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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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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汤一拂袖,冷脸道:“胡言乱语!”

    他一掀帘子直接出去了,只是站在帘子外面却觉得浑身一冷,想起了刘彻登基之后,派自己送淮南王父女回封地的时候,那淮南王郡主刘陵对自己的表示。

    美人即如蛇蝎。

    张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再次阴沉了下来。

    也许,留着陈阿娇就是一个巨大的祸患,这个废后,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陈阿娇当然不会告诉张汤自己知道些什么,在宫中的时候他就见过刘陵,此女面容姣好,乃是淮南第一美人,就是到了长安城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只是此女心计深沉,向来不好对付,以前的自己没怎么与刘陵接触过,不过自己现在恢复记忆,自然知道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她将包袱抖开,转过屏风,后面就是床榻,一铺开,东西还不少,大概最近的生计是不愁了。

    其实自己说醉没醉,只是经此大变,好好地宣泄一下也好,他就坐在那里自己喝了个昏天黑地,只是喝到后面却是泪流满面。

    入夜了,不知道哪里的青楼里有隐约的歌声传出来,陈阿娇一听,却熟悉得很。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多哀愁的曲子啊,陈阿娇一下就笑起来了,她跟着呢喃地唱起来,竟然还觉得不错,这一副嗓子,原本是不输给那些人的啊。

    因为这《长门赋》根本就是写给自己的,只可惜大约是因为穿越的蝴蝶效应,这歌自己还没能唱,就已经成为废后了。

    她一边喝一边唱,渐渐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张汤去而复返,就站在外面,听到她唱曲子,反而不敢进去了,只是借来了笔墨,将东方朔的住所记在了锦帛上,让服侍的人明日呈给陈阿娇,又留下了金银,这才转身走了。

    这一夜的未央宫,也是彻夜无眠,刘彻坐在凉亭之中,看着那月上中天,听着耳中凄惨哀婉的曲子,神思恍惚,卫子夫带着人过来,给他披上披风,“皇上,夜深了,您怎么还在外面?”

    刘彻长眉一挑,“朕在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卫子夫不慌不忙道:“只是方才宫女看到您往这边走了,我问的时候,她们也就说了,您在这里,是在看月吗?”

    “卫贵妃,你听——”刘彻坐在栏边,眼神飘渺地望着夜空,耳朵里却还是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其实这曲子前些天是听过的,就是在念奴娇来宫里出演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震怒,在这个夜晚听到的时候,却只有满心的苍凉。

    卫子夫觉得奇怪,细细听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侍女,侍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卫子夫才敢大着胆子道:“皇上,什么声音都没有。”

    刘彻一愣,黑底织金的龙袍衬得他一身华贵,此刻却凸显了他的孤独,皇帝,向来是孤家寡人。

    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啊,是我听错了,阿娇怎么可能还在唱歌呢……”

    那一刻,刘彻在这个不冷的夜晚,忽然觉得彻骨寒冷。亲手送走自己曾许诺以幸福的人,被外戚形势所逼,他以为自己爱的是江山,然而美人去了,又觉得满手都是抓不住的遗憾。

    “罢了,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刘彻洗不洗白没关系,原因,呵呵

    至于张汤,这货有妻室不说,儿子都有了〒_〒注定只能白月光,,哭瞎。

    、第十一章 噩耗

    酣眠一宿,次日起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照,她按住自己的额头,又听到早市开了,外面吵吵嚷嚷,陈阿娇想,自己需要找个地方住下来了。

    她想着随意找个质库将东西典当出去,只是在出驿馆的时候,却被侍者叫住,递上来一只用帛包起来的竹筒,她打开了盖子,拿出里面的帛书。

    “聊备金银,以防不时之需。望小姐远离长安,张汤敬奉。”

    小二拿过来一个很大的钱袋,陈阿娇掂量了一下,很专业地数了数,金一斤,也就是现代的二百五十克,这个时候的度量跟现代也不一样,金银之间的计数也是不一样的,总之很混乱,一两一锭,共有十六锭,也就是有一斤。

    阿娇看着袋中的银钱,忽然嘴角有些抽搐。

    出于现代人的本能,陈阿娇想起了张汤现在的官职,现在张汤已经是廷尉,位列九卿,享受的是每年两千石的俸禄,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这个时候的一斤折合现代的二百五十克左右,也就是半斤。

    用现代的话来说,张汤每年的俸禄是十二万斤谷,这个时期经济稳定,昨天走过集市的时候还听说谷是每石七十钱,张汤每年的俸禄,用谷来算固然可怕,可是如果换成银钱——每年俸禄大概是十四万钱,现在的金价,稳定在一斤万钱,张汤年工资是一年十四金左右。

    心里像是有一把小算盘,啪啪啪地算了好一阵,陈阿娇总算是知道了张汤到底给了自己多少钱——金一斤,万钱;银一斤,两千到三千钱。

    他几乎把自己俸禄的十分之一给了自己,张汤还是刚刚升任廷尉,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个判官、御史,这左右也不过是千石……

    陈阿娇这人最怕算这些东西,张汤待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本来巫蛊一案他也就是个背黑锅的,刘彻就是不想馆陶公主这边的势力做大,他需要一个听话的、没有背景的皇后,所以她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陈阿娇手里的钱倒是不愁吃穿的,她叹气一声收了钱,却找了个质库——外面挂着一个“典”字的木牌子的地方就是了,这里算是汉朝的当铺,不过这里不叫当铺,叫“质库”之类的,她也懒得计较价格,直接将东西扔了出去,换了二十五两银子,现在算算一两金子大约是五两银子,也就是说,现在陈阿娇身上有一百二十一两银子。

    从质库出来,陈阿娇一身轻松地看了看背后,刚刚在里面顺便把一部分银子换成了金子,也还了一钱袋的小钱,现在用的还是半两钱,一钱袋子晃着总觉得心里很有底。

    自己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啊……

    她找了个食肆坐下吃汤饼,也就是现在的面。不过万万想不到,不是冤家不聚头,陈阿娇本来就不是什么有男女之防的人,看到那黑巾白衣的东方朔从旁边过去,忙叫住他:“东方先生,又见面了。”

    东方朔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惹上麻烦了,回头一看,陈阿娇坐在窗边,笑嘻嘻地挥手跟他打招呼,顿时无言。

    陈阿娇干脆地放下了五文钱,直接出去追东方朔,追上之后,她落后半步跟着他,笑问道:“怎么东方先生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

    东方朔真不知道她怎么大早上地就能说出“鬼”字来,忙道:“小姐您可别胡说,在日头刚起来呢。”

    他这一说,陈阿娇也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不过笑了一下也就揭过去了,她道:“您这是往哪里去?”

