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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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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阳奉阴违的人不少,仅仅是盐铁官营推行半年,这狱中便已经死了不知多少高官厚禄之人,如宁成之地方豪强,亦多有死亡。7k7k001.com

    小浮生这一年的碗莲,就在这样的一片喧嚣之中养出来了,他端着自己的杰作到陈阿娇跟前炫耀的时候,她恰好在此前一刻收到了朝上的消息。

    减宣检举廷尉义纵贪赃枉法,并且证据确凿,义纵大约也活不了。

    酷吏宁成,为义纵所治;酷吏义纵,为酷吏减宣所治;酷吏减宣,又当为谁所治?

    岌岌可危的张汤。

    陈阿娇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这个,她这个念头还没放下来,小浮生便已经到了后殿,将那此刻还是菡萏的碗莲捧了过来,讨她欢心。

    她放下一切的思绪,问浮生道:“听说你在殿前与张安世等人应答,安世答错了,你却答对了,很厉害,可是我前些天才问过你《国风》中的句子,你却支支吾吾——老实回答母后,可是安世帮了你?”

    浮生连忙摇头,头上扎着的小辫跟着他动作一起晃,“前日被母后抽问,答不出来,回去安世就拉着儿臣背了。”

    “那因何安世不会,你却会呢?”其实这样问的时候,陈阿娇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只是还不确定。

    浮生凑上来,窝在陈阿娇的怀里,四五岁已经不小,却还要将自己团成一团,像个丸子一样滚来滚去,闹腾着。“儿臣也不知道,反正安世说,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不知道最好。安世懂得可多了,但他就是不跟别人说,也不让我跟别人说。母后,您说安世为什么样?”

    陈阿娇扭住了他,不让他在自己怀里像个圆球一样乱滚,拍了这小子的小脑袋一样,然后让宫人退远,将他压在自己身边的席上坐下,“来,母后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看安世的?你是太子,如果以后要你当皇帝,你要怎么御下?”

    “母后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父皇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选贤举能,圣明之道。寒门贵子,宗室亲族,有才者,无谓避嫌,尽可举之……可是安世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们是玩伴,安世也算是我的臣子吗?”

    浮生实在不明白陈阿娇忽然为什么要问这些。

    他的回答,陈阿娇似乎也没有听,她只是想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而已。

    回过神来的陈阿娇,摸了摸浮生的头,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最近去王太后的宫里了?”

    “太后是个好人呢。”一说到这个,小浮生就特别兴奋,“母后,太后祖母让人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还说要带我到宫外去玩儿,不过……糟了!我答应皇祖母不说的……”

    看着小浮生一脸的颓丧,陈阿娇乐了,她想到长乐宫中的王太后,不由微笑摇头,最后道:“你可以去长乐宫,但记得要人跟着。”

    太后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孤独的人罢了,争斗了一辈子,权势什么都是云烟过眼,这膝下天伦之乐,才是可望不可即,她何必掐断一个垂垂暮年的人的欢愉呢……

    她与浮生把玩了一会儿那碗莲,下午的时候浮生又困了,说睡一会儿就起来跟安世一起去太学看看,她也由着他,只是陈阿娇却坐不住了,下午就出去转了一圈,却听馥郁道:“殿下,前朝传来消息,主父偃大人被贬官了……”

    陈阿娇一怔,主父偃那个官迷被贬官?

    “这事情倒是奇怪了,这官迷怎么可能被贬官?”

    她细细一思索,觉得这事情肯定有意思。

    不知不觉,就顺着未央宫的长道,看着那宫墙下面的一道阴影,逐渐走远,撞见了准备出宫的汲黯。

    陈阿娇的活动范围一向很广,刘彻给予她的自由度太高,换了个人,怕是不会遇见王公大臣。

    只是陈阿娇与汲黯交集实在不多,对此人的印象,也就仅限于他与张汤之间的你争我斗,常常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能奈何了谁。

    “臣汲黯叩见皇后殿下。”

    “汲黯大人免礼。”

    她随口说了一句,便瞧见汲黯脸色不大对,不由多问了一句:“大人这是怎么了?”

    汲黯抬头看她一眼,那脸色依旧是带着那种病态的白,他眯了眼,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只是又逐渐地隐去了,他说:“我虽与张汤不和,但能与他相互之间斗了这么些年,也算是知道他为人。本以为此人生性冷酷,却是我眼界不够开阔,及至今日,汲黯才知人外有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躬身告辞,倒是留下了一头雾水的陈阿娇。

    听汲黯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他之前觉得张汤狠毒,却没有料想竟然有比张汤更加狠毒的人吧?

    只是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说这话呢?难道是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狠毒的事情?

