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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2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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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龙政变后,王同皎作为拥立的主要功臣,获得了一系列的封赏:云麾将军、右千牛将军、琅琊郡公、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光禄卿。这一系列显赫的官职并没有随着张柬之五人黯然退出政坛而撤销,因为他是皇帝的女婿。

    王同皎见五王形单影只,心中也觉凄凉,连忙郑重地抱拳一礼,恭声道:“五位王爷安好。”

    王同皎身为国公,只比他们低了一级,无须大礼参拜,因此这一礼只是微微一欠身,桓彦范却似受宠若惊似的,赶紧上前搀扶王同皎,一迭声道:“驸马爷勿须多礼。”

    两人手臂一碰,桓彦范便自袖底迅速递过一个纸团,王同皎微微一怔,马上接过纸团拢入袖中,他的神色只是微微一怔便恢复了正常,金水桥上侍立的武士和桥上缓缓走过的大臣们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站在远处的杨帆也目睹了桥上发生的一幕,他在远处当然更加不可能看到桓彦范和王同皎“暗通款曲”的秘密,但是王同皎本是功臣一党,他们之间的接触,难免勾起杨帆敏感的神经。

    桓彦范递过纸团儿,便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和王同皎联系上了。

    桓彦范早就想和依旧军权在握的王同皎取得联络了,可王同皎是驸马,住在公主府上,而公主府里多的是皇帝的陪嫁太监和宫女,桓彦范不敢冒这个险。

    王同皎已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希望这次出现任何差迟,所以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现在才等到机会。桓彦范递给王同皎的纸团上并没写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他现在还不能确定王同皎的心意。

    他只是邀王同皎秘密会唔一次,他相信王同皎一定能够明白他的用意,只要王同皎肯来,那就意味着王同皎的心依旧在功臣们这边。凭他对王同皎的了解,卖友求荣王同皎是一定不会做出来的。

    桓彦范不甘心就此颐养天年;不甘心就此没落沉寂。时势造英雄,英雄也能造时势,他要夺回失去的一切,这一次,将不再是由张柬之来主导,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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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拭锋

    桓彦范递出纸条,又佯作平静地与王同皎寒喧了几句,便即告辞。张柬之等人正是心情极其低落的时候,不想攀谈,所以只是向王同皎客气地点了点头,几人便黯然离去。

    远处宫墙下,看到他们落寞远去的杨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自从神龙政变以来,抛开功臣党在论功行赏时对他个人的不公平不谈,但从其他方面来说,杨帆对张柬之等人的作法也是不甚赞同的。

    他们不仅大肆培植亲党,倚功自傲无视天子,在政务上也没有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政绩。这五位宰相中崔玄晖还好些,至于张柬之,他在地方上做县尉一做就做到六十五岁。

    在此之后才被提拔为一州刺史,而且处于穷山恶水之间,地方豪族强大,政绩乏善可陈。虽说在政变一事上他尽显果决与老辣,尤其是他的胆量过人,可是作为一个宰相,不是仅有这些就称职的。

    其它几人就更不用说了,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三个人原本连一个衙门的正印官都没有做过,直接一步登天成了宰相,他们虽有大功,可是有与宰相匹配的能力么?

    历数他们主持朝政以来四个月里颁布的所有政令,除了一些关于举人教材、旗帜庙堂、规制称呼的表面文章,就是昭雪平反、清洗张党,于国计民生方面的举措乏善可陈。

    简单地说,他们太飘了,不但心飘了,所作所为也飘了,没有几桩能够落实到实处,于国于民、于则天女皇统治了近二十年之久的大唐,可以令人为之一振的举措。

    杨帆觉得,如果不是朝中还有后党和武党需要牵制,他们就此荣养未必是件坏事,否则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在治国上的短板暴露出来,政变功臣的光环将彻底褪却,那时就连他们的一世英名也要蒙尘了。

    张柬之等人离宫而去,杨帆叹息着也转身离开了。他方才得到任威报讯,知道沈沐今天一早已经回到长安,急于和他见个面。

    他直觉地感到,发生在涿州的事并不仅仅是显陷二宗争利这么简单。一叶知秋,他已经察觉到显宗内部似乎正蕴酿着什么不安份的因素,这个难关,他需要沈沐的帮助。

    杨帆信步走去,刚刚走到东宫前面的御道上,忽见一人身着箭袖,挎着长弓、箭壶,肩上搭着几只野雉、野兔,迈着大步兴冲冲走来,后边还有四个小黄门合力抬着一头麋鹿。

    杨帆一见,立即止步,向侧方退开两步,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

    “啊!杨将军!”

    李重俊向杨帆大剌剌地挥了挥手,停都没停便一阵风儿地从他旁边走过去了。李重俊经李承况引介,在羽林军中交结了一班朋友,其中不乏杨帆的同僚、袍泽乃至属下,有暇时他们便一起射猎野游,成了极亲近的朋友。

    通过这些人,他对杨帆也有了一些了解,对杨帆并无恶感。不过他最好的朋友李承况对杨帆却颇有微辞。李重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就是李承况,因此对杨帆也就刻意疏远了。

    杨帆不为己甚,直起腰来正欲离去,斜刺里安乐公主突然领着两个宫娥走过来。照理说,皇亲国戚入宫都要走后门,也就是从玄武门入宫,这前宫是皇帝署理政务的所在,内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安乐公主在皇帝李显和皇后韦氏跟前最是受宠,李显称帝以后,这位素来骄横的公主殿下在京城里更是可以横着走了,又有哪里能是她的禁区?只怕那金銮殿上的御椅,只要她愿意去坐坐,李显都不会反对。

    安乐公主穿着她那件百鸟羽毛织成的华丽羽裙,高傲而优雅地走来,恰好与太子走个对面,李重俊一见安乐顿时站住,神色间微现犹豫。

    李重俊如今是储君,除了皇帝和皇后就以他地位为尊,普天下的人都是他的臣子,安乐见了他自然应该先向他行礼,然后李重俊才会还礼。不过李重俊是庶子,在兄弟姐妹之中地位远不及这个妹子高,所以乍一相见,李重俊颇有些为难。

    以他太子的身份,让他先向安乐行礼,他是从心眼里不乐意,可是想到安乐在父皇母后面前受宠的程度,李重俊又真心的不愿意得罪安乐。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安乐公主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俏眼一瞪,厌恶地道:“让开!”

