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213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那位管家不曾见过杨帆,只看武懿宗对杨帆神色不善,不禁对他的身份暗暗好奇,杨帆自报姓名,把那管家吓了一跳,心道:“原来此人就是睡过我武家儿媳,打过我武家王爷,依旧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那个人。swisen.com”

    安定王武攸暨的媳妇都给人睡了,居然一直安之若素;河内王武攸暨被此人率军冲营,吓得窜上树去,见了他的面居然只是冷冷一哼,到如今人家居然还成了梁王殿下的座上客,那管家自然不敢给他颜色看。

    管家验过请柬,向门内高呼道:“千骑忠武将军杨帆……到!”

    武三思的长子、次子皆已成亲另有府邸,三子崇烈、四子崇为、五子崇操因为尚未成年还住在梁王府,一听是千骑将军到了,年纪最小的武崇操便整整衣冠举步迎出门去。

    杨帆一见梁王府小王子迎出来,正要拱手致谢,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惊呼喧哗,杨帆讶然一扭头,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梁府门前,武崇训站在车前,正伸出手臂,搀着一个身姿曼妙的美人儿下来。

    武崇训搀着的美丽少妇自然是李裹儿,杨帆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转身就想先进府去。他很不喜欢安乐的为人,但是更不想和她做口舌之争,而这个女人令人生厌的毛病里恰恰就有一条是不分场合纠缠不清。

    但他一眼看到李裹儿的装扮,不由一惊,身子也停下来。

    李裹儿款款下车,身上那条裙子随着她袅袅动人的步态在阳光下辉映出七彩的霞光,霞光潋滟,倏紫倏红,纷呈变幻着不同的颜色,这样一条羽裙,本已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何况是穿在这样一个国色天姿的女人身上。

    杨帆看到的第一眼,心中便生疑问:“奇怪!我家那条羽裙,怎么穿在她的身上?”

    杨帆定睛再看,这才发现有些不同,他府上那件条单丝碧罗百鸟笼裙不仅是用百鸟羽毛织成,而且还用各色羽毛拼凑出百鸟图案,最小的鸟儿图案仅有指甲大小,却眉眼五官羽足俱全。

    那件羽裙难得,一是衣料难得,没有一年半载功夫,难以采集齐全百鸟羽毛,二是织工难得,要将那百鸟羽毛拼凑出百鸟图案织就,比绣龙袍还难,更非一两年的细致功夫不可,可李裹儿所穿这条羽裙用料虽与杨府那条相同,却没有那么复杂的百鸟图案。

    李裹儿这时也看到了杨帆,她把尖尖的下巴一翘,细长的柳眉一挑,精致的脸蛋上顿时透出一抹得意的妖娆。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第一千七十七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延崇训是武三思的长子,照理说今天他该比客人们来的都早,可是因为安乐梳妆打扮的时间太久了点,所以才姗姗来迟。

    安乐提着裙裾,在众人注视之下袅袅婷婷风姿万千地走上石阶,向杨帆投以一个挑衅的眼神,便又摇曳生姿地向前走去。

    武崇训对杨帆倒没有什么成见,一直以来他对杨帆的警惕和敌意,都缘于他最心爱的女人似乎对杨帆有点特别,但是自从杨帆上次在东市扫了安乐的颜面,安乐每每提起杨帆时都是咬牙切齿咒骂不已,武崇训因之反而对杨帆有了几分好感。

    他向杨帆微笑着点点头,便举步追上了妻子。

    武崇操一见他们,连忙施礼道:“大哥、嫂嫂。”

    武崇训“嗯”了一声道:“你去照顾客人吧,为兄陪你嫂嫂先去见过父亲大人。”

    武崇操答应一声,这才迎向杨帆。

    杨帆这种官员若是放在地方上,与一州太守也可以平起平坐,但是在高官显贵多如狗的京城里面却又算不上什么了。如今满堂权贵,杨帆置身期间一点也不显眼。

    今日受邀而来的武官本就不多,与杨帆相识且有交情的人更少,杨帆也乐得清闲,独自一人躲在僻静的角落里,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几上,冷眼旁观那些打躬作揖互相问候的权臣显贵。

    “喂!”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小女孩儿的清脆声音,杨帆扭头一看,就见一袭鹅黄衣裙、衬得花娇柳妍的李持盈笑嘻嘻地从一根廊柱后面闪出来,向他扮个鬼脸道:“杨大将军,你怎么这么闲呀。”

    杨帆见是这位“小故人”,也不禁笑起来,道:“你这小讨债鬼,今日也来赴宴啦。”

    李持盈向他皱了皱好看的鼻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颊上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她不服气地道:“讨厌,谁跟你讨债啦,有本事你当初不答应人家啊,你不答应,人家还能缠着你不成?”

    杨帆揶揄地道:“就的是啊,杨某答应帮某位姑娘的忙,不是因为某位姑娘抱着杨某的大腿,跪在地上哭鼻子,还拉了一大帮姐妹们陪跪,而是杨某上赶着要求帮忙,实在不关那位姑娘的事儿。”

    李持盈辩白道:“才没有抱你大腿,人家是扯着你的衣襟!”

    这话一出口,她也发觉先前讲没有缠着人家的话有些不讲道理了,不由小脸一红,娇嗔地白了杨帆一眼,搂着鹅黄宫裙在他身边坐下,歪着头又想了想,认真地道:“好吧,人家承情,这件事……真要谢谢你啦。”

    杨帆哈哈大笑,对这小丫头的观感又好了许多,便和声悦色地问道:“你那些姐妹们呢,怎么没跟她们在一起?”