    宁成的事情几乎不露痕迹,难道汲黯竟然能够看出宁成的事情是自己在背后吹风使力?

    她想了想,对馥郁道:“一会儿主父偃与张汤,若是有人从宣室殿中出来了,就去请到含翠亭来。”

    “是。”

    陈阿娇先往含翠亭去了,坐在那里等人,来的是主父偃,也带来了前朝的一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消息。

    见了陈阿娇,主父偃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此刻见我,定然是十分高兴了,我这官迷,如今又成了个侍中,一年连升四次,却一朝落得如此凄凄惨惨的下场,可叹,可叹啊!”

    这正是陈阿娇想要过问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买关子!”

    主父偃趴在石台上,又没有了当大官时候的那种骨气了,浑身骨头都散了,软泥一样趴着就不起来了,干脆就脸贴在石栏上,说道:“今日朝上减宣弹劾义纵,义纵是栽了,我脑子一时发热,竟然上去为义纵这倒霉催的说话,明明是证据确凿,只能说减宣的手段下作了一些——我干什么想不开呢!”

    他唉声叹气,“陛下见我胡搅蛮缠,所以就直接贬我的官。殿下您说我傻不傻,就是张汤都站在一边,袖手旁观,他们酷吏之间的倾轧,我出去凑个什么热闹啊!这下完了,完了……”

    看主父偃那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陈阿娇的心情,那是阴霾之中又带着几分晴朗,真是说不出地复杂。

    方才主父偃说——酷吏之间的倾轧。

    她原本是不怎么赞同的,可是细细一想,不正是这样吗?

    近一年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酷吏之间的恩怨发生的……

    宁成,减宣,义纵,张汤……

    汉朝十大酷吏,据说有九位都出自汉武时期。

    “方才我遇到了汲黯,他对我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陈阿娇将这段话的大意告知了主父偃。

    主父偃细细一思量,竟然笑出了声来,“汲黯与张汤争斗多年,当初敢指着张汤的鼻子骂人,可想而知此人性格如何烈气?他这一次说的是减宣,他本以为张汤已经是残酷狠毒,却不想残酷狠毒有时候并不招人恨。以我主父偃来说,我是看不惯张汤的,但在朝堂上,却觉得减宣阴人的手段太下作,那才是真的阴险毒辣,背后捅人,可怕至极。汲黯虽不齿张汤的某些作为,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又要将之引为知己。”

    也就是说,张汤是矛盾的,汲黯也是矛盾的,这两个人作对了小半辈子,大约也有一种战友情怀了。

    陈阿娇听明白了,然后不说话了。

    “义纵才到廷尉任上不久,下一个上来的,该是减宣自己了吧?”

    “的确如此。”主父偃想了想,还是对陈阿娇道,“殿下,我总觉得张汤与淮南王一事有隐情。”

    陈阿娇挑眉,“有什么隐情?你如今一个小吏,还是别多想这些了。”

    主父偃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了,坐在那里喝完了一杯茶,就准备走了,接着说:“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官位了,就这么混吃等死,似乎也不错。”

    说完他就笑着走了,留下暗自思索的陈阿娇。

    只是该来的终究会来,谁也逃不了。

    减宣早已经盯上了张汤,多方查证,又找了当年张汤治淮南王一案的卷宗,细细查找疑点,更找出了张汤在升任廷尉之前的许多案子断得有不公正之处。他看出朝中朱买臣等人因张汤势大,而对其不满,因而拉拢朱买臣等人,朱买臣等人早就怀恨在心,有中伤张汤的事情绝不愿意放弃,更何况此次可谓是证据确凿,竟然联合了众多大臣,联名上奏,弹劾张汤,要将之治罪!

    陈阿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张汤竟然已经被暂时扣押于诏狱之中。

    她赶去宣室殿,一路冰雪之色封了容颜。

    而刘彻那时候,正站在香炉前面,用铜扦子捣着香灰,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只是陈阿娇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一次,她没有让任何人通告,只这么沉默而直接地走了进来。

    刘彻头也不回,问道:“你是来保张汤的吗?”

    “陛下要杀他吗?”陈阿娇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还有前面那升着袅袅青烟的香炉。

    “张汤升任廷尉以前有徇私枉法,这倒也罢了,朕知水至清则无鱼,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只是淮南王一案……”那是刘彻的心病,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手指似乎要深陷进去,他握得很用力,眼底一片寒色,却似乎要滴血出来,“张汤是朕——视为兄弟手足者!他背叛朕!”

    陈阿娇很疼,可是她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看他,“淮南王一案,不是陛下设计的吗?张汤不过奉旨行事,哪里错了?”

