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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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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汤转身一看,陈阿娇睁开眼睛,还是躺在那里,对他说话,见他转身来看她,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接着闭眼,继续装死。www.kmwx.net

    陈皇后,大约是真的经历生死大变,所以反而豁达开明了吧?

    张汤不着边际地想着,接着出门去,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事情还是要把郭舍人拖下水的,没有郭舍人,这事儿成不了,老郭看着软,心里还是透亮的。

    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娘娘,地上凉,您不如等我出去跟郭舍人商量好了,等别人来了再装死。”

    还在装死的陈阿娇一口血怄上来,看着张汤那清瘦的背影,那种一板砖抡死他的心又上来了。

    那边郭舍人和旦白已经在外面坐了好一会儿了,两人竟然还聊起来了。

    “你看着月亮多大,跟块饼子似的。”

    “噗……”

    “诶——你笑什么啊?我老郭就是没文化,什么月亮跟个玉盘一样,我是酸不出来的……”

    “张大人出来了!”

    张汤走过去,立刻被两人围了上来。

    郭舍人忙问道:“都说了什么呀?”

    旦白也道:“娘娘怎么样了?”

    两人夹击,张汤一个头俩大,“别问了,旦白你进去,你家娘娘会跟你说,郭舍人你跟我来。”

    闻言,旦白立刻就跑着回殿了,而郭舍人还摸不着头脑。

    “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张汤面无表情道:“我决定帮陈皇后诈死离宫。”

    “张——唔唔唔!”

    张汤一把捂住了郭舍人的嘴,很是用力,压沉了声音:“你给我小声点,就这么点儿事还要咋咋呼呼!”

    郭舍人被他捂得老紧,啥声音也出不来,只好给他挥舞双手,示意他放开,张汤看了他半天,像是在确认他会不会撒谎一般,最终还是撤了手:“你可别乱叫唤,这是杀头的罪。”

    你张汤还知道这是杀头的罪?郭舍人没被他气个半死,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儿,郭舍人真怀疑张汤是疯了:“你是不要命了吧?”

    张汤没理他,只是问道:“你在皇上身边,应该知道陈皇后行巫蛊是怎么回事吧?别跟我装傻,没用。”

    张汤都这样说了,郭舍人也不好再装傻,他手里那拂尘一丢,双手一揣,“我说这事儿你还是别插手的好,你当好你的酷吏就行了,何必动什么恻隐之心?”

    郭舍人这话却说得张汤愣住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别插手的好……”郭舍人重复,有些不耐烦。

    只是张汤比他更加不耐烦:“不是这句!”

    “你不要命——”不对,郭舍人忽然反应过来,“恻隐之心。”

    对,恻隐之心。

    张汤的表情一下就阴沉下来,他转身,举头看月,像是在想什么。郭舍人看他表情可怖,也不敢上去招惹他,死人脸又在寻思着什么了……

    过了许久,张汤一叹,“罢了,也就这一回。”

    “你是真要帮陈皇后?”郭舍人问道。

    张汤点头:“我曾受她大恩,就是皇上,也曾经是受馆陶公主大恩,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那是——”

    “咳咳。”

    “你也知道,陈皇后的冤屈如何,真要看她白白牺牲吗?”张汤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骗人的时候总是特别逼真。

    郭舍人沉默,忽然古怪道:“你莫不是收了她贿赂?”

    他忽然又闭嘴,果然才一闭上就见张汤那刀子一样的眼光扎了过来,“得得得,我不说,这个忙——念在我们兄弟情分上,我还是帮了,毕竟……”

    毕竟什么呢?人还是有那么几分怜悯之心的。

    皇上做得太绝,让他们这些臣下,也有些噤如寒蝉了。陈皇后想逃出宫,只要不回来,也算是好事,反正他们都达到目的了。

    “明日通告贵妃和皇上,陈皇后饮鸩自杀,陈皇后假死出宫,扶灵出宫之后,我们就偷梁换柱,只是个中细节还要你我配合……”

    张汤絮絮地说着,将细节交代与郭舍人。

    、第六章 出宫

    长门宫废后陈氏,饮鸩自戕,御史张汤断为畏罪自杀,消息上报之时,武帝正在未央宫同卫贵妃饮酒。

    听到陈阿娇的死讯,刘彻无比平静。

    一身黑底金文的黄袍,带着无比的华贵,只是在郭舍人迟迟疑疑地说出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那狭长的眼忍不住眯了一下,一双墨眸之中暗光微闪,俊朗的面容之上,却似乎染着化不去的霜雪之色,帝王的冷峻与威严并存,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难言的气度。木簪束起来的头发披落在肩头,却更衬托了他此刻的闲雅和尊贵。

    似乎天生就有那样一种人是受人尊敬,要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

    “她……去了么……”

    低沉喑哑的声音,像是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最后却像是湖面上的水波,轻轻地荡开了,化作一声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轻笑,含糊极了,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以翁主之礼,葬于灞陵,其余的不必请示朕了,皆有太常负责。”

    刘彻的冷淡,让人心惊。

    坐在一旁的卫子夫,忽然手一抖,差点将酒撒了,她定了定心神,也不知道自己四肢百骸的寒气是哪里冒出来的,就那样忽然蹿进了心底。

    那一晚,心如死灰的陈阿娇低着头,用和此刻的刘彻一样模糊的声音说:“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这话就像是一句诅咒,让她彻夜难安。

    郭舍人没有想到刘彻就这样淡淡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一点伤心的表情,他愣了片刻,才领命告退。

    他跟张汤布置了许多,今日怕是用不着了,陈皇后诈死离宫之路,似乎真是顺利极了,莫不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这念头升起来,便再也压不下去。

    郭舍人匆匆去了。

    未央宫中,卫子夫一双柔荑将酒尊端起,娇笑着送到了刘彻的唇边,这个年轻的帝王——

    抓住了她的手,将被杯中酒一饮而尽,刘彻站起来,忽然走到了殿前。

    卫子夫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软着身子贴上去:“皇上,您怎么了?”

