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27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了。”

    丘神绩把杂草似的浓眉一挑,杀气腾腾地道:“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提三尺青锋,立不世功业,得到战场上去才行,得去杀人才行!杨帆,老夫很欣赏你,你若有此心,来日但有机会,老夫就调你去沙场立功!”

    太平公主一听不禁吓了一跳,沙场立功?说的挺热闹,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一旦上了战场,万马千军一通厮杀,就算主帅想护着你都未必办得到,谁能保证自己就是那个活下来的幸运儿?

    太平公主白了丘神绩一眼,赶紧岔开话题对杨帆道:“天气渐渐转暖,眼看冰消雪融。上一次蹴鞠被你大逞威风,本宫心里可不甚服气,到时候少不得与你比上几场,让本宫再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杨帆刚要答话,隔壁突然传出一声厉喝:“姓狄的,你安敢如此欺我!”

    这家酒楼的隔断是土坯夯实的黄泥,两侧再夹以木板建成的墙壁,不像那些以屏风为壁的地方,所以声音屏蔽效果非常好,如果不是极高声的说话,这边是听不到的。而这人一声怒吼,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可见此人是如何的愤怒高声。

    若只是这样一声厉吼,大家本也不想理会,不曾想随着这声怒吼,墙壁“嗵”地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竟然撞得屋顶承尘一片灰尘落下,坐在首席的太平公主看着飘向酒杯的灰尘,秀眉微微一蹙。

    “某去看看!”

    座位靠近门口的高初、吕颜两人抢步走了出去,其他几人也想起身,太平公主淡淡地道:“罢了,哪儿都有粗鲁人,不用理会他们!”

    话犹未了,就听“砰砰碰碰”一阵响,隔壁房间的那两个人似乎从雅间里打到了外面过堂,打斗声从门口传来,同时还有酒博士的叫嚷声和吕颜、高初的劝止声。

    “够了!奶奶的,还要吵!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两个拎起来扔到楼下去!”

    连连劝止,那二人只是不听,高初不禁恼了。屋里边坐着太平公主和两位大将军呢,如果他连劝个架都劝不好,岂不显得自己很无能?气恼之下,忍不住大喝一声。

    高初这句话一出口,便有一个气极败坏的声音吼道:“滚到一边去!你是个什么东西,再敢多嘴,本公子一张贴子,拿你去衙门里问话!”

    高初被气笑了,揶揄地道:“好大的口气,不知阁下是什么人,竟然这般的威风!”

    那人矜然道:“好说!当朝地官侍郎兼江南道巡抚大使狄公便是家父,拿不拿得你这田舍奴?”

    这句话一出口,雅间里登时一静,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狄光远,带着疑惑之色。

    方才外面太嘈杂了些,那人高声说话音调语音与平时也不尽相同,狄光远又多喝了几杯,再加上他压根没寻思外边那斗殴的人是自己三弟,几下里凑在一块儿,竟未听出外面那人声音。

    这时一听那人自报家门,口音果然像是自己三兄弟,心下不由一惊,赶紧起身向太平公主和丘神绩、罗克敌两位大将军拱手道:“卑职出去看看!”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狄光远便匆匆向外走去。

    他还没有走出去,外面另一个人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没错!这人的确是狄家三公子,嘿!唯其是狄公之子,才更加的可恼可恨!狄光昭,今天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到江南道找令尊讨公道!”

    狄光昭怒道:“岂有此理,你我之间的事,找家父是何道理!”

    那人冷笑道:“我要问问狄公,家教不严,教出个招摇撞骗的儿子来,他羞是不羞!”

    狄光昭怒道:“你放屁!托人办事,向来如此,总有成与不成,哪有你这般不知分寸的人!”

    “我不知分寸?狄光昭,你按着良心说,你收了咱家的钱财,可曾真心为咱家办过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三言两语之间,房中侧耳倾听的众人便把事情缘由弄清了一个大概。

    说起来,狄仁杰一世英雄,却也难免生个不肖的儿子。狄仁杰有三个儿子,长子狄光嗣,次子狄光远,三子狄光昭。

    狄光嗣性情沉稳,做事干练,最具乃父之风。次子狄光远虽然不如长兄出色,如今在禁军中也是一名精明干练的武将。唯有这第三子狄光昭,品行低劣,贪婪成性,真不知道同样的家教,虎父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犬子。

    狄仁杰曾经担任过并州刺史,在任期间他勤政爱民,甚受地方爱戴,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的恩德,还曾为他立过一块碑。

    后来,他的儿子狄光昭因“门荫”而入仕,也被派到并州为官。其实这里边就有老狄的运作,他也清楚,三个儿子里面,不管是能力还是品性,老三比起两位兄长都要差些,让他到自己有官声基础的地方为官,哪怕他的能力差一点,也容易出政绩。

    做父亲的,对自己的儿子,总想能尽量照顾一点,狄公也是人,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可他实在低估了狄光昭坑爹的能力。以前在他眼皮子底下,这狄光昭还有所收敛,一俟到了并州,立即欺男霸女,贪污索贿,把并州弄得乌烟瘴气。

    当地百姓一怒之下,连他们为狄仁杰立的碑都砸了。狄仁杰听说儿子在并州的恶行之后,怒不可遏,亲自上书弹劾,狄光昭因此被免职,如今正赋闲在家。狄仁杰在京的时候,他还安份一些,如今狄仁杰赴江南公干,他就又惹出乱子来了。

    这个乱子,竟与徐敬真一案有关。徐敬真北逃突厥途中被朝廷抓回来,在周兴严刑逼供之下,徐敬真和张嗣明为了活命,开始按照周兴的授意胡乱攀咬其他官员。有一位淮南道滁州府判官唐逑,也被层层牵连之下抓进了大狱。

    唐逑的侄儿唐青携了重金进京,想找条门路把他救出来,然而周兴办的案子,谁敢沾手?周兴此人办案,就像红了眼的疯狗,逮着谁咬谁,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哪肯惹这个麻烦。