    刘彻闻言,终于松开了手,他忽然觉得很累:“淮南王一案,张汤本无过错,然而他曾私放宁成,搭救宁成的族人,之后还有借淮南王与赵王一案的刀,杀了严助——你可知,朕并不想要严助的命。严助,是个忠臣,就像朕舍不得杀汲黯一样。”

    原来他竟然是没有对严助动过杀心的,然而张汤借着将严助下诏狱的机会,杀了他,乃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一点陈阿娇很清楚——可是她没有想到,帝王之心,难测如斯。

    刘彻不想枉杀一个忠臣,而张汤为杀人灭口,终于还是陷害了忠良。

    陈阿娇素知张汤不是什么手段干净的人,甚至知道自己其实本不该为张汤求情,那都是张汤该得的业报……

    只是……

    她闭上眼,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刘彻道:“张汤……朕不会让他死的……他是朕的手足,我们相知相交多年,并非只是君臣关系。当初厌次被困,若无张汤来找你救我,如今我不会是大汉的天子,甚至早就可能一命呜呼。朕会革了他的职,放他去山山水水之间游历……”

    他上前来,挽住陈阿娇的手,捏的紧紧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有些颤抖,“阿娇,我不杀他,朕不能杀他……你……”

    陈阿娇手指动了动,睁眼看刘彻,却看到了他眼底的挣扎,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卑鄙的人。

    罢了……

    不杀已是大恩。

    “放心吧,张汤于我有恩,我只是——不想见到他死。”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刘彻点头,外面又传江充有事晋见,陈阿娇得了他承诺,忽地有些疲惫,“陛下办事吧,我先回宫。”

    她离开了,回到宫中却换了一身便装,立刻安排了馥郁、旦白等人,悄悄出宫,却是一路不动声色,去找了汲黯。

    汲黯怎么也想不到陈阿娇会来找自己,吃了一惊。

    陈阿娇只是说道:“汲黯大人,虽知张汤与您一向有隙,然则抛开个人恩怨,张汤治汉律,修盐铁,肃清官场,洞悉朝政。其才伟,其情高——如今他身陷囹圄,虽不知后事如何,但不管其为人如何,张汤于孤有大恩,不知汲黯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带孤于诏狱之中与之一见?”

    汲黯这病秧子,看了陈阿娇很久,他似乎是在想事情,在想陈阿娇口中的张汤,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皇后殿下,您出宫,陛下可曾知道?”

    他这就已经是答应了。

    陈阿娇只是淡淡地摇头,“汲黯大人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问呢?”

    汲黯只能无言,素日只有他让别人无言,今日却轮到了自己。

    只是张汤这么个人,若真是这样走了,他还觉得有些孤寂,日后没了张汤,自己骂谁去呢?减宣之流,他便是骂,也懒得骂的。

    陈阿娇乔装改扮一番,戴上了兜帽,跟着汲黯去了诏狱,却听闻减宣方从狱中出来,正巧撞上。

    减宣冷哼了一声:“汲黯大人好闲情,您探视张汤乃是合情合理,只是这人又是谁?藏头露尾!”

    陈阿娇手指放在斗篷上面,闻言,却在那隐着的阴影之中冷笑了一声,这减宣的嘴脸……他日,定要此人为自己今日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乃至于痛不欲生!

    她压下满腔的杀意,冷冷淡淡地开口了:“减宣大人好大官威。”

    减宣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皇后有太子在膝下,并且当初平阳公主的惨祸便是她一手炮制,论起狠辣来,他竟然也只能自愧弗如。

    皇后要进去看张汤么……

    减宣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只是面上不露分毫,转了口气,客气道:“既然是殿下要去,臣自然不敢阻拦,来人,放行!”

    汲黯直觉这其中有诈,只是陈阿娇已然无所畏惧,径直进去了。

    这是陈阿娇第二次踏足诏狱,也是张汤第二次身陷囹圄。

    她的脚步声很轻,而他背后犹带着带血的鞭痕,却还端坐在案前,双膝上横放着一口鲛皮连鞘的剑,他便双手搭在膝上,也搭在那剑上,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披着斗篷的人。

    一抹窈窕的身影,便像是火焚长街那一日——她乘了马车来诏狱,下令鸩杀了刘陵。

    也是这一身斗篷,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物换星移,几度秋寒?