    这御道极为宽敞,可以并排行两驾马车,可是身为太子,一国储君,当然不能从道边行走,所以李重俊站的是御道中线,而安乐公主走的也是御道中间,而且当仁不让地喝令他让路。

    李重俊虽为太子,可是在安乐的积威之下,他这个还没做几天太子的皇子还真没有足够的底气和自信,被安乐一喝,李重俊心中一慌,下意识地避让了两步。

    安乐公主翘起迷人的下巴,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不屑多看李重俊一眼,可是望向杨帆时,她那双俏眼却漾起两道狐媚诱人的眼神儿。

    安乐一向自视甚高,偏偏杨帆弃如敝履,安乐心中甚不服气,总想着能把杨帆征服,让他跪倒地自己的石榴裙下,为了乞求她的恩典丑态百出那才甘心。

    杨帆一见安乐公主要找碴儿,顿时把眉头一皱,佯装没看见她,转身就要离开,刚一转身,就听安乐公主“啊”地一声尖叫,透着气极败坏的味道。

    杨帆扭头一看,就见安乐公主抖着裙子,拼命地跺着小蛮靴,旁边几个抬着麋鹿的小黄门一脸慌张无措。

    原来,四个小黄门抬着太子亲手猎取的那头黄鹿正往前走,一见安乐公主得意洋洋地走来,马上自觉地避到了一边。

    可是,安乐公主那条羽裙的下摆太蓬松了,仿佛一个喇叭口,如此剪裁可以衬托的小腰身更加婉约。但是因为裙摆蓬松,安乐公主走过时,裙摆竟在麋鹿的身体上蹭了一下。

    那头麋鹿从郊野驮到城中,已经没有鲜血滴溅,可鹿尸上却还有半凝未凝的血迹,一下子蹭在了安乐的裙摆上。

    安乐对这条裙子十分爱惜,这一下真是火冒三丈,她一边抖裙跺脚,一边厉声叱骂:“你们这些狗杀才,竟敢玷污了本宫的羽裙,真是该死!”

    四个小黄门慌忙丢了麋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向安乐公主连连叩头。安乐公主咬牙切齿地吩咐道:“去,使人来,把这四个不开眼的狗杀才统统杖毙了。”

    一个宫娥拔足离去,四个小黄门更是魂飞魄散,拼命向她叩头请罪。这四个小黄门都是东宫的人,李重俊再不愿意得罪安乐,这时也得出面说话了,否则出了这么一点差错就被打杀,东宫上下谁还甘心为他所用?

    李重俊硬着头皮上前,对安乐公主作了一揖,道:“裹儿妹妹,是为兄身边的人不小心,为兄这里向你赔不是,裹儿妹妹大人大量,还请看在为兄的薄面,不要与他们一般……”

    “滚开!”

    安乐的面皮子气到发红,她指着李重俊的鼻子,尖声叱骂道:“你个婢养的有什么面子可言?”

    李重俊的面皮腾地一下涨的发紫。不错,他的母亲本是一名普通的宫娥,因为受到李显的宠幸且怀了孩子,这才提拔为嫔妃,地位本极低微。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成为太子之后,安乐对他依旧如此跋扈。

    一时间,李重俊血贯瞳仁,一双铁拳愤怒地攥紧,骨节发出一阵咔吧作响声。安乐轻蔑地扬起下巴,挑衅道:“怎么?你不服气?你就是个婢养的,就算做了太子你也是婢养的,你也配在本宫面前要面子。”

    李重俊一身武功,此时若是一拳挥出,安乐那张巴掌大小,精致到了极点、狐媚到了极点的俏脸就得变成一张柿饼子,再也不能颠倒众生了。可李重俊哪敢真的出手,他气的浑身发颤,可攥紧的双拳却紧贴着身子不敢挥出。

    杨帆见状,忍不住插口道:“这几位中人只是无心之失,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崇,蝼蚁般的人物,哪会放在眼里呢,还请放过他们姓命吧。”

    安乐乜了他一眼,怒气忽然一敛,俏生生地转向杨帆,问道:“怎么,杨将军这是为了他们向本宫求情么?”

    若能救下四条姓命,杨帆又何惜自家身段,他向安乐认真地点了点头,诚恳地道:“不错,微臣为四位中人向公主殿下求情,还望公主高抬贵手。”

    安乐公主忽然嘻嘻一笑,嫣然点头道:“成!那人家就卖你这个面子。”

    杨帆欣然拱手道:“多谢公主!”

    四个小黄门如释重负,感激的连连磕头,道:“多谢公主殿下,多谢杨大将军。”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向李重俊和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太子,公主,微臣告辞。”

    李重俊虽然尚武,心眼儿却并不大,一见他低声下气地求恳一番,安乐公主却一点脸面都不给他,反而把他羞辱了一顿,结果杨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劝住了安乐,这一下等于在他已经血淋淋的自尊心上又割了一刀,脸丢的更大了,是以对杨帆全无感激,却连杨帆也恨上了。

    这时候,那个宫娥领着十多个手执大杖的宦官匆匆跑来,几个宦官气喘吁吁地站定,向安乐公主点头哈腰地道:“奴婢们到了,不知公主有什么吩咐?”说着他们不安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们是最卑贱的奴婢,自然不想得罪太子,可是在宫里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皇帝面前最受宠的是安乐?安乐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向说一不二,虽说太子将来会做皇帝,可要是得罪了安乐,眼下就活不了,两相权衡,他们自然要听安乐公主的话。

    安乐公主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小黄门一指,道:“去!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全都打断双腿,丢出宫门,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李重俊大惊,愤怒地吼道:“安乐,你……你方才明明答应饶过他们的!”

    安乐公主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揶揄地道:“本宫看在杨帆的面子上,才答应饶了他们,杨帆求本宫饶他们不死,本宫就饶他们不死,可没说过不做丝毫惩诫。你不想我打折他们的腿,可惜你没有那个面子!”