    本来已经走到了近前,却忽然不敢靠过去,因为他看到了刘彻的表情。

    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她没靠近,刘彻却回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怎么了?怕什么?贵妃绝不会是下一个……陈氏的……”

    刘彻耳边总有什么声音,恍惚间觉得哪里的丧歌唱起来了。

    娇既已不是他幼时要藏的那个,为了帝王霸业,又为什么不能断情绝爱呢?

    只是——依旧心痛难当。

    刘彻想着,终究是会过去的,慢慢地就会过去的。

    拥着卫子夫,刘彻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不知在卫子夫眼中,此刻的他,浑身都带着一种孤绝和苦痛。

    卫子夫低头,掩饰了自己眼中疯狂的嫉恨,手指掐紧,哼,旧情不了吗?那又怎样?她会让刘彻,逐渐沉溺于自己的温柔之中,她终究会登上皇后宝座的……

    这样想着,她露出了几分甜蜜的笑意,小鸟依人地倚在刘彻怀中。

    刘彻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仰头看着未央宫的宫顶,笑了一声。

    进冬了,大雁早就飞走。

    废后陈氏以翁主之礼择吉日,葬于距未央宫近六十里的灞陵,这一日,长安城的天空是铅灰色的,黑云压城,天气似乎不是很好。

    陈阿娇躺在棺材里,穿着一身丧服,啃了一口梨,悠闲极了,秋季摘下来的梨子,现在还算是鲜嫩多汁,一口下去,满口的香甜,很是脆爽。

    想到出殡之前,她拉着张汤的袖子问他要几个贡梨时候张汤的表情,啧,爽啊……

    虽然还有挺多的遗憾,但是只要能够离开那深宫,对陈阿娇来说,一切都足够了。

    只是……旦白终究是没走的。

    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旦白的时候,旦白竟然说她怯懦,她改了主意要带旦白走,却不想旦白站在殿门口,咬着牙朝她大喊,她死也不走,她要留在宫中,看着卫子夫,等着她还有贵枝有一日大厦突倾,她要看着他们痛苦不堪……

    那个时候,陈阿娇无法说一句话。

    她只能眼看着旦白跪下来,痛哭流涕,给她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躺在舒适的棺材里,手边就是金银财宝,随手拿起来一支玉钗,暗道皇家腐败,这都是民脂民膏啊。

    孤独地,一个人上路。

    陈阿娇看着手里已经啃了一半的梨,忽然很想敲敲棺材板,问问送葬的张汤,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可是一想到张汤那死人脸,她又收回了手。

    送葬的队伍走得不太稳,颠颠簸簸地。

    张汤骑在马上,看着飘白的一路,看了一眼那厚重的棺椁,转身策马,绿水青山,天地苍茫,如此景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陈阿娇累了,将那没啃完的梨子扔到了自己脚边,还留了一些空余的位置,不至于让她跟垃圾待在一起。

    睁着眼,看着眼前的黑暗,她伸出手,触摸着棺材盖,心下平静极了。荒唐了这么久,总算是要解脱了。

    这一年,是公元前130年,刘彻二十七岁,而历史上,却从来没有关于她年龄的记载。正史说,陈阿娇与刘彻乃表姐弟,她大约是比刘彻大一些的吧?在她没失忆之前,刘彻叫她“阿娇姐”,她穿过来的时候,恰好是虚岁二十九,竟然是惊人地吻合。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是穿到了历史,还是穿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来。历史的话,那种强大的惯性,陈阿娇大约是不会这么快死的。

    棺材底板就算是垫了锦被也硬得很,陈阿娇浑身都疼,脑海里转着奇怪的念头,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醒了,队伍竟然还在行进。

    她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正在掰着手指数心跳的时候,她感觉队伍一下停了,接着外面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折腾了好一阵,接着她又被抬了起来,然后又走了一段路,陈阿娇的世界安静极了。

    她再次被放下了,棺材触底的声音是比较脆的,像是放在了石台上。

    大约是到了墓室吧?

    陈阿娇在黑暗里,将眼睛睁了很久,饿了,又摸出一块糕点啃了一口,睡一觉起来,还是没人给她开倌。

    她躺得浑身都疼,“滚尼玛的张汤,该不会直接这样将计就计弄死我了吧?”

    这个念头让陈阿娇心中一冷,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赌的是张汤会帮自己,可是张汤会帮吗?欺君之罪,他岂能如此轻而易举不分轻重地就答应了自己?

    陈阿娇忽然有些绝望,她推了推棺盖,推不动,她躺在棺材里,也只有手能够使上力,甚至根本坐不起来。身上繁重的绣衣让她很快觉得双手沉重。

    不,她躺了那么久了,棺材里放着的糕点也快吃完,张汤如果遵守约定,早就该来陵寝将自己从棺材里放出来!

    张汤没来。他失信了。

    她眼前一阵发黑,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眼角竟然掉下泪来,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竟然算错了张汤!

    她真是太蠢,虽则死马当做活马医,本来就是生不如死,可张汤万万不该给了她离宫的生的希望,又亲手将这微薄的希望打碎——从天堂到地狱,怕也就是如此了吧?

    陈阿娇忽然就放弃了,规规矩矩死尸一样躺在棺材里,像是认命了一般。

    命运戏弄,辛辛苦苦来这盛世走一遭,穿成陈阿娇也就罢了,穿越的半路上丢失了记忆当了回愚蠢的古人也不说了,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千方百计要离开是非之地,竟然还错信了张汤那死人脸傻叉,真不知该说张汤傻叉还是自己傻叉——哎,也许命运就一傻叉吧。

    唇边,带着笑;陈阿娇想,自己不是被皇帝赐死,也不是被卫子夫害死,更不是老死,竟然是饿死的。

    墓室里的长明灯还亮着,墓道幽长,灞陵面积广大,除了张汤,怕是没人知道,死寂的陵寝之中还躺着个活人吧。

    一天了,张汤站在朝堂上,心不在焉地想着。www.6zzw.com

    欺君之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阴险狡诈……

    他亲自护送那满心期待的女子,扶着一个活人的灵柩,送往灞陵,亲自看着那些人将她送入冰冷的墓室……

    他与郭舍人其实已经商量好了,将计就计,旦白自然是不知道的。

    “现在后位空悬,老臣建议,还是早立皇后,母仪天下,统帅中宫——”

    脑海里一直是陈阿娇躺在棺材里,在封棺之前悄悄推开棺盖,一双凤眼波光潋滟,语带笑意地问他要几颗梨子的场景。

    张汤大人,我想吃梨。

    他忽然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头。

    不能想。

    一想就全完了。

    “御史张汤,何故摇头?”