    、第一百零三章 忘红尘

    “此地阴寒湿冷;殿下不该来的。”

    终究还是张汤先说话了,他一动不动;依旧坐在那里。

    简单的木簪将发竖起,不至于太过散乱;整个人的面容依旧带着一种刻薄的森然和严肃。

    陈阿娇坐到他对面,汲黯在外面,她沉默;想说刘彻不杀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喉咙不知道被什么噎住了,即便是朱唇微启,也是无声。

    满室的阴冷潮湿。

    她没有话,张汤却有许多要说的;他胸腔之中已经是一派雪后晴空的坦荡。

    “罪臣还是称殿下为夫人吧。”

    他不习惯,从她成为皇后之后,就克制着这种不习惯。张汤并非是会为习惯束缚乃至于困囿的人,所以他想要与自己的习惯对抗,只是他如今才发现,没有用。

    改变习惯,无法改变内心。

    张汤双膝上横躺着的带鞘宝剑,从陈阿娇的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张汤亦不会让他看见。

    “张汤与夫人,也算是相识有近二十年,往昔无甚交往,近年有仇怨。夫人当年蒙巫蛊之祸,受陷于卫子夫,便是张汤一手炮制……”

    他的眼底,妖邪褪去,只剩下那佛性的淡然,就像是这世间,繁华散去,一地冷清。

    张汤说的都是往事,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走马观花……回想自己这一生,滴滴点点,从升斗小吏,到权倾朝野,进可观风云变幻,退可算雨息风停……

    他阴险,他机关算尽;他矛盾,他追名逐利;他狠毒,他不择手段……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张汤,大约也像是当日宁成一家斩首于刑台之时,别人口中所说的“当死酷吏”。

    陈阿娇不想听他说往事,可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本来想要告诉他,一切都好,必然不会有事,然而到了这里,她发现自己不该来,却又不敢走。

    她来对了,也来错了。

    张汤微微弯唇,那笑弧浅浅的几分,血腥气涌上来,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走到尽头了,也不奢求太多。

    “张汤曾问夫人,当真以为张汤是那追名逐利的阴险小人吗——可是这个答案,早就在张汤自己的心中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也无怪乎别人这样认为。

    陈阿娇终于能够说话了,然而出口只一句:“何苦想这么多,你不会有事的。”

    “夫人知道吗,人总是有活腻了的时候的。”

    也许更准确地说,是活累的时候。

    “我算计了大半辈子,在朝为官,两度身陷囹圄,一而再,这一个‘再’字,却已经回不去了。之子于归……”

    他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出口已然无言。

    陈阿娇心里堵得厉害,只能转移话题,“那一日,眼见得张汤大人也做些怡情养性的事情,侍弄花草,盆栽,也养养碗莲……如此不也很好么?修身养性——张汤你,本不该染上这么多的杀戮的。”

    “此言差矣。”张汤摇头,他的手指指腹从那冰冷的剑鞘上滑过去,剑鞘上的鳞纹像是刻入了他的指纹,清晰而深刻。

    “夫人真正开始与张汤接触的时候,张汤就已经染上了杀戮。修身养性,从来与张汤无关。用这一双沾染无数鲜血的手,去侍弄花草,怕是连花草也会枯萎的。”

    陈阿娇从来不知道张汤内心之中是如此看待他自己,“你心中的正邪,从来不是别人的看法可以左右的。”

    “我张汤,是正是邪,自己清楚。”言语之间有几分冷淡,然而张汤却笑了。

    生生死死,他累了。

    “从下面一点点地爬上来,我已经尊荣富贵,位极人臣过,所留的遗憾不多。”

    也仅仅是不多而已。

    这话又回环的余地,因为张汤的确是有遗憾的。

    可是陈阿娇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了。

    张汤忽然觉出自己说错话了,他看向陈阿娇,笑道:“夫人让人为我送酒吧,忽然想喝一点。”

    “好。”

    她回过头,转身去了,而张汤却将自己膝上放着的长剑,放到了漆案下面,漆案上,还有笔墨纸砚,这是他这位列三公的重臣下诏狱的时候应有的待遇。

    佩剑,乃是因公卿不受辱,刑不上大夫;笔墨纸砚同理。

    只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隐藏好所有的情绪,静候着陈阿娇的归来。

    外面汲黯站在那里,不远处是减宣,减宣不敢离开,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陈阿娇的可怕似乎还要胜于张汤。张汤已经被自己放进了牢狱之中,可是他永远没有办法将陈阿娇也丢进牢里。

    陈阿娇出来,声音低沉,“张汤要喝酒,去找。”

    减宣在那边冷笑了一声:“他现在还喝酒,当真是破罐子破摔不要命了。”

    一瞬间,她凌厉的眼神落到了减宣的身上,“不要命?”

    “罪臣张汤受鞭刑,此刻不宜喝酒吧?”减宣忽然觉得不对劲,陈阿娇若是知道张汤身上有伤,大约是不会说出拿酒的话来的——他说错话了。

    陈阿娇愣住,她差点没站稳,汲黯不得不隔着袖子扶了一把,只是抬眼看的时候她又站稳了,而后款步来到减宣面前,面笼寒霜,“果然减宣大人是很厉害的。”

    说罢,她拂袖,却还是道:“备酒!拿药!”