    “回家。”东方朔双手揣着,走在道上,向着坊间而去,他忽然回头看了陈阿娇一眼,“说起来,还未询问阿娇小姐以后有何打算?”

    他这话只让陈阿娇想到了张汤留给自己的帛书,一时无言,她想了想,“哪里都能去,我大汉江山万里,还怕没地方去吗?”

    东方朔神神秘秘地一笑,摸了摸自己那短短的胡须,摇头:“怕是你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

    陈阿娇嗤笑,“你整日装神弄鬼,现在被刘彻嫌弃了,一身才干无人赏识,怕才是真的没地儿去了。”

    “我指的没地方去,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因为某些原因,你只能留在长安,不可长途跋涉。”东方朔还是在卖神秘,他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陈阿娇一直都在跟他东拉西扯,插科打诨。

    东方朔从没想到陈阿娇诈死逃出宫之后竟然会性格大变,豁达了许多,想来也是人生各有际遇,都是天定吧?眼看着过了巷子就要到自己在长安的住处了,东方朔站定:“小姐还要跟着我吗?”

    “你东方朔还真是神算,你既然已经叫我‘小姐’,大概是已经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现在正想要雇车离开长安,你现在却话说一半,说我不能离开,你倒是解释了个清楚,我再看看跟不跟着你。”

    陈阿娇直接拽住了他的袖子,东方朔一个头两个大,这外面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虽然他知道陈阿娇只能算个弃妇,可是这拉拉扯扯的也不好啊。

    无奈之下,东方朔就算是再聪明,面对着这般无赖的陈阿娇,也只有认了栽:“好吧好吧,陈小姐,进来再说。”

    他推了门,只是一个普通的宅院,还是太后赐的,大汉律令,非邻里之间,不得买卖屋舍,他这院子,自然不是自己买的。

    到里间,东方朔请陈阿娇坐在了案前,自己盘腿坐在另一边,陈阿娇扭头看了看后面照壁上挂着的大竹简,红漆黑字,刻着的是工整的小篆。

    她收回了目光,问道:“东方先生,之前的事情,还没说呢。”

    东方朔继续叹气,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小姐,我东方朔这颗项上人头,怕是哪一天会因为小姐而丢啊。”

    “别磨磨唧唧,有话就说,虽然我现在闲得很,不过待在东方先生的屋子里,我这浑身不自在呢。”陈阿娇以前跟东方朔的恩怨是不浅的,她也知道念奴娇、秋蝉、李陵一干人等都不喜欢自己,不过那又怎样呢?

    她陈阿娇始终是要活下去的,她还准备周游名山大川,做个富商巨贾,享尽人间乐呢——不过,这样似乎也不好,汉武帝刘彻日后会盐铁官营、打击富商巨贾,连衣服都只能穿白,这不是坑爹呢吗?

    东方朔自然不知道就这一会儿陈阿娇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他只给陈阿娇倒了一杯水,斟酌了片刻,看到陈阿娇表情自若,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又是一声暗叹。

    “小姐你,已经有了身孕,自己还不知道吗?”

    “噗——”陈阿娇直接喷了一桌案,被东方朔这天雷一般的一句话给呛住了,不住地咳嗽,从袖子里抽了丝巾出来压唇,两道秀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东方朔看她咳得两颊通红,正在担心呢,却听她停下了咳嗽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朔你是不是疯了?这不还是忽悠我吗?”

    ——这是被鄙视了吧?

    东方朔不声不响地将自己的水杯重新放到桌案上——在陈阿娇笑喷的时候他已经眼疾手快地将水杯撤开了,这才没有遭殃。“陈小姐不信也罢。”

    他这样一句话,却让陈阿娇的笑容停下来了,她认真地看着东方朔,似乎在考虑他这话的真实性。

    东方朔虽然常常忽悠人,但是办事儿还是很靠谱的,没道理在这种事情上忽悠自己,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眉头皱得更紧。

    “你觉得孕妇会跟我一样活蹦乱跳,还玩儿了那样一出大戏吗?”一般情况下,像她那样玩儿命的话,就算有孕也早就流了。

    “伸手。”东方朔此人是什么都懂,游方术士也是懂一些医术的,只不过还达不到看着一个人就知道她怀了几个月的身孕这种境界。

    陈阿娇伸手伸到一半,又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收回来,低着头想了一下,才又伸出手去,那感觉像是要壮士解腕。

    其实她内心挣扎极了,如果这是真的话……

    滚尼玛啊!老娘还没准备好怎么就成了孕妇了?!哪个哲人说过来着——生活比小说更狗血……

    她不否认自己很忐忑不安,将手腕内侧翻上来,东方朔的手指隔着一层手帕搭在跳动的脉搏上,略略一闭眼,却是已经收回了手。

    陈阿娇有些不敢问,只是看东方朔的表情她已经明白了。

    真的有了。

    “两个月。”东方朔的声音很平静。

    陈阿娇嘴角抽动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我一定是穿到了哪个狗血总裁文写手写的古代世界里,这个绝对不是我所知道的汉朝,也不是我所知道的历史,更不是我所知道的陈阿娇!