    刘彻高坐明堂之上,隔着珠玉冠帘看着百官队列之中的张汤。

    张汤一惊,出列,才惊觉自己走神已久。幸而站在上面的郭舍人悄悄给他指了指皇帝身边的位置,然后伸出中指。

    中宫。

    “回陛下,臣以为皇后一位,既必母仪天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此时废后不久,陈氏方葬,也无吉日,颇为避讳,还是缓一缓的好。”

    闻言,刘彻的表情一下沉下来,又有人提到了陈阿娇。

    他心里提着一口气,手一挥,广袖扬起,示意张汤可以归列了。

    朝事结束,百官们才发现,张汤今日的话,格外地少。

    出了宫门,李陵追上张汤,“大哥,你今日是怎么了?看上去垂头丧气——”

    李陵是才追上来,这个时候才看到张汤的表情,却为之心惊,张汤一脸的阴鹜,却像是在脑海里转着什么念头一般,眼底盘着血丝,隐约透出几分狰狞恐怖来。

    张汤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手掌心已经被掐痛了,透明的指甲染着淡红的血液,他低眸一看,却道:“无事。”

    “张汤大人。”

    一道妖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那声音轻柔极了,带着若有若无的媚意。

    张汤转身,然后行礼:“下臣参见贵妃娘娘。”

    李陵年少,面如冠玉,风流倜傥,也是潇洒一拜:“参见贵妃娘娘。”

    卫子夫笑道:“二位请起,本宫只是有事询问张大人,听闻张大人为废后陈氏扶灵,不知——”

    张汤那心里又阴郁起来了,不冷不热道:“已送陈氏葬入灞陵。”

    卫子夫只当张汤一直都这不冷不热、油盐不进的性子,也不介意,掩唇一笑,“还是皇上让本宫来问的,既然已经无误,那本宫便不打扰了,张大人,告辞。”

    “恭送娘娘。”

    张汤再次长身而拜,待卫子夫离开,却是狠狠一拂袖,咬牙大步离开。

    李陵真是快给张汤这古怪模样折腾疯了:“张汤——张汤,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你猜o( ̄︶ ̄)n

    顺便说一下本文的时间安排,大概是从大汉天子28集开始走,但是这个时候的张汤还没有与刘陵有染,馆陶公主还没有找董偃帮忙陷害卫子夫,东方朔和念奴娇还没跑路,只是把陈阿娇倒霉的日子提前了,剧情肯定有颠覆……这个是必须的!!!

    、第七章 出棺

    陈阿娇觉得自己睡着了,整个人都困在迷幻的梦境之中。

    听说人死的时候,自己这一世的所有经历都会像是走马灯一样快速地从脑海之中闪过。现在她脑海之中就像是演电影一样飞快地跑动着那些画面。

    穿越之前,穿越之后,失忆之前,失忆之后。

    她想着自己就这样死了吧,死了还不用买棺材,毕竟自己现在已经躺在了棺材里了,多省事儿啊……

    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她的耳边喊,她心烦得厉害。

    尼玛的要死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啊!

    一直吵吵吵,死都让人死不安宁!

    陈阿娇忽然睁开了眼睛,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她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却也感觉到眼前发晕,饿死。

    这种悲惨的结局……

    还是自己主动躺进棺材里的。

    死了又会去哪里呢?会回到现代吗?

    忽然有些迷茫。

    张汤。

    这个死人脸,看上去一本正经得很,没有想到果然是一肚子的坏水,被坑了被坑了被坑了……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啊?遍体鳞伤……

    穿着这一身好看的衣服,躺在棺材里,现实版的红粉骷髅,而且还是实验报告版本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时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是新鲜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已经开始有陈旧的气息。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开始掉肉,头发和指甲依旧生长。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还穿着漂亮的衣服。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一伙盗墓贼掀开了她的坟墓。

    ……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如果她回到现代,一定要写一个故事,就叫做《一具身体腐烂的观察报告》。

    她的意识终于模糊了。

    原来这就是等死的感觉,绝望,无助,最可怕的是没有声音。

    她忽然害怕极了,可是不敢哭,她怕自己哭出来,就真的注定了要葬身于此的结局。

    好不容易结束了深宫的纷纷扰扰,她把出殡看做是新生,然而还没来得及重获新生,这种新生就成为了一种深重的死亡。

    繁华的长安,除了张汤,没有人知道,一个活人躺在死人的棺材里。

    策马狂奔,冷风扑面,马蹄扬起红尘滚滚,从繁华的长安,过了未央宫一直往灞陵而去。

    李陵看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道:“这张汤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跑那么快也不怕从马上摔下去?”

    他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张汤今天定然是吃错药了,回头还是让皇上请御医给他看看吧,张汤每天操劳,那么多本子要奏,不容易啊。

    不过张汤才不知道背后的李陵怎么想呢,或者说,现在的张汤根本不想理会李陵怎么想。

    他丢下缰绳马鞭,翻身下来的时候,看着灞陵那一片新开的翁主坟,又有些犹豫了。

    定下了心神,张汤脸上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

    在他悄悄地站在了墓室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输了。

    输。

    这个字,在张汤的人生之中很少见,他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小时候父亲冤枉他偷吃家里的肉,他便将那偷吃东西的老鼠抓了出来,开堂审鼠,以大汉律法,处那老鼠五马分尸之刑。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内心之中藏着一种深重的罪恶,天生向往着一种杀戮,却还要用沉静的外表将之掩藏。

    从来不觉得心软这种奇怪的情绪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在这种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张汤毫无所觉。

    以翁主之礼下葬,那个在长门殿中,嘴角噙着雍容的笑意,将茶杯砸到自己身上的女子——

    他忽地一抬手,摸到自己额头上的伤,上朝的时候还被问起,他只说是出门的时候撞到了头。

    长明灯的光因为墓门的开启而重新变亮,新鲜的空气涌动之下,光焰闪烁了一下,张汤走到那棺椁前面,只有他知道,这棺椁里面的棺材没有钉死,而是工匠特意制造的一种精巧的机关。

    陈阿娇很聪明,想到那个时候的张汤肯定不可能带很多人来撬她的棺材,封棺的时候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所以陈阿娇说要做个机关。

    其实这种机关有现成的,是因为一些特殊的目的制造的,张汤直接就拿来用了,那个时候陈阿娇还说:这东西不能从里面打开还真是遗憾。

    其实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会有危险了呢?