    重新回到张汤所在的那间牢房的时候,她端着酒壶和药瓶,并两只酒尊,坐到了他面前。

    张汤也见到了那药瓶,却难得地叹了口气。

    陈阿娇道:“你我二人也算是朋友一场,虽则说你是我心腹,但我一直觉得,你更像是刘彻的心腹。不过计较那么多,似乎也没意思。你这样的人,背后有伤,表面上竟然也看不出一点来。”

    “难为夫人会知道此事,狼狈至极,不提也罢。另者,张汤若死,则盐铁行天下。”

    张汤摇头,却见陈阿娇为自己斟了酒,他忽然很像如登徒浪子一般,将那酒随意一端一饮,就喝出个狂放姿态来,可他是张汤,隐忍克制的张汤,对别人刻薄,对自己严苛——他的刻毒,向来已经深入骨血,即便是将死,也不该如此。

    于是双手接过了陈阿娇端过来的酒尊,依旧是那守礼模样,不敢有半分的冒犯。

    “如若这是一尊鸩酒,倒也愿意这样了结了。”

    他说着,便要举杯,却被陈阿娇忽地拦住,夺了酒杯,她恨自己考虑不周,当下将头上的银钗拔下,往酒中试毒,银钗未变色,她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糊涂了,您取了两只酒尊,减宣再大胆,也不敢下毒的。”

    这一幕,平白让他想起当日,在长门宫。

    “不过夫人这样子,倒是一报还一报的,您在长门宫中,可也戏耍了张汤的。”

    陈阿娇无言,只能苦笑一声,“多久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记恨。”

    “难得有坐在狱中,这么清闲的时候,国事家事天下事,都与我无关,能够想一些自己的事情,所以才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原来已经算得上是久远了吗?浮生都已经大了,所以才觉得那般恍惚吧?

    他说起过去的事情,倒勾起了陈阿娇的谈兴,酒无毒,她便放心了,将那药瓶拿起来,却走到了张汤的背后,张汤不能动,因为他一动,漆案下面的长剑就会露出来,所以他坐着,在陈阿娇看不到的地方一勾唇:“何必夫人亲手,让别人来吧。”

    “别人都说我心机深沉,步步算计,可见我这种毒妇真心待人的时候极少,我得在这疗伤药里面放上剧毒,给你一涂,你就不必再出狱了,直接等死得了。”

    这个时候的张汤,因为入狱,外面的官服早已经扒下来,穿着白色的中衣,背部血条条地,他方才就这样坐在陈阿娇的面前,表情还纹丝不动。

    她刚刚揭开了药瓶的盖子,正按住了张汤的肩膀,准备给他上药,却被张汤反手握住了,他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肩,“夫人,不必了。”

    口气虽淡,但是态度却很强硬。

    她松开自己的手,转过身来,将那药瓶狠狠地放在了漆案上,差点震翻了酒尊,“张汤,你这人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夫人不是早知道张汤油盐不进,风吹雨打不动么?”他垂眼,将双手揣在了一起,这姿势,简直熟悉到了极点,陈阿娇哭笑不得起来。

    她坐下斟酒,与张汤对饮,“上次与张大人对饮,已经是几年前了,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说起来那些日子一直多亏你帮忙,否则……便是我此刻埋骨荒冢也未可知。”

    “其实张汤有一件很后悔,又不后悔的事。”他这样说了一句话,却又停了许久。

    陈阿娇疑惑,“什么?”

    张汤端过酒壶来,换他为陈阿娇斟酒,看陈阿娇端过饮了,他才道:“夫人能闭上眼睛吗?”

    “……”

    她看着张汤,有些不明白,这人还是正襟危坐,坐在他管辖了许久,杀了无数人的诏狱之中。

    陈阿娇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轻轻地搭着漆案的边缘。

    眼前一片黑暗,周遭静寂,只能听到远处似乎还有惨叫的声音。

    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动静。

    “张汤?”

    她问了一声,却忽然有些不安,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她脑海之中过去了,然后她立刻睁开眼,眼神里带着难言的惶恐,然而令她又错愕又安慰的是,张汤还好好地坐在那里,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张汤摇摇头:“罪臣只是一时昏了头了,殿下早些回宫吧。”

    从殿下到夫人,再从夫人到殿下,这称呼的改换,也代表着张汤心境的改换。

    陈阿娇也知道时间不早,虽则刘彻不会怎么追究,但她不想太过落人话柄,还要回头收拾一些跳梁小丑,她绝不会放任别人构陷张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张汤,便是那个在她大雪之中,送了她火炭的人。

    手掌一撑漆案站起来,陈阿娇双手一展,而后合拢,两手交握在一起:“陛下说绝不杀你。不管你有没有做下那些事情,在我这里,便是一件也没有。减宣、朱买臣等人,孤——将一一诛之!”

