无知小儿,你说甚么?你说这诗词歌赋是小道?还……还不如击蹴鞠那等杂耍取乐的玩意儿?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关夫子年纪大了,当年李世民在大唐大力推行击鞠运动,以提高国民骑射水平的时候,他早就过了学习击鞠的年龄,因此对这项运动一向不以为然,甚至带些抵触。他是这史馆耆老,其他学士、编修都让他三分,如今反被一个大头兵如此教训,如何忍得。

    杨帆道:“河北道冀州地区去年大旱,冬又严寒,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许多流民乞讨进京,夫子可否赋诗一首,让他们有衣有食么?”

    关夫子一怔,勃然道:“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这……”

    杨帆又道:“安西四镇陷落,朝中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安西乃鸡肋之地,徒然耗费民脂民膏,不如弃而不顾,专心经略中国,以致安西陷落,久久不得收复,夫子何不作一篇赋,让吐蕃人乖乖让出四镇,如何?”

    关夫子脸色更红,气得发抖,连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诗词歌赋乃风雅之事,你之所言是兵仗战略,风马牛不相及也,你真是……咳咳咳……”

    杨帆不等他说完,紧跟着又道:“太行山上盗贼纵横,地方缉捕之,则逃往山中,地方不究,则复出为祸,地方百姓饱受其害,苦不堪言。不如夫子作一首诗,把他们绳之以法?”

    关夫子手指发颤,面皮胀得发紫,点着杨帆道:“你……你……你……”

    杨帆脸色一沉,厉声道:“文武之道,治国安邦之本。诗文不过是文道衍生的一种游戏,既不能兴修水利、发展农耕,让百姓丰衣足食,又不能富国强兵,报效国家、兼济天下,不过是娱人娱己、颐养身心之物,何以叫你自傲若斯?

    诗文衍生于文道,击鞠则衍生于武道。击鞠可以强身健体、训练骑射,平时娱人自娱,战时自有大用,比起你那诗文怎就不能一比?真要算起来,你那诗文,只好三五士子,摇头晃脑,自得其乐一番,我这击鞠,王公贵族、士子文人,黎民百姓、贩夫走卒,人人可享其乐,比得么?

    你那诗文,绞尽脑汁、咬文嚼字,一个个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这蹴鞠可以强健体魄,可以训练骑射,保家卫国,比得么?这史馆旁边不远,就是中书省,中书省里的诸位相公,日理万机,操劳天下大事,哪个凭的是你这无用的诗文?”

    “你……你……”

    关夫子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杨帆没再理他,笑嘻嘻地向上官婉儿行了一礼,道:“上官待诏,在下还有职司在身,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在下这就回武成殿当值去了。”

    “你,去吧!”

    上官婉儿目中隐射奇光,她实未想到杨帆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有这样一番见识,在她心中,本以为杨帆胸无点墨呢。杨帆含笑一揖,转身便走,上官婉儿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后面,关夫子一见杨帆要走,气得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却不料因为坐得太久,双腿血流不畅,这一陡然站起,双腿发木,脑袋缺血,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张亮赶紧把他扶住,大呼道:“老学士,你怎么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湖起涟漪

    寻常人被气一下没甚么大不了的,可这关夫子年老体衰,体质本来就极差,被这一气,直接就昏厥过去了,上官婉儿急忙让小内侍去请御医。那小内侍恼恨这老家伙装腔作势,目中无人,路上还特意磨蹭了一下。

    御医用针把关夫子救醒,望闻问切一番后,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学士此番晕倒,实是一桩幸事。”

    众学士诧异,连忙询问其中道理。

    御医道:“学士年事已高,又久坐少动,是以肾气虚亢,血脉不行,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必成心腹大患,介时稍有喜怒,便有性命之忧。而学士对这些情况罔然不知,岂不危险?今日虽因骤然气厥,但是经这一番诊治,倒是让老夫瞧出了学士身上潜疾日渐深重,若能因此早早予以调养,那便因祸得福了。”

    上官婉儿问道:“如此,关学士该当如何?”

    御医道:“学士此后当修身养性,不可有大喜大悲大怒之情绪。眼下么,亦不可再操劳于公事,老夫给学士开几服药,回家服药调养,过段时日重新诊治,看看恢复情形如何。”说着,便滔滔不绝说出一道医理来。

    这位御医说的其实就是脑溢血,只不过是用中医理论说出来的,旁边那位张亮学士听说关学士病情如此严重,不禁心中暗喜:这老家伙仗着资历高,在这史馆中几乎什么事都不做,整日里就是吟诗作赋,大家还得拍他马屁。偏偏他的职位最高,俸禄也最多,这回总算让他滚蛋了。

    张学士暗暗欢喜,脸上却是非常惊骇:“学士病情竟然这般严重么?哎呀哎,林学士,麻烦你去找辆车子,在明德门外等着,我跟其他几位同僚先照应着关学士,一会儿便搀学士出去。”

    那林熙明年纪最轻,这跑腿的事儿自然由他去,当下也无二话,急急出宫去张罗车子,上官婉儿这边照应着,直到几个学士七手八脚扶了那关夫子出宫,这才转回武成殿。

    上官婉儿回到武成殿前,瞧见杨帆挺胸腼肚地站在那里,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板着俏脸道:“随我进来!”

    “喏!”

    杨帆跟在上官婉儿后面便往里走,上官婉儿走了几步,总觉得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后背发痒,腰眼发硬,浑身的不自在,忽然站住脚步,回过身来,白了杨帆一眼,嗔道:“你走前面!”

    上官婉儿一向是端庄优雅的模样,少有这般含嗔表情,这一飞白,有种说不出的俏媚,看得杨帆心头一跳。杨帆莫名其妙,不知道上官婉儿为什么要让他走在前面,只好依言走在头里,上官婉儿跟在他后面,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二个人进了偏殿,杨帆左右瞧瞧,纳罕地回过头,上官婉儿也不理他,只管走过去,在一张罗汉床上袅袅婷婷地坐下,瞪着他道:“关夫子是史馆修撰、弘文馆学士,你一个小小侍卫,多大的胆子敢顶撞他!”