    不知道。

    全都不知道。

    张汤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棺椁下方,摸着一块突出的的地方,使劲一按,整个安静的墓室里立刻就起了一阵机括弹动的声音。

    他的手按在棺材盖上,现在轻而易举地就能掀开了,只是——只是……

    方才机括启动的声音那么大,这棺材里竟然没什么反应,是不是……他已经来晚了呢?

    他面无表情地掀开了棺材盖。

    有昏暗的光慢慢地照了进来,从一个角落,逐渐地延伸……

    陈阿娇嘴唇干裂,长长的眼睫毛搭在下眼睑,浓密极了,原本的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光,就那样晃了她的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睫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一刷,又落了下去。

    她竟然还有意识,隐约之间看到一个人逆着光的脸庞,尖削的下巴,长长的头发,看不清那脸上的表情,只觉得眼神特别奇怪。陈阿娇费力地扯着唇角,笑的时候没有声音,嗓音也沙哑极了:“终究不是那蛇蝎心肠……”

    张汤听了,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手扶着棺材盖。

    他不是蛇蝎心肠,却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

    她竟然还没死。

    张汤已经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了,太过复杂,在看到她那一抹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嘲讽的笑容的时候,他真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

    她如果就这样死了,张汤落得一身轻松,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其实还不是那么坏,至少他曾经悔悟,要来救人;可是她现在还活着,竟然还说他不是蛇蝎心肠,她活着,他就不算是最坏。

    这种想法很奇怪,可是活着的陈阿娇,忽然就成为了一种代表,是他活着的良心。

    张汤觉得,自己还不算很坏。

    他弯腰下去,轻声道:“娘娘,得罪了。”

    将这身上穿着繁复长衣的女子从棺中抱出来,竟然觉得她轻得可怕,棺材盖自动合了回去,一切看上去就像是自己来时那样,没有半分的异常。

    从古至今,陵寝都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皇族的人都十分看重自己的身后事,就怕出现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他们痛恨盗墓贼,也就要防着修造陵寝的工匠,所以之前被征召来修造陵寝的工匠,最后往往逃不脱殉葬或者是被坑杀的命运,久而久之,就有聪明的工匠在建造陵寝的时候为自己修密道。

    现在,这灞陵之中也有这样的密道。

    张汤,就从这样一条工匠们走的密道之中出来了。

    双指放在唇边,张汤轻吹了一声哨,张汤那匹马就奔了过来,幸好马上还挂着水囊,他已经将陈阿娇放在了一棵树下面,看着这女子满脸的憔悴,面上还是无动于衷的。

    他打开了水囊,正在犹豫的时候,陈阿娇已经睁开了眼睛。

    太强烈的光线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见她醒了,张汤也省事儿了,冷淡地将水囊递过去。

    陈阿娇疲惫极了,沙哑的嗓子里就像是要冒烟一样,她试着一抬手,却觉得浑身都疼,这张汤,果真不识抬举!

    她索性就倚在那大树的树干上不动了,保持着那半躺的姿势,哼了一声:“我没力气。”

    没力气,抬不动手,拿不到水囊,自然是没法喝。

    张汤暗中咬牙,却只能走上前来,将水囊凑到她唇边,喂她喝了水。

    水很凉,可是陈阿娇的嗓子一样就好转了,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沙漠中的一滴水了。

    她垂着眼,眼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喝了几口,她觉得差不多了,主要是累得慌,连吞水的动作都懒得做。

    喝过了水,也就有说话的精神了。

    其实一两天还算不得饿,毕竟还有东西吃,饿过了那一阵也就好了,主要是没有水,整个棺材里又是全黑的,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才最可怕。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自己,那种要把人逼疯的等死的感觉。

    陈阿娇又笑了,声音还是很哑,不过比之前好了许多,虽则一脸憔悴,这个时候笑起来,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张大人,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很特别的刑罚,叫做暗室禁闭?”

    张汤拿着水囊,垂手站在一旁,自己的嘴唇也很是干燥,他一路疾奔而来,也不轻松。只是如今听到陈阿娇竟然跟自己讲刑罚,他心想自己什么刑罚不知道,她一个高门闺秀,又能说出什么来?

    “娘娘不妨直说。”

    “有一种刑罚,将犯人关到地牢里,看不到光,也不必有声音,给他放上食物,不去管他。关个一两天,犯人便开始精神恍惚,三五天就开始胡言乱语,七八天精神完全崩溃——这个时候再审问,问什么答什么,听话得很。”陈阿娇笑抬眼看着张汤,“还有一种刑罚叫做黑屋子,道理和密室紧闭差不多,不过是把人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手脚都很难伸展开,不知张大人以为,这些办法是否高明?”

    作者有话要说:有妹子提出“幽闭”的问题作者君才想起古代也是有幽闭的ojl

    所以文里的刑罚换了一种说法,俺也不知道这个刑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以前看到过,但是貌似忘记了。黑屋子貌似是中世纪时候的刑罚

    、第八章 东方朔

    张汤觉得,自己低估了陈阿娇。

    不过他毕竟是出了名的酷吏,这个时候倒是真的考虑起这种刑罚的效果来。

    见张汤一脸思索的模样,陈阿娇差点笑抽,这人简直严肃死板到让人无法言说了。

    “算了吧,张汤大人你就别想了,我饿了。”

    张汤:“……”

    “怎么了?”陈阿娇又问道。

    张汤看了她一眼,却看到她一脸的坦然,躬身问道:“娘娘现在能走吗?”