    她话语之中满含着的煞气,已经足以让人胆寒。她一步一步走出去,脚步比来时更沉。

    张汤说:“殿下保重。”

    陈阿娇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却已经看不见张汤,她戴上兜帽出去了,携了汲黯一同离开。

    夕阳闲影,照在椒房殿的重檐叠瓦上,一片近暮时候的静好景色。

    她踏入宫中,旦白等人心中担忧,而陈阿娇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心事重重,正走到窗边,口中道:“秘传江充、主父偃、桑弘羊等人来见——”

    陈阿娇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碗莲,那青玉的碗迎着光,有一种青色血管一样的通透。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只是指尖刚刚触摸到那冰冷的碗沿,便听得“啪”地一声轻响,整个养莲的玉碗忽地破碎,水流一地,从窗沿落下,似断线的珠子,碗莲植株倾倒,那菡萏的花一下搭在窗上,花瓣散了一地,也有的飘在水面上,落在了碎裂的玉片上面。

    宫人们都被吓了一跳,无缘无故一碰就碎了,怪事!

    陈阿娇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弯腰下去,想要捡起一枚碎玉片,手指却被扎伤,抬起来一看,指腹上已然有一枚殷红的血珠……

    她忽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眼前发黑。

    这夕阳拉长的艳影,逐渐地变长,又逐渐地消失,长安的夜开始到来了。

    三尺青锋,在一片冰冷的铮鸣之中,出鞘了。

    这打磨光滑的剑刃,反射着诏狱之中的冰冷,如刀剑一般的冰冷;也照着他一双眼,世故苍凉,无情无爱,断绝仁义的一双眼……

    纵使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卑微如土,只敢在这样的时候,趁着她闭眼,悄悄地肆无忌惮地将她——装在眼底,刻进心里。

    刻薄寡恩,有失偏颇。酷吏数十年,鲜血白骨,铺成他人臣之路。

    他非善非恶,亦正亦邪。

    他曾以为自己坏透了,良心丧尽,只是在他闯入灞陵,开启了棺木的机关,看到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也许还不那么坏。

    可是好好坏坏,自己的感觉永远不准,别人的说法也永远是别人的说法。

    也许连天地都分不清善恶,世人何必执着?

    他只是张汤啊。

    提笔,蘸墨,挥毫,却一笔一划,依旧如他旧时严谨。

    搁笔,白纸黑字,却已经足以评判。

    来生,我要对自己好一些,不必严苛,不必歹毒,不必有情,无缘也罢。六道轮回,畜生道也好,不入轮回也罢——不做人,省去这万千烦恼。

    生平最恨,有缘无分,有情无缘。

    三尺青锋染一腔热血,有罪当诛,他断案无数,最后这一次,依汉律——张汤,当斩。

    她说,公卿不辱,你张汤若有那一天,定不是饮鸩,而是大男儿,一剑封喉。

    鲜血染红白纸黑字,模糊了是非善恶的界限,只有红。

    他最后悔,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再无人知了。

    残酒已冷,伊人已去,木香满室,空余遗恨。

    染血的纸,染血的字……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第一百零四章 石头

    减宣带人去抄张汤的家的时候;陈阿娇正好走到那里;张汤的死已经成为定局;陈阿娇无力改变;她甚至无心去关心刘彻到底是什么反应。

    听说那一晚;刘彻在宣室殿前面站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上朝。

    她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庇佑不了张汤,她最起码还能够庇佑他的遗孀;然而迎接陈阿娇的,是满目的白。

    人还没下葬,尸骨未寒;灵堂都没起来,挂一片黑白;陶氏与自己的儿子们已经披麻戴孝了。

    减宣官威的确很大,虽然他没有想到张汤会那么突然地就自杀了。狐疑的减宣还一度以为是陈阿娇的缘故,他甚至怀疑张汤与陈阿娇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实上,减宣也的确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刘彻。

    那一天,他将张汤自刎的消息传到了陛下处,刘彻埋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没有对他说的话给予任何的回应。

    减宣自己认为刘彻是默认了,所以带着人来抄家。

    其实人死如灯灭,抄家不抄家又能怎样呢?