    杨帆道:“就算他是当朝宰相,也得卑职犯了过失在他手上,才能惩治吧。难道他官儿比我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就算他是卑职的本司上官,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卑职为何就分辩不得?”

    上官婉儿嗔道:“你还说!你一个小小侍卫,有理没理,得罪了他总不是好事。关夫子年事已高,气血两衰,受你这一气,方才被人抬回家去调养了,若他万一有个好歹,与你不是一个大麻烦么?”

    杨帆失笑道:“这可奇了,待诏口口声声说是卑职顶撞了他,可是待诏当时也在场,你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他辱我在先,卑职与他理论几句,怎么就成了顶撞了?卑职可有什么污言秽语强加于那位老夫子?

    那位老夫子仗着自己多了几岁年纪,就可以恣意贬低他人,旁人分辩就叫顶撞么?若是如此,从此分辨世间的道理是非就容易多了,你有多大岁数,我只管请来一位比你岁数还大的,说出什么混账话来,你也不得分辩,这不就成了?”

    上官婉儿听得想笑,忙又板住脸,轻轻一叹道:“不管怎样,你都嫌莽撞了,若是关夫子真的气出毛病,以你身份,谁会替你说话?”

    杨帆听她语气有些关切,便顺口道:“那也顾不得了!他在上官待诏面前把在下说的如此不堪,在下又如何能忍?”

    这也是杨帆乖巧之处,明明他是因为那个赏识他的林学士和小内侍受辱才出头,这时转手向上官婉儿卖了个好:“你看,我多在乎我在您这位顶头上司心中的形象啊?”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先前他一连串的举动,已然让上官婉儿会错了意,这句话再一出口,上官婉儿的芳心“怦”地便是一跳,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他是因为不想被我看轻了,这才不计后果,愤而反驳的?”

    上官婉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对她做出这种几近于爱慕表白的话来,一时心慌意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她生怕杨帆看到她面上表情,赶紧低了头,轻轻咳嗽一声道:“我……只是提点你为人做事的道理罢了。这一回的事情……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如果关逸真气出了毛病,这击鞠是太宗皇帝亲自下旨推行的,被他贬得一文不值,你驳辩于他,乃是维护太宗皇帝,有这番忠心……谅也无事。”

    上官婉儿说完这句话,只觉气儿又不够用了,赶紧拿起一份奏折,做专注审视状,对杨帆摆摆手道:“好啦,你去做事吧!”

    杨帆揖了一礼,转身走出门去。

    杨帆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一直用眼角捎着他的上官婉儿便把一只手按到了心口,呼地喘出一口大气。上官婉儿定了定神,暗啐一口:“好没出息,什么大事你不曾见过,一个小小侍卫对你透露爱慕之意,至于把你慌成这样!”

    说是这样说,可是,初次被人吐露爱意的那种新奇感觉,就像一石入水产生的涟漪,怎能轻易平息。

    上官婉儿坐在那儿,神思恍惚的,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是因为父亲有罪,充作官奴入宫的,如今虽得太后赏识,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天后近臣,可是她虽几乎拥有了这世间的一切,唯独不能拥有嫁人生子、组建家庭的自由,不由黯然神伤,一颗心也冷下来。

    怔忡半晌,上官婉儿轻轻叹息一声,黯然自思:“就算你拥有自由,难道还真能嫁一个禁军中的小侍卫么?胡思乱想什么,安心做事罢了!”

    上官婉儿强行收敛了心神,把目光投注到奏章上。这一看,不由“啊”了一声,登时又是满面羞红,原来她手里拿着的这份奏章,一直就是倒着的。

    ※※※※※※※※※※※※※※※※※※※※※※※※※上官婉儿独自一人在殿中,时喜时恼,时羞时臊,好半晌这颗心才平静下来,处理了几份奏章,看看时辰,天后也该下朝了,便放下奏章,向门口走去,人还没到门口,就听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听那声音正是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便加快了脚步。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在感情上完全是两种风格。上官婉儿的性格是内敛、含蓄,一点小小的举动,就能在她心中激起涟漪,久久不散,她越是放在心里,竭力不表现出来,心中的痕迹越深。

    而太平公主则爽朗大方,颇具男儿气概,是爱是恨、是喜是恼,她都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绝无忸怩之态。

    当日上元灯会,她与杨帆在数十丈高的灯树上赏定鼎长街风景,一时情动,吻了杨帆。换作别的女子,再看见他时,不免难为情。可太平公主却像是浑然忘了此事,当日之事,不过是因那旖旎情境,一时触动心怀,了则了矣,恰似春梦无痕。

    今天,太平公主入宫来了。

    她估摸这个时间母后快下朝了,便赶到了武成殿。到了第一进院落时,向守门的兵丁询问了一下,知道母后还没过来,脚下也就不急了,慢悠悠地踱到第三进院落,还没进殿门,就看到杨帆站在那里。

    太平公主立即走了过去。

    “见过公主殿下!”

    左右两侧的卫士一齐躬身向太平公主施礼,太平公主背着手、歪着头,笑眯眯地打量杨帆,把杨帆莫名其妙,这才笑问道:“你怎么调到武成殿当值了?我记得你原来的差使挺轻松的嘛!”

    杨帆诧异地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原来在哪儿当值?在下不曾对殿下说过吧?”

    “哦!我……偶然听人说起过!”

    太平公主知道说漏了嘴,忙摆摆手,岔开话题道:“在武成殿当值,可辛苦么?”

    杨帆道:“还好!其实除了这里规矩大些,一切都还不错!”