    以上为陈阿娇现在的心声。

    整个房间里安静极了,东方朔慢悠悠地喝水,什么也不管,任由陈阿娇那脸上的表情翻越了万水千山、千红万紫、风云变幻,最后回归了平静。

    陈阿娇抚额,怀孕,孩子……

    她的手掌搭在腹部,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是装着一个生命的。

    可是得知了这件事的时候,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www.83kxs.com

    女人总是柔软的,她以为自己可以例外。

    “我想……堕胎……”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了一下,又觉得彻骨地冷。

    这孩子,她自然知道是谁的,她就是不想留下这样的祸患。

    东方朔还是一脸的平静,在有的人眼中,他是个胡乱算命的骗子,有的时候也是个世外高人,可是在现在,他只是个半吊子的大夫。

    “抱歉,做不到。你自己都不忍心的事情,何必交给别人来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陈阿娇倒是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竟然还有这种解释方法。

    她手撑着桌案的一角,慢慢地站起来,手指纤细而苍白,落在黑红漆色的桌面上,看上去泛着青色。

    “那,阿娇告辞。”

    东方朔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小姐之前伤了身,所以此胎不稳,不宜舟车劳顿。”

    她几乎是心神恍惚地从东方朔的屋子里出来的,东方朔那惹人厌的声音从她的左耳进去,又从右耳出来,正想着回驿馆,却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

    抬头一看,却是张汤带着怒气的一张冷面:“谁让你典当那些东西了?不知道自己会惹祸上身吗?!”

    呵,什么时候张汤都这么能耐了?

    陈阿娇扯着唇角一笑,挥开他的手,“有事儿说事儿。”

    、第十二章 安顿

    张汤本来是在廷尉府这边接到了报案,质库的老板交上来一大堆宫制的首饰,不敢自己处理,交到了这边,张汤一看那规制,几乎就是眼前一黑,他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到陈阿娇这娇生惯养的小姐竟然也知道质库典当!

    当下他直接压下了这件案子,很快地处理掉了手上的公务,连家都来不及回,就出来找陈阿娇,只希望她还没走,不过到了驿馆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一上午,他站在外面想了一阵,大不了自己把这件事情就这样压下来,虽然于律法不合,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记录在册。

    毕竟翁主下葬的时候陪葬的东西都是记录下来了的,这要是传上去,被查出来,多半有人怀疑翁主陈阿娇新下葬就被人盗了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查到了陈阿娇的身上……

    万幸这案子落在自己的手中,张汤叹气,想着找不到人也算了,他忽略了自己心头的担心,准备走了,却看到陈阿娇一脸恍惚地从坊那边走过来,这才立刻上去问她。

    只可惜陈阿娇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淡,张汤一下松了手。

    还没想到怎么说这件事,陈阿娇就随手挥了挥,懒洋洋地道:“到馆驿再说。”

    陈阿娇去而复返,房间早还留着,她坐到案边,精神有些萎靡,早被东方朔一个雷给劈得七荤八素了,“说吧,出了什么事情了?”

    张汤从自己的袖中将一只锦囊放在桌上,叹气:“阿娇小姐还是把这东西收好吧,莫要拿出来示人,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陈阿娇将那锦囊一解开,看到竟然是自己从棺材里带出来的那些金银首饰和一些玉器,顿感无趣,她聪明得很,现在一想也就明白了,看这些东西都是宫制,怕是在外面流通不得的。

    这下又是张汤帮了自己了,不过自己出事了张汤也得玩儿完,她也就不在乎了。“张汤,你说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呢?你说人这一生到底能干什么事情呢?人,从何而来,又要向何处去?”

    陈阿娇撑着脑袋,翻着白眼看着挂了锦缎帘子的顶梁,问了张汤这后世闻名的这几个令人蛋疼的问题。

    张汤无言,他的直觉告诉她,陈阿娇可能是出什么事情了,想到她刚刚是从外面回来的,不由又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他都没有觉出自己话中带着的犹豫来,不过陈阿娇现在也没听出来。

    她撑着脑袋,打了个呵欠:“出了大事了。”

    她这句话让张汤心中一紧,那薄唇一抿,拢在袖中的手指交在一起扣紧了,继续问道:“什么大事?如果是在长安的话,也许我能解决……”

    “我怀孕了,走不了了。”陈阿娇很简短地直接说出了自己遇到的问题,然后好死不死地用四白眼看张汤,耷拉着那眼皮子,没精神极了,“你觉得能解决吗?”

    张汤:“……”

    陈阿娇一下喷笑出声,“哈哈哈哈……张汤你看你的表情好逗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一下倒在榻上,意态疯狂极了,张汤却为她担心,连忙过来扶她,皱着眉,冷着脸,霜雪一般。

    陈阿娇笑够了,也把眼泪笑出来了,然后没声儿了。

    “你说我要是堕掉这个孩子,怎么样?”

    张汤还是不说话,虽不像是东方朔那样算无遗策,可是张汤的谋略在汉武帝的朝中,也算是一等一的了,他却完全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状况,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要走:“我去禀告陛下。”

    “啪!”

    一只木杯擦着他的头发过去,落在了地上。

    陈阿娇的声音再次变冷,这让张汤想起在长门宫的时候,陈阿娇将酒尊掷向自己,如今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月余,头上的伤口只是依稀看得见影子,伤口不深,大约再过几天就完全看不到痕迹了。

    当初刘彻问起伤口的时候,张汤说是关门的时候被撞了,还一时被朝中上下引为笑谈,此刻他想起往昔种种,却忽然觉得——做过皇后的人,这一身的气势总是敛不住的。

    “不许去。”

    陈阿娇慢慢站起来,绕着张汤走了两步,最后叹了口气,又弯腰把杯子捡了起来,“东方朔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舟车劳顿,之前我与你约定,我远离长安,如今是没有办法了。这个孩子,我准备留下了。”

    张汤双手交握在身前,打量着陈阿娇,“你方才说——”

    “方才是方才,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行?”陈阿娇扬眉,打断了张汤的话,“张汤,我不需要担心,我觉得你需要担心自己——你若是将我还活着这个消息说了出去,我们俩……”

    她伸出手,轻轻在张汤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张汤的目光落在她那雪白的手掌上,听着她近在耳边的一声轻笑,忽然背脊寒了一下。

    只是如果陈阿娇真的有孕,那必定是皇家子嗣……

    张汤又开始挣扎了。只是人终究是惜命的,张汤也不是什么圣人,他还是妥协了。

    似乎,从陈阿娇到长门之后,自己就一直在妥协,他的底线,一放再放——陈阿娇,真是个很奇怪的例外。

    “那么,张汤还是那个问题,阿娇小姐怎么办?”