    他这次重新来救陈阿娇,现在心里复杂得厉害,其实根本还没想好怎么安顿她,前皇后什么的,很难处理……要是闹不好,自己这脑袋就没了。

    陈阿娇眼神古怪,“你看我这样子能走吗?”

    可是……

    张汤心里苦,“臣只有一匹马。”

    陈阿娇“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想说我们该怎样回到长安这个问题吗?”

    张汤点头。

    陈阿娇四下一望,这山野之地,哪里能够找到什么马车,她也没办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累赘,向着张汤一伸手:“张汤大人扶我一把,找个地方处理掉身上这些招人眼的东西吧。”

    她指的是自己身上过于华贵的装束和脸上的浓妆。

    张汤怔了一下,才过来向着陈阿娇伸手,扶着她起来。

    “附近哪里有水?”陈阿娇又问道。

    张汤看向了西面,“渭水有分支过来,前面有溪。”

    “那便好,我们过去吧。”

    她的声音淡淡地,灞陵这边,自然是该有这些山山水水的,风水风水,若是没了水,还谈什么风水?

    只是那些风水先生,万万想不到今日会有“死而复生”之人在这水边净脸吧?

    张汤扶着她到了水边,她看着这一溪的清水,忽然笑起来,伸手将头上繁重的钗饰全部取下来,生前是简单,死后这衣饰反而华贵了起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讽刺,这穿得是层层叠叠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脱下外袍,只穿着曲裾,腰肢纤细,也算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了,如果是走出去,大概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了。

    这一身曲裾深衣有些白色的的滚边,整体却是暗红色的,她手虽然无力,但是这出来一会儿,也感觉好多了。

    手捧起溪水净面,将那浓妆洗干净,露出自己原本的一张脸,溪水清澈,却更衬托得那脸色苍白得透明,原本脑后的发髻也散开,只绾了一下落在身后,陈阿娇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

    还真的很像是洗净铅华,重获新生。

    张汤就站在一边看着,那原本是皇后的女子卸去了那一身翁主的妆容,却更显得清丽脱俗,也许,这对于陈阿娇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本来张汤还在感叹,可是却看到陈阿娇直接将脱下来的外袍一翻,零零碎碎的东西直接放到了外衣上面,直接将这打成了一个小包袱,看上去还挺像模像样……

    陈阿娇自语道:“早知道刚刚在棺材里就应该多拿些东西才走,都是极品货色啊……”

    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张汤,只见张汤一脸的诡异,她顿时觉得讪讪,弯唇一笑,解释道:“张汤大人是清官,我知道您没钱,所以自己想办法。”

    “……娘娘过誉了。”张汤听到“清官”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陈阿娇的眼神很深,他心下一凛,却没说太多。

    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扶着陈阿娇,“娘娘上马,现在您回长安吗?”

    “嗯,暂时只能去那里了,不然还有什么办法?”陈阿娇看着那马,不是很高大的那种战马,倒是也能上去,只不过姿势有些不雅,上去了,回头看张汤,却看到他还是那一副平静的死人脸,也只有这个时候觉得张汤这脸色很让人舒服,因为完全不会让人尴尬。

    张汤牵着缰绳,沉吟了一下,道:“娘娘还记得当初与下官的约定吗?”

    陈阿娇冷笑一声:“我的记性比张汤大人好多了,放心吧。”

    张汤知道她是在说自己这个时候才能来救人的事情,心下无言,毕竟是自己背信弃义,只可惜——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心软的时候,这个时候面对陈阿娇的冷言讽刺,也只能全部听进去,而不能做出一丝的反驳。只要陈阿娇记得,那也挺好了。

    本来陈阿娇还想着反正这儿没人,让张汤上马来,两个人一起快点走算了,现在想想,还是让他牵着马算了。

    就这样,张汤牵着马,从后面绕路走,只是这几十里路途遥远,日头又起来了,道上很少见到人家,倒是为难了张汤。

    陈阿娇怡然坐在马上,时不时地看一眼远方,再看一眼张汤,眼看着走了小半天才走了一点路程,腹内空空,顿时无比纠结,她扯了扯缰绳,示意张汤停下来,坐在马上,对张汤道:“张大人,你还是上马吧,等你回到长安,估计我就饿死了。”

    “可是……”张汤嘴唇动着,要说什么。

    陈阿娇暗道古人就是这么刻板的德性,有些不耐烦,人都要饿死了你还在那里磨磨唧唧,神烦!

    “废话少说,你是想我饿死就直说吧——上马。”

    这口气近乎是命令,张汤也没办法,扶着马鞍上来,“张汤冒犯了。”

    他双手环过去,从陈阿娇的手中接过了缰绳,催马前进,陈阿娇整个人偏瘦,在他身前打着呵欠,眼皮有些沉,他忍不住道:“到了长安,娘娘准备怎么办?”

    “得了吧,都不是什么娘娘了,你是想我一到长安就被人抓起来吗?以前怎么称呼我,现在就改回去吧。”陈阿娇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散漫的味道。

    又有几缕木香味道,张汤心思有些恍惚,却还是接道:“是,娘娘。”

    于是陈阿娇一下笑出来,“你这人真是呆得很,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我让你换称呼你没听到吗?”

    张汤这才惊觉自己的走神,迟疑了一下,喊道:“阿娇小姐?”

    以前在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这些太子党都是这样叫陈阿娇的。

    这称呼陈阿娇还记得,也就那么淡淡地“嗯”了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张汤也不好再说话,两个人就坐在马上,眼看着要靠近长安城了,也逐渐能够看到城外的聚居区,不过大都是平民,长安城里大都是达官显贵,很少有务农的人,一般居民在长安城内的生存空间很小。

    他二人从东南归来,绕着城东走半圈,却从长安城的东北的宣平门进去,在进城门的时候,陈阿娇和张汤都下来,张汤牵马,陈阿娇走在他身边,表情坦然极了。

    到了城内,张汤忍不问道:“不知……阿娇小姐后面有什么打算?”