    李持盈撅着小嘴道:“她们呀,都围着裹儿姐姐看她的新裙子呢。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还说什么费了多大的力气,花了多少钱,想了多少办法,才买到这件裙子,人家想摸一摸她都不舍得,哼!人家才不稀罕了。”

    李持盈虽这么说着,可是看她眼神儿,还是极为羡慕的,女人对美丽的衣服,抵抗力实在有限。杨帆看她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复又想起李裹儿在后宅炫耀的模样,眉头便不经意地蹙了一下。

    李持盈虽然年纪不大,却甚有眼色,她迅速捕捉到杨帆眼中一闪即逝的厌恶,忍不住问道:“杨大将军,你很讨厌裹儿姐姐么?”

    杨帆淡淡地道:“讨厌却也谈不上,只是……不喜欢她的为人。”

    李持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人家也不喜欢她。”

    “哦?”

    杨帆扭头瞟了她一眼,笑问道:“又是你三哥告诉你的?”

    李持盈不服气地道:“人家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什么事都得别人来告诉我吗?我是……反正我就觉得她这人不好。”

    杨帆转过头,随意地扫视着越来越多的宾客,悠悠说道:“这种话呢,你最好藏在自己的心里面,不要随便跟人家说。如果只是你和你堂姐之间的矛盾也就罢了,就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太子和令尊之间的不和。”

    “嗯!”

    李持盈甜甜地一笑,用力地点头道:“人家才不傻呢,当然不会大嘴巴,逮着谁和谁说啦。你放心吧,你看人家像是心里存不住事的人么,这不是因为是你,这才和你说么。”

    杨帆笑起来,逗她道:“因为是我就可以说了?这么说,咱们两个还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呢。”

    李持盈年纪太小,比杨帆的女儿也大不了两岁,杨帆只把她当作一个可爱的晚辈逗弄,心中丝毫没有想到男女间事。同样的,小小年纪的李持盈情窦未开,对杨帆也没有一星半点男女间的感觉,她只是喜欢跟杨帆说话,还对杨帆有着小小的崇拜。

    李持盈向杨帆调皮地扮个鬼脸,笑嘻嘻地道:“那是,你可不要了,人家可是知道你的小秘密的。”

    杨帆好奇心起,正想问她自己有什么秘密,梁王府负责迎客的大管家突然用高亢的声调宣唱道:“邺国公大驾光临!”

    今日武家宅子里放眼望去,光是王爷就有二三十个,可是论起名声地位,他们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了这位邺国公,庭院中的客人们顿时一静,片刻功夫,就见武三思、武懿宗等武家长辈急急从厅上迎了出来。

    众宾客们也自然而然地随在他们身后向外迎去,李持盈见状把小嘴一撅,悻悻地道:“真是这群马屁精!”然后把眼神儿一乜,睨着杨帆道:“喂!你要不要也去拍拍那位邺国公的马屁呀。”

    杨帆把胸一挺,傲然道:“大丈夫存身立世,安能为五斗米折腰?不去!”

    李持盈顿时笑靥如花,冲他翘起大拇指,赞道:“好样的!本姑娘刮目相看的男人,就该与众不同。”

    杨帆揉了揉鼻子,讪讪地道:“不过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咱们不去相迎也就罢了,大剌剌地坐在这儿,却是一定会引人注意的,你看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先?”

    李持盈“噗哧”一笑,嗔道:“你呀,真虚伪!”

    嘴里说着,她却飞快地跳起身来,像是在做游戏似的,兴趣盎然地道:“咱们走!”

    ※※※※※※※※※※※※※※※※※※※※※※※※※※

    今日这场接风宴,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本宅主人武三思和最尊贵的客人张昌宗,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自突厥归来的武延秀。

    武延秀能在众多的武氏子侄中被武则天钦点为和亲人选,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在武氏诸子之中,武延秀貌相最为俊美,身高颀长、风度翩跹,六年的草原生活更是锤炼了他的身体,使他变得强魄健壮。

    厅堂上,许多达官贵人向武延秀问起在他草原上这几年的生活,尤其是那些贵妇人,好奇之心最浓,武延秀绘声缓色地向他们讲述着自己在草原上的种种经历与见闻,只听得这些并不熟悉突厥情况的贵人们时时发出一阵阵赞叹。

    武延秀虽然是作为人质被默啜扣押的,但是默啜并没有虐待他,而且在大草原上也不用担心他能逃走,所以他平时都是随汗帐部落一起游牧、迁徙,生活与活动并没有受到太多限制。

    六年里,武延秀学会了突厥语,学会了许多当地的民谣,还学了一身突厥舞蹈,包括如今在中原宫廷和民间都极为流行的胡旋舞。这样的经历,与其说是做囚犯,不如说是一场探险,自然很是满足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好奇心。

    张昌宗的身边坐着一位灰袍道人,道人面前案上是素菜,这位道人自顾安静地享用着美食,不管是武延秀讲起草原上的遭遇,还是旁人插话询问、惊呼感叹,他都置若罔闻,与这厅上喧嚷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道人是张昌宗带来的,引见给武三思的时候,张昌宗把这位道人的本领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无,显然是甚为器重。不过武三思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心中丝毫不信,而且有些敬而远之。

    武承嗣曾经设计让一个道人蛊惑刘思礼、纂连耀谋反,从而诱使武则天重新启用了来俊臣,让这个酷吏为武周朝的酷吏政治,上演了最后一次疯狂。

    武三思虽不知道当年这件事是武承嗣的设计,但是自从那次事件以后,武三思对这些江湖术士却是敬而远之了。河内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个神棍倒台时牵连了大批官员,武三思更是深以为戒。

    张昌宗喝着酒,听武延秀说他精通胡旋舞,突然打断他的话,笑道:“桓国公从突厥人那儿学过胡旋么?张某也是练过胡旋的,可惜没有名师指点。桓国公的胡旋舞既是学自突厥,想必原汁原味了,可否当庭舞上一曲,让张某看看眼界?”