    “先找个房子安顿下来,再谋划个营生,我有能力生活得很好。”陈阿娇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她是一名很优秀的hr,从来不怀疑自己会饿死,就是在失业之后也能很快在猎头公司找到自己的位置,这证明陈阿娇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hr业内有一个很专业的词,叫做“能量场”,优秀的hr绝对不只会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往往涉猎很广,能够协调别的部门进行工作,为企业创造最大的利益。

    陈阿娇转战过许许多多的公司,也接触过不同的行业,做到总监的位置,连带着分红能够达到月薪四万,也算是整个hr圈子里相当高的一个工资了,以前他们开过一个玩笑,说全世界的人都在穿越,他们这个行业的人要是穿越了怎么办?

    有人就说,至少也是个善于权谋的王公大臣,厉害的能够直接把皇帝拉下马,自己权衡各方,当个九五之尊。

    不过陈阿娇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还真的穿了。

    虽然对这个朝代的很多事情确实不是很了解,又因为穿过来之后一直在馆陶公主府,更兼失去了记忆,现在她的生存技能大约是一团糟。

    可是,陈阿娇最不缺的就是学习能力,这么多年的hr经历,胜在了见多识广。

    陈阿娇想着想着,问题忽然又绕了回来,她正想要继续说话,却看到张汤嘴唇一动,于是她自己先闭嘴,等着张汤说话。

    张汤道:“找座宅子不是很难,只是……”

    “我知道,只是你又要帮我违反律法对吧?”陈阿娇问得很干脆。

    张汤沉默了。

    这死人脸啊……变通变通会死吗?

    陈阿娇摇头笑了,“律法出了这么多年了,你修订修订不就好了?时间过去,汉初的律法怎么能够一直适应如今呢?说到底,什么律法,还不是上位者用于下层人的工具。张汤,你自己心知肚明,非要我挑明了吗?”

    张汤没有想到陈阿娇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只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律法,有时候他也问自己,什么是律法呢。

    “我只帮这一次。”

    张汤还是这句话。

    陈阿娇答应了,“我也不想再跟你扯在一起,你毕竟已经是廷尉,我跟你再有什么瓜葛,未免太过危险。”

    她可以去找东方朔,反正那神棍欠自己一个人情,给她换个妆,也许能改名换姓。

    “对了,我得改头换面,不能再叫陈阿娇了。”

    她忽然伸出白皙的手指点在自己的红唇上,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在案前转了两步,“娇,我便改称乔氏吧,乔——乔姝。”

    张汤皱了眉:“乔姝?”

    “对,娇字拆开,一女一乔,乔字留作姓,至于女,静女其姝,叫乔姝,有什么不对吗?”陈阿娇回头问道。

    张汤站在那里,直着身子,想了想也点了头,他整个人很瘦,还是那天生一张刻薄相,不过眼神亮得很。“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事情……张汤会解决的。”

    陈阿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麻烦你了。”

    这一声是难得的礼貌,却让张汤诧异,不过一看她一脸倦色,又劝道:“你还是休息好吧,宅院找好之后我会把你的名字写入户籍,不过这身份……”

    “弃妇,随便乱编吧,写成寡妇更好。”陈阿娇坐下来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汤只觉得自讨没趣儿,只是被“寡妇”两个字被吓住了,陈阿娇要是寡妇,那皇帝岂不……

    他无奈,也不敢多想,心里揣着事儿出去了,近暮的时候就有人来找陈阿娇了,张汤站在外面等她,她出来了,这才请她上了车,到了长安北面普通人居住的坊中,已经找好了屋子,陈阿娇看着这地方一愣,目光从自己眼前的宅院门看向了左边,嘴角一抽——以后自己的遭遇可以改成,“和东方朔做邻居的日子”了吗?

    她没把这事儿告诉张汤,现在已经要和张汤划清界限了,有些事情还不想告诉张汤。

    “我顺便买了两个丫头,照顾你,还有个有经验的仆妇,一个做粗陋活的下人,虽然你我划清界限,但是——”

    里间很干净,也很简陋,在陈阿娇的认识之中,就是皇宫也是简简单单的,汉初崇简,古代的建筑本来也不怎么样,她四处看了看,就听到张汤又在说话,她挥了挥手。

    “放心吧,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的,你还是早早地回去吧,免得你家夫人生疑。”

    张汤无奈,这屋子都是收拾好了的,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他留下了那四个服饰的下人,这就要走了,谁料到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陈阿娇却又突然来了一句:“我突然想起来,你似乎有个儿子叫张子儒?”

    张汤转身,脸上浮出几分冷色,“阿……乔夫人什么意思?”

    陈阿娇无语望天:“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说他四五岁了……说起来……”

    “乔夫人既听说他四五岁了,那也该知道,犬子张安世。”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张汤心里古怪得厉害。

    陈阿娇一拍自己的额头,讪笑了一声:“抱歉,记差了。您慢走……”

    于是张汤拂袖而去,只是模模糊糊听到陈阿娇嘀咕“原来已经是个娃都四五岁的老男人了”……

    那一瞬间,张汤站在这宅院前面,脸色真是精彩极了。

    这个陈阿娇……

    、第十三章 三千竹简

    “你叫什么名字?”