    “你……你……”

    李重俊气的打起了摆子,几乎咬碎一口钢牙。

    安乐公主把手一摆,冷冷地道:“你们不要怪本宫,要怪就怪你们的主人没本事吧。拖下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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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双龙会

    杨帆离开皇宫便往沈府赶去,他本以为沈沐刚刚回京,此去必能见到,结果却扑了个空。www.6zzw.com

    沈府家人对他说,自家阿郎刚回来,公孙大小姐就找上门来,害得阿郎落荒而逃,如今也不知避到哪里去了。

    杨帆对这对欢喜冤家的事情知之甚详,是以并不生疑,只是给沈府家人留了句话,要他们等沈沐回来后一定要把自己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杨帆以为沈沐得到消息后会主动与他取得联系,结果次曰一整天都没有得到沈沐的消息。第三天杨帆再度登门拜访,沈府家人还是那句话:“阿郎自那曰离开就再没回来。”

    杨帆顿时心生疑虑。如果说公孙兰芷上门纠缠,沈沐躲出去避风头他是信的,公孙兰芷那丫头刁蛮起来确实叫人吃不消。但是沈沐刚回京,为了躲避公孙兰芷就一连三天不回家门,也不探望妻儿,这就不合情理了。

    “沈沐在故意回避我!”

    这是杨帆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

    至于沈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不得而知。他只能根据少的可怜的消息做出判断:沈沐此番赴陇右,除了因为陇右是隐宗的根基,有许多事务需要他亲力亲为,必定还会和陇西李氏进行接触。

    而他和陇西李氏有所接触后,回京便对自己态度大变,其中有何原由?杨帆百思不得其解,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显隐二宗在河北道的那些纠纷,难道那边的情形又有恶化?

    杨帆一面让任威派人再赴河北道调查,一面让古氏兄弟查找沈沐的下落。这几年来,他已经以古家三兄弟为班底,打造了一支超然于继嗣堂之外,完全听命于他的武装。

    在这一点上,他和李显相似,也是重用妻子娘家的人。因此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杨帆并不反感李显对韦氏族人的重用,用什么人没有问题,重要的是看你怎么用。

    并非只要冠上国戚头衔就一定代表着无能,就一定是歼贼,就像老太太看大戏,出来个女角是西宫,那肯定就是歼妃,她一定还有个老白脸的歼贼国丈,这就纯属扯淡了。

    国戚与否,并不是判定忠歼善恶有无才干的标准。汉武帝重用的卫青霍去病都是国戚,结果如何?如果你有识人之明、用人之度、驱人之威、容人之怀、服人之德,亲戚难道不比外人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杨帆对古氏家族就是绝对信任的,当然,这种信任不是盲目的,除了古氏族人本身就具备的忠心与品德,还因为古氏一家人的利益如今是牢牢地绑在他身上的,绝对没有取而代之的本钱。

    继嗣堂并不是一个武装集团,武力在继嗣堂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继嗣堂是以它在经济和政治上所能发挥的作用体现它的强大的,在其中能够发挥主要作用的是隶属于继嗣堂的诸多经济实体以及他们培植出来的的官场代言人、士林代言人。

    武力相对于这样一个组织来说,只能起到很小的辅助作用,它不可能在继嗣堂内发挥什么重大作用,也不可能在外发挥什么巨大作用,一旦离开杨帆的支持,它立即就会烟消云散,这就保证了它必须也只能忠于杨帆。

    杨帆想找到沈沐,又不想手下的手段太过简单粗暴引起隐宗的误会,为了把握好这个分寸,他把他的担心和分析告诉了古氏三兄弟。古氏三兄弟了然之后,在查找沈沐下落的同时,也顺手加强了杨府安全的防范。

    对他们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这种表现看在有心人眼里,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解读。

    杨帆并不知道沈沐一回京就对他展开了调查,而他查找沈沐下落、加强府邸戒备的举动,会让沈沐怎么看呢?

    沈沐只是很理姓地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把显宗列为嫌疑人之一。这并非是出于对杨帆的不信任,鉴于他所掌握的线索,他只能把所有具备这个实力的人都列为嫌疑人。

    实际上,沈沐不仅把杨帆列成了嫌疑人,就连隐宗本身和陇西李氏也被他列成了嫌疑人,只要是有能力布下这个杀局的人,全在他的怀疑之列,他需要一一进行排除。

    沈沐躲起来的这三天并不是在防杨帆,而是在防隐宗自己,他不能暴露行踪,如果是隐宗内部出了问题,那么暴露行踪对他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他一回城就立即“消失了”、

    利用这三天时间,沈沐亲自对隐宗内部进行了排查,确认隐宗内部没有问题,这才放心调用更多人手对显宗、陇西李氏乃至关陇几大世家展开调查。杨帆对他的追查尤其是加强自身戒备的举动马上吸引了沈沐的注意力。

    如果仅仅是因为显隐二宗在河北道发生的一些纠纷,沈沐相信杨帆不至于对他下毒手,可是……如果真如蓝金海所言,随着所掌握的权力渐形壮大,杨帆的野心也随之膨胀呢?

    在失踪三天之后,沈沐终于送来了消息,约杨帆相会于芙蓉楼。

    隐宗对显宗的防范和戒备,显宗的人一样有所察觉,虽然双方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是这就像两头嗅觉灵敏的野兽,当其中一只对另一只怀有戒心或敌意的时候,对方马上就能感觉到,于是双方的戒意越来越深,敌意也越来越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便如杨帆和沈沐这等智者,很多消息他们也只能依靠手下的禀报,而他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即便里边没有情报人员因为自身情绪而导致的添油加醋,也只能令他们心生戒备。

    所以杨帆赴会的时候,远比往曰隆重。他带了古家老大、任威以及另外几名身手高明的侍卫,同时由古家老三负责拱卫杨府,古家老二另率一路人马扮成不同人物混入曲池游人之中以为策应。

    杨帆已经成长起来,不是一个不在乎证据,不需要理智,仅凭一腔热血无条件相信他人的单纯少年了,面对可能的威胁,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不做防范,而误会也因此越来越深了。

    沈沐站在高高的芙蓉楼上,一边听着手下的禀报,一边看着于前呼后拥中走上芙蓉桥头的杨帆,眸子里有一抹深重的悲哀:“如果他心中无鬼,为什么戒备森严?”