    唐青怀揣重金,却求告无门,就在这时,他遇到了狄光昭。狄光昭在并州为官时,花天酒地,女色无度,过惯了淫奢的日子,自打回京以后,先是在老父严令之下闭门思过,连酒都不许他喝,嘴里都淡出鸟来。

    好不容盼着老头子去江南公干了,大哥二哥又在外为官,这位三少爷才算恢复了自由,谁知道老头做官清廉,家里人每月的例钱有限的很,供不起他淫奢的生活。恰好听说唐青求告无门,狄光昭就大包大揽,把这事儿担了下来。

    狄光昭打得算盘倒也不错,他老爹当初是大理寺卿,跟三法司的官员都很熟,如今也是朝廷一方重臣,从唐青的孝敬里边拿一部分去替他疏通一下,事情办成了最好,办不成也可心安理得地匿下大部分钱财,到时就说上下打点花光了,唐家也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知唐青血气方刚的年岁,脾气火爆的很,一听说那么大的一笔财富,狄光昭一句上下打点,无计可施就想抹去,他哪肯罢休。两个人争执不下,席间就动起手来。更糟糕的是,这一幕偏偏被许多人看见,弄得狄光昭颜面无光。

    狄光远出去的时候,唐青正揪住狄光昭的衣领子大声控诉,狄光远一瞧自家兄弟那副色厉内茬的表情就知道人家说的话八九不离十。狄光远气疯了心,冲上去劈面就是一记耳光,打得狄光昭眼冒金星。

    狄光昭勃然大怒,捂着脸喝道:“哪个混帐……”

    定睛一看是自己二哥,不禁讪讪地道:“二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吾不欲肖母

    狄光远气得浑身发抖,可这时不是与自己兄弟理论的时候,狄光远把那个唐青拉到一边,悄悄问明情况,安抚道:“唐兄,某是狄家二郎光远,你不要着急,这样吧,你先回去,明天上午你来我家,咱们再作详谈,一应损失,我狄家会负责的。”

    唐青见他说的诚恳,便道:“好!你既如此说,我明日登门,再听消息!”

    唐青厌恶地横了狄光昭一眼,转身下楼,狄光昭讪讪地凑上来道:“二哥……”

    狄光远强压了压心火,用尽量平静些的声音道:“你且在这儿等我,雅间里还有几位贵人,我去说一声,咱们一起回家!”

    狄光远匆匆走进雅间,头也不敢抬,拱手作了个团揖,满面羞惭地道:“殿下,两位大将军,各位袍泽好友,狄某家中有些事情,得马上回去一趟。今日之事,真是太失礼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话未说完,想到三弟如此不肖,败坏门风,辱及父亲一世英名,而且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用不了一日,就得传遍洛阳城,忽然就落下泪来。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柔声道:“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是你,他是他,狄公是狄公。这一点,你要想个清楚!”

    狄光远赶紧擦擦眼泪,感激地道:“殿下金玉良言,光远记住了。先行告辞!”

    狄光远向众人又是一个团礼,急忙退了出去,到了雅间外面一看,狄光昭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狄光远真是要把肺都气炸了,偏偏在这里发作不得,只得强捺怒气,匆匆离去。

    这酒宴本已进行了大半,让狄光昭这一搅,又满席落了灰尘,便进行不下去了,众人为狄仁杰和狄光远惋惜慨叹一番,便草草结束了酒宴。丘神绩起身道:“你等各回各处吧,公主是老夫邀来,自由老夫护送回府!”

    众人自然不会与他抢这差使,纷纷向斛瑟罗告辞离去,太平公主也穿上轻裘,在丘神绩陪同下出了酒楼,登上自己的轻车,丘神绩跨上战马,带着几名扈兵一旁护持着。

    车驾行过两个路口,太平公主忽然拉起窗帘,湛湛秋水向外一瞥,丘神绩乘马于侧,若有所觉,扭头一看,与公主的目光碰个正着。太平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丘神绩立即翻身下马,一个箭步登上轿车踏板,拉开后门钻进了车厢。

    街头行人不多,四下又有公主府和将军府的大批扈从,丘神绩的动作又是兔起鹘落,敏捷之极,车队依旧前行,竟无一人察觉。

    车中生了暖炉,兽炭烧得正旺。

    太平公主进了车子,便宽去了皮裘,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在车中要比外面随意一些。她倚在软绵绵的靠垫上,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慵懒。虽然一身男装,可是往那一坐,胸凸腰细,润玉笑靥,娇俏妩媚之态,谁又会把她看成一个男子。

    车是牛车,车厢极宽广,太平公主的坐榻对面摆着一个锦墩,丘神绩进了车,踏着柔软雪白的波斯地毯走过去,一旋身便在锦墩上坐下来。

    太平公主睇了他一眼,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问道:“丘将军邀本宫出来,究竟何意?”

    丘神绩双手按膝,微笑道:“老夫邀殿下出游饮宴,一个原因,确实是想让殿下排遣一下心情。至于另一件事……”

    他那杂草似的浓眉微微一扬,目注太平公主,沉声道:“殿下!您是李唐宗室,有一句话,老夫本不该讲。不过,这件事,普天之下,尽人皆知,讲与不讲,它都会发生,而它一旦发生,对每一个人,不管是殿下您,还是丘某,都有莫大干系。老夫是个爽快性子,不想拐弯抹脚,若是直言不讳,对殿下有所冲撞,还望殿下莫怪。”

    太平公主湛湛双眸微微一凝,娇躯坐直了一些,说道:“丘将军但讲无妨,太平不是一个心中存不住事的女人!”

    丘神绩道:“如此,老夫就直言了!”

    丘神绩顿了顿声音,道:“殿下,天后独掌乾坤、摄控天下,如今看来,登基称帝已是必然之举,殿下以为然否?”

    虽然说武则天这番心意,确实已是尽人皆知,可是这层窗户纸就是没有人去捅破,丘神绩现在不但把它说破了,而且是在大唐公主面前,车厢中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太平公主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僵,然后,她又坐直了一些,凝视着丘神绩,半晌之后,缓缓颔首:“不错!依本宫看来,阿母确有此心。然则,那又怎样?太平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丘神绩哑然失笑,道:“殿下以为老夫是想让殿下您承担起匡扶社稷,以保大唐国器的责任么?不不不……”

    丘神绩连连摇头,微微挺胸道:“丘神绩对天后忠心耿耿,此心天地可鉴!天后要做大唐的太后,丘神绩就是大唐的忠臣!天后要改天换地,那丘神绩……就是天后的忠臣!”