    待张汤走后,陈阿娇坐在案边,问站在自己面前最左边的一个年轻女子的名字。

    “我叫阮月。”这丫头长得眉清目秀,眼神很清亮,不过声音软绵绵的,似乎很畏惧陈阿娇。

    陈阿娇很善于揣摩人心,看到四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生存技能就在自己的眼前复苏,只要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就要忍不住地去分析他们的性格,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以及他们能够为企业或者是部门创造怎样的利益,现在这四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在被自己面试一样。

    那一瞬间,陈阿娇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在面试会上,用各种各样的表情面对那些来参加面试的人。

    她可是最优秀的hr啊。

    “阮月,这名字很美,多大了。”陈阿娇端着温和的笑,努力地散发自己的亲和力,这也是hr工作之中很重要的一点,要让自己充满亲和力,才能调动手下的人为自己办事。

    她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只是因为近日有些奔波,并且才从那死人气堆满的棺材里被张汤捞出来,脸色便带了些苍白,此刻温文地笑起来,又兼做妇人打扮,便有一种贵妇的气质,让人又敬又爱。

    阮月出身寒微,本来就是奴隶,被张汤买来,本来以为会生不如此,没有想到会是伺候这样的一位夫人,心下惊喜,脸上也显得生动活泼了一些,“十四了。”

    还是个小丫头啊。

    陈阿娇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年纪和心境都很大了,不过这个年代,是女子十五结亲,阮月这个年纪已经不算是小,只不过以陈阿娇的标准来说,还小得过分,张汤这死人脸竟然挑这么个人来伺候自己。

    她看向了阮月身边的一个看上去很倔强沉默的孩子,嘴唇紧抿着,低着头,她让她抬起头来,“你把头抬起来,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丫头也抬起头来,却不是阮月那种白皮肤,看上去有些黑黑瘦瘦的,脸上还有一道疤,陈阿娇心下皱眉,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不是嫌弃这孩子脸上有疤,而是想这么小的孩子脸上就有疤,还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我叫赵婉画,今年十三。”

    赵婉画,这名字也美,陈阿娇点了点头,“你也瘦得很。”

    之后是那个中年的仆妇,前两个大概是张汤请来照顾她日常生活的,以后养胎,怕是要问这个仆妇了,想到这里,陈阿娇的表情深重了一些,坐在案边,伸手轻轻地敲击着桌案,很一会儿没说话,任由指尖撞击桌案的声音传出来,她面前的四个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呢,又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是李氏,曾当过别人的奶娘,我就住在隔壁。”

    李氏话不多,体态有些丰腴,说话的时候那脸上的笑纹像是要把眼睛给挤没了,不过看上去还算是忠厚老实。

    这些人,陈阿娇也不过是先用着,看着不行再换。

    最后却是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衣服,垂手恭敬地站在一边。

    他见陈阿娇看过来,直接答道:“我叫齐鉴,今年十六。”

    陈阿娇听他声音,倒是很精神,表情严肃,倒是颇有几分张汤那死人脸板起来的模样,她不禁觉得好奇:“你是怎么被方才那死人脸挑中的?”

    那齐鉴一愣,接着皱眉,直言道:“张大人是好人。”

    这次轮到陈阿娇愕然,她愣了半晌,接着笑不可遏。

    “夫人因何发笑?”那小青年还是板着脸,似乎根本不明白陈阿娇在笑什么,很是困惑。

    陈阿娇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着道:“咳咳……只是很久没有听人这么说过了,那死人脸是好人……噗……”

    阮月见她又笑了起来,连忙过来给她拍背顺气,“夫人别笑岔气了……”

    “我只是觉得,张汤若是知道有人在背后这般赞扬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哈哈哈……”

    齐鉴瞪着眼,哼了一声,“是张大人把我从牢里放出来的,他是清官好官!”

    他这话吸引了陈阿娇的注意力,她一下停下来:“你倒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被强盗杀了,远亲贪图我家的财产,冤枉是我下手,还好张大人明辨是非,严刑逼问那远亲,我才有了清白,不过我父亲的钱财一下葬都没了,我说要跟着张大人,张大人却看中我会武,让我过来了。”齐鉴说起张汤的时候,一脸的崇拜,不过提到到陈阿娇这边来,那脸色顿时就臭了下来。

    陈阿娇原本是在笑着的,这个时候,唇边的笑意却淡了,“你仰慕张汤?”

    齐鉴点头,“对,张大人从不徇私枉法,而且明察秋毫,会用酷刑让坏人说实话。”

    “那你可知道张大人发明了多少刑罚吗?”陈阿娇只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张汤在面对这个孩子仰慕的眼神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心中有愧?

    齐鉴这次摇了摇头,他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陈阿娇,看上去很想知道。

    只可惜陈阿娇不准备告诉他,她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虽然你觉得自己是长大了,但是在我看来还是个小鬼,以后不许对外人提张汤,张大人与我有故交,但是我们是要避嫌的。还有,不许在我面前提张大人的刑罚,你可记住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张汤赶你走。”

    这是完全吓小孩子的恐吓,只不过齐鉴竟然还真的被陈阿娇唬住了,愣愣地点头,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敢再问。

    陈阿娇收回手,心下却是一声暗叹,张汤,张汤发明了四十八套刑罚,每一套都令人痛苦至极,就算是听到也会让人闻风丧胆,张汤酷吏之名,向来是可怕极了的,如今齐鉴不过是个小孩子,就如此仰慕张汤,日后若是有机会做官之类的,怕也是酷吏。不过,酷吏的下场,向来是不怎么好的。

    陈阿娇伸了个懒腰,对李氏道:“你说自己住在我隔壁,那以后为了方便,你还是回家住吧,你也要照料自己的家庭的。至于这三个孩子,你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就在这院子里,扫落几间空屋来,两个小丫头轮流负责我的起居即可。至于齐鉴,总是有用到的地方的,护院着吧。”

    李氏点头,便要带三人去住处看看。

    不过陈阿娇在她临走的时候说道:“你去买些东西回来,左邻右舍的也给我送些东西去,远亲不如近邻,这是十两银子,你且安排着生活,我对这些不大会,全靠着你了。”

    十两银子,也算是陈阿娇此刻身家的一小部分了,这可算是很多钱,不过她就是想试试李氏,几个小家伙还好,调|教起来很容易,这个年纪不小的,就要好好看看了。

    李氏受宠若惊,忙接过了银锭,也不敢细看,收了起来,“老身一定为夫人办好此事。”

    于是陈阿娇点点头,自己坐下了,壶里还有水,她自己倒了一杯,将方才四人的表现细细想了一下,说话最少、最沉默的也就是赵婉画了,其余的还算是比较好搞定,剩下的一个就是难题了,这孩子似乎很自闭。