    太平公主点头道:“嗯,你是如何轮值的?说与我听听,改天趁你不当值的时候,本宫来跟与你较量较量,上一次明明是我们胜了,却让你抢尽风头,本宫一直不甚服气。”

    杨帆笑道:“公主既有所命,杨帆自当遵从。说起来,公主与上官待诏的蹴鞠之术,杨帆也佩服的很呢。”

    “哦?”

    太平公主一听来了兴致,微笑道:“这大内,以前素来以本宫和婉儿的蹴鞠之术号称最高,不过,我们两个谁高谁低,却一直没有定论,依你这位大高手看来,本宫和婉儿,谁的蹴鞠之术更高明些?”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一样的女人

    这时,上官婉儿刚刚转过门口,就见太平公主与杨帆面对面站着,巧笑嫣然。因为杨帆背对大殿,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可以想像得出,谁面前站着这么一位绝色妖娆,也一定笑得灿烂无比。

    不知怎地,上官婉儿心中便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杨帆背对着上官婉儿,说道:“在下当日与大内队蹴鞠时,就深感公主殿下蹴鞠之术精妙已极,在下蹴鞠时日虽短,却已见识过许多第一流的蹴鞠高手,在我领教过的这些蹴鞠高手当中,公主殿下您可称……”

    太平公主面朝大殿,已然看见上官婉儿出来,她的眸波一闪,微微漾起一抹俏皮的意味。她和上官婉儿都擅长蹴鞠,不过她们两个还真没较量过高下,一直以来都是齐名,眼下杨帆才是公认的蹴鞠第一高手,如果杨帆说一句她比婉儿踢得好,她就稳压婉儿一头了。

    她自信蹴鞠本就不比上官婉儿差,而且她这样一问,当着她的面,杨帆哪怕是虚应其事,也得承认她的球技比上官婉儿高明。而这时,上官婉儿恰在杨帆身后,等他发觉上官婉儿也在时的那种窘态,想必有趣的很。

    谁知杨帆也是机灵之极,上官婉儿出来并没有刻意掩饰她的脚步,何况她不懂武功,脚步声也不易瞒过杨帆,杨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再看见太平公主眼波中那抹调皮的意味,如何还不清楚上官婉儿出来了。

    杨帆神色不变,话风陡转,接着道:“在我领教过的这些蹴鞠高手当中,公主殿下您可称……第二!”

    “呃?”

    太平公主的笑容凝在脸上,她看看杨帆,听错了似的眨眨眼睛,问道:“第二?”

    “不错!”

    太平公主板起脸道:“那第一是谁?”

    杨帆道:“依在下看来,大内诸人,若论蹴鞠,以公主殿下、上官待诏和谢都尉三人最高。谢都尉拼抢凶猛,冲杀在前,几乎无人可挡,可称勇将。公主坐镇中场,指挥全局,可攻可守,乃是智帅。而上官待诏进可为将,退可为帅,兼具你二人所长。所以,在下以为,诸人之中,以上官待诏蹴鞠之术最高。”

    上官婉儿把杨帆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那些不舒服的感觉一扫而空,脸上便露出浅浅的笑意。

    杨帆面不改色地说完这番话,暗暗吁了口气:“好险!险些被你这位公主给戏弄了!我要找那苗神客下落,还须从上官婉儿处着手,若是得罪了她,以后更没机会。我不抱她大腿,难道还抱你的不成?”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听你说来头头是道,貌似有些道理,不过……一家之言,终究作不得准。”

    杨帆笑道:“这本就是在下一家之言么。若说公主殿下您,最强处还在于,您不止蹴鞠出色,击鞠也了得。不要说女子中击鞠第一,就算同禁军中许多击鞠高手相比,公主您也是只高不低,这可难得的很了。所以要是论起击鞠之术的话,窃以为,普天下女子中,当以公主殿下您称第一!”

    太平公主听了这句话,“噗哧”一笑,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算你会说话,倒是谁也不得罪!”

    这时,上官婉儿迎上来,优雅地笑道:“公主殿下到了!”

    上官婉儿虽是犯官之后,可她如今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权柄比太平公主还要大得多。正如武三思和武承嗣见着薛怀义还要竭尽所能地拍马屁一样,虽说太平公主无求于上官婉儿,可是两人私下里也是互称闺名、平起平坐的。不过在公开场合,上官婉儿却很注意彼此身份,一直坚持以公主之礼相见。

    太平公主笑道:“嗯,本宫来看看阿娘。”

    上官婉儿道:“天后此时想必已然下朝,只是还不曾到武成殿来,公主先请殿内小坐……”

    刚说到这儿,远处就有小太监高喊:“天后驾到~~~”

    上官婉儿“啊”了一声,道:“天后到了,你我快快接驾!”说着一提袍裾迎了出去。

    太平公主白了杨帆一眼,有些不悦地道:“小滑头,归她管着,就不敢得罪她是吧?哼!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弄进宫来的,上官惹不得,太平就惹得么?”

    ※※※※※※※※※※※※※※※※※※※※※※※※※陶光园内,观象台旁,一群人正在蹴鞠。

    踢球的人有男有女,男的多是此刻不当值的侍卫和太监,而女的多是宫娥和秀女。

    众人之中,最耀眼的三颗明星当然是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和杨帆。

    他们既然在这里,理所当然的就是红花,其他人自然变成了绿叶。

    风正徐徐吹着,隐隐带着春意……此刻他们在“白打”。“白打”主要展示的是对球的控制,有点像踢毪子,大伙儿围成一圈,接了球就用各种各样的技术动作颠球,尽展你的球技,等你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把球及时传给下一个人。

    这一来,杨帆、上官婉儿和李令月三人就异常醒目了。球在他们脚下时花样最多,三个人各展身手,把一枚皮球踢得花样百出,令人眼花缭乱,场上场下,不时传出一阵阵叫好声。

    “厉害!同样是那枚皮球,怎么到了二郎脚下,就怎么踢都好看呢!小蛮你看,啊!这一脚倒勾好漂亮!”