    太平公主目光微微一闪,问道:“那么,丘将军对本宫说起此事,意欲何为?”

    丘神绩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天后春秋已高!”

    “怎么?”

    “那就不能不考虑,天后一旦登基称帝,这江山……将来归属于谁?”

    太平公主轻轻靠回坐枕,淡淡地道:“阿母还有两个儿子,太平还有两位兄长,自古帝王,江山社稷都是传给自己的儿子。阿母若是登基称帝,这太子……当然还是太平的兄长。”

    丘神绩微笑道:“可是,自古不曾有女皇帝!天后一旦登基,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女皇帝当然可以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位女皇帝的儿子,同时也是前朝皇帝的儿子。

    那么太子一旦登基,会不会恢复李唐国号?做皇帝的,都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载,天后不会不考虑这一点吧?再者说,那两位皇子,一向不为天后所爱,这一点,公主殿下应该比老夫更清楚。”

    太平公主眉头微微一蹙,问道:“那么丘将军认为,何人可以为太子?”

    丘神绩缓缓地道:“老夫以为,武氏子侄,实在是比当今皇帝和庐陵王更有机会成为太子!”

    太平公主脸色微微一沉,丘神绩接着道:“但是还有一人,却比武氏子侄,更有可能成为太子!这人却是姓李!”

    太平公主神色一动,急忙问道:“此人是谁?”

    丘神绩缓缓扬起双眸,直视着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当然就是……殿下您!”

    太平公主瞿然一惊,随即哑然失笑,道:“荒唐!本宫一介女子……”

    丘神绩截口道:“既然可以有女皇帝,为什么不可以有女太子?”

    车厢内一片静寂,再无半点声音,只有车轮隐隐的辘辘声,街头远处传来的小贩叫卖声,偶尔传来的战马希聿聿的低低嘶叫声。

    窗帘微微地摇晃着,车厢也微微摇晃着,太平公主一张清水脸蛋儿却像冰一样,不见一丝波澜,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地道:“本宫也姓李,如丘将军方才所言,难道阿母就不担心本宫复李唐国号?”

    丘神绩摇摇头,道:“天后当然不必担心!唯有这天下不再是大唐的天下,公主才有可能成为皇帝。如果公主要复唐,又如何再拥有这皇位?”

    他凝视着太平公主,道:“就算公主殿下自己想让出这皇位,那时弃唐而保女帝的满朝文武又怎么会答应?以天后之睿智,岂会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天后最疼殿下,常说殿下最是酷肖与她。

    这天下,天后将取自于唐,而殿下您,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公主要做新朝的太子,新臣旧臣都能够接受,如此种种,只要殿下您愿意去争,这太子之位,将没有任何人能争得过你!”

    太平公主轻轻抿了抿鲜润艳丽的唇,缓缓地道:“我想,我明白丘将军的意思了。”

    丘神绩露出满意的笑容,抱拳道:“丘神绩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太平公主俏脸一沉,寒声道:“本宫从来没有想过做太子,更不曾想过做皇帝!”

    丘神绩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太平公主神色凛然,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凄楚:“丘将军!我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高宗皇帝,是我的父亲!要变这天的,是我的母亲。作为他们的女儿,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呵……,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想做!幸好,我是一介女儿身,我不用自讨苦吃地把这担子往自己的肩上挑!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袖手……”

    丘神绩道:“殿下,只要你点点头,这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太平公主截口道:“拥有整个天下,就一定会快活么?本宫不以为然,在本宫看来,女儿家,相夫教子,足矣!我现在没了丈夫,可我还有孩子,我现在这样活着,很开心!”

    丘神绩急得直搓手,又道:“殿下!”

    太平公主玉面含霜,把袖一拂,沉声道:“本宫已经醉了,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丘将军,请回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碰不得的妞妞

    杨帆回宫的时候,走的是玄武门,因为引仗司住在城西的夹城。

    当然,从西门回去的话距夹城最近,可那就要绕到城外去了,因为皇宫占了整个洛阳城的西北方大半个城池,宫城的西面是夹城,夹城之外就是洛阳城的城墙了。

    杨帆在玄武门向守宫门的卫士亮出鱼符,检验之后步入宫中。

    在宏徽殿和流杯殿之间有一段空旷地带,由此向西一拐,就可以沿那条宽敞的御道直接走向夹城。

    杨帆绕过宏徽殿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同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谢姑娘,你不要走,咳咳,你不要走啊,咳咳咳……”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谢小蛮快步从贞观殿后的甬道走出来,一个转身就往夹城方向走去,根本没往他这边瞧上一眼,在谢小蛮身后还追着一个男子。杨帆下意识地往路旁一闪,避到了一根粗大的红色殿柱后面。

    谢小蛮站住脚,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着,恼火地问道:“武公子,我还有事情要忙呢,你追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追她的那人正是武厚行,武厚行前天入宫见到了武则天,武则天本来想马上给这个侄子安排一个官职,她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经进行得越来越快,朝里多一个武家人做官,她的事情就更容易一分。

    可是武厚行一嗅到满殿的龙涎香气,就咳个不停,虽然百般想忍也忍不住,反而咳得更厉害了。武则天听他那声音,好像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不禁大失所望,这样一个痨病鬼,如何能当大事?