    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看着杯中的水,汉朝没有茶这个说法,只有“荼”,还是“苦荼”,想要喝茶的话,怕是还要自力更生,以前不觉得,馆陶公主府的厨子向来手巧,能够做出自己要求的一些东西,失忆之后虽然嘴挑,但是毕竟失忆了,也忍了过来,现在却无法忍了。

    吃喝才是头等大事啊。

    陈阿娇想到自己以后要为了口腹之欲忙碌,就不由一阵悲哀。

    正巧这里离长安九市也近,李氏买好了东西很快就回来了,却是一些果脯糕点,打包起来了的,她提了一份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记得为你们几个备几身衣服,尤其是那两个女娃娃,我看着她们年纪还小,以后别让她们做太重的活儿,我看着你是很得力的,我身边怕是还要靠着你。隔壁的东方先生是我故交,我带点东西去看他,你且去备办东西好了。”

    李氏想不到陈阿娇如此信任她,忙道:“一定一定,夫人您放心去吧,我这就去备办。”

    于是陈阿娇叩开了东方朔宅院的门,只是想不到开门的却是一个女子,她愣了一下:“念奴娇?”

    里面的念奴娇眉目如画,自是倾国倾城,此刻却也是大骇,她二人以前见过面,自然知道对方的长相,念奴娇失声道:“皇——”

    陈阿娇一下捂住她的嘴,挤进门来,回身关上,这才道:“念姑娘,请勿惊慌,我是人不是鬼,此行来是找东方先生的。”

    念奴娇满心都是疑惑,她看了陈阿娇提着的盒子一眼,又看向了屋内,将这些疑惑强压了下去,勉强保持了平静的语气:“皇后娘娘请——”

    陈阿娇纠正她:“现在我已经不是皇后,我叫乔姝,你可以叫我乔夫人。”

    东方朔正在里面坐着画图,早就料到陈阿娇会来,他头也不抬:“这是找我要债来了?”

    陈阿娇一笑,后面虽跟着念奴娇,她也不避讳:“正是。”

    走上前去,却发现身侧的桌案上堆积了许许多多的竹简,她随手拿起一卷,手指一展,却道:“东方先生智慧非比寻常,想必一定知道我怎样才能安全地躲过很多事情的纷扰吧?”

    “这个东方可没办法。”东方朔放下了笔,抄着手,“世事际遇都有天定,你既然已经改头换面,何必在乎那么多呢?在下能够为你做的,不过是为你改头换面一番而已。”

    陈阿娇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个时候已经展开了竹简,随便一扫,却看到竹简最外侧的“推恩令”三字,瞳孔顿时一阵急剧收缩,她手指紧握,忽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一堆竹简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朔眉毛一扬,“怎么,乔夫人对这感兴趣?不如赠与了夫人,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陈阿娇慢慢地转过头,纤手合上竹简,一笑:“东方先生可未说笑?”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东方朔镇定自若。

    念奴娇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了。

    、第十四章 没胡子

    陈阿娇告诉自己应该抵挡住诱惑,收了东方朔的东西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看着这一堆的竹简,陈阿娇实在是心痒难耐,这里面写到的不止是治国之术,还有用人之道,简直就是戳心肝的东西啊!

    作为一名很重视自身修养的hr,好学的hr,她怎么可以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呢?

    她心里已经告诉了自己一万次,不能答应,可是看东方朔实在不像是坑自己,她又犹豫。

    东方朔看到陈阿娇竟然又举棋不定起来,却跟念奴娇坐在一起,对她道:“我跟念姑娘不久就要离开长安,这些东西没有必要留下了,本来预备着送给陛下的,不过乔夫人既然看上了的话,我倒是觉得留给夫人更有意思。”

    念奴娇忽然笑了一声,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陈阿娇随手换了一卷,拿起来展开,却是《兵法全解》,又换了一卷,《帝王之术》……

    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这话却不是她说的,而是她曾经看一些不靠谱的电视剧里说的,“你东方朔,难道要把这天下的官都做尽了吗?”

    “不,不,不,我东方朔不做官。”他笑看着念奴娇,眼底似乎终于有了那么几分柔情。

    陈阿娇善于观察,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戏言道:“二位这是要双宿双飞去?”

    念奴娇是位侠女,向来是敢爱敢恨,被陈阿娇一言道破她与东方朔之间的事情,竟然也没有半分的娇羞,以前陈阿娇为难过她,她对陈阿娇的态度也始终不热络,闻言也只是坦然一笑,没有更多的话。

    而东方朔则是揣着手,看着自己放在案上的竹简,“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下一刻等待着在下的又是什么呢?不如归去……”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陈阿娇的心坎儿里去了,她一边翻着自己身侧那几堆竹简,一边说道:“你东方朔说我要困在长安,你自己倒是好,这就准备跑了,不知道东方先生准备向哪里去?”

    “淮南吧。”东方朔似乎是随口一说。

    陈阿娇一挑眉,也不多言,她基本上把手能够翻到的竹简都翻了一遍,心里一把小算盘拨得啪啪直响。

    东方朔看她秀眉微蹙,似乎正在想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心下感叹她的城府看上去又深了一些的时候,却也看到了那一堆的竹简,“乔夫人还没考虑好吗?”

    “啪嗒”一声,陈阿娇手上用力,将竹简合拢了,在原地踱了个圈,然后看向了东方朔,她眯眼,“我总觉得你是在算计我。”

    “我东方朔,这半辈子都是算计出来的。”他淡淡道。

    他倒是没说错,一个术士,自然是一生都在算计。

    不过……

    陈阿娇笑道:“只怕你还是算计不了我的,这东西我收下了,一会儿就让人搬走,如此大礼,多谢东方先生慷慨相赠了。”

    她竟然也没有表示谢意的动作,甚至连礼也不行一个,直接将手上的竹简一丢,倒像是弃之如敝屣似的,任由那竹简滚做一团。这动作,随意到了极点,也潇洒到了极点。

    东方朔忽然觉得自己失算了,她怎么就能够接受得如此坦然?