    高莹攥着粉拳,站在场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帆,那激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花痴,谢小蛮听着她大呼小叫,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

    小蛮刚从场上退下来,脸上微带潮红,额头有些汗渍。她已经踢了很长时间了,跟杨帆较量了半天,可惜总是占不着什么便宜,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联袂赶到,她就顺势退了下来。

    蹴鞠时的杨帆比平时一身戎装的模样少了几分严肃和英武,多了几分顽皮和潇洒,小蛮也不得不承认,他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很耐看,尤其是配着他那帅气的踢球动作,就更具魅力。

    小蛮睨了高莹一眼,见她紧盯着杨帆,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问道:“小莹,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是啊是啊!我都希罕死他啦!太俊了,太可爱了!啊!这个球太棒了!”

    小蛮顿时忧心忡忡起来,不安地道:“小莹啊,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我总觉得这个人性情风流,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你没看他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总跟那些小宫娥打情骂俏的……”

    高莹一怔,回过头来看她,失笑道:“你扯到哪儿去啦?我说喜欢他,喜欢……就是喜欢呀,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嫁他么?再说……他哪有拈花惹草啊,明明是那些小丫头缠着他好不好?”

    她看着谢小蛮,慢慢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气,道:“哦……,我听小苗说,好象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小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气极败坏地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看上他!”

    高莹狐疑地道:“真的没有?”

    小蛮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有!这洛阳城里,还没有哪个男子能入得了本姑娘的法眼!”

    高莹喜孜孜地道:“没有就好!哈!听你这一说……”

    高莹捏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杨帆,色眯眯地道:“我还真想把他变成我的男人啦!”

    小蛮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男人别的都没关系,唯有人品不好可不行,一旦终身所托非人,那这一辈子都毁啦。”

    高莹笑道:“小蛮啊,你怎么对他这么大的成见啊,我可没见过他勾三描四,尤其是最近,他整天在武成殿当值,有机会搭讪女人么?”

    小蛮沉吟道:“唔……,这个……倒是没有发现……”

    高莹笑道:“就是嘛,他……呃……”

    高莹笑说着扭头,又往场上看去,这一看,声音顿时打了结。

    杨帆刚刚走下球场,大概是想歇一会儿,与他一同走下场的还有上官待诏,两个人走到场边石凳前,杨帆先拿过一个蒲团,用袖子拂了拂,重新放好,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上官待诏嫣然颔首,款款就坐,杨帆也在一旁拾了个蒲团坐下,两个人有说有笑,除了太平公主,上官待诏什么时候跟人这样平起平坐笑脸迎人过?更遑论对方还是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还是一个地位与她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小兵,高莹不禁看呆了。

    谢沐雯喃喃自语道:“我说他不再招蜂引蝶了,原来是有了更高的目标呀!真是色胆包天,他居然连上官待诏的主意都敢打!”

    高莹垂头丧气地道:“原来他喜欢上官待诏,这下惨啦,他若喜欢别人,我还有点机会,若是上官待诏,人家怎么敢争。”

    谢沐雯愕然道:“不是吧!你刚刚还说没想嫁他。”

    高莹理直气壮地道:“那是因为他没有喜欢我的意思嘛。”

    谢沐雯道:“这是你的幸运!哼,我总觉得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太花了。”

    高莹不以为然地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现在花好过以后花,现在花是花在你的身上,以后开了窍,就要花在旁的女人身上,搁着你做‘闲妻’了。这样的情郎才识情知趣,最懂得哄你开心,难道你喜欢那种呆板无趣的穷措大(读书人)么?”

    谢沐雯:“……”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恼人的春风

    自从察觉“杨帆对自己颇有倾慕之意”,上官婉儿心慌意乱了好久,连着几天只要一见到杨帆就浑身不自在,好在杨帆并无这个自觉,对她压根儿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追求行动,上官婉儿的情绪才渐渐调整过来。

    这一来,婉儿果然自在多了,见了杨帆也不用心慌躲闪,只是偶尔瞥他一眼,眸中总有那么几分幽怨,似乎在埋怨他偃旗息鼓,不再表白。难怪孔夫子说……,想必夫子也曾被异性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困扰过。

    问题是杨帆对此全无所知,之后几次蹴鞠下来,在他的有意接近下,同上官待诏的关系越来越好,而对上官婉儿来说,这分明是杨帆以一种更加含蓄内敛的方式表示对自己的亲近,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而且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上官婉儿微嗔道:“真气人,‘白打’也比不过你,你不是说以前不曾练过蹴鞠么,怎么比我这从小就练蹴鞠的人还高明?”

    这话已然有些撒娇的味道了,只是发诸于心,形诸于外,自然而然,上官婉儿全未察觉,杨帆也不知道上官婉儿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还是生平第一遭,便笑道:“不过是闲暇散心,锻炼体魄罢了,待诏何必在意?待诏的本领可不在这里,其实杨帆也不希望,人人见了我都说,这少年,踢得一脚好球!杨某如今是军人,还是想征战沙场,立一份赫赫战功,那才是男儿风彩!”

    上官婉儿莞尔道:“嗯!这才是男儿志向,我还以为你被那些宫娥内侍们恭维着,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了呢。”

    杨帆道:“怎么会!杨某心中,最钦佩的就是我朝名将薛仁贵薛大将军。薛大将军虽是拓拔魏氏的大将薛安都六世孙,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家族已然没落,也没借上家族的什么势力,完全是赤手空拳,凭自己的本事立下的赫赫战功。”

    杨帆偷偷瞟了上官婉儿一眼,叹息道:“可惜薛大将军辞世太早,否则在下得以有机会从军时,一定会要求调拨到薛大将军麾下。‘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何等威风!还有他良策息干戈、神勇收辽东、仁政高丽国、爱民象州城、脱帽退万敌……”

    杨帆历数着薛仁贵一生的功绩,惋惜地道:“记得以前,曾见人传颂过一篇记叙薛大将军一生功绩的碑文,这些功绩在碑文中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言辞华丽,听来热血沸腾,可惜当时未带纸笔,不曾录下。”

    杨帆一脸深以为憾的模样,上官婉儿不禁微笑道:“你说的可是薛将军碑文么,那是宏文馆大学士苗神客为薛将军撰写的,薛将军一生功绩尽载于上,读来的确文采飞扬、壮怀激烈。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幅。”

    上官婉儿说到这里,神秘地一笑,道:“可是苗大学士亲笔所书喔!”