    无奈之下,武则天只好安排他先在皇城外住下,吩咐御医为他调治身子,等他身体好些再说。可这武厚行哪里坐得住,他身子弱确实不假,不过他整天吃着各种大补之物,虚火可旺着呢。

    一想起那日雪中邂逅的那位俏丽少女,这个乡下大宅院里蹦出来的少爷秧子就心痒难搔。是头一天面见姑母时没办法立即提出索要侍寝丫头的要求,再加上当时咳得异常狼狈,这话题先压下了,如今他是越想越难捱,于是又跑到宫里来了。

    不巧的很,他来的时候,武后正在休息。昨儿武后与沈太医一夜云雨,虽说她保养得宜,可年纪毕竟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上午朝会,下午撑着批阅了一些奏章,实在有些困乏,就在贞观殿里小睡歇息。

    武厚行自觉跟太后都姓武,宫里上下都是他武家的奴才,所以大剌剌地就往里闯,可宫里的规矩哪能跟他武家大院儿一样,上官婉儿听人进来报信,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叫他候着!”武厚行就只好在外面候着了。

    武厚行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斜,武后甜睡正酣,犹自不醒。武厚行无聊之极,在各处偏殿东逛西逛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了,正想先行出宫回去歇着,明天再来寻他姑母讨那个俊俏可人的大丫头回去给他暖床,却不想正好谢小蛮歇值交班,从宫里走出来。

    武后行一见她便欣喜若狂,凑上去搭讪起来,又是问名字,又是问岁数,小蛮见他是武后的亲侄儿,一开始还彬彬有礼地答复,可是瞧他越问越浑,着实厌恶,便向他匆匆告辞了,武厚行哪肯甘心,一路追了出来。

    武厚行撵上谢小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还叉着腰,大概儿有点岔气。

    他急急地喘息了几口,说道:“谢姑娘,你别走啊,我……咳!本公子,喜欢跟你说话。”

    谢小蛮轻轻地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武公子,你请自重!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慢着慢着,咳咳咳……,我……我当然有要紧的事情!”

    武厚行急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刚说了半句话,又俯首急咳不止。

    谢小蛮不悦道:“公子还有什么事?”

    武厚行看看面前那张瓜子脸蛋,眸如点漆,清丽绝俗。还有她那秀丽挺拔的身材,那双悠长结实的大腿,光是一双腿,已经高过他的肚脐眼,要是有这样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抱在怀里……

    武厚行心里一热,脱口道:“我……我想要你跟了我!”

    “跟你?”

    谢小蛮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失笑道:“那怎么可能,太后的亲卫是不能随意拨去护卫他人的。”

    “护卫?不不不……”

    武厚行把他那短的几乎看不见的脖子连连摇动,嘿嘿地淫笑起来:“我是说,要你侍候我,侍寝陪宿,嘿嘿嘿嘿……”

    谢小蛮没想到这个武厚行打得竟是这般主意,更没想到他竟说出这般粗俗恶心的话来,她憎恶地瞥了武厚行一眼,连跟他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一扭身就绕过他向前走去。

    武厚行伸手便拦,谢小蛮低斥道:“滚开!”

    武厚行本是个大少爷性子,为了这位漂亮的小娘子,他自觉已是放下身段,百般委曲了,这小娘儿居然不识抬举,敢如此对自己说话,武厚行恼了,顿时把脸一沉,怒道:“小贱人,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谁?我是当今天后的侄子,老子喜欢你,那是你的荣幸!”

    谢小蛮懒得理他,五指一拂,如弹琵琶,“啪”地一下弹开武厚行的胳膊,拔步便走,武厚行勃然大怒,道:“小贱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就是我武家养的一条狗么?老子现在就要了你!”

    武厚行说着,奋力一扑,从后面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谢小蛮。谢小蛮“机灵”一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怪癖:不能让男人碰。或许只有她那如父如兄的阿丑哥哥才是个例外,如果她不小心被男人碰一下,就会浑身不自在,像这样被人双臂搂住腰肢,简直是不可想象。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的意外遭遇给她的心理造成的严重阴影,结果就是,武厚行双臂一抱,谢小蛮就像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身子,一种莫名的惊惧和愤怒使她不由自主地发作起来,她双臂一挣,震脱武厚行的脏手,随即一返身,想也不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这武厚行是个病秧子,走两步道都要咳嗽半天,这一使力抱她,已是用尽全身气力,再被她当胸一脚,身子倒摔出去,气血一逆,哇地一口,就喷了口鲜血出来。

    谢小蛮见他吐血,心中也是一惊,稍一犹豫,还是抢上前去,蹲下身子,有些无措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武厚行脸色腊黄,气怒之下还想说话,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脖子一歪,竟尔气绝。谢小蛮这下真的慌了起来,这武厚行再如何不堪,毕竟是武后的亲侄儿,如果此事被武后知晓……

    她刚想到这儿,一队侍卫就从流杯殿的殿角转了出来,谢小蛮一见那队持戟的武士,心中顿时一凉。流杯殿后面面植有一道不甚高的花墙,她蹲在地上扶着武厚行,那些武士暂时还没看到,可是转过花墙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之后……

    想到这里,谢小蛮不禁手脚冰凉。

    ※※※※※※※※※※※※※※※※※※※※※※※※※

    谢小蛮正手足无措的当口,只听一声极为夸张的惊叫声,谢小蛮一抬头,就见杨帆从宏徽殿正门方向的长廊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呼小叫地道:“哎呀呀,这是怎么了?这个人怎么了?”

    那队士兵这时业已转过殿角,一见这儿躺着一个人,立即加快脚步赶过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这支队伍与杨帆不是一个系统,他们隶属于羽林卫。杨帆又是刚调过来,这些卫兵不认识他。不过他们认得杨帆这一身衣裳,也认得谢小蛮。

    带队的伙长一见是谢小蛮,忙问道:“谢都尉,这儿出了什么事?这人是谁?”

    杨帆抢着说道:“方才,我看见这人拐过殿脚,想是路上有薄冰,脚下一晃,竟然摔倒了,谢都尉恰好经过,想要扶他都来不及。这人身子骨儿好弱,怎么一摔就吐血了?”