    他自然是猜不到陈阿娇此刻是在想什么的,怎么说呢,东方朔这个礼可以说是戳到了她的痒处。作为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很少有东西能够打乱她的心境,可是如今……看着这三千竹简不心痒,她就不叫陈阿娇啊!

    东方朔会算计,自己也不差,职场打拼那么多年,虽说也许在这个时代跟最顶尖的人无法相比,但是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东方朔这东西自己的确想要,他送得大方,自己也收得大方。就算后面还藏着什么算计,也只管让他来好了,反正自己是不怕的。

    她这样坦然,倒是让东方朔憋了那么一口血在心里,罢了,送都送出去了,还能怎样?

    当下东方朔长叹了一口气,“依在下看,其实离不离开长安,对夫人都没什么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躲,能够躲到哪里去?”

    东方朔这句话里,有一句让陈阿娇特别讨厌的话,她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东方先生也是如此庸俗的人,大约还是我眼拙了,竟然以为东方先生的想法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旁边念奴娇顿时就想要说话,可是被东方朔一个眼神拦住了,她退到一旁,却是冷眼看陈阿娇,像是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一样。

    陈阿娇没理会两人各异的表情,脊背挺直了,双手扣在腰间,“我现在不急着离开长安,长安也不算是小了,反正陈阿娇已经死了,就算是我真的有那么倒霉,被刘彻看见了,他又能怎样?已经死亡并且正式下葬的人,如何能够复活?不管是谁问起,我都是寡妇乔氏。这才是东方先生觉得我就算是留在长安也无所谓的理由吧?”

    于陈阿娇来说,刘彻发不发现自己都无所谓,反正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是以利益为纽带的,利益没了,自然什么都没了,发现又能怎样?

    她光棍地想着,然后扯着唇角看向东方朔,“东方先生还记不记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

    东方朔立刻警惕了起来,“乔夫人想干什么?”

    啧啧,这么神秘的一个人竟然也害怕她起什么坏心思——不过啊,他既然这么警惕,自己也不能让他失望了。反正在东方朔身上是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的,这三千竹简已经是人家奉送的,自己要是再狮子大开口,就太不厚道了。

    “其实阿娇觉得东方先生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只是嘛……”她注意到自己在说出“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八个字的时候,念奴娇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接着是东方朔一脸的诡异,她心里那小算盘又开始扒拉起来。

    东方朔只觉得毛骨悚然,看着陈阿娇那闪动的眼神,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错觉。

    “乔夫人有话直说。”

    “东方先生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想让东方先生为我办一件事。”陈阿娇直说了,她做出一副比较矜持的样子,只是眸中闪动的流光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算计,她纯粹是觉得好玩,才会有如今的想法,反正东方朔又不会损失什么。

    东方朔为难道:“如果是在下力所能及的话——”

    “先生放心,这件事先生一定能够办到,而且轻而易举。”陈阿娇信誓旦旦,生怕东方朔反悔。

    她盯着他,就要他的一句回答。

    东方朔是自己作死,如今被陈阿娇这眼神逼视着,竟然也生出一种感觉拒绝不了的感觉来。他想着刀山火海也就是这么几天了,陈阿娇还能逼迫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因此他假装淡定道:“既然如此,还请乔夫人明示。”

    “东方先生,你那小胡子一点也不好看。”陈阿娇走到他面前去,坐到他对面,手撑在案上,托住精致尖削的下颌,笑眯眯地说道,“剃了吧。”

    剃了吧……

    如此淡定的三个字。

    东方朔差点没被吓得一下站起来,“乔夫人……”

    “怎么?东方先生难道要反悔?不过是这样小小的一个要求,竟然也做不到……啧……”

    陈阿娇摇头轻轻感叹,她眼神有些冷,可是表情却是戏谑的,就是看不惯东方朔这高人的模样,看着年纪不大还留什么胡子,本来这人满嘴胡言,之前就得罪了陈阿娇,虽然说现在自己不大想计较,但是好歹也得出口恶气,现在就等着东方朔自己动手剃胡子了。

    可怜东方朔方外高人,却不想陈阿娇说出如此要求来,当下真是觉得自己生不如死,答应吧,自己不乐意;不答应吧,这陈阿娇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乔夫人也不必言语刺激在下,在下还是明白什么叫做激将法的,料想东方若是不依了夫人的要求,这桩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在下剃了这胡须,也不过是与乔夫人清算一番。”东方朔长叹一声,却是站起来,“乔夫人稍等。”

    他长揖一拜,接着掀了垂帘出去,念奴娇也跟过去。

    陈阿娇表情古怪地坐在哪里,转眼却差点爆笑,回头看到念奴娇还在,只是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陈阿娇一笑:“念姑娘不跟去看看吗?”

    念奴娇不喜欢陈阿娇,以前那个陈阿娇很不讨人喜欢,这个也让她有些不高兴。“娘娘的言行,与自己的身份并不符合。”

    这些人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陈阿娇眼神一闪,脸上的笑意却是逐渐地淡了下来,恢复一脸的漠然,似乎旁人都无法插足她的世界,她语气冷淡,“我跟念姑娘,似乎是谈不到一起的。”

    “娘娘身娇肉贵,踏入此处,实在不妥。”念奴娇也冷淡极了。

    这让陈阿娇想到一句话:漂亮女人和漂亮女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紧张的。

    “我早说自己不是陈阿娇了,你却一次次称我为‘娘娘’,我很不高兴。”

    陈阿娇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对比之前突然的冷淡,就给了念奴娇一种陈阿娇喜怒无常之感。

    念奴娇没说话了,陈阿娇也懒得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念奴娇的确是奇女子,但跟陈阿娇的确是气场不合。

    她就坐在那里等着,过了约莫一刻时间,东方朔回来了,可是陈阿娇一看就直接想笑趴下。

    “哈哈哈哈……东方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哈哈哈哈……”

    笑得如此恣意,完全没有女子应当有的含蓄,这让东方朔眼前一黑,仿佛这笑声刺激了他哪根神经一般。

    只见东方朔那原本长了黑色胡须的下巴上,此刻干干净净光光滑滑,穿着白衣带着,头上戴了黑色的冠布,乃是文士模样,没有了胡须,看上去竟然觉得年轻了不少。陈阿娇猜测此人年纪本来就不大,只是说话老气,没有想到这一剃还真的出了效果。

    东方朔看上去,似乎也可以算是比较俊朗的大叔了。

    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连念奴娇都没有想到,愣在那里。

    整个屋子里只有陈阿娇的笑声,她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东方先生,我会叫人来搬这些竹简的,祝您一路顺风,哈哈哈哈……四条眉毛……噗……”

    她笑着走了,出门的时候肩膀还一直抖动,只有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四条眉毛陆小凤,今日虽无陆小凤,但是自己也为一个装老气的东方朔剃了胡子,当了一回西门吹雪了。快哉,快哉!