    武延秀一怔,一时没有做答。

    这个年代,达官贵人酒兴所至,下场歌舞实属常事,狄仁杰那胖老头儿喝高兴了的时候也会牵着长须下场,在同僚和子侄晚辈们面前扭扭屁股,丝毫不介意他的宰相身份。

    当初太上皇李渊更曾在殿上亲自弹起琵琶,皇帝李世民则下场,在百官面前载歌载舞,时下风气如此,所以张昌宗邀请武延秀跳舞,根本无关彼此地位高低,也不存在把对方视作舞伎戏子,存心侮辱戏弄的意思。

    但武延秀这胡旋舞是如何学来的?是他和亲突厥,却被人家扣留了六年,在作为囚犯的六年岁月里学来的本事。如今张昌宗让他以胡旋舞娱乐大众,不免有揭人疮疤的嫌疑。

    武延秀被扣押在突厥时,二张还不曾受到武则天的宠爱,武延秀刚刚还朝,自然不知道张昌宗权柄地位如何贵重,但是从这满堂宾客对张昌宗的态度,从满堂权贵里唯独这位貌美少年可与梁王并肩而座的架势,他也知道此人地位尊贵,所以不好贸然拒绝。

    正犹豫间,忽然有个极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安乐也最喜欢胡旋舞,堂兄既然擅舞胡旋,何妨当庭为大家舞上一曲呢,安乐也想借机观摩一番,揣摩领悟一下这最正宗的胡旋舞呢。”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七十八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武延秀闪目一看,正是方才刚刚认识的安乐公主,目中异采顿时一闪。

    方才武崇训携妻子拜见这位自突厥归来的这位堂兄,武延秀一见安乐的无双容色,登时惊为天人,心旌摇动,便有些把持不定了。好在他还记得安乐贵为公主,而且是叔父武三思的长儿媳,才不敢有丝毫逾礼的想法。

    可是武延秀不敢想,安乐却敢做。安乐一见武延秀容颜俊美,身体健硕,不免就有些春心荡漾了。

    自从上次她与杜文天苟合,被丈夫捉奸在床之后,虽然武崇训爱她至深,甚至不敢因为这种无法容忍之事而对她有片言只语的指责,偷偷地忍了这口腌臜气,但是此后却对她接触外人防范愈严。

    安乐本人根本不知贞c为何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为男人轻解罗裙,甚至不在乎老少美丑;为了满足她的征服欲,对那些不肯对她假以辞色她又有些兴趣的男人,她也乐于奉献肉体。

    于此之外,她更喜欢品尝不同的男人,享受偷情的刺激,这样一个**,哪怕武崇训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与她如何的和谐美满,也照旧阻止不了她勾三搭四、猎奇放纵的心思,更何况武崇训在她面前一向卑躬屈膝,反令安乐生厌了。

    安乐这段日子因为武崇训的防范,久不偷食,也是忍的久了,乍见这位堂兄貌美体壮,不免勾起了一丝绮念,是以攀谈之际,背着丈夫不时向他暗送秋波,武延秀瞧在眼里,不免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已察觉到,这个弟媳裙带甚松,不是什么冰清玉洁谨守妇道的好女人,对如此尤物,不免也就有些想入非非,盼着有机会能一亲芳泽了。如今安乐也说要观舞,武延秀色授魂消,登时便想答应下来。

    他方才不想答应张昌宗,是因为此举有自揭疮疤供人取乐之嫌,如今有心仪的美人儿故作小儿女的娇憨之态央他教舞,武延秀还可借此免去尴尬,自是欣然应允。武延秀对安乐颔首一笑,朗声道:“公主过奖,既然如此,那延秀便舞上一曲,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今日宾客甚多,除了首席的武三思和张昌宗,大家都散座分食,没有排列序次。为了方便招呼客人,武姓诸王都散座在各席中间,以使就近招呼客人,客人们自然更精确不必按照上下尊卑排列了。

    今日武三思大宴宾客,跟杨帆也打过招呼,梁王既然打了招呼,他就不能不来,可他不愿表现的和武家人过于亲近。因为这个便利,他刻意挑了个靠后的位置,身后就是一根巨大厅柱,背倚圆柱,悠然自饮,还能将满堂上下一览无余,倒也悠闲自在。

    “喂!你会不会跳胡旋啊?”

    耳畔忽然传来那熟悉的秩嫩童音,杨帆没有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又是相王府的那个李十娘。杨帆听着激动人心的羯鼓声,看着一身胡服、载歌载舞的武延秀,回答道:“我可不会。”

    李持盈开心起来,道:“哈!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情呀,我都会跳胡旋舞呢。”

    杨帆扭头看了她一眼,赫然发现李持盈已经换了一身男人衣服,像个眉清目秀的小书僮似的蹲在他身边。杨帆讶然道:“你不陪你的姐妹们在后宅里就坐,怎么这副打扮就跑出来了?”

    “要你管?我爹都没说我呢!”李持盈向他皱了皱鼻子,又向前一呶嘴道:“你瞧,安乐不也坐在前厅么?”

    这小丫头倒是有些心气儿,杨帆好笑地道:“安乐已经嫁了人,你可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

    李持盈笑嘻嘻地道:“错了错了,人家是小姑娘,还没长成大姑娘,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这时厅上忽然传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却是武延秀舞蹈已毕,以一个难度极高的急旋动作金鸡独立稳稳站住,安乐公主带头鼓掌喝彩,娇声叫好,一旁武崇训又沉下了脸,却不敢多说半句。

    张昌宗满脸不屑,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巴掌,对一旁的李道人懒洋洋地道:“道长以为,桓国公这曲胡旋跳的怎么样啊?”

    李道人头也不抬,慢慢悠悠地道:“贫道只懂得看相,不懂得舞蹈。”

    武延秀见安乐公主鼓掌热烈,不禁向她一笑,忽然听见这道人的言语,顿时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丢了颜面,心中极是不悦,便呛声道:“想不到道长还有这般本领,不知本国公面相如何啊?”