    陪着陈阿娇来的,是曾经与张汤有过交集的赵婉画,现在赵婉画过的是清心寡欲的日子,陈阿娇总觉得她消失的那一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故事,可是她不问。

    伤口,总是要自己舔的。

    在车上的时候,陈阿娇就看到减宣了,不过这个时候的减宣一脸的晦气,似乎发生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道上面遇见,减宣也看到了陈阿娇,却没有行礼,陈阿娇也没有介意,只是用一种平淡的目光看着他。

    接着车子就过去了,陈阿娇来到张汤府上,一片狼藉。

    陶氏竟然没有哭,小安世眼圈是红红的,陈阿娇出现在门外,慢慢地走进来。

    这个时候,陶氏回过头,看到陈阿娇,面无表情,等她走近了,竟然笑了一声:“殿下这个时候来,是看笑话的吗?”

    她知道陶氏其实一直不喜欢自己,就像是她早已经知道张汤压抑的感情,她原本是不怎么清楚的,如若不是被刘陵死前那隐晦的一句话道破,现在陈阿娇都不会知道。

    只是感情的东西,从来无法回应。

    这个时候陶氏能笑得出来,陈阿娇却笑不出来,她只是蹲下来,看向张安世,张安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个不久之前还跟浮生一起伴读的孩子,泪痕未干,沉默地站在那里。

    陈阿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这孩子的头顶,却被站在一旁的陶氏一手挥开了。

    她看向陶氏,眼底并没有什么惊讶,仿佛对这一幕早有预感,只是站在陈阿娇身后的赵婉画却有些不分,然而这里毕竟是张汤的家,陶氏又是张汤遗孀,她怎么做,都不会错的。

    陶氏迎着陈阿娇的目光冷冷道:“殿下逼死了他,还不够吗?”

    有的事情,只要刻意想打听,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张汤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自己的妻子,也不是自己的孩子,更不是什么至交好友,而是陈阿娇——这个大汉朝身份尊贵的女人。

    陶氏不喜欢陈阿娇,作为张汤的妻子,她又如何不知道张汤内心的变化?只是她不说,将自己所有的猜疑都咽下去。张汤是个很自律的人,他习惯于逼迫自己,所以他不会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只是原本她以为张汤无情无爱,最后却让她看到了陈阿娇的出现。

    现在张汤已经自刎,曾经不能说的,她现在都想说出来!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陈阿娇淡淡的一句话,让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阿娇说:“烟云散了,恩怨解了。”

    陶氏忽然就跪在地上哭起来,号啕的大哭,张安世年纪小,可有时候他可能才是最明白自己父亲的人,他曾经给浮生建议,将张汤的碗莲给陈阿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握住陶氏的手,张安世竟然没有哭,只是抬头看陈阿娇,问道:“殿下是来看父亲的吗?”

    陈阿娇却知道,张汤不在这里,案子还没了解,张汤还在廷尉府,他待了很久的廷尉府。

    她缓缓地闭眼,拢在袖中的手指掐紧了,只是摇头,“罢了,我回宫了。”

    从堂屋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这清闲的小院子里面的东西,那长方盆,还有盆里码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没有盆栽,只有一个码上了石头的长方盆,张汤两年前就在码这假山石了,看上去这些东西也堆了有些时间……

    两年的时间,除了碗莲,没有养出任何一株花草,只有这冰冰冷冷的石头,坚硬,厚重,像张汤一样带着凝煞的气息。

    他说,用这一双沾染满血腥的双手去侍弄花草,怕是连花草都会枯萎的。

    所以张汤,便由着这长方盆里的石头,越堆越高,却始终没有为之配上花花草草。

    陈阿娇就这样走了,世事流年,又是白衣苍狗,转瞬的东西,生生死死不必在意,只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张汤怎么能够白死呢?

    他亦正亦邪,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但踏出张汤府邸大门的时候,她敬他。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一手炮制此案的减宣,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只在张汤家里搜出了五百金,还都是刘彻赏赐的。

    减宣口口声声说张汤贪赃枉法,与淮南王等人如何如何勾结,却没有找到十足的证据,他唯一用来要挟张汤的,不过是当初刘陵的事情,更何况,张汤并非畏罪自杀——这一点减宣知道,张汤也知道。

    减宣内心之中对刘陵的事情有猜测,可是他知道,张汤死了,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几乎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管如何,没有证据,人又死了,减宣已经找不到还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在抄家回去当晚,减宣即自刎而死。

    余者朱买臣等三长史,惶惶不安,负责此案的减宣当天便已经自刎,将置他们这些人于何地呢?