    谢小蛮愕然看向杨帆,杨帆向她一眨眼,谢小蛮长长的眼睫毛一忽闪,便闭紧了嘴巴。

    “醒醒!你醒醒!喂!你醒醒呀!”杨帆在武厚行的胸口连拍带揉,谢小蛮那一脚的浅浅痕迹在他的“努力救助”下,被拍得干干净净。

    不一会儿,事情报上去,来了一个管事太监,那管事太监是见过武厚行的,一瞧是他,不禁大吃一惊,赶紧跑回去报与武后,武则天听了忙叫人去传御医,御医来时,这个病秧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位御医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武则天的第二个面首沈南蓼。沈太医肤色白皙,容颜清瞿,气质斯文,举止儒雅,虽已年近四旬,但是保养极其得宜,看起来不过三旬出头,与薛怀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男人。

    沈太医仔细检查了一下死者,自然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这人先天不足,身体极弱,又有武后贴身内卫和金吾卫的一个侍卫异口同声说他是摔倒吐血以致身亡。不要说沈御医的医术还没高到这样也能查出什么端倪来,就算他查出有些异状,也是不敢多嘴的,天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沈御医检查已毕,向武则天拱手道:“天后,此人虚损痨瘵,乃真元之疾也,先天不足,全赖后天滋补,方能撑到今日。这一跤若是常人或无大碍,但于此人,足以致命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武则天前日接见武厚行时就知道他身子极其虚弱,却没想到竟然虚到这个份儿上,滑一跤也能一命呜呼,心中好不懊丧,只得吩咐道:“来人,把尸体抬出宫城装敛,尽早发回太原老家安葬吧!”

    小太监抬着武厚行的尸体急急离开了,这时辰眼看着宫门就要上锁,尸体停在宫里不吉利,得赶紧运出去。小太监把尸体抬到玄武门,由守宫门的禁军抬出去发落了。

    在武则天了解事情经过,进行善后处理期间,谢小蛮强作镇定,心中一直有如小鹿乱撞,偷眼去瞧杨帆,却见他神情自若,小蛮不由暗自佩服:“这个家伙,倒是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在太后面前也能如此从容。”

    杨帆九岁就见过杀人,十三岁就跟着师兄杀人,那时他是随师兄带兵入山平叛,死在他手中的叛兵,就有数十人之多。在洛阳更曾亲手宰过几个仇人,他的心理素质自然没有话说。

    虽说武则天气场很强大,可杨帆自幼与虬髯客相处,那一代豪杰的气场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杨帆与之相处多年,早已习惯。在这方面,小蛮确不如他,小蛮自幼被谢大娘收留,是当成护卫来培养的,而不是刺客。

    小蛮虽也杀过人,却都是出自武则天的旨意,令出于上,此人又是整个帝国的统治者,她的心理上天然就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而此刻却恰恰相反,她杀的人就是这个一言可决天下人生死的妇人的侄子,她当然害怕。

    等到武则天下令把尸体抬出宫盛敛时,谢小蛮紧绷的心情才放松下来。

    杨帆和谢小蛮退出大殿,互相望了一眼,一言未发。

    宫城西侧的夹城面积不小,里边住的多是侍卫武士,谢小蛮的住处也在夹城里面,二人一路同行,半晌无语。走了好久,谢小蛮才站住脚步,微微低着头,对杨帆轻轻地道:“谢谢你。”

    杨帆微笑道:“不用谢。”

    谢小蛮抿了抿嘴唇,微微扬起眸子,好奇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为何肯担着莫大的干系如此帮我?”

    杨帆道:“帮人,一定要有理由吗?”

    谢小蛮道:“像上元夜救那个小女孩一样的话,你当然不需要理由,可是这一次……,我却瞧不出,你是一个负气重义的江湖游侠?”

    杨帆道:“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觉得你若替这样一个人偿命,太不值得!”

    谢小蛮静静地凝视他许久,唇边渐渐绽起一丝笑意:“你这人,其实还不坏!”

    杨帆眨眨眼道:“不说我是招蜂引蝶的登徒子了?”

    谢小蛮脸蛋儿一红,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没有那么不堪。”

    她咬了咬嘴唇,又道:“你对我有恩是一回事,这件事我还是要说,宫娥都是些苦命人,这宫城就像一个大笼子,困在这里面,不到恩释之期就见不到天日,她们若不动情还好,否则日子会更苦,而且,一旦真的闹出什么丑事,你和她们,都会被杀头的。”

    杨帆见她说的挺认真,不禁啼笑皆非,听她说完了,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以为……我在勾引那些宫娥秀女?”

    谢小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睇着他,用一副很奇怪地语气道:“难道你以为,你那样的举动,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不成?”

    杨帆无奈地道:“大姐!你……”

    “我比你大?”

    “妹子,你……”

    “你还是叫我谢都尉吧!”

    “谢都尉,我跟你实话说,其实是那些姑娘闲极无聊,主动腻着我。”

    谢小蛮轻轻叹了口气,道:“忠言逆耳,你不听我劝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把你调到武成殿,以后有我看着,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我可提前告诉你,武成殿是天后署公之所在,规矩很大的。”

    杨帆见她根本不信自己的话,心中好不郁闷。

    那些宫娥一个比一个机灵,在谢小蛮面前,她们个个像个乖巧的小白兔,谢小蛮哪会相信杨帆所说,杨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小蛮姑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谢小蛮认真地答道:“你的恩情,小蛮记在心里,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但是,我不能因为你对我有恩,就坐视你胡作非为!再说,我这么做,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帆摊了摊手道:“你知不知道道你如此一厢情愿,压根不相信我的解释,我很郁闷!”

    谢小蛮轻笑道:“行啦,你就别装啦!反正,你不许做太出格的事。”

    这时,一盏灯笼冉冉地从殿角处转了过来,提着灯笼的正是武成殿的小宫娥树小苗,树小苗提着灯笼,一身宫裙,脚步轻快,像一只快乐的花蝴蝶。

    “哎呀,谁杵在这儿,吓人家一跳!”

    树小苗急急站住,拍着胸口,看清是杨帆和谢小蛮对面而立后,不禁讶然道:“谢都尉!杨二哥!唔,你们……”

    树小苗瞟了二人一眼,眸光便暖昧起来。

    谢小蛮解释道:“我正要回住处去歇息。他恰好与我同道。”

    “哦!是是是,小苗明白,呵呵呵,同道而已,同道而已……”

    树小苗笑眯眯地忙不迭点头,谢小蛮一副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她也是一副生怕谢小蛮不相信她的样子,杨帆站在一旁看着,有些忍俊不禁。

    “啊,谢都尉,杨二哥,人家还要回武成殿当值呢,先告辞了啊!”