    李道人这才抬起眼睛,上下看他两眼,慢吞吞地道:“双耳无轮,眉低压眼,一劫方去,一劫又来。”

    武延秀一怔,脸上泛起怒色,强自按捺道:“这位道人,请你把话说清楚些,何谓一劫方去,一劫又来。”

    李弘泰根本就是奉杨帆所命来给张昌宗埋坑的,他也不介意帮张昌宗多得罪几个人,反而今日宴后他就要一走了之,有多少烂帐最后都得记在张昌宗身上,李弘泰哈哈一笑,大声道:“施主前一劫已经应了,乃是拘身,这后一劫,自然就是拘命了。”

    武延秀大怒,踏前两步,喝道:“你这牛鼻子,说个清楚,本国公有何大劫,何时毙命!”

    李弘泰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武延秀怒极,跃跃欲试的就要扑上去,张昌宗却是身形一正,双眼威胁地眯了起来。

    安乐公主见状,忽地格格一笑,轻拍玉掌,昵声道:“道长相的真好,相的真灵呢。人活百年,终有一死,堂兄,你再活个七八十年,到头来还是一死,到时候你要不要赞一声道人灵验呢?”

    安乐这样一说,厅上顿时传出一阵大笑声。

    安乐又向李弘泰嫣然一笑,婉媚地道:“请教道长,不知本公主面相的又如何呢?”

    这安乐诚心戏弄,不但声音娇滴滴的,而且媚意盎然,她那声音听在许多男人心中,就像一根羽毛搔到了心上似的痒的不得了,再看她这般妩媚的模样,更是令人失神,武崇训见她又卖弄风骚,气的脸都黑了,武三思眼见儿媳露出风流之态,也不禁沉下了脸色。

    李弘泰与安乐公主的眼神一碰,心中也是一荡,赶紧垂下目光,心中暗道:“这女人当真厉害,怕不是什么九尾狐狸精转世吧,怎么一身媚力。”

    李弘泰垂着眼皮,脸上始终是一副七情不动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倒觉得这位道人似乎是真有些道行的,起码他这道心够坚定。李弘泰垂着眼睛道:“这位女施主眼若秋水,色似桃花,蛇腰蜂目,半笑含情。”

    安乐不明就里,只听这话字面上的意思,似乎是赞美自己无双美貌,不禁喜孜孜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弘泰嘴角微微一抽,依旧淡淡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杨帆耳畔倏地传出一阵“咕咕咕”的低笑声,杨帆扭头一看,就见李持盈捂着嘴巴,笑的身子直颤,好像一只快乐的小母鸡,不禁讶然道:“你笑什么?”

    李持盈肩头耸动,又偷笑了半晌,这才附到杨帆耳边,小声道:“那道人不是好人,他暗讽安乐不守妇道、风流yin邪呢,却欺负人家听不懂。”

    杨帆对相术判语也是一窍不通,一听李持盈这么说,不禁惊奇地道:“你怎么听的懂?”

    李持盈把小胸脯一挺,得意洋洋地道:“人家可是自幼向道,正儿八经看过一些道家典藏的。”

    武三思听这道人当众夸奖儿媳美貌无双,愈发觉得不成体统,只好咳嗽一声,转移众人视线道:“这位道长能蒙邺国公如此看重,定是有些道行的,却不知,我们邺国公的面相在道长眼中,又是怎么看的呢?”

    李弘泰稽首道:“邺国公有天子之相,贵不可言!”

    这句话顿时令众人目瞪口呆,这道人是张昌宗的食客,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要夸奖夸姿态主家,不过张昌宗年及弱冠便成了国公,荣华富贵、贵不可言,大家都清楚,还用得着他相面?他想说出点新意来怕也不容易,谁知道他竟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张昌宗有帝王相?

    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武三思先是一惊,既而大喜。他曾和武承嗣联手对付阻碍姑母登基称帝的那些李唐忠臣,又曾为了争皇储与武承嗣斗了大半辈子,岂能没有这点心机。

    武三思立即哈哈大笑,仿佛这只是酒席筵上一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似的,打趣张昌宗道:“邺国公,你门下的这位食客为了讨你欢心,可是不遗余力啊,哈哈哈。”

    赴宴的许多大臣也迅速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是迅速敛去惊讶,嘻嘻哈哈一番,仿佛并未把这话听在心里。如果大家多惊讶一阵儿,或许张昌宗可能提高点警觉,可众人这么嘻嘻哈哈一说,他也觉得这句话无所谓了。

    张昌宗接着李弘泰的话,打个哈哈道:“道长这可夸得大了,如果本国公是天子,那道长你不就是我的国师吗,哈哈哈……”

    李弘泰微微一笑,稽首不语。人群后面,杨帆也是微微一笑,举起杯来,望空一举,自饮一杯。

    p:即将进入下旬,向诸友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七十九章 集矢攒攻

    在武三思为武延秀举办的接风宴上,李弘泰公然声称张昌宗有天子相,而面对武三思等人不以为然的笑闹,一向没有政治觉悟的张昌宗居然没有提起丝毫警惕。

    他回到宫里之后,也没有把这件事向任何人提起,而当日赴武三思之宴的又没有二张一派的党羽,以致于此事过了足足十来天的功夫也没有人提起。张昌宗赴宴的第三天,李道长就离开长安,打点行装去昆仑山拜访几位修真的道友去了。

    杨帆制造了一个机会,但他不会让自己的人去冲锋陷阵,他知道既然已经给人提供了机会,就一定会有人忍耐不住跳出来。

    宰相姚崇府上。

    自从魏元忠被贬谪岭南,姚崇就成了这些忠臣义士理所当然的领袖。在二张面前频频示好、似已服软低头的姚崇一脸冷峻地坐在上首,接着依次是御史中丞宋璟、凤阁侍郎崔玄晖、司刑少卿桓彦范、大理丞封全祯、监察御史马怀素等一众大臣。

    姚崇环顾群僚,神色冷峻,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回荡着:“自皇储已立,武氏一族便不足为虑,今所忧者,唯在二张恃宠用事,广结党羽,长此以往,必成朝廷大患,是以我等才集矢于二张。

    上一次,我们的准备可谓十分充分了,可恨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这等重罪,天子仍然包庇。如今张昌宗狂妄,竟在人前公然接受‘天子相’之恭维,此无疑于谋反。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必蹈其隙而以法绳之!”