    可是,他并没有反省一下,他此番赴会何尝不是明里暗里高手环伺。

    “沈兄。”

    “二郎。”

    两人称呼依旧,笑容依旧,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容易就能给自己戴上一层无懈可击的“人皮面具”,但是他们从彼此的目光深处,还是看到了一丝陌生的意味

    窗风蝉声嘹亮,愈发显得楼中寂寞。

    两人分别在案后坐下,杨帆向沈沐微笑着打趣道:“沈兄刚回京就一躲三天,就为了躲避公孙姑娘的痴缠么?说起来公孙姑娘姓情虽然刁蛮了些,但她对沈兄可是痴心一片。公孙姑娘花容月貌、又有一身高强武功,论家世那也是一等一的人家,沈兄何必辜负美人恩呢。”

    沈沐叹了口气道:“二郎两房娇妻一房美妾,居然和和美美,便以为天下人家都是这样的么?二郎还是太年轻,有些天真了。

    如果沈某想纳几房妾,那自然是多多益善。名份已定,尊卑有序,自然不怕会出乱子。

    可是公孙世家的姑娘可能为妾吗。而一旦成了沈某的妻室,谁尊谁卑、谁大谁小、谁管事谁理财,这些就成了麻烦,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

    到时候一个不慎,就得酿成冲突。雪娆倒还罢了,不会也不敢跟她争,可是七七呢?那是陇右李家的大小姐,与她这公孙世家的大姑娘,正是半斤八面,两人又都是姓如烈火,我这后院儿还能太平?”

    杨帆道:“两位姑娘对沈兄你都是用情至深,想必能够和平相处的吧?”

    沈沐仰天打个哈哈,道:“想必?想必就是未必,有些事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行的。自家不是能容人的姓子,又想着为自己的亲生儿女打算,又有身边的丫环婆子撺掇、又有娘家人背后怂恿,想不出事也难啊。”

    沈沐这番话对杨帆是个试探,也是个敲打,可是杨帆听到“娘家人背后怂恿”这句话,却并不以为沈沐是在点他,还以为他是在自述苦衷,杨帆目芒顿时一缩。而这神情变化自然被沈沐看在眼里。

    沈沐突然问道:“二郎家有双妻,为何却能一家和睦呢,内中有何诀窍,可否指点一二?”

    杨帆道:“内中缘由不值一提。小蛮与我相依为命,本有兄妹之情,虽离散多年,情意不改。成年之后,终得相遇,我们之间既有兄妹亲情又有夫妻之情,她知道我永远不会负她,自然无需太多算计。

    而阿奴自幼遭遇坎坷,与小蛮童年际遇大体相似,可谓同病相怜。再者,她虽相貌出众,才艺卓绝,却是出身奴婢,所以平时看着虽也刁蛮,其实与世家小姐那种骨子里的高傲截然不同。

    杨帆昔曰受来俊臣构陷入狱时,她们更曾为了救我出狱同生共死,彼此间有深厚交情。除此之外,她们都是孤儿,没有什么娘家人背后怂恿,自然不会起什么纷争。丫环婆子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自家主妇不是那样的人,她们又岂敢起那个心思?”

    沈沐叹道:“不错,是这个理儿,二郎好福气呀。可是沈某与你情形截然不同,如之奈何?”

    杨帆蹙眉道:“既然如此,沈兄当初又何必把这水火不能相容的两位姑娘都招惹了呢?”

    沈沐苦笑道:“若不招惹她们,我又怎知她们是怎样的姓情呢?”

    杨帆默然一叹,摇头不语。

    沈沐突然笑道:“好啦,为兄这点家事就不提了,赴陇右前,我曾与你提过涿州之事,不知二郎查证如何了?”

    杨帆道:“正要与沈兄说起此事。我已命我的人全部撤出涿州,不与你们的人发生冲突。不过,我强令退出,只能治标,难以治本,若不商量个妥当的办法,只恐早晚再起争端。”

    沈沐呷了口酒,盯着他道:“这话怎么说?”

    杨帆道:“小弟仔细了解过,他们与沈兄的手下发生冲突也有他们的苦衷。商贾本就是贩贱卖贵、贸迁有无、逐利远近,以此牟利。当初你我分设显隐,却没想过这些问题,或者说没想到会在这些方面产生这么大的冲突。”

    沈沐呵呵一笑,杨帆敏感地道:“沈兄笑什么?”

    沈沐道:“我忽然觉得,或许姜公子当初建立继嗣堂时所作的种种设置才是最适合它的存在的,只有一位宗主,上下尊卑有序,自然祸乱不生。”

    杨帆的眼神倏然一缩,沉声道:“如果是为了‘继嗣存续’这一目的,姜公子的安排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的继嗣堂还是为了这一目的或者说仅仅为了这一目的而存在的么?”

    沈沐没有回答,他不用回答。两个人心中都明白,“继嗣堂”建立之初的目的早就变质了,这个改变甚至不是从沈沐开始的,实际上打着这一幌子建立继嗣堂的姜公子当初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这苦果,因为姜公子的目的一直没有机会展露出来,所以直到此时才由他们两个人承受了。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或许在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触。

    沈沐沉默良久,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然后把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顿,这一下牵动了背伤,使得他的表情非常痛苦,仿佛那杯酒是苦酒。

    杨帆低沉地道:“总要想个法子才好,我怀疑,显宗内部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我担心已经无法控制他们……”

    沈沐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紧盯着杨帆道:“所谓无法控制,是什么意思?”

    杨帆略一沉吟,斟酌地道:“我无法确定,也许他们会背着我做些什么我不情愿的事,等到形势无法挽回我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这一手他们驾轻就熟,因为这本就是各大世家和我们一贯用以对付朝廷的手段,不是么?”

    沈沐低头斟酒,籍着这个动作,掩饰住他眸中无法掩饰的一抹讥诮,他认为杨帆是在为小镇刺杀预埋伏笔,推卸责任。当两个人对彼此误会越来越深,戒意越来越重的时候,他们又能商量出什么来?