    树小苗提着裙裾,向他们俏巧地一蹲身,便从他们旁边走过去了,谢小蛮清楚地看到,她从二人身边翩然闪过的刹那,轻轻吐了吐舌头。

    谢小蛮很郁闷,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气闷闷地正想离开,忽听到一缕细若蚊蝇的自语声远远地飘过来:“难怪谢都尉对我那么凶呢,还非把二哥调到武成殿看着不可,原来是这样呀……”

    树小苗的自语声并不大,可是谢小蛮和杨帆的耳力都非常好,所以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这样呀!

    原来是哪样呀?

    谢小蛮倏地转过身,似乎想追上去向树小苗解释,又想想这种事根本就是越描越黑,只能恨恨地一跺脚,气闷地往前走,她的两条长腿甩开,走得还真挺快。杨帆立即快步追上去,走在她旁边。

    两个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走了半天,谢小蛮突然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杨帆道:“我哪有笑?”

    谢小蛮气鼓鼓地道:“你的眉毛眼睛嘴巴鼻子明明都在笑,难道非得笑出声来才叫笑?”

    杨帆悠然道:“某人终于体会到了我方才那种郁闷的感觉,我想不笑都不行呀,哈!哈哈!”

    杨帆一挺胸,从谢小蛮面前昂昂然地走了过去。

    “你!”

    谢小蛮气极,可一抬眼,只见前方已近夹城,正有几个士卒晃着肩膀走过来,生怕追上去又惹来什么闲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杨帆踱进门去。

    ※※※※※※※※※※※※※※※※※※※※※※杨帆当值的武成殿是武则天退朝之后,处理政务、接见亲信大臣的一处重要所在。

    这座宫殿位于明堂西侧,大殿为三进的正门,一进为光范门,二进为乾化门,再进为武成门。在殿东还有一门,叫东明门,殿西有一门,叫广运门,出广运门,经长乐门,进入明福门,就是中书省(宰相衙门)。

    中书省西面是史馆,史馆南面有内医局,北面有尚食厨。中书省北面是命妇院,院北又有修书院。这一带可以说是朝廷办理日常政务的核心地域。

    杨帆在武成殿第三进院落武成门内当值。一大早,杨帆到了轮值时间,便早早赶去武成门,此时武后正在明堂召见文武百官开大朝会。

    红日初升,晕红的色彩洒满大地,太监宫娥们忙碌地进行着洒扫清洁的工作,这时一个头戴软脚幞头,身穿圆领袍衫,革带束腰的清秀公子缓缓走来。

    “见过上官待诏!”

    “见过上官待诏!”

    一路所见的宫娥内侍见到她纷纷施礼问好。

    上官婉儿是待诏,待诏一职起于汉代,唐代的待诏与汉代的待诏职能上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汉朝时,待诏也要随侍上朝,随时听候皇帝诏命。唐代的待诏一般是置于翰林院待诏值日。

    上官婉儿身为待诏,如非特许,也不用上朝,一般她会先于武后赶到武成殿,把头一天未处理完的案牍卷宗分门别类进行整理,需要留下由武后亲自审阅的整理出来,还有一些该发付各有司衙门的案牍派付一下。

    上官婉儿悠然走到武成殿前,正要迈步进殿,目光从一旁侍卫脸上掠过,本已迈进门槛的腿又抽了回来,她扭过身子,上下仔细打量了杨帆一番,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道:“你是……”

    杨帆也正在看着她,她刚刚一到,杨帆就注意到她了。苗神客的下落就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上,杨帆在宫里的唯一目标就是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不注意她?可是千方百计想接近她,如今她就在自己眼前,如何才能询问呢?

    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此时情景,比之这位追求窈窕淑女的君子来,是一般的不容易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美丽的误会

    杨帆苦苦思索着,不免有些走神,上官婉儿与他说话时,他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上官婉儿这句话说到一半,他才醒过神来,急忙施礼道:“属下杨帆,见过上官待诏!”

    他这一施礼,慌忙间又忘了怀里的大戟,大戟一晃,向外倒去,杨帆急忙一把抓住。上官婉儿有些想笑,嘴角微微一抽,欣然道:“是了,果然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杨帆道:“在下本来是入了金吾卫,做了伙长,可是才三天功夫,就被调到引驾仗来了。”

    上官婉儿莞尔道:“好得很呐!如此一来,来日有暇时,我便可以再领教领教你的蹴鞠功夫了。”

    杨帆笑道:“上官待诏蹴鞠之术甚是高明,在下也有心领教呢!”

    上官婉儿点点头,一脚迈进殿里,心头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回头望了杨帆一眼,见他神态如常,并无异样,可是自己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偏又说不清楚。杨帆沉思之中,目光有些危险,上官婉儿已经感觉到了,却猜度不出那样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武后临朝听政,要至午间方歇,然后用餐,随后到武成殿,午睡后接见几位需要私下会唔,商议军机要事的大臣,再处理各种奏章。所以整个上午,上官婉儿就是武成殿的主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帆一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殿内,可惜,上官婉儿却一直没有再出来,即便她出来,除非对方主动跟他说话,他也不能搭讪,眼看唯一的知情人就在眼前,杨帆却无计可施,那种感觉着实难受。

    杨帆站在那儿胡思乱想起来:她总有离开武成殿的时候吧?比如替武后传旨,等她离开的时候,我找个机会跟上去,嘿嘿嘿嘿……不成!这里是武成殿,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个第三进院落,如果她离开,我只要跟上去,马上就会被发现。

    嗯……,她总有要方便的吧?茅房在偏殿西侧,左右是值房和太监宫女们的住处,白天他们各有职司,全都不在,那边一向冷清,我可以跟上去制住她,谅她一个女儿家,稍作恫吓,就得乖乖招供。

    不成,我跟过去是来不及换装的,只蒙了面孔的话,殿前一共就这几个侍卫,谁离开谁没离开一查就知道,难道,问出口供之后还要宰了她不成?”