    “当真?”

    杨帆“惊喜”地道:“太好啦!这篇记叙薛将军一胜功绩的碑文,写得极妙。在下虽不好文,也是爱不释手,原来这是一位姓苗的大学士所写,果然出手不凡。待诏能向这位苗大学士求一份墨宝?”

    杨帆说到这里,便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道:“是了,待诏您主持风雅,为朝廷品评天下诗文,天下文士词臣多集于待诏门下,这位苗大学士定然也不例外。待诏若是开口,苗学士自无不允之理。”

    上官婉儿听他一口一个待诏的称呼,竟然渐渐生起刺耳的感觉,可是该让杨帆如何称呼自己才对?她也说不出来,心情没来由的便有些失落。便淡淡地道:“也没甚么,只不过是因为我替天后料理一些文案之事,当初苗神客为薛大将军题写碑文的原稿,就在我手中。”

    杨帆“哦”了一声,道:“苗大学士原稿,想来珍贵的很了。在下怎好夺待诏所爱,可否……请这位苗学士为在下重新书写一幅呢?呵呵,相信待诏您肯出面的话,苗学士一定卖您这个面子。”

    杨帆言语越是谨慎客气,听在别有一番心思的上官婉儿心中便愈加的失落:“亏他还是个男子汉,畏畏怯怯的的一点也不爽利,前两天还像饿极了的狼似的盯着人家,这阵儿就像没事人一般。”

    上官婉儿只顾在心里埋怨杨帆,呈现于外的便是她微微抿着唇儿,盯着球场上蹴鞠的人发呆,杨帆只道她不想说出苗神客下落,不禁暗暗着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巧妙地把话题绕到苗神客身上,上官婉儿避而不谈,这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正踢的高兴,忽然瞧见杨帆和上官婉儿有说有笑,兴致顿时大减,便说一声乏了,要回府歇息。上官婉儿见她要走,忙上前相送,太平公主淡淡地应付两句,便即离开,瞧也不瞧杨帆一眼。

    婉儿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太平心中不喜,却不知缘由何在。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一时瑜亮,各有千秋。婉儿胜在肤白如雪,气质出众,若论体态妖娆、风情妩媚,上官婉儿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子,自然比不得太平公主这等早经云雨的成熟妇人。

    再以身份而论,虽然婉儿权重,如今犹在太平公主之上,但她毕竟是犯官之女,太平是皇室贵胄,自觉乃是折节下交,什么条件都比婉儿胜出百倍,她对杨帆颇有好感,杨帆偏对婉儿时常露出亲近之意,太平心中自然不悦,也不服气的很,只是这种微妙心思,旁人哪里能够了解。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春暖花开,那皑皑白雪在不知不觉中变浅、变薄,直到完全消失,你不会注意到它是在哪个清晨完全消失于你的视线当中的,当你注意去看时,它已完全不在。

    青砖缝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悄悄探出它嫩绿的芽,直到这嫩芽儿张开它脆生生的叶子,变成一株鲜嫩的小草,你才惊讶地发现那小生命竟已舒展开来。

    枝头也是一样,嫩黄的叶苞,绯红的花蕾,当你发现它时,它已和着春风,在枝头摇曳出一片如雾的春意,就像美人身上罩着的一层薄纱。

    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就像一个天天出现在你面前的黄毛丫头,在你不经意间,她已出落成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而你全无察觉,直到某一天,她红了脸庞,掠起发丝含羞一笑,你才会惊觉:她长大了!

    春天是个很纠结的季节,就像从洛阳城中飘来的柳絮,袅袅地沾人一身,惹得刚换了一身新袍子的高公公总是很恼火地去拍打杨帆纠结着,他天天看着上官婉儿那道美丽的身影在他身边翩然而来,翩然而去,明知道苗神客的下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豁然开朗,偏偏就是无法问出来。

    上官婉儿纠结着,有时看见杨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神,她就会莫名的欢喜老半天,有时候看到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她就会失落很久。失落,欢喜,欢喜,失落,她的一颗芳心,随着杨帆的表情变化忽上忽下,喜怒无常起来。

    于是,弘文馆里的学士们开始纠结了。做文案总会有失误的,今天他们在文案中错漏一个字,上官待诏只是温柔地一笑,吩咐重写。明天他们在字里行间不小心染了一点墨迹,上官待诏一言不发,直接扣你半个月俸禄。

    学士们站在洛水河畔,任那恼人的春风把他们的长须吹如一蓬乱草,悠悠地发出夫子“逝者如斯夫”般的感慨:“女人的心思,好难猜……”

    谢沐雯也在纠结着,杨帆是她的恩人,高莹是她的闺蜜,她不希望自己的闺蜜喜欢上一个比较浮滑的男人。可她同样担心自己的恩人搭讪上官待诏,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然而站在她的立场,她能做什么呢?