    司刑少卿桓彦范愤然道:“张昌宗受人恭维有天子之相,竟坦然受之,此为不臣。而梁王武三思当时就在宴上,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如今已经半个月了,却对此事不作任何反应!”

    凤阁侍郎崔玄晖晒然道:“武三思已无缘于皇位,他虽敌视二张,但知我耿忠之臣必有动作,他自然不会做这出头鸟!”

    宋璟双拳紧握,厉声道:“他不做,我来做,此番有进无退,唯死而已!”

    就在众人议事的第二天,许州士子杨元嗣于通衢大街、闹市繁华所在大肆张贴告示,控告张昌宗谋反,被带兵巡视街头的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当众擒获,一经讯问,获悉此人跟皇家还沾亲带故。

    原来这杨元嗣是东平王李续的外孙。东平王李续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孙子,纪王李慎的长子。李慎有七子,其中李续和李秀两子最为杰出。武则天在登基称帝前大肆**李唐宗室,李续这一房也被武则天杀得七零八落。

    杨元嗣因为不是东平王一房的李氏直系子孙,而且他还是弘农杨氏子弟,和武则天的母亲是同一家族,这才幸免于难。一俟得知杨元嗣的身份,武懿宗马上以举告人身份特殊,且被举告人身份同样特殊为由,把人犯和缴获的揭贴转到了御史台。

    御史台接到这桩案子,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审理,拿到杨元嗣的口供之后,马上形成奏章,由御史中丞宋璟加印,呈报尚书省,尚书省加印,又报门下省,门下省加印又送政事台,宰相姚崇恰于今日在宫中坐值,一见奏章马上附白署名,送抵上官婉儿处。

    从杨元嗣在长安街头张贴告示,宣扬张昌宗大逆不道,到上官婉儿持着这份奏章出现在武则天面前,中间经过了金吾卫、御史台、尚书省、门下省、政事台,可全部过程,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

    这期间涉及的这些衙门包括受武氏家族控制的金吾卫,忠于太子的御史台,附庸相王的尚书省、由太平公主门下控制的门下省,还有隶属世家显宗的内相上官婉儿,所有的派系事先没有经过任何预演和互通声息,却达到了惊人的默契。

    似乎所有的派系力量都在等着有人发动,就像一群猎人,手持利刃紧紧地盯着随时欲择人而噬的一头猛虎,谁也不敢先发动,也不敢交头接耳,但他们更清楚这时绝不能背向猛虎,于是只能这么僵持着。

    一直坚持到有一个猎户忍不住大吼一声,抢先扑了上去,所有的猎户也就同时动作起来,有人刺它心口、有人剁它手足、有人猛劈它的头颅,配合的无比默契,因为他们都想杀死这头猛虎。

    武则天听上官婉儿读了一半,就要过奏章,眯起老花眼吃力地看了起来,她看完奏章之后,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连追随她多年的上官婉儿都无法揣测她究竟在想什么。

    武则天沉默良久,轻轻抖了抖手中的奏章,低沉地道:“群情鼎沸啊……”

    婉儿的心蓦地一紧,武则天的嘴角这时才露出一丝不可掩饰的讥诮:“婉儿,这桩公案,已经满朝皆知了吧?”

    婉儿没有说话,她知道武则天这是明知故问,这封奏章以公开的方式呈报御前,怎么可能不闹得尽人皆知,那奏章底下一个接一个的朱红大印早已说明了这一点。

    武则天合上眼睛,疲惫地道:“你去,传六郎来见我。”

    张昌宗在奉宸监听说天子传见,心中很是惊讶,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去见天子,因为他每天都去面见天子问安,即便哪天武则天想留他在身边陪伴,也会事先说明,突然主动传见,实是前所未有之事。

    张昌宗跟着上官婉儿离开奉宸监,走在路上时,悄声问道:“待制,圣人见召,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婉儿飞快地扫了一眼前后伴从的内侍,压低声音道:“有件麻烦事,对六郎你大为不利,六郎须早做准备。”

    婉儿情知张昌宗只要一到御前,马上就会明白发生什么,现在有所遮掩并没有什么用处,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次的罪证就一定能够扳倒二张,不能让二张发现她的真正立场,所以这个好还是要卖给张昌宗的,

    张昌宗一听心中惴惴,慌忙问道:“何事麻烦?”

    婉儿低声道:“有人告六郎谋反!”

    张昌宗听了,不由大吃一惊。

    张昌宗被带到长生殿,唱名报进,武则天正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身后帷幔两侧也依旧站着四男四女八名内侍宫娥,所有的一切与他平时见驾时一模一样,但张昌宗总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张昌宗走到武则天面前,惶恐地垂首:“圣人。”

    武则天凝视着他,缓声问道:“**你的事,是真的么?”

    张昌宗自然不敢表现出他已知情,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因惑地看着武则天,道:“圣人在说什么?”

    武则天低沉地道:“御史台奏疏,尚书、门下加印,宰相附白,说许州人杨元嗣告变。六郎啊,告你谋逆!”

    “圣人明鉴,臣怎么敢造反,怎么会造陛下的反呢?”

    张昌宗双腿一软,跪在武则天的面前,额头沁出汗水,悲愤地道:“臣对圣人忠心耿耿,从无半点背叛之心。百官嫉恨微臣,所以中伤不断,请圣人明察。”

    武则天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奈地道:“杨元嗣告变,可是有真凭实据的,朕看过奏章了,相信御史台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荒唐,拿一件只须一查马上就能戳穿真假的事来欺骗朕。”

    张昌宗茫然道:“不可能啊!臣从无反叛之心,怎么可能做过反叛之事,证据,御史台能有什么证据?”