    杨帆杵在那儿,正在神游物外,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喂!你干什么呢?”

    “啊?”

    杨帆回过神来,就见被他在心里边已经算计了千百遍的上官婉儿正站在面前,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杨帆吓了一跳,吱吱唔唔地道:“我……,我正在想……,待诏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抽了抽嘴角,忍笑道:“你跟我去史馆一趟,把这些卷宗送过去!”

    上官婉儿身后站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厚厚一摞卷宗,一直高过下巴,摇摇晃晃的十分吃力。杨帆连忙答应一声,从那小太监手里接过大部分的卷宗。

    上官婉儿走在前面,杨帆和那小太监跟在后面,虽然杨帆接过了大部分卷宗,这点份量与他而言依旧很轻松,他迈开两条腿,走得很是悠然,而那个小太监一开始还觉得轻松,可是十来斤的份量一直捧在手上,到后来也是越来越觉吃力,就落在了后面。

    杨帆盯着上官婉儿婉约的背影,忍不住又思索起来:“真是棘手,她是唯一知道苗神客下落的人,可是要想从她口中问出消息,除了用强怕是别无他法。然则用强之后该怎么办?杀了她?莫说我下不了手,就算下得了手,以她这等身份一旦出事,我还能走得出宫门?”

    杨帆正想着,上官婉儿忽然一转身,笑吟吟地道:“你到宫……”

    上官婉儿这一回头,却发现杨帆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而他视线的角度……只略一看,上官婉儿就看出,如果她不转身,杨帆这样的视角,看的就是她腰部以下——臀部的位置。上官婉儿嫩颊一烫,顿时有些愠怒的感觉。

    杨帆捧着卷宗正在沉思,上官婉儿突然止步,杨帆发觉要撞上她,急忙站住脚步,怀里高高的一摞卷宗却因为惯性向前一栽,“哗啦”一下撒了一地。

    杨帆连忙蹲下拾取卷宗,上官婉儿心中的难堪稍稍减弱了一些,她朝着杨帆的后脑勺狠狠地瞪了一眼,见那小太监刚刚追上来,便也蹲下帮他拾捡卷宗。

    “走吧!”

    上官婉儿拾起最后一本卷宗,往杨帆面前高高的卷宗堆上重重地一拍,下巴一扬,扭过身去,仿佛一只高傲的孔雀。

    这只孔雀在前面走着,走着走着,却渐渐地不自在起来,她不知道杨帆是不是还在盯着她看,又不敢回头去看。意识里面,却总有一双眼睛正盯在她的屁股上,让她有些痒,有些麻,还有一些……不自在。

    小太监追上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上官待诏走路有点顺拐。

    ……上官婉儿自幼生长于深宫,幼时见过的男人只有太监,待她得武后赏识,成为武后身边的待诏之后,替武后掌管弘文馆,秤量天下才学之士,接触的大多是博学鸿儒,其中很少有年轻的士子,大部分都是年届花甲的老人。

    即便有年轻的官员、士子,谁又敢对这位上官待诏无礼?所以,她实在不曾有过哪怕一丁半点类似的遭遇。这位上官待诏从小接触的是诗词歌赋、典籍文章,随侍武则天后,又精通案牍文书、政务管理,唯独于这感情一事,她是一张白纸。

    从民间招来的女子,对男女情爱之事更了解一些,可是谁又敢跟她交流这些事情?所以这位上官待诏在这方面的经历,比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还要逊。

    于是,深宫生活就把她养成了一个在政务官场上是运筹帷幄、精明干练的内相,在情场上却懵懂无知的一个雏儿,智商和情商畸形发展的女人。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种场面,她知道武后有男宠,做为天后的身边人,有时候甚至为天后安排侍寝幽会的事就是由她来一手包办的,可这不代表她自己对男女之情了解多少。

    一个从未经云雨的小姑娘,即便再清楚两夫妻睡在一张床上要做些什么事,也不代表她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时依旧能从容自若。

    如果宫里有奴仆下人做了错事,她知道该怎么处理;宫里的嫔妃出些问题,她也能处置的非常妥当;朝中大臣背景各有不同、势力错综复杂,即便贵为天后,要处置起来也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关系,做为天后的助手,处理这些问题她一样游刃有余。如果有人对她不敬,她当然更清楚该怎么处置。

    可是……杨帆这算是对她不敬么?

    应该算是不敬吧?或许只是失礼?他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只能算是……痴迷吧?

    上官婉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想给杨帆找一个有罪的理由,还是想替他做无罪的辩护。她忽然想到了上午刚见到杨帆时对杨帆眼神的异样感觉:“难怪觉得他当时有些不对劲儿……”

    忽尔,她又想起蹴鞠场上杨帆那结实有力的一抱,她的心更乱了,细嫩的掌心紧张得沁出汗来,斥责他?貌似不妥。惩罚他?太不讲道理了。但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又有些不甘心……婉儿的心越来越乱,一向优雅的宫廷步调也是越走越乱,最后走成了顺拐。

    坊间有个话本儿,书名叫《天注定》,讲的是一个游侠的故事,有位游侠跟踪一个神偷,闯进一所庄院,恰好撞见富家千金正在入浴。结果,游侠成了那位千金小姐的情郎,而那个神偷则被追杀至死。神偷临死百思不得其解,同样的遭遇,凭什么待遇天渊之别?有人一语道破天机:“谁叫你生得獐头鼠目?”

    上官婉儿现在就是这副样子了,杨帆在球场上的英姿和他俊朗的外型,早就在婉儿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而当日杨帆在球场上的那一抱,更是让婉儿在冬夜寒衾时有绮思,所以发觉杨帆偷窥她,直接的反应就是又羞又窘,心慌意乱。若换一个人你试试,敢盯着上官大小姐的屁股看,早挖出你的眼珠子!