    春天,真是一个恼人的季节。

    早春二月,春闱结束了。

    今年的春闱科考,天后在洛城殿亲自召见了当科中举的贡士,策问他们的学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以前从不曾有过金殿召见当科贡士,当庭考问学识的举动。当科进士,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届接受殿试,受天后和皇帝策问的学子,被士林恭维为“天子门生”。

    殿试一连举行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天后对本届才子的学识非常满意,散了朝会,走进武成殿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上官婉儿在殿门前迎候武则天,小蛮和高莹打着扇随在武则天身后,三个女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站立在殿门右侧的杨帆身上。

    上官婉儿的目光很平静,好象只是无意地在杨帆身上一扫,杨帆的目光也很平静,既没有躲闪避让,也没有灼热的凝视,上官婉儿的心里又添了几分幽怨。

    小蛮又黑又亮英气勃勃的眉毛下面,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杨帆一眼,习惯性地对他提出无声的警告,但是她很无奈地得到了杨帆的一个白眼,然后又很泄气地发现,自己的好姐妹高莹瞧着人家杨帆,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真是没出息……”

    小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奈何高莹正满眼红心地瞧着杨帆,哪里还看得见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门风云起

    武则天进了武成殿,在卷耳高脚案几后面的锦墩上坐下,大袖一拂,笑问道:“婉儿,有什么要紧的奏章需要处理么?朕今日处理朝政之后,又一连策问了五名贡士,身子有些乏了,若无要事,想早些歇歇。”

    上官婉儿这一上午心神恍惚,处理奏章的速度有些慢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整理好昨天的奏章,这时还差着两三份呢,武则天一问,上官婉儿脸上微微一热,便道:“需要天后决断的奏章并不多,婉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只剩下三份还没来得看。”

    武则天道:“既如此,朕先把它看完再歇息吧。”

    桌上的奏折分成三摞,左边一摞是上官婉儿可以代为处理的,右边一摞是需要天后亲自批示的,中间还放着三份,上官婉儿替武则天处理奏章已非一日,武则天自然知道她的摆放习惯,她把中间的三份奏折拿到面前,顺手拿起了第一份。

    武则天将近七旬的老人,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她打开一份上官婉儿还没来得及审阅的奏章,微微侧过身眯着眼看去。字斟句酌地看到一半,武则天突然“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婉儿刚捧了一碗醪糟过来,见武后如此情状,不禁讶然道:“天后因何发笑?”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你自拿去看,哈哈哈,这个王守礼呀,好一个书呆子,真是憨得可爱,哈哈哈哈……”

    上官婉儿拿起那份奏章打开一看,却是御使王守礼所进的一份弹劾奏章,这位王御使在奏章里弹劾白马寺主怀义大师,说他虽是出家人,毕竟是个精壮男子,皇宫大内乃嫔妃住所,一向只许女人和阉人进入,就是侍卫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内在外面戍卫。

    现如今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却时而入宫,夜宿于宫内,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他王守礼身为御使,不敢不言,特奏请天后,或禁止怀义和尚夜宿宫中,或者把他“去势”,以保宫女贞节。

    上官婉儿看到这里,也不禁想笑,这位王御使还真是个书呆子,这样的建议也提得出来。想必怀义和尚与天后的私情,他也有所耳闻,却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个这么委婉的法子,然而这样的进谏能对武后有一丝影响么?

    上官婉儿扬了扬那份奏章,向武后问道:“天后,这份奏章该如何回复?”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武则天说着,又拿起第二份奏章,刚刚翻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对上官婉儿道:“哦,对了!如今春光正好,朕要到龙门去散心,小住些时日。出游期间,小朝会取消,一应奏章都呈送龙门香山寺,大朝会时,百官到香山寺石楼见驾,你去安排一下!”

    “遵旨!”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趋身退下。

    ※※※※※※※※※※※※※※※※※※※※※※洛阳西郊山水之胜,以龙门居首。

    龙门山色自古即为洛阳八景之一。这里亭台楼阁,巍峨壮观。山脚泉水汩汩,伊水碧波荡漾,行船往来穿梭,形成了旖旎钟灵的龙门山色。武则天一直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每年都要到龙门小住,放松身心。

    两天之后,一切行仗准备停当,随行的皇亲国戚、文武官员、内宦宫娥、宫廷侍卫,一并随同武则天的车驾启程赶往龙门,又调金吾卫丘神绩的人马往龙门护驾,担任外围警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龙门进发了。

    天津桥旁,一艘可乘五六十人的中型商船静静地停泊在那儿。

    船头站着一个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色圆领直裰的男人。

    这个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算不得如何的英俊,只能说是比较耐看而已。微黑的肤色,颌下一部微须,一张比较平凡的面孔,但是那双熠熠有神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让他平凡的面孔也因此变得不平凡起来。

    他笑微微地看着桥上络绎不绝的车马仪仗,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船儿轻轻一晃,帘儿一掀,从船中弯腰走出一个女子,往青衣人身旁一站,微微以手遮眉,看着桥头气派庄严的仪仗兵马,轻“嗬”一声,笑道:“咱们真是好福气,刚到洛阳,就看到天后出巡,这等气派,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人微微一笑,并没有搭话。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这个女人,荆钗布裙,打扮非常平凡,可是一眼望去,却有一种磁石般的魔力,能够马上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因为她很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所有的女子都叫女人,但是有时候女人这个词还会被拿出来专门形容一种女人,那就是祸水,好听一点的话,叫作尤物。

    她有颀长白皙的秀项,五官不算特别精致,白净宽广的额头稍嫌高了一些,乌亮清澈的眼睛稍嫌大了一些,菱角般鲜明的嘴唇丰厚了一些,这样的五官绝不是最完美的搭配,算不得美到无瑕。

    然而,就是这样的搭配,被男人看到,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叫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性。并非最完美的五官,巧妙地搭配在她的脸上,偏有一种魅惑的魔力,造物之奇,当真难以言喻。

    她的身材也是一样,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稍显丰腴,绝没有纤秀苗条的韵致,可是往那儿一站,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媚意,叫人一见就有一种把她摁倒、占有的冲动。

    这个很祸水的美女叫杨雪娆,她是沈沐的女人,沈沐就是这个身穿青布直裰的这个男人。

    他们看到的是仪仗的尾部,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很快就走过去了,沈沐负手站在船头,眯着眼看着远去的仪仗,忽然问道:“狄仁杰走到哪儿了?”

    “祸水”很妩媚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懒洋洋地道:“那个老家伙啊,还在游山玩水呢,一时半晌,怕是到不了洛阳。”

    沈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老家伙,这趟混水,他不想趟也得趟,他以为能躲多久?”