    张汤这一问倒是难住了陈阿娇,对啊,自己怎么办?出倒是出来了,自己能够干什么呢?

    秦汉时期,重本抑末,男子经商往往遭受非议,不过女子倒是没有这个限制,除此之外行医和占卜似乎也不错。陈阿娇索性道:“总有能营生的办法的,我还带着这么多的东西,害怕饿死不成?”

    张汤不言,他是真的害怕陈阿娇会饿死,毕竟也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家小姐,一直在馆陶公主的庇护之下,生存能力堪忧,他救了陈阿娇,就相当于为自己惹下了麻烦,还不知道这个包袱会背多久呢。

    “那您现在去哪里?”

    这张汤就在这宣平门附近住,他寻思着要让陈阿娇到自己府中住,只是这无论如何也不合适……

    “找个客店先投诉,不过我大约需要去市上转转。”

    陈阿娇说着话,却已经顺着大道直走,左边能够看到的便是明光宫,整个长安城之中,宫殿是大多数,右边大多是吏民的居所,这个时候也有私人的客栈,顺着官道往前,往南一转,便是东西两市,陈阿娇跟张汤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个时候正说到住处的问题。

    “张大人你真的不用担心的,我不是那种吃不下苦的人,我现在说,你自然是不会相信,不过日后可以慢慢看的。”

    想她陈阿娇以前落魄的时候什么没做过?只要吃得下苦,没什么做不了的。

    她双手放在腰间,看向了两边的酒楼,这个时候正好是夕市,“找个地方吃饭吧。”

    张汤依言,他知道陈阿娇对东西两市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好自己去找酒肆,也没敢让陈阿娇坐在外面的大堂里,而是换了雅间,叫上酒菜,陈阿娇让他坐下一起,他想着陈阿娇已经不是皇后之尊,现在都让自己改口叫“阿娇小姐”了,也不怎么避讳,同桌而食。

    陈阿娇对吃的比较挑剔,不过此刻饿极,倒是下箸不忌,慢慢地吃着,张汤也不说话,吃过半轮,她倒了杯酒,递到张汤的面前,张汤忙站起来接,却不想陈阿娇笑睨着他。

    他才知道自己反应过激:“谢……阿娇小姐……”

    “难听死了。”陈阿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举着筷子夹了一片茄子,没再理他。

    她对张汤的态度始终是很奇怪的,张汤既是自己的恩人,又是自己的仇人,很多事情是恩恩怨怨说不明白,她对此人的感觉也很复杂,现在的张汤已经有了历史上那个酷吏的影子,光是在此次巫蛊一案之中,张汤就处死了三百余人,陈阿娇不是善类,却也觉得如此杀戮太甚。

    现在已经吃过一些东西,填了肚子,也就有些犯困,这个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前面的市集上商旅们来来往往,这个时代,真的是富商大贾周流天下,陈阿娇看着有些感慨,穿过来这些年,因为失去记忆,似乎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人和精彩的事情。

    外面一个小摊铺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忽然放下了筷子,站起来走到窗边,张汤不明,跟着看去,也是一愣。

    “东方朔?”

    陈阿娇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地按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张汤看着陈阿娇那笑容,还有那满含深意的眼神,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张汤,我们出去找他算一卦吧。”

    、第九章 算卦

    东方朔是什么人?在影视作品中,陈阿娇了解到——这是一个神棍,不过历史上的东方朔,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不过她觉得自己穿的绝对不是正史,以前也记得自己见过东方朔。

    还是自己当皇后的时候吧?刘彻喝醉了迷迷糊糊在她耳边念叨着“念奴娇”,她就跑去找东方朔算卦,问姻缘,结果这神棍说定会姻缘美满如何如何,现在看看自己这一身的惨状。

    陈阿娇笑着扭头看张汤,却直接从这店中出去了,来到街上,直奔目标。

    东方朔看上去年纪其实不大,不过因为有胡须,所以看上去很老气,每次看到东方朔,陈阿娇总是会想起四条眉毛陆小凤,其实这根本不搭边,不过她的思维一向很跳脱就是了。

    这神棍正在打盹儿,就靠在那小桌案上,案上铺着竹简丝帛,东方朔穿着道袍,头上黑,身上白,看上去很是飘飘出尘,不过陈阿娇可一点也不客气,她双手拢在袖中,咳嗽了一声,然后随手丢了块银子到黑漆的桌上,发出“咚”地一声响,惊醒了还在假寐的东方朔。

    看到陈阿娇,他一挑眉,看了半天,似乎才认出陈阿娇来,“我莫不是眼花了?这已经去了的陈皇后怎么还——”

    陈阿娇打断了他,“东方先生神算,怎么会不知道我要来算一卦呢?”

    她说得如此直白,倒是让张汤深有感触,这东方朔的确是很神,少有事情能够出他所料,所以刘彻才会对此人如此倚重,不过张汤对东方朔没有什么好感,他揣着手站在一边看陈阿娇和东方朔斗法。

    东方朔看了张汤一眼,又看了陈阿娇一眼,“草民从未说自己算无遗策。”

    “也对,你总是有算不到的地方的。”陈阿娇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够未卜先知,这东方朔虽然厉害,也只能说是智计过人,她这个时候看人的眼光与以前又不一样了,东方朔此人,不简单。不过她并不准备善罢甘休,“东方先生以前为我算卦,说我与刘彻琴瑟和鸣,如今您看?”

    东方朔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我的确是算过这样的一挂,不过那是为了陈皇后和陛下算的,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询问我呢?”

    这是想知道陈阿娇现在是以什么名义来问他这个问题,陈阿娇心下一凛,却是知道自己之前又小觑了这神棍,当下举袖一掩唇,“我的身份不重要,但是你为废后陈氏算过一卦,可有此事?”

    想推卸责任?做梦!

    这下东方朔觉得棘手了,这陈皇后越发不好对付了。

    “草民是算过这么一卦,不过——”

    “那么此卦灵验了吗?”陈阿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东方朔此人狡猾无比,根本不准备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问了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东方朔想要辩解。

    陈阿娇一咬牙,笑得灿烂,声音却冷极了:“你就说自己算的卦,灵验了吗?别扯些有的没的!”