    终于,史馆到了,上官婉儿长长地松了口气。再这么走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因为脚步错乱而把自己绊倒。

    史馆在中书省西面,两个衙门口儿离得不远,可是热闹劲儿却截然不同。中书省衙门进进出出,人流不断,史馆门口却是门可罗雀,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上官婉儿站住脚步,一颗心仍在狂跳不已,越是想保持平静,越是觉得窒息,她心慌慌地避让着杨帆的目光,吩咐道:“你们……把卷宗放到那间偏殿去。”

    杨帆可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举动在这个感情比一张白纸还白的女子心中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虽然看她脸色潮红,还以为她走得太急,气息不匀。杨帆浑未在意,与那小太监径向储放案牍的偏殿走去。

    待得二人走远,上官婉儿才急促地呼吸了几口,那种窒息的感觉稍稍得缓。她按着心口,感觉一颗芳心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似乎恢复了正常,这才向正殿走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骂倒关夫子

    正殿里静悄悄的,坐了七八位学士。这些学士年纪最老的已近七旬,最年轻的一位也有四十六七的样子,殿上摆放了十几张卷耳案几,每张案几前面放着一个蒲团。案几上有文房四宝和各式的书籍,旁边还各放一个陶制的大瓮,里边竖放着许多卷轴,一进殿去,一股墨香便扑面而来。

    那七八位学士是负责修史、制诰,归纳各类文案的官员,他们的活儿比较轻松,几年的历史大事,形诸于笔下也不过百十来字,所以平时无所事事,除了写字儿、画画儿,偶尔接些私活赚些润笔费,便是聚在一起吟诗作赋,自得其乐。

    此时,他们正围拢在一张几案前,摇头晃脑地吟哦着,上官婉儿一进来,在殿中侍候的几个小内侍先看到了她,急忙上前施礼道:“见过上官待诏!”

    “啊!上官待诏来了。”

    那几位文士看见上官婉儿进来,纷纷迎了上来。上官婉儿吁了口气,展颜笑道:“几位学士可是又有佳作了么?”

    一位五旬学士捻着胡须呵呵笑道:“上官待诏来得正好,关老刚刚写了一首好诗,正要请上官待诏品鉴一番。”

    关老指的是这些学士中年纪最老的那一位,此人名叫关逸,今年已六十有七,因为资历最老,所以见到上官婉儿,也只有他可以托大坐在座位上不用起身相迎,听那学士吹捧,关逸呵呵一笑,怡然自得地刚要去拿写好的那篇诗文,旁边一位学士凑趣地捧了起来。

    这位学士捧诗在手,对上官婉儿道:“张某代关老吟哦一番,请上官代诏品鉴!”

    这位学士叫张亮,也是史馆的一位学士,当即捧诗在手,摇头晃脑地道:“早朝开紫殿,佳气逐清晨。北阙华旌在,东方曙景新。影连香雾合,光媚庆云频。鸟羽飘初定,龙文照转真。直疑冠佩入,长爱冕旒亲。摇动祥云里,朝朝映侍臣。”

    张亮念完了诗,关逸微笑道:“老夫今日起了个大早,一早到史馆来,遥见明堂方向天后正召开大朝会,百官上殿,气象庄严,一时有感,归来酝酿良久,才写就这首诗,上官待诏以为此诗如何?”

    上官婉儿道:“关老这首诗立意高远,韵味十足,把皇家早朝气象描述得淋……”

    她刚说到这儿,杨帆在门口探进头来,扬声问道:“上官待诏,东西已经搁好了,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在下就先回去啦。”

    关逸老夫子捻着胡须,微阖双眼,面带微笑,轻轻颔首,正如闻仙乐纶音地听着上官婉儿的赞誉,突然被人打断,顿时眉头一皱,张开眼来,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哎呀!你是……杨帆!”

    史馆中侍候的一个小内侍听见杨帆说话,定睛一看,突然惊喜地叫起来,一句话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急忙掩住了口。

    这个小太监平时也喜欢蹴鞠,当日杨帆在宫中比赛时,他也曾在场观看,对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记忆颇深,这一眼认出,忍不住就叫出声来。

    不想他这一叫,学士中最年轻的那位林熙明林学士也忍不住欣然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就是杨帆?当日蹴鞠连进五球,又与太平公主一起,以五敌十,在击鞠场上大败吐蕃的杨帆?”

    击鞠当真是大唐最广泛、最受欢迎的体育运动,拥趸无数。这位林学士也是个击鞠、蹴鞠迷,平时闲来没事,也会与三五知交约战,一块蹴鞠或击鞠取乐,得知眼前这位禁军卫士就是他常常谈及的杨帆,不禁又惊又喜。

    关夫子见林学士也对一个宫中侍卫的出现如此大惊小怪,心中更是不悦,便拖着长音儿,淡淡地问道:“这个侍卫,是什么人呐?”

    一旁张亮答道:“就是宫中一个侍卫,听起来,好像是擅于击鞠。”

    关夫子“喔”了一手,眼皮一耷拉下去,左手一牵右手衣袖,提起笔来饱了饱墨,在纸上随着挥洒着,不屑地道:“击鞠,小道也,与国无益,与民无益,不过是娱人娱己的一个小玩意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林学士听他语含讥诮,不觉胀红了脸庞,只是关夫子资历太高,他不敢反驳。

    上官婉儿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毛,这位关夫子一向目高于顶,不过以他的身份,跟一个宫中侍卫如此计较,未免没有气度……上官婉儿正想随便插上几句,把这种不愉快的气氛揭过去,杨帆笑眯眯地开口了。

    禁军侍卫跟这些闲散的史官属于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不用担心得罪这些史官,更何况他连这个禁军都没想过要长做。

    其实关夫子这番话他本没有放在心上。倒不是说杨帆的修养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而是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禁军侍卫,没把自己融入到朝廷、融入到这个环境中去。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目的只在于找到苗神客、接近丘神绩,当他的目的达到以后,他就会抽身远去,此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段回忆而已,他又岂会在乎被关学士看低了他引以为傲的蹴鞠之技。

    但是,他可以不在意关夫子对自己的贬低,却在意林学士和那个小内侍受辱的感受。

    “他们是因为欣赏我的才艺而受辱,我岂能坐视?”

    杨帆迈步进殿,声音朗?</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