    、第十五章 酒馆

    小丫头阮月不知道陈阿娇干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地从隔壁回来,一时迷茫,又很好奇。

    没事儿干的齐鉴坐在院子里,削着一把木剑,看到陈阿娇进来就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陈阿娇心情好,也懒得跟他计较,几乎是哼着歌儿,一路轻快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时候时间还早,没到夕食的时候,她把李氏叫进来,李氏恭恭敬敬地给陈阿娇行了个礼。

    水壶里有水,她随意地晃了晃,一揭开盖子,看到里面什么也没有,心下又是一声叹。陈阿娇道:“以后我这里,改成一日三食,早中晚各一次,我看着院子不小,厨房也有,少不得要拿个人来做饭的,不知道谁的烹饪手艺比较好?”

    在厨房的这件事情上,陈阿娇根本没指望过外面那个一直在削木剑的齐鉴能够帮上什么忙,女子心灵手巧,自古又说君子远庖厨,看那齐鉴年纪虽小,却是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陈阿娇要是指望他,一定是脑子烧坏了。

    这段时间,李氏已经跟那两个小丫头相互了解过了,陈阿娇的身边,是必定需要一个人来做吃食的,也需要一个人来服侍日常的起居,还要有人来照料她的身孕,李氏考虑了一下,还是说道:“庖厨之事,我跟两个小丫头其实都会,不过阮月不是很擅长,倒是婉画很喜欢待在厨房,她让我跟夫人您说一声……”

    陈阿娇握着茶杯把玩,听到李氏这样说,也明白了几分,她眉一抬,说道:“你帮我叫婉画进来吧。”

    李氏拿不准陈阿娇是要做什么,她应了一声,退出去喊赵婉画,赵婉画进来,还穿着那一身看上去有些寒酸的白衣服,陈阿娇看着,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始终是太沉。

    赵婉画的名字很美,可是凭心说,她生得一点也不美,不仅皮肤偏黑,而且脸上有一道疤,在眼角下面,一直拉到脸颊上,看上去不仅不美,还有几分可怕。她整张脸上唯一漂亮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大大的杏仁眼,眼珠的颜色很黑,整个眼瞳都显得深邃,可是这双眼很澄净,只是大约因为脸上这道疤,受多了别人异样的眼神,赵婉画的性子很沉默,也很坚忍。

    自第一次见到赵婉画开始,陈阿娇就对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赵婉画,或者说喜欢她这样的眼神。

    心里细细地将自己的想法梳理了一遍,陈阿娇温和一笑,却放下茶杯,对赵婉画说道:“我听李氏说,你想做庖厨之事,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你若告诉我理由,我便允了你。”

    赵婉画看了陈阿娇一眼,又低下头,嘴唇抿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我只会这个。”

    这下倒是轮到陈阿娇愣了,“你只会这个?”

    “嗯。”赵婉画不喜欢说话,她什么事儿都埋在心里,可是陈阿娇也许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个没有对她脸上的伤疤抱以异样目光的人,这让她觉得眼前有那么一点点的光,“我娘以前很喜欢下厨,而且做出来的菜很好吃,我希望能够像她一样。”

    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陈阿娇心里却略过了张汤的影子,这人,李氏肯定是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赵婉画是下厨的,阮月照顾她的起居,还有一个武力值不弱的齐鉴保护她——张汤此人,思虑之周全,她竟然现在才有了一种后怕的感受。

    慢慢地喝下一口水,她眼神沉静,注视着赵婉画,心里的算盘又开始打转,“这样吧,你既然喜欢厨艺,我便把厨房里的事儿交给你,不过现在我遇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需要人来解决。”

    赵婉画又抬起头看着她,等着她发话。

    陈阿娇却叫到:“阮月,拿点苦荼来。”

    外面阮月听见,忙去包了些苦荼的粉末来,“夫人您要这个泡着喝吗?”

    陈阿娇摇头,“你且放在这案上。”

    接着她转过头,让赵婉画来看。“我要给你的任务就是,做出让我满意的茶来。”

    “茶?”这对于赵婉画来说是一个新名词。

    她不明白陈阿娇是什么意思,这是答应了她呢,还是没答应呢?

    “嗯,茶。”陈阿娇心下暗恨,穿到什么鸟年代来不好,来到这种连茶都没得喝的年代,什么苦荼,根本就是一堆粉末倒进茶杯里头,这个年代还是药用,休闲用谁没事儿喝个茶汤啊?

    她压下心中的愤怒,解释道:“你知道苦荼吧?来看看这些粉末,苦荼是用一些植物的叶子制成的。我呢,以前看到过别人喝一种叫做茶的东西,它跟苦荼很相近,不过没有被碾成粉末,而是在将茶叶采摘下来之后,用火炒,将茶叶中的水分蒸干一些,这个时候叶片就卷曲了起来,然后呢再用这个炒过的叶子泡水喝。这就叫做‘喝茶’。我现在也想喝茶,不过这里还找不到这些东西,你可帮我做出来的话,我就完全认同你的能力,让你管厨房。”

    赵婉画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只觉得陈阿娇说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叶子也能用来炒?乔夫人的想法还真是很奇怪的……

    不过她没敢说任何话,只是应道:“我……我会试试的。”

    于是陈阿娇一下眉开眼笑,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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