    张汤始死之前,还在大力与桑弘羊推进盐铁官营,朝廷上头一大片反对的声音,这一次张汤落难,不希望盐铁官营的官员们狠了命地落井下石。

    张汤,不得不死。

    他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吧?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

    刘彻没有来到椒房殿,他在宣室殿——杀人。

    抄张汤家的结果一出来,刘彻的御笔,就已经成为了杀人的刀剑。朱笔一批,落下的是人头。

    雷厉风行,整个朝廷都变天了。

    张汤案牵连之广,实属罕见。

    刘彻着江充、主父偃、霍光、兒宽等人负责此案,尤其重用了在朝中表现素来狠辣的江充,将牵连毁谤之人全部投入大狱,论罪处死。

    长史朱买臣等人告罪上疏,奏简却没有能够到达刘彻那里,被刘彻一道旨意处死。在旨意下达的时候,陈阿娇在椒房殿中烧了几封奏简,看着张安世有意送到椒房殿的那装满石头的长方盆,背对着赵婉画说:“让江绣衣不用担心。”

    一个人去了,可是陈阿娇的生活并没有改变。

    朝中的风云持续了近半年,张汤下葬的那一天陈阿娇没有去,他死后甚至被封侯拜相,有世袭的爵位,他一生风云了结了,他的儿子还会成为侯。

    有的事情,在张汤自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比如必定会有人因为张汤的事情被牵连,比如此后落井下石诬陷自己的老狐狸们也会露出马脚,比如刘彻大笔勾勒的杀戮之图——为盐铁官营扫清道路,似乎只是个巧合。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张汤之死,一则情困于心,负累于身;一则势之所必然,又因势而利导,偶然之中夹杂必然,必然之中藏着偶然。

    历史的车轨,在张汤的身上轻轻地拐了一个弯,然而结果并没有改变。

    事关盐铁官营,整个朝廷反对的声音一下小了许多,江充平步青云,主父偃的官位也一直飘忽不定地忽上忽下,而桑弘羊——这个不久之前根本不受看重的内朝小吏,忽然就成为了大司农,主管各方经济要事。

    从商人之子,到如今权高一时,桑弘羊也没有什么高兴的意味,他只是依旧严谨,却不过分严苛。他虽理解张汤,却终究不是张汤。

    陈阿娇此后也遇到过他,只不过寒暄两句便走了,倒是与张汤曾经的死对头汲黯之间,有过一些对话。

    只是细细想起来,已经不怎么记得清了。

    朝中完全安稳下来已经是一年之后,盐铁官营的力度空前加强,刘彻的集权,也终于到达了顶峰,再征匈奴,浑邪王归顺……

    浮生一天天长大,而张安世已经在朝为官了。

    李妍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晚上殁了的,陈阿娇为她操办了丧事,王太后经过这么多年似乎也看开了,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她母家也因为受到张汤之死的牵连,田汀锸け患橱龃蚧鳎犹锿‘府上抄出万万钱,这才是真贪、巨贪。

    浮生偶尔也去看看王太后,他长高了,见识也与小时候不一样了,只是他还是那么孝顺,喜欢在夏天,将碗莲端到自己母后的窗边。

    有一天陈阿娇问他:“孤的这一双手,又能够侍弄花草吗?”

    浮生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也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陈阿娇本来也没有准备让他回答,只是挥手让他去太学旁听。

    在浮生十岁的这一天,陈阿娇终于决定走了,她给刘彻留下了一封信,告知了自己的去向,然后拿着令牌出去,主父偃正在城墙根下等她。

    已经备好了的马车,一路红尘滚滚向着洛阳去了。

    威势越发含而不露的刘彻,接过了郭舍人递上来的帛书,展开看了,却忍不住一笑。

    “陛下,殿下都走了,您还怎么笑得出来?”

    郭舍人纳闷极了。

    刘彻却叹了一声,唇边笑意却不减,“朕以为她还恨着,以为她忘了,可是终究……”

    她还是没有忘记的,他们之间的约定。

    张汤跟陈阿娇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在刘彻心中盘旋了许久,但是他没有问。

    他不敢问。

    直到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刘彻才知道,其实在这一场争战之中,自己从来没有过胜算。

    因为他爱得不洒脱,他爱得卑微。

    远远地见着了洛阳的繁华风物,陈阿娇坐在车里,脱去了繁复的宫装,只有一身轻巧的深衣,浅浅的蓝色,水一样柔和。

    主父偃坐在车辕上,打了个呵欠,看着眼前繁华有序的洛阳城景,懒洋洋地叹道:“盐铁行天下咯……”

    张汤虽死,则盐铁行天下。

    陈阿娇坐在车内,轻轻一勾唇。

    作者有话要说:刘彻的承诺什么的,也就是浮生长大了,他俩直接退隐江湖(喂!)后面的结局不用写得太明。

    接下来会陆陆续续丢一些比较虐的番外,张汤的还在考虑,想甜基本没可能,这位只有越写越虐的份儿。

    赵婉画被追杀期间的一个故事,张安世和浮生之间的故事,顶多在加个主父偃汲黯什么的……

    如果有张汤和赵婉画的,绝对是虐,别的比较平淡。甜番外什么的,我说我不会写会不会被打死……

    【正文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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