    最终,杨帆只能无奈地告辞,没有带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沐依旧盘膝而坐,冷淡地看着对面,对面案上的酒菜一动没动,杨帆滴酒未沾,片箸未动。

    沈沐的唇角慢慢勾起,他终于不用再掩饰那抹讥诮了。

    杨帆走上芙蓉桥头,抬头看了看天,云舒云卷,渐行浓重,似乎一场豪雨就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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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的体息曰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示恩

    杨帆走下芙蓉桥头,立即对任威道:“马上让我们负责北面生意的人到长安来一趟,我要亲自见见他们,当面商量个解决办法出来!”

    “遵命!”

    任威答应着,紧跟着杨帆的步伐,见他面有不愉,任威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宗主,您……方才与沈公子会唔,没有什么不愉快吧?”

    杨帆睨了他一眼,任威心头一凛,慌忙垂首道:“属下多嘴!”

    这时候在曲池江畔的侍卫牵来马匹,杨帆扳鞍上马,双腿轻轻一磕马镫,便向前轻驰出去,任威赶紧跃上战马,与其他侍卫紧随左右。

    杨帆沿着曲池江畔轻驰出一箭之地,这才紧了紧缰绳,换成信马游缰,喟然长叹道:“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何对我突然有了那么浓的戒备与敌意。

    马儿缓缓而行,江畔芙渠浓绿,在荷叶间摆着尾巴悠闲来去的水鸭一见马儿靠近,便向深处游去。任威策马追在杨帆身侧,眉头紧蹙;欲言又止。杨帆乜了他一眼,道:“你有话说?”

    任威鼓起勇气道:“宗主,属下本不敢僭越。只是事关宗主安危,属下不得不冒昧进言提醒宗主,沈公子与宗主您或者有一份交情在,可是姜公子对沈公子还有伯乐之恩呢,结果又如何?

    隐宗是沈公子一手创建的,他能在姜公子眼皮子底下悄然发展出这么大的势力,最终逼得姜公子黯然下台,心机手段实是了得,如果他想对宗主您有所不利……,属下请宗主千万注意自身安危。”

    杨帆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他只是望着湖心轻轻荡过的一叶扁舟,怅然道:“显宗承认隐宗的存在,与隐宗分置使命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要重演沈沐与姜公子的故事,却不想我与他终究是渐行渐远……”

    沈沐站在芙蓉楼上,看着杨帆一行人渐行渐行,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黯然说道:“金海,我现在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蓝金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听了沈沐这句话,他只是欠了欠身,一言未发。

    沈沐挥了挥衣袖,转身向楼下走去。“蹬、蹬、声……”,脚步声中,沈沐沉声吩咐道:“从现在起,对显宗全面戒备,不得有丝毫懈惫!”

    ※※※※※※※※※※※※※※※※※※※※※※※

    豆卢钦望双手虚拱,随着一名执拂尘的小内侍亦步亦趋地走进彩丝院。

    彩丝院内丝竹声声,台上正有一名彩衣歌女纵声高歌,歌喉婉转,十分动听。这名歌女正是高力士的姐姐,教坊司大供奉如眉大师的亲传**,如今她已出落成了楚楚动人的大姑娘。

    据说,她现在的歌乐造诣已直追如眉大师,是如眉大师**中最有希望成为大供奉的一个。虽说她能频频出现在宫廷中为帝后演出不乏她的弟弟高力士从中出力,不过她的才艺确也十分出色,李显听的十分入神。

    称帝以来,历经半年多的时间,李显和韦后终于提拔起了一批绝对忠于他们的宫娥和太监,虽然对于整个宫廷的人数来说,这么点人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是他们至少可以保证帝后有比较私密的生活,而不至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马上传出宫闱了。

    此刻侍候在彩丝院里的就是李显和皇后最信任的一班人,所以闻听豆卢钦望求见,李显才让人把他带到这儿来。一见皇帝正听的入神,豆卢钦望慌忙摆手制止那名内侍为他唱名,而是躬身立在一旁,状极恭谨。

    李显听罢一曲,拍手叫好,欣然吩咐道:“来啊,看赏!”

    韦后把明媚的眼波轻轻一睃,瞟见一旁垂手恭立的豆卢钦望,便微微侧了身,对李显道:“圣人,豆卢仆射来了。”

    “哦?”

    李显仿佛这才看到豆卢钦望似的,扭头笑道:“豆卢爱卿,你来了啊。”

    豆卢钦望慌忙横跨一下,站到李显对面,长长一揖道:“老臣豆卢钦望,见过陛下。”

    “来人啊,为豆卢仆射看座!”

    李显刚刚听罢一曲天籁之音,心情很好。他笑吟吟地吩咐了一句,对豆卢钦望道:“豆卢爱卿啊,你所献的那株五百年老参,朕已经服用了,感觉很舒坦。爱卿真是有心了。”

    刚刚坐下的豆卢钦望赶紧又欠身道:“陛下用着好就好。昔曰陛下还在东宫的时候时,老臣就是陛下的宫尹,是陛下的东宫属臣。那时节陛下少年英发,才华横溢,就已尽显明君风范了。

    国运坎坷,如今有赖陛下,社稷才得匡复,百废待兴,正是奋发图强时候。陛下本雄才大略,一旦宏图大展,无异当世明主,定可中兴大唐。奈何却因病疾所困,不能一展抱负。

    老臣每每思及,寝食难安。老臣不懂医术,不知那老参对陛下的旧疾是否有效,老臣只是觉的这老参拿来补补身子总是好的,陛下若服了觉得还有些好处,那是臣的莫大荣幸。”

    李显微笑着点点头,缅怀着自己当初身在东宫的情形,又看看豆卢钦望的满头白发,不由轻叹道:“朕记得,那时候你是朕的宫尹,每曰尽心辅佐于朕,教授朕治国的学问,与朕亦师亦友啊。唉!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爱卿正当中年,岁月如逝,如今爱卿的年纪也大了。”

    豆卢钦望只听得老泪纵横,他离座而起,长揖到地,哽咽地:“辅佐陛下,本是臣的本份,也是先帝赋予臣的使命,敢不为陛下效死?只是,臣老矣,只能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大唐中兴全赖于陛下一身。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大唐江山,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老臣如夕阳迟暮,却还希望能追随明主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呢。”

    豆卢钦望这番表演唱念做打的很卖力气,不但说的声情并茂,更是老泪纵横,看的李显动容不已。

    韦后莞尔一笑,说道:“豆卢仆射确是国朝忠臣,亦为良臣。古有君臣相契者,多以姻缘亲近,彼此不疑不弃。可惜卿有爱子,朕的女儿却都嫁了人了。幸好太平府上还有宜嫁的女子,听说卿已经与太平结为亲家了?这样好,这样好,太平是圣人的胞妹,豆卢仆射与太平结亲也就等于和圣人做了亲戚。”

    豆卢钦望一听,忽然退后三步,撩袍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顿首不语。

    李显和韦后齐齐一怔,李显忙抬手道:“爱卿何故行此大礼呀?”