    武则天缓缓问道:“你可自称当为天子?”

    张昌宗一呆,武则天道:“御史中丞宋璟在奏章上说,此事有朝中诸多权贵为证,曾有术士李弘泰当众声言,说你有天子之相,而你坦然受之,还许他国师之职,朕来问你,可有此事?”

    “啊……啊……”

    张昌宗眨着眼睛,一张白净的面孔胀的通红,突然恍然大悟:“臣明白啦!这是他们陷害微臣,陛下,这是他们合起伙来陷害微臣啊!”

    武则天凝视着他道:“难道,你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嗯?”

    “臣说过,不是!臣没说!不是这样,臣……”

    张昌宗急的语无伦次,他努力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说道:“圣人,这个李弘泰确有其人,他精通相术,还会一些术法儿,家母崇道,把他奉若上宾。因为他号称能知祸福,趋吉避凶,所以臣对他也礼遇的很。

    前些天梁王为武延秀归国举办贺宴,臣应邀赴筵,就把这个李弘泰也带了去。在宴会上,有人请李道人相面,间或提及微臣的面相;李弘泰就说臣有天子之相,当时满堂哄笑,人人都以为笑话,微臣也觉得荒唐,就信口戏言,说如果我是天子,他就是本朝的国师了。圣人,事情就是这样。”

    “那个李弘泰呢?”

    “李弘泰?他……去昆仑访道去了。啊!”

    张昌宗突然一拍额头,急道:“怎么就这么巧,莫非……这李弘泰也是他们的人?”

    武则天盯着他,不知为何,她相信张昌宗所说的话。她不但相信张昌宗说的话,而且相信张昌宗是受到了别人的陷害,武则天的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怜悯,她放缓声音,柔和地道:“六郎,你在朝中也待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张昌宗依旧一脸的茫然:“圣人,这只是一个玩笑啊,那李弘泰阿谀奉承而已,听到的人都在笑,都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啊。这……这就算是反叛之罪?”

    武则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隐隐带着一抹啼笑皆非的意味:“是的,依照国法,你已经犯了谋反大罪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十章 逼宫

    “圣人……”

    张昌宗眼泪汪汪的,他真害怕了,即便再无知,他也明白一旦坐实谋反的罪名将得到一个什么结果,这二十多年来,因为“谋反”而家破人亡的人已经太多了。

    武则天不忍让他继续害怕,开口说道:“如今看来,那个李弘泰,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勾结,用来引你入彀的人。不过,现在这件事已经闹的无人不知,朕也不能善罢了,国法无情,只能交付审判。”

    张昌宗一听大惊失色,急急叩头,道:“圣人,百官恨不得臣早死,如果圣人把臣发付法司,那臣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武则天缓缓地道:“朕会命天官侍郎韦承庆、司刑卿崔神庆,会同御史中丞宋璟三人一起来审理此案,韦、崔二人都是你举荐的官员,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你到了法庭,只管按照方才所言交待就是。”

    上官婉儿听了,目中攸然闪过一道光芒。

    “圣人!”张昌宗依旧赖着不肯起来,央求道,“臣宁愿让圣人亲自审问。”

    武则天扭过头去,喟然道:“不要胡闹!你去吧,朕会派人随时关注案情的进展。”

    张昌宗无奈,只得叩头退下。

    武则天又轻轻挥了挥手,婉儿会意地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不动声色间,武则天的反应就传出了宫廷,杨帆知道消息后怔了半天,摇头苦笑道:“以前,在争夺和维护她的皇帝宝座时,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碍了她的路,她也会毫不留情地铲除。对于事涉谋反的罪名,她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所以,我以为这个罪名足以置二张于死地,我错了!现在的武曌,已经不是当初的武曌了……”

    杨帆知道了武则天的态度,太平公主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太平公主获悉母亲在对待张昌宗谋反一案的态度时,神情忽然变得极其古怪。她没有说话,就那么坐着,坐了许久,目中渐渐蕴起晶莹的泪光。

    莫大先生坐在一旁,注意到了太平公主神情的异样,但即便世事练达如他,也无法揣测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态:为什么听了这个消息,她先是一片迷惘,继而泪光莹然?

    莫大先生正暗暗揣测着,太平公主的目光又渐渐变成了愤怒和仇恨。她的泪光下,就像孕育着一团火!

    太平公主听了这个消息,心中满是悲伤,既而就是无尽的愤怒。她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对那个比做她孙子都还嫌小的张昌宗就如此宠爱。

    是!这个计策很难瞒得过武则天的眼睛,尤其是张昌宗一直就在武则天的身边,凭他的道行很难瞒得过武则天,武则天早就清楚他的为人和能力,知道他不可能反,可是……她对自己的女婿难道就一无所知?

    当年薛家三兄弟参与反武一案,她明明清楚薛绍是冤枉的,为什么不肯饶他一命?她的女儿抱着年幼的孩子叩阙请命,晕厥在宫前,她都不为所动,现在她对那个张昌宗却是这般的通情达理、这般的宽宏大量……

    太平公主恨得银牙紧咬,本来她矢志对付二张是为了避免李唐重新掌握政权的过程中出现变数,如今武则天对张昌宗无条件的信任与庇护却激起了她的妒恨:生身母亲对一个外人如此袒护对骨肉亲人却残忍绝情的妒与恨!

    “我不会再忍下去!”

    太平公主扶案而起,十指用力,骨节撑得掌背泛白:“这一次,如果不能让二张授首,那么我将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皇帝不肯做的事,我来做!”

    莫雨涵心中一动,迟疑地道:“恐怕太子……”

    太平公主霍然看向他,用她凌厉的目光制止了莫大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任何人,都休想再阻止我!这是我……应该讨还的公道!”