    得,这下东方朔明白了,这废后是来问罪的,他早上起来就觉得眼皮一直在跳,今天一卦没算出去不说,还一直提心吊胆,卜卦之人无法为自己占卜,这也是弊端,他觉得今天肯定有什么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发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陈阿娇这边。

    废后陈氏以翁主之礼下葬的时候,他就算过,说死了也死了,说没死又没死,他都看不懂那到底是什么卦象了,现在竟然让他看到了活生生的陈阿娇,要不是心里早就有准备,知道自己今天大约会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东方朔怕是会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现在陈阿娇这样逼问他,他也无法回避,毕竟此刻陈阿娇脸上的神情太过冷厉,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

    那是一种从骨血里燃起来的奇怪的光,让她的瞳孔里带着慑人的神采。

    东方朔淡淡道:“本来就是信口胡诌,没有灵验一说。”

    陈阿娇就知道自己是被忽悠了,她哈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当初的愚蠢,手伸出来不客气地指了东方朔一下,“算无遗策,你也有胡诌骗我的时候,我可不管,你这卦就是算错了。”

    这一下东方朔是没办法了,只好认栽,毕竟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官面上陈皇后已经死了,现在她又站在自己面前,这身边还跟着张汤,似乎有些复杂。

    张汤自认识了东方朔以来,向来是知道东方朔被刘彻奉为神明,现在看到他竟然已经被陈阿娇三言两句逼入窘境,这才发现,陈阿娇真的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东方朔这边已经无奈,“那您想怎么办?”

    陈阿娇心说她能怎么办?把这东方朔剐了?不可能。其实想想也不过是一卦的事情,就算东方朔不算那一卦,自己跟刘彻也早就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历史就是如此,能够怎样?

    她想了想,那心灰意冷的感觉又起来了,不过看到东方朔下巴上那胡子,忽然生出罪恶的想法来,她朝着东方朔一笑,直让向来淡定的东方朔有些毛骨悚然,这笑容怎么觉得满满都是恶意呢?

    陈阿娇竟然说道:“来日方长,东方先生,你就记着还欠我这笔债就好了,我现在想测个字,可否?”

    测字这东西,东方朔的老本行啊。

    他想着今天怎么也得算一卦出去,虽然是陈阿娇来,不是很好,但毕竟也是一卦,他一整袖子坐下来,起笔问道:“测哪个字?”

    陈阿娇眼眸之中流光一闪,轻笑道:“朔。”

    东方朔愣了,抬头看着陈阿娇,还拿着毛笔的手就那样顿在了竹简上方,似乎下不去笔。

    “怎么?东方先生不测?”陈阿娇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却偏要问,她就是看不惯这神棍每天装神弄鬼,今天她也要帮东方朔算上一卦。

    汉朝正史她了解得不少,不过歪史倒是很多,电视剧什么版本的都在拍,她大约猜得到自己是穿到了什么玩意儿里,也就胸有成竹。随口糊弄糊弄东方朔,大约还是有那样的本事的,说起来,她要是活不下去,也能当个神棍。

    东方朔心知陈阿娇是在看笑话,心下却是一片平静,“不是不可测。”

    他提笔写下一个“朔”字小篆,然后问道:“想测什么?”

    陈阿娇一整衣裙,竟然坐在了他这小摊前面,虽然姿态翩翩让人挑不出什么礼法上的错处来,却显得散漫,“测你的前程。”

    东方朔以为自己听错了,“测我的前程?”

    陈阿娇点头,“不能测?”

    “呵,贵人怕是不知道,占卦这一行,不能给自己算,怎么都算不准的。”东方朔摇头嗤笑了一声,看陈阿娇的眼神,就知道这贵人是在寻自己开心了,他敛着袖子随手就要将竹简一滚收起来,却被陈阿娇一把被按住了。

    竹简冰凉,陈阿娇的手指压在简上,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温雅:“东方先生不能给自己算卦,不如阿娇为东方先生算上一卦,如何?”

    东方朔定定地看着陈阿娇,眼神难测,不过最终,他那只要将逐渐卷起来的右手还是收了回去,脸带笑意道:“我竟然不知道贵人也会算卦。”

    “这算卦嘛,其实也就是忽悠——您知道什么是忽悠吗?”陈阿娇忽然想起他们肯定不知道什么是忽悠,于是解释了一句,“忽悠就是扯谎,比如我告诉你明天天上会下刀子,结果你第二天傻乎乎地跑到外面躲起来,告诉你身边的人说今天会下刀子,可是那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就是忽悠。您明白了吧?”

    张汤神情古怪,抬头看了看天,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一个。东方朔的表情已经堪称是精彩了,他看到陈阿娇那表情,瞬间就明白她是在调侃自己了。

    “贵人说笑了。”

    “我才没跟你说笑呢,我是想忽悠你,跟你当初忽悠我一样。”陈阿娇说话带着几分懒散,她将案上的竹简转过来,容色浅浅。

    “东方先生姓东方,名朔。朔者,北也。尊驾姓东方,这名字却是北,怎么看怎么不妥,根本不是一个方向。看样子东方先生无论到何处,总归不能到达自己的目的地——或者说,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过是随便走着。”

    陈阿娇说了几句,用毛笔点着那漂亮的“朔”字,看不出东方朔的表情有什么破绽,接着道:“不过东方朔,进为东,退则为北,证明您进退有余,看您近日所求,其实有很宽泛的调整余地,只可惜——您这名真的不怎么好,北字,败北,您所求怕是不会如愿,还是趁早收拾了细软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随手将那毛笔一扔,丢在竹简上,看到东方朔那没变的表情,心中早就已经笑得打结,她才不相信东方朔这种人听到这种话会无动于衷。

    她的解读未必就没有道理,卜卦的人都知道的是,很多话不说出来的时候就不会应验,可是一旦说出来,就有很大的可能应验,陈阿娇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她将这归为心理暗示。