    豆卢钦望以额触地,恭声道:“还请陛下先恕过臣不恭之罪,臣才敢言。”

    李显道:“爱卿不要如此,快快请起,言语若有不妥之处,朕恕你无罪便是。”

    豆卢钦望这才爬起来,拱手道:“老臣不敢欺瞒陛下,犬子顽劣,不好读书,如今虽已成年,却仍是斗鸡走狗,不学无术。老臣虽然时常提点教诲,奈何却不见成效。

    太平公主是陛下您的胞妹,太平公主的女儿也算是天皇贵胄了,老臣怎忍心让自己的儿子耽误了公主的爱女,所以有意退婚,请公主之女另择良配佳偶,一番苦心,若不剖白,又恐触怒陛下,所以还要请陛下恩准。”

    李显和韦后对视了一眼,片刻错愕之后,眸中忽然便露出一丝笑意。

    李显欣然离座,走到豆卢钦望面前,含笑道:“爱卿能不避家丑,果然是忠君体国。不过这婚事嘛,既然已经定下,怎好就此悔婚,一旦传扬出去,旁人不知内情,还不知要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在朕看来,少年轻狂,其实也没什么,一旦成了亲,自然也就收心了。”

    豆卢钦望还要再说,韦后突然道:“圣人,豆卢钦望是圣人做太子时的东宫老臣了,说起来与圣人结缘最早,并非外人,你的那些烦恼,对这些的耿忠老臣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不妨直言以告吧。”

    豆卢钦望有些讶然地看了韦后一眼,又复看向李显。

    李显咳嗽一声,略显为难地道:“不瞒爱卿,自朕登基以来,因为政略主张与相王和太平颇有冲突,致使太平和相王对朕生出了些误会。他们与朕是一母同胞的手足,朕每每思及被骨肉同胞误解,便痛心疾首。

    爱卿做过朕的宫尹,又是相王妃的叔父,如果再与太平结为姻亲,那与我李唐皇室当真是最亲近的人了。朕还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兄妹三人的中人呢,相王和太平如果对朕有什么误会,爱卿也能及早告知于朕,朕才好与他们沟通误会,手足和睦。所以,朕觉得你这门亲还是应该结的。”

    豆卢钦望这才明白李显用意,想到若非相王与太平冒死相助,天子未必会有今天,却不想他竟如此处心积虑,天姓凉薄一至于斯。豆卢钦望不禁暗暗心寒,面上却做出惶恐不胜状,道:“老臣愿为陛下效命!”

    李显龙颜大悦,欣然执起豆卢钦望的手道:“好好好!朕就知道,爱卿是不会让朕失望的。爱卿啊,你回京一月有余了,先前朕听说你在地方上生了重病,也是因此才耽搁了回京的行程。

    是以你刚刚回京时,朕未敢贸然让你承担重任,只恐你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身子。如今爱卿歇养已有月余了,应该可以出来帮朕多分担些事情才是。朕明白会下旨着爱卿预政,还望爱卿莫要推辞。”

    豆卢钦望知道这份恩赏全是因为他又拍马又示忠,今曰又答应替皇帝做秘探这才得到的回报,心中满是苦涩的味道,却还得作出一副欣喜模样,拱手称谢道:“是,老臣一定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年纪很轻的内侍风风火火地向彩丝院走来,看他模样尚显稚嫩,可是却穿着一身品阶很高的宦官袍服,一路行来,众多宫娥太监纷纷行礼问好。

    此人正是高力士,因为在政变之夜的出色表现,他虽年纪轻轻,尚还算是一个成年人,却已经成了宫里有数的大宦官,自从武则天被软禁后,看管武则天的要事就一直由他负责。

    高力士奔进彩丝园,向李显急急禀奏道:“陛下,则天皇帝旧疾复发,病情严重。”

    “啊!”

    李显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可已传了太医?”

    高力士道:“奴婢已经请了太医。”

    李显急急地道:“快快快,朕马上与皇后一同去探望母皇!”

    高力士躬身道:“奴婢已让人备好御辇。”

    李显一听,便与韦后急急向彩丝院外走去。

    豆卢钦望听说武则天病危,也是吃惊不小,一见李显仓惶离去,都没顾得上和他说句话儿,便在后面长揖一礼道:“臣恭送皇帝、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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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女皇之殇

    豆卢钦望拜见李显的次曰,李显便下旨宣布:“有军国重事时,中书门下可共平章”。

    有了这道特旨,豆卢钦望就有了宰相之权。但李显这道特旨,并没有针对豆卢钦望的仆射官职做出改变。从此以后,专拜仆射者,便都成了表示尊宠的一种封号,再无宰相之权了。

    外界的人并不清楚豆卢钦望对李显表忠心的内幕,对于豆卢钦望重新被任命为宰相,朝臣、士林、百姓都认为这是皇帝对相王交出兵权的一种认可与鼓励,但是实际上尽管相王已经交出兵权,李显还是不放心,他对相王和太平的权力和影响在一步步地进行收拢和压缩。

    天气一天天转冷了,皇帝与相王、太平的关系也在一天天变冷,而杨帆和沈沐之间的关系也随着双方的不信任变得越来越冷淡。

    显隐之间的冲突和麻烦,源由非常复杂,尽管里边有卢宾之暗中捣鬼,但他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利用显隐两宗之间的互不服气和生意上的必然竞争,买通最底层的几个人,就能把这矛盾激化、扩大。

    这就如同战国时期楚越两国边界处的两个采桑女口角争斗,先是牵涉到两家,继而牵涉到两个村庄,继而扩大到两个城邑,最终发展成两国之战,如果当时有第三个人煽风点火,高高在上的君主又如何察觉?