    ※※※※※※※※※※※※※※※※※※※※※※※※※

    韦承庆是天官侍郎,位高权重,又是天子指定的第一人,所以理所当然地由他担任主审官,而司刑卿崔神庆和御史中丞宋璟做为陪审。

    韦承庆和崔神庆都是跑二张的门路才得以高升的,是二张门下,岂会为难张昌宗呢,张昌宗一上堂,韦承庆就和颜悦色地命人看座。

    谋反这样的大罪,虽然还未谳定,岂有看座的道理,可他是主审,宋璟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可接下来的所谓审理简直就是一场闹剧,韦承庆笑吟吟地向张昌宗问了一阵家常,又大致了解了一下他自承天子的经过,便道:“李弘泰这番言语实是大逆不道,虽然国公只当玩笑话听,想必事后也是禀报过天子的吧?”

    宋璟一听就觉得不对,这不是诱供么?而且是向着嫌疑人有利的角度诱供,宋璟马上制止,厉声道:“韦侍郎,此言大是不妥。”

    其实韦承庆是高估了张昌宗的政治智商,他这么明显的暗示,张昌宗根本就听不出来,于琴棋书画他自然是精通的,可政治与律法他却一窍不通,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告诉过天子此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光是韦承庆暗示,他十有八九要懵懵懂懂地说一句:“没有啊!本国公在皇上面前倒是常讲笑话,可李弘泰这番话虽然是玩笑话,却是他用来拍马屁的,本国公并不觉得好笑啊。”

    但宋璟这么紧张,张昌宗还能看不出一点眼色?他知道宋璟是必欲置他于死地,而韦承庆才是他的帮手,宋璟既然反对,那自己照做肯定就是对的。靠着这种简单的分析方法,张昌宗福至心灵地应道:“是,昌宗的确对天子说过。”

    宋璟大怒,厉声道:“何人为证?”

    司刑卿崔神庆马上接口道:“邺国公既然是说与天子知道了,那证人自然就是当今天子。”

    韦承庆颔首道:“那么,此事只须面禀天子予以确认即可。邺国公既然曾经将这番话当成笑谈说与天子,那么既便有罪,也属自首,援例当减等处置。”

    宋璟大声道:“谋反大罪,岂可因其一言而开释?依法,至少该询问相关人证,搜查昌宗府邸。”

    韦承庆脸色一沉,道:“当日赴宴的都是王公大臣,你要把他们都拘来此处做人证?只需使人去询问一声就行了嘛。至于搜查国公府,既然不能证明他的罪名,谁有胆子搜查一位国公的府邸?”

    崔神庆马上接口道:“韦侍郎所言有理,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咱们还是先禀明天子,由天子定夺才是。”

    韦承庆和崔神庆一唱一和,根本就把持了整个审判,宋璟作为御史中丞,监察百官的最高首脑,居然无法多置一辞。韦承庆与宋璟说罢,就很客气地对张昌宗道:“委屈国公,还要羁押一日,待下官将缘由禀明天子,再为国公摆酒压惊。”

    张昌宗摆摆手,大剌剌地退出讯堂,只把宋璟气的怒发冲冠。

    翌日一早,韦承庆便金殿面君,向皇帝复奏:“邺国公张昌宗以言语不慎,惹来是非,以臣看来,乃术士李弘泰不知禁忌,作为食客以阿谀之言奉迎主上,而邺国公只是以为笑谈,肆后也曾告于天子,实无大过。陛下可罚其三个月的俸禄,以为惩诫。至于那李弘泰,虽为阿谀,究系妖言,论罪当诛,应大索天下,将其绳之以法!”

    武则天龙颜大悦,刚要点头,御史中丞宋璟已捧笏而出,声色俱厉地道:“陛下,术士妖言,因人而发,张昌宗屡承宠眷,权势熏天,方有术士阿谀。想那昌宗,年纪轻轻,无寸功于国而爵至国公,他却召一术士,形影不离,目的何在?自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论罪当诛!”

    武则天勃然大怒,沉声道:“韦承庆、崔神庆同为主审,对此案已有判定!”

    话音刚落,鸾台侍郎崔玄晖昂然而出,高声道:“陛下!韦承庆、崔神庆系邺国公举荐而迁升,此事天下皆知,他们的判决,难保公正;依据法理,审理张昌宗之罪,这两位大臣应该回避, 所以,臣恭请陛下重审此案!”

    武则天忍了忍怒气,道:“卿主持鸾台,不明法理,退下!”

    崔玄晖屹立不退,司刑少卿桓彦范又自班中走出,高声道:“韦承庆、崔神庆受张昌宗举荐升迁,若张昌宗有罪,他二人也要受到牵连。彼此休戚与共,则其公正难以保证。臣亦请陛下重审此案。”

    武则天刚说崔玄晖不懂法律,就蹦出个懂法律的来,一下子就堵住了武则天的嘴。韦承庆与崔玄晖都是一衙侍郎,而崔神庆是司刑卿,跳出来向他挑战的桓彦范是司刑少卿,是他的副手。崔玄晖和桓彦范公开向他二人发难,这已经是撕破脸皮,根本不求共存了。

    武则天长长地吸了口气,朗声道:“张昌宗已经向朕自首过,理应减免罪行。”

    天子的金口玉言,并不是永远言出法随的,自古以为,多少君权旁落的皇帝,说出的话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武则天却是一位极强势的皇帝,在她还没有做皇帝时,她的每一句话就已形同圣旨,无人敢于违拗,但是今天……

    今天,缘自各大派系的官员一致倒张,矛头已直接指向天子。

    满朝文武群情汹汹、闻风而动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八十一章 君臣斗法

    御史中丞宋璟大步走出来,昂昂然地抗议道:“陛下,张昌宗即便曾经对陛下说过这件事,可他却未曾首告术士李弘泰妄言,以致李弘泰于事发三日之后,还能从容逃离长安,此举分明是张昌宗心存侥幸,预留借口。依律,他依然有罪。”

    “陛下!”