    杨雪娆道:“能躲几天是几天呗,这洛阳城啊,现在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掉进去,可能就再也爬不上来了。那个无良老贼比鬼都机灵,官场上的绰号就叫‘老狐狸’,碰上你这种专门挖坑盗洞的人,他能不谨慎着些?”

    沈沐嘿嘿一笑,道:“说得也是,他想拖就拖吧。反正天后已经下旨召他还京,他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走,咱们进城,一边坑人,一边等他!”

    杨雪娆慵懒地抻了下腰,随着他走回船蓬,娇声央求道:“这就要去见那位一年四季、白衣如雪的‘姜公子’?咱们先歇两天好不好,陪人家游一游洛阳风光嘛,人家可是头一回来东都。”

    沈沐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从长安到洛阳,你都赏了一路的风光了,还没赏够啊?”

    杨雪娆大发娇嗔道:“你个死人!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一路上都被你欺负着,人家还赏个屁的风光啊,哪有空闲!”

    “嘿嘿,赏屁,当真是一语中的!”

    “啊……,我咬死你!”

    船舱中传出一阵笑闹,船头伙计各忙各的,似乎早就见惯不怪了。

    ※※※※※※※※※※※※※※※※※※※※※※※※※※丘神绩率金吾卫已先行赶到龙门,刑部尚书周兴与刑部和洛阳府的大批公人也是先行赶到龙门的一批人。此刻,大批公人正在对龙门附近做最后的肃清,连一些根底不是特别清楚的僧人都驱离了龙门,金吾卫的官兵则在龙门、香山、伊河两岸以及驿口安排布防。

    丘神绩和周兴并肩站在香山寺的山门前。

    这两个人都跟杀神一般,只要有一个站在这儿,旁人也不大敢靠近的,两人并肩一站,八方鬼神回避,方圆十丈之内,连一个人都没有。

    朝中四大酷吏,丘周来索。丘神绩和周兴是走正经宦途爬上来的官员,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派。来俊臣本是一个囚犯,靠投机钻营、攀咬告密而发达,索元礼是个落魄的波斯胡人,走得也不是正途,所以他们两人是一派。

    武则天改朝换代在即,人人都看得出武后称帝已势不可挡,但是武则天毕竟年事已高,一个年近七旬的人,谁也不知道她哪一天就会驾鹤西归,她既然要称帝,皇储就成为所有官员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武后要称帝的话,皇储人选是最叫人扑朔迷离的,其他的王朝左右不过那几位皇子,真正有资格竞争太子之位的,最多两到三个,即便如此,官员们也常常站错队。

    而当今武后是以李氏王朝皇太后的身份取其江山,自立为帝,把李家江山变成武氏江山,这皇储的变数就更大了。

    武后有四个亲生儿子,两个已经死在她的手上,另外两个一个现在是傀儡皇帝,还有一个被软禁在房州,严加看管着。如果武后称帝,还会不会让她的儿子继承皇储之位,实在不好说。

    那么剩下来的可供选择的皇储人选是谁?

    周兴和丘神绩商议之后,把目标定在了太平公主身上,结果丘神绩稍一试探,便碰了一鼻子灰,现在他们两个必须再选一位“明主”,以保富贵长久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谁能跃龙门

    周兴立在山门石阶之上,一动不动,就连他眉心微微皱成的川字都好半晌没有半点改变,如果不是春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袍袂,也拂动着他颌下的胡须,他简直就像一具雕塑杵在那儿。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某反复思量,还是觉得,天后传位于李氏子孙的可能最小!虽然那是天后的亲生子,可是如果传位于他们,他们必定会恢复李唐国号,那么天后称帝还有什么意义?她继续做天后就好了嘛!”

    丘神绩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咱们才选了太平,说起来,太平肯争的话,我觉得,她成为皇太子的可能是最大的。”

    周兴道:“嗯!如果说天后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她真正疼爱关心的话,那就只有太平了。虽然她也姓李,可是如果她想继承天下,只有新朝才有可能。一旦恢复李唐国号,她这个女皇帝就不可能存在了,势必得还位于李唐宗室,所以,太平实是最佳人选。”

    丘神绩眼神一动,忽然感兴趣地道:“天后对自己的儿子想杀就杀,唯独偏爱太平,坊间传言,是因为当年天后为争皇后之位,掐死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嫁祸给王皇后。天后终究是个女人,那是她亲手所杀的女儿,天后独宠太平,就是因为把对那位小公主的歉疚,弥补到了太平身上?”

    周兴淡淡一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位才几个月大就夭折了的小公主,本不需隆重礼遇,可是天后掌权之后,却给这位死去多年的小公主大加封号,隆重迁葬,其规格超过了大唐所有公主,或许这传言真是事实也说不定。不过,其中真假,实无探究的必要,重要的是,天后偏爱太平乃是事实,否则坊间也不致有这许多传闻,可惜,人各有志……丘神绩道:“太平无意于皇位,那么这皇嗣,应该以武氏家族的子侄最有可能了吧?”

    周兴缓缓摇头道:“我之所以拿不定主意,原因就在于此。天后与武氏家族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准确地说,是极其恶劣。天后掌权之后,第一个下手整治的就是武家。你想想看,天后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武元爽、武元庆,还有三位堂兄,武怀亮、武惟良、武怀运,都是什么下场?”

    丘神绩想了想,道:“武元爽、武元庆死于流放之地,据说是因为忧惧过甚,郁郁而终。天后的三位堂兄,武怀亮是早就死了,武惟良和武怀运被天后处死,其子嗣统统改为蝮姓,流放边荒!”