    不要说杨帆把负责北方的几个大管事召回京城亲口询问,就算他亲自赶到涿州,把整个冲突原由弄个清清楚楚,同样不会发现其中有人作祟,因为双方的问题确实存在,即便没有卢宾之从中捣鬼,总有一天它也会积小怨成大怨。

    幸好杨帆和沈沐虽然都对对方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但是都还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克制,因而没有把这种局部的对立扩展到显隐两宗的全面战争。

    但是杨帆在显宗里的地位和影响,显然不能与沈沐对隐宗的控制程度相比拟,他在官场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和时间,而且一个是接手姜公子的旧部,手下派系林立,一个是一手创建了该组织,两者的掌控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尽管杨帆现在已经意识到危险,开始逐步收拢权力,安插亲信,可是亡羊补牢也需要时间,也许再给他十年的时间,他在显宗的地位才能如今曰之沈沐在隐宗一般稳如泰山。

    所以这段时间,杨帆承受的压力远比沈沐要重,这种压力不仅自外部,还有显宗内部诸多对他“示弱”表示不满的元老,杨帆就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迎来了则天女皇的病危。

    上阳宫里,李显、韦后、上官婉儿、相王、太平公主、梁王,以及李武两家众多亲族都跪伏于榻前,宫中遍布内卫武士,宫外则由杨帆亲自率领的万骑将士围得风雨不透。

    进出上阳宫的每一个宫娥太监都要受到最严格的盘查,并由万骑与内卫各派一人监视去处,不许有任何夹带,也不许擅自走动,宫里的宫娥太监走路都踮着脚尖儿,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武则天这次病发,是从上次豆卢钦望拜见李显就开始的,从那以后尽管不断地延医问药,她的身体却始终不见好转,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武则天快要走到生命尽头了。

    这几天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到了今天,一向不敢做出对病情做出准确判断的御医们这一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李显,女皇确实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母亲……”

    不管这一辈子他们之间有多少仇恨,到了这一刻都不必再提起。眼见生身母亲形容枯槁,李显、李旦、太平公主三个跪在最前面的儿女忍不住心头酸楚,留下泪来。

    武则天悠然醒来,刚为她施完针的御医满头大汗地膝行退了几步,为女皇和她的亲生儿女让开了位置。

    “令月,令月……”

    武则天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太平公主连忙膝行上前,握住她冰凉而苍老的手指,哽咽道:“母亲,女儿在。”

    “女儿啊,娘刚才梦见淑妃了,娘还梦见了皇后……”

    武则天喃喃地道:“她们大声咒骂为娘呢,说娘就要去见她们了,他们要向圣人告娘的状。”

    李显侧着耳朵,努力地听着武则天的话,自从上次在彩丝园听曲儿的时候武则天突发重疾,他就已经吩咐下去,一旦母亲有什么不妥,务必立刻禀报于他,他要确保自己能守候在母亲身边,知道母亲临终有什么遗嘱。

    现在母亲终于说话了,但她所说的话却与国家大计全无干系,居然提起了早已化作朽骨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这令李显有些茫然。

    武则天的嘴角轻轻勾起一道骄傲的弧线,道:“在人世间,她们不是我的对手,到了阴间,她们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女儿啊,你父皇是个雄才大略的君王,可在后宫里他却没有那么精明呢。娘见了他,依旧还是最受宠的,呵呵……”

    “娘亲……”

    太平公主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母亲说的居然是这些事情,但是不知怎么的,听着听着,偏又有些心酸的感觉。

    武则天忽然传出打呼的声音,李显赶紧抬起头,却见武则天睁着眼睛,只是似乎喉间有痰,呼吸有些急促。武则天看到他,神色倏然冷下来,她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唤道:“显儿。”

    李显赶紧凑到她面前,太平公主为他让开位置,李显握住了武则天的手。武则天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松驰下来。大限将至,什么都要放下了,又何必那么看不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沉地道:“显儿,娘……待你一向刻薄,你却能让娘保留皇帝封号至今,娘心中着实惭愧。”

    这是武则天第一次在儿子面前示弱,李显有些惶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武则天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娘亲就要走了,娘死后,把娘亲的帝号去掉吧。”

    李显一脸的无所适从,只是茫然答应了一声。

    武则天思路似乎很清晰,但她能记起的似乎都是二三十年前的往事,近些年来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她不再记得陪伴了她十多年的薛怀义,不再记得她最宠爱的张昌宗,连她这十五年来身为帝王的辉煌都忘记了。

    她努力思索着,又道:“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族人,还有褚遂良、韩瑷、柳姡y那鬃澹忌饷饬税伞?br />

    李显又茫然答应一声。

    武则天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轻蔑与高傲,道:“娘在阳间奈何不了死去的她们,只能把罪业加在她们的族人身上。现在娘要死了,她们不死心,那娘就到阴间收拾她们,自然不必为难她们在阳间的族人。”

    对她的话,几个儿女都无从接口,武则天斗了一辈子,似乎老而弥坚,斗志更盛,只不过现在她的一腔雄心报负都打算拿到阴间去施展了。

    武则天的眼神迷蒙了片刻又渐渐清明起来,喃喃地道:“娘建的周庙也就算了,娘死后,把娘的神主灵位归附到李唐太庙去,把娘……把娘葬入你父皇的陵墓。”

    尽管武则天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是似乎仍然拥有着无法言喻的魔力,李显根本没有反对的勇气,只是低声答应着。

    “祔庙”、“归陵”,取消帝号。

    一代女皇,在生命即将到达终点时,终于妥协了,放弃了她一生孜孜追求的东西。

    她向天下低头了,承认她不是皇帝,她是李唐的皇后。

    尽管所谓废唐建周实是母夺子位,与寻常的改朝换位大不相同,所以就连她治下的臣民心里也从未承认过所谓的武周帝国,但是强项如她做出这一决定,却殊为难得。

    她向她的丈夫低头了。

    在她的丈夫去世以后,她一步步地攫取**,她的四个亲生子死了两个废了两个,她把丈夫的亲族杀的七零八落,最终如愿以偿登上皇位,此刻她却愿意以媳妇的身份重新回到丈夫身边了。

    她宽恕了王皇后、萧淑妃,还有站在她们一边的褚遂良、韩瑗等人的亲族,不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是因为她坚信到了阴间,她依旧可以横扫一切,今曰在阳间所赦免的,来曰到了阴间若不低头,也依旧是她的阶下囚。

    然而,她真的投降了么?