    东方朔半辈子帮别人算卦,现在被她算了一卦,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想。

    陈阿娇可管不着,拍拍手,站起来,那垂在腰间的宫绦一晃,还在身上的玉佩压住衣裾,更显得款款多姿。

    “东方先生近日别离开长安,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张汤,我们走着。”

    张汤回头看了表情难测的东方朔一眼,忽地摇头笑了。

    、第十章 长门赋

    “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东方朔。”

    陈阿娇哼了一声,却还是向前走着,回到了店内,重新坐下来,看了一眼窗外。

    张汤自动地坐到她的对面去,很老实地说道:“张汤生平不爱装神弄鬼之人。”

    陈阿娇又是一声笑,“东方朔可不是什么装神弄鬼,这人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她话音刚落,却见张汤面无表情,顿时觉得有趣:“张大人似乎不喜阿娇说东方朔有真才实学。”

    有的野史记载,张汤此人有些时候嫉贤妒能,自己的才干虽然强,可是似乎也干过措错事,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公正刑罚,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如果是按照某些电视剧的剧情的话,陈阿娇都能猜到他的结局,以及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了。

    现在已经算是酒足饭饱,陈阿娇随手整了整袖子,靠在墙边上,问道:“不知道我离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汤道:“念奴娇藏身太后宫中没有被发现,皇上说要治东方朔的罪,我一会出去了就把他抓起来。另外就是边关急报,匈奴有事,也许……”

    “还会找人和亲吗?”

    陈阿娇一扬眉,看向了张汤,却觉得张汤那脸色说不出地奇怪,她想起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张汤与淮南王三女刘陵有染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张汤这人,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陈阿娇内心之中对张汤始终是很忌惮的,她见张汤不回答,也就歇了打听的心思,反正现在东方朔还在长安城呢,在陈阿娇的认知当中,东方朔这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她要是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他就是了。

    东方朔这人曾经带着一车竹简到洛阳来献策,想要为国尽忠,然而那个时候无人赏识,待了三个月此人又回洛阳去了,可见此人是满身的抱负,只是无处可以施展,方才陈阿娇说他这辈子必定不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想必是触动了他的内心了。

    “对了,张汤,你可知外面那东方朔住在哪里?”

    张汤穿着青色的外袍,双手笼着,木质的酒杯就放在桌案上,他却无心再饮,平白被陈阿娇一个问题闹得心烦意乱:“小姐问这个干什么?我也是今天才偶遇了东方朔,一会儿派人去跟着就是了。”

    “也对,现在你是廷尉了,不再是御史——”陈阿娇讽刺地笑了一声,“不仅是全长安,全国的治安都归你管,平时的时候管律法,战时 便是管军法了,张汤大人好不了得——”

    张汤眼皮耷拉着,还是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姐您问这个到底是想干什么?”

    陈阿娇索性随口道:“你没有听到刚才他亲口答应了我,欠下我一个人情吗?我总要知道他住在哪里,才能够讨回这人情啊。”

    只可惜,这话没能打动张汤,他伸出手,端起酒杯来,看着里面的酒液,表情冷漠,薄唇狭眼,自是性情刻薄,“小姐您不用去讨这人情了,东方朔没命还。”

    “哦?东方朔要死?”这事情可有趣了,陈阿娇拿了筷子,在盘中一戳,又夹了一片茄子,“你且说说?”

    东方朔要死——这种事情可真的开不得玩笑。

    张汤很不想说,可是看到陈阿娇定定看着他,似乎他不说就要这样一一直看下去一般,于是道:“卫贵妃是替念奴娇的,那贵妃的位置本来是念奴娇的,不过您也知道东方朔跟念奴娇的关系,反正现在贵妃都是卫子夫了,皇上也没办法,只能找东方朔泄愤了。”

    这往昔旧事一提起,顿时让陈阿娇笑出声来。

    她给张汤倒上酒,“今日难得与张大人同案而食,且醉上一回吧。”

    张汤道:“臣酒量不好,不喝太多酒。”

    “你我已经不是君臣之间了,张大人,你又忘了。”

    陈阿娇笑眯眯地看着张汤,举起了自己的酒杯,“这一杯,庆祝我陈阿娇,脱离困境。”

    张汤无奈,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贺喜小姐。”

    于是二人杯子一碰,各自干了。

    陈阿娇又端起一杯酒来,“第一杯,庆祝张大人步步高升。”

    原本陈阿娇那一杯酒还算是勉强喝得进去,可是这一杯,明显就是讽刺了,张汤干脆地放下酒杯,“小姐何必——”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陈阿娇还端着自己的酒杯不肯放下,一直看着张汤,“男子汉大丈夫,喝两杯酒都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啊?”

    眼看着太阳已经落下,张汤不得不端起酒杯,心想着这就是最后的一杯了,也算是就这样完成了,他正想要走脱,却被陈阿娇拽住了自己的袖子,他愣住,很是为难:“阿娇小姐,您莫要为难在下了。”

    “呵,谁为难你了?”

    陈阿娇已经喝得有些微醺,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竟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记得的正史,“张汤你知道吗?我不该被废的,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我才让卫子夫跪了针板——不,其实只是别人以为的我让卫子夫跪了针板,我就立刻有了巫蛊之祸,这比我预料的早了太多,年龄时间什么的都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张汤完全不知道陈阿娇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些邸店都提供食宿,今晚陈阿娇睡在这里也不是问题,他怕自己待在这边再出什么问题,毕竟在早朝之后自己就没回去过,他没法交代啊。

    陈阿娇却一直拽着他的袖子,模模糊糊地一笑:“张汤,你是有妻室的人了吧?”

    张汤心中一跳,答道:“家有患难糟糠之妻,阿娇小姐既然知道,那么张汤便告辞了。”

    这一次陈阿娇却松了手,只不过在张汤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阿娇却笑了一声,那意味有些癫狂。

    “张汤,我念着你始终还是救了我的,劝你一句话,既然家有糟糠之妻,就不要再想着拈花惹草,要知道美女即如蛇蝎。”

    张汤一拂袖,冷脸道:“胡言乱语!”

    他一掀帘子直接出去了,只是站在帘子外面却觉得浑身一冷,想起了刘彻登基之后,派自己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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