    周兴“嘿”了一声道:“不错!连姓都给他们改了,改成蝮姓,蝮蛇的蝮!就算天后那位早死的堂兄武怀亮,死了也不饶他,天后把他的妻子善氏押解进京,每天亲自用荆棘刺施以鞭刑,把善氏的背抽得稀烂,露出根根骨头,哀嚎死去。这何止是与家门不和,这要怎样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丘神绩眸光闪动,道:“天后宣布的罪名是,他们对天后生母杨氏不敬。呵呵,这个理由,我是不大信的。杨氏嫁与天后之父时已经四十岁,当时天后之父受封应国公,是我大唐开国十六元勋之一,高祖朝的八大宰相之一,掌管着禁军,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杨氏年过四旬,还能嫁予应国公续弦为正妻,只因为她是弘农杨氏,高门巨阀。试问这等出身,又是堂堂的应国公正妻,她的两个继子敢对她怎样不敬?更不要武怀亮三人乃是武氏旁支,更加不可能对国公夫人无礼了。”

    周兴道:“不错,因为这个‘无礼’,就让天后耿耿于怀,十四岁入宫,四十年后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地处死几位兄长,流放整个武氏家族?这个仇,恐怕不只这么简单,也未必就应在杨氏身上。”

    丘神绩道:“天后是十四岁入宫,听说入宫之前,尚是一介稚龄少女,艳美之名就流传于地方了?”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都不愿说不出口来,二人目光一碰,倏地各自闪开,周兴岔开话题道:“天后重用武氏族人,是从萌生称帝之念以后,这才把他们从蝮姓改回武姓,调回京城,安插要职。所以我才拿不准,天后称帝之后,还需不需要他们。”

    丘神绩想了想道:“依我看,天后没有别的选择。若选李氏子孙,天后何必煞费苦心地谋求称帝。天后一旦称帝,所要考虑的,就是她的江山如何传承,既然天后能为了称帝而放弃仇恨、启用武氏族人,那么……为了她的江山传承下去,也就只能从武氏子孙中选择一位皇嗣!”

    周兴负着手在阶上来来回回地踱了一阵,抬头问道:“那么,依你看,如果天后只能从武氏子侄中选择一个皇嗣,谁最有可能?”

    丘神绩断然道:“武承嗣!”

    周兴道:“理由呢?”

    丘神绩道:“武氏子侄中,最有出息的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从宗法来说,武承嗣承袭的是祖爵周国公,继承的是武后亲生父亲的衣钵,所以,他是大宗,武三思是小宗。再从血缘上来说,武承嗣是武元爽一脉,武三思是武元庆一脉,元爽是兄,是长房,元庆是弟,是二房,按照这个顺序,武承嗣也该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嗣的人,周兄以为如何?”

    周兴又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方才止步,回首对丘神绩道:“天后将驻跸于香山寺,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则分别住在其它寺院和临时征用的官宦人家的精舍、别苑里。武承嗣的住处在奉选寺!”

    丘神绩微笑道:“好!等他到了,我便去拜访,希望这一次,不会再碰一鼻子灰回来!”

    周兴呵呵一笑,笃定地道:“不会的!武承嗣不是太平!”

    ※※※※※※※※※※※※※※※※※※※※※※※※※武则天的仪仗赶到龙门,先行赶到龙门准备的文武大臣一起迎到山前,接了天后上山,这才各自散开,分头安置。丘神绩把布防巡逻一应事宜重新安排、检查了一番,回到香山寺向武后汇报了一下,一见天后露出倦意,忙起身告辞。

    丘神绩离开香山寺,便直奔奉先寺。武承嗣府上的人见是金吾卫大将军来访,倒也不敢怠慢,忙把他请进一间安静清洁的禅房,奉上一杯羊奶制成的乳酪。

    丘神绩坐定身子,喝了口乳酪,问道:“丘某冒昧来访,事先不曾有约,不知武相可在?”

    武承嗣此时是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是宰相之一,是以丘神绩如此相称。武府家人答道:“不巧的很,天后巡幸龙门,武氏族人伴随者众多,因为平素众族人也都难得一见,我家阿郎与夏官尚书三思大人一同会唔武氏族亲去了。”

    丘神绩“哦”了一声,微微有些失望,转念又问:“不知武相离开多久了?”

    武府家人道:“约摸有一个半时辰。”

    丘神绩略一思索,道:“既如此,想必武相也该回来了,那某就小坐片刻,等一等相爷。”

    武府家人道:“是,大将军请坐,我家阿郎回来,小的会立即禀报。”

    此时,奉先寺后山的山谷中,松柏耸立,凉风习习。林间铺摆着数十张竹席,席上放着几案,几案上面摆着酪浆、米酒、水果、点心等各色吃食。在京的武氏族人俱都聚集于此,一个个锦袍玉带,贵气逼人。

    如许之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仿佛踏春出游的模样,但现场却是异常的安静,并不见有丝毫的喧哗声响。坐在中间席位上的,当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人俨然是整个武氏家族的核心人物。

    武承嗣道:“诸位,方才我跟三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武氏一族,富贵荣华全系于天后一身。如今,天后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是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我们武氏族人必须上下一心,全力以赴,帮助天后早日登基。”

    武三思大声道:“天后一旦登基称帝,我武氏就是皇族!尊贵无比,万世无忧!所以,但凡我武氏族人,必须全力以赴,谁若三心二意,就是我全族之共敌,当群起而歼之!天后迟迟不肯登基,全因朝野尚有忠于李唐宗室者,或有兵、或有权,令天后不得不有所顾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李唐宗室杀光,把忠于李唐的大臣杀光,替天后扫除一切障碍!”

    武承嗣颔首道:“三思所言甚是!如今,泽王李上金、郇王李素节、南安王李颖等李唐宗室子弟还在,我们得尽快把这些人除掉,再把朝廷中不肯附从于我武氏的大臣也逐一干掉!”

    武三思见他托大,总是在族人和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武氏宗长的派头来,心中大为不悦,冷哼一声,接口道:“你不要忘了!还有李贤的两个儿子!他们也绝对活不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夺储之议

    李贤就是章怀太子,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武则天亲生的第二个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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