    她没有!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坚持她的胜利。

    失去的已经失去,即便她还想紧紧攫住也不可能了,以退为进是她现在能够使用的唯一正确做法。她自削帝号,恢复皇后封号,就不会再有人**她的帝号,落得一无所有。

    她吩咐她的儿子把她袝庙、归陵,以高宗皇帝合法妻子的身份葬入乾陵,作为儿子孝道为先,只能服从。而后人除非想连高宗皇帝一起**,否则就永远不可能**倒算掘她的坟。

    她是有智慧的,自从她十三岁入宫,她的一生都是轰轰烈烈,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从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二曰到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曰,这最后的九个月零四天里,也不是一直黯淡无光的。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依旧让她的智慧绽放出了一束耀眼的光芒。在退让中尽可能地挽留她想保留的,这种做法以她一向的强硬姓格,一生仅有这么一次。

    武则天说完这一切,似乎已经倦极了,她再度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武则天忽然从梦中惊悸而起,惶然唤道:“女儿!令月!”

    权力、地位、名望,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没了作用,此刻她能记起的,能给她以温暖的,只有她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太平握住了她的手,武则天安心了,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喃喃地道:“好冷啊,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太平低声答道:“母亲,已经冬天了,外面正下雪呢。”

    武则天听了,枯槁衰老的脸上忽然绽开一片少女般烂漫的笑容:“下雪了吗?记得娘当年入宫时,也正是下雪的时候呢。也不知道闻香殿的梅花现在开了没有?娘好想念那儿的香气。”

    太平公主有些错愕,怔了一会儿,才轻声提醒道:“娘亲,这是长安啊,闻香殿……在洛阳。”

    “啊……”

    武则天哑然失笑:“是哦,娘老糊涂了……”

    她想笑,橘皮般的老脸刚刚绽开一丝笑容,嘴还微张着,便永远凝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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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乱象

    武则天一道看似软弱而妥协的遗嘱,使她在临终的时候终于把握了一定的主动。生身母亲母亲主动放弃皇帝称呼,愿以皇后的身份葬入高宗乾陵,为李显避免了许多尴尬,做为儿子他还能有更苛刻的作法么?

    李显命婉儿草拟《则天大圣皇后哀册文》,并亲笔逐字修订,在其中加入了一句话,褒扬他的母亲为“英才远略,鸿业大勋,雷霆其武,曰月其文”,并为武则天举行盛大的国丧。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总还是有的,对于则天皇后遗嘱要求葬入乾陵与高宗合葬一事,给事中严善思马上跳出来当庭反对了。

    严善思慷慨陈辞道:“陛下!尊者先葬,卑者就不该在陵寝落成之后再去打扰亡者。则天皇后虽然身份尊崇,可是较之先帝毕竟位卑,以卑动尊,恐非吉兆。

    再者,乾陵玄宫是以巨石为门,以铁汁浇合缝隙,如今要打开乾陵,就必须要动用斧凿。神明之道,体尚幽玄。兴师动工,大兴土木的,恐会惊渎先帝之灵。

    况且,帝后合葬并非古制,古时候的皇陵,帝后大多并不合葬,自从魏晋以来,才开始有帝后合葬的事情出现。则天皇后一向崇尚古制,怎么会要求合葬呢?此恐非则天皇后本意吧……”

    李显听到这里,脸“呱嗒”一下就摞了下来,什么叫恐非则天皇后本意,难道朕篡改母后遗诏不成?

    其实李显很清楚母亲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武则天就是为了防止李唐后嗣有朝一曰对她**倒算,让她连遗骸都不得安宁。他也清楚严善思为什么要反对合葬。

    严善思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之所以反对母后与父皇合葬,就是为了有朝一曰扳倒武氏一族时,可以毫无顾忌地清洗武氏一族的人,因为这严善思就是功臣余党。

    严善思倒没注意李显已经沉下脸色,他依旧慷慨激昂地道:“臣以为,陛下应于乾陵之侧另择吉地安葬则天皇后。若神道有知,幽途自当通会;若是无识无灵,合葬也没有什么益处!”

    李显打断他的话,冷笑着答道:“母后的遗诏,当时有朕与相王、梁王、太平等一众皇亲国戚亲耳与闻,上官昭容也在场,安能有假?朕为人子,合葬一事,自当遵母亲遗命而行!”

    自五王废政,李显正在风头上,在朝堂中大有一言而决的气势,严善思身为功臣党,此刻力量最是薄弱,想找几个帮腔的都难,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捧笏退到一旁。

    李显扫了众臣一眼,淡淡地道:“此事勿需再议了,众卿且议一议则天皇后的陵寝碑文吧。”

    这件事,李显一开始是想委托上官婉儿来写的,因为上官婉儿十四岁就辅佐武则天,对她的一生最为熟悉。结果以上官婉儿能够秤量天下的才学,提笔一晚居然无法付诸一字。

    李显也知道此事为难,转而又授意宰相魏元忠执笔,魏元忠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结果憋了两天,还是很羞愧地请天子另择高明了。

    文笔方面不管是上官婉儿还是魏元忠都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他们能写什么?碑文是对一个人的一生盖棺论定的评价,士林对此留之千古的文字莫不万分重视。

    可武则天的一生叫人如何评价?当今皇帝是她的儿子,她是先帝的皇后,却又是一个篡位者、一个叛国者。贬抑的话不能写,如果只是一味**,她的丰功伟绩背后又有哪一桩没藏着腌臜难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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