    大理丞封全祯也跳了出来,高声叫道,“由此观之,张昌宗之所谓自首,实为形势所迫,并非他的本意,且谋反大罪,祸在社稷,也不宜施用自首原宥的规矩。张昌宗如此大逆不道,不伏大刑何用国法耶?”

    “陛下!”侍御史周利用挺身而出,朗声说道:“张昌宗有罪不究,必纵容天下宵小为祸啊!”

    监察御史马怀素随即跟出来,声音朗朗地道:“张昌宗承恩背义,阴谋叛逆,理应处以大辟之刑。”

    这些人一个个地跳出来,就连武则天也倏然变色。

    高高在上的皇帝并非没有任何畏惧,她高居于九重宫阙之内,这个天下她是要靠这些大臣们才能施加影响的,如果所有的大臣都反对她,她自然而然地会感到恐惧,她没有办法一下子就斩断所有的手足。

    即便是皇帝,再生能力也没有那么强、那么快,也不可能马上就找到一批合适的人选取而代之。可她依旧要保张昌宗,这已不仅仅是因为她对张昌宗的宠爱了,而是关乎她的威严,关乎她不可动摇的权威。

    可是令她感到悲哀的是,虽然在她有意纵容之下,二张似乎掌握了极大的权力,拥有了包括众多宰相在内的门下,这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跳出来为他们说话,这两个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小情郎比起薛怀义那个粗汉都不如,薛怀义赴死时至少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弟子陪在身边,与他共赴黄泉。

    武则天不好强硬地拒绝这么大臣的进谏,她还想努力维持她公正的明君形象,于是她把目光投向宰相杨再思,杨再思会意,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肃然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如果陛下有进一步的指示,本相会传达给你们!”

    宋璟冷冷地道:“圣天子与我近在咫尺,我要亲自聆听天子的吩咐,就不劳你杨内史代为宣敕了!”

    杨再思脸色一僵,他没想到宋璟连他这个老宰相的面子都不给,朝堂上已经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都摒住了呼吸,静静地观察着天子的反应。

    武则天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努力想要看清众大臣的神情与脸色,可她眼前一片片模糊的阴翳闪过,什么都看不清。

    武则天觉得胸口沉沉的,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她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会不会当场晕厥,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要坚持住,如果她今天晕倒在御座上,那对她的权威将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沉重打击,她多年以来树立的无上威望将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既然众卿坚持昌宗有罪……”

    武则天抿着嘴巴,用大家不甚注意的动作紧紧地呼吸了几下,她已经有些窒息了:“那么,韦承庆,你就把张昌宗移交御史台,由宋中丞复审吧!”

    武则天说完这句话马上站起身来,内侍急忙把拂尘一扬,高宣道:“退朝!”说罢急急赶上去,搀住了武则天。

    群臣没有像以往一样,高呼“恭送陛下”,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那个老迈的妇人,迈着艰难的步伐,被内侍架着,缓缓挪向后宫,他们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他们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神明一般的人物,也有退让低头的时候。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闪现在许多人的心头:“女皇的时代,要结束了……”

    ※※※※※※※※※※※※※※※※※※※※※※※※※

    然而,武则天毕竟是武则天,她十三岁入宫,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和萧淑妃斗、和王皇后斗、和长孙无忌斗、和上官仪斗、和她的丈夫、儿孙、以及忠于李唐的无数文臣武将们斗,一直斗到今天,从一个才人、从一个女流,一直攀到帝国至高无上的地位,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今日在朝堂上她之所以低头,是因为骤临剧变,她极度衰老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那么强大的精神冲击,如果当时再僵持下去,她必定会当场晕厥,而皇帝在群臣的进逼下当场晕厥,将迫使她还能掌握的力量也会立即另寻出路,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武则天被搀回后宫,马上召来御医用药诊治,而御史中丞宋璟则于退朝之后,立即纠缠住了韦承庆,他要马上把张昌宗押送到御史台。

    韦承庆自然不愿轻易就把张昌宗交出去,他拖延着,一直拖到傍晚,也没等到武则天进一步的旨意,眼看就要散衙下值了,他实在没有理由继续拖下去,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张昌宗交给了宋璟。

    天色已晚,宋璟也没办法挑灯夜审了,相关的一干人证都是王公大臣,他不可能把这些人深夜请到御史台,于是把张昌宗关入大牢,以候明日再审。次日一早,宋璟就把张昌宗押上大堂,亲自审理。

    张昌宗无比绝望而恐惧,他以为武则天已经抛弃了他,当他被押上大堂的时候,脸色苍白,双腿发抖,完全没有了原来的嚣张气焰。

    宋璟神色庄严地坐定,传令开审,然而他刚刚依照法律程序验明张昌宗的正身,还未及下令传召各路证人,武则天的反击就开始了。

    这次百官逼宫的行为对武则天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她衰老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她病倒了,但是经过一夜的治疗,用了一株五百年以上的老参滋补元气,次日清晨的时候,她的精神体力恢复了许多。

    于是,她虚弱而冷静地下达了第一道命令,随着她的这道命令,一名中官率领八名内侍突然出现在御史台,在他们身后,则站着十六名内卫武士。

    中官徐徐展开中旨,用矜持而倨傲的语调高声宣布:“特赦!皇帝陛下决定,宽宥张昌宗犯下的一切罪行!宋中丞,请立即交出邺国公!”

    说罢,不待宋璟有所反应,他就把手一摆,两个身高力大的内侍冲上去架起张昌宗转身就走,宋璟自案后站起,目瞪口呆。

    特赦,自有史料传下的夏朝时代就有了,这是君王的特权。特赦权即便到了现代依旧保留着,尽管几千几百年来,几乎从来没有一个君主动用过这项权力,但它一直在律法中保留着。

    它,是完全合乎法律的!

    宋璟和满朝文武不是口口声声以法律为依据么?好!你们要斗法,我武媚就和你们斗法!作为皇帝,我有特赦权!我不能阻止你们判定张昌宗有罪,但我有权赦免他所有的罪,哪怕是必死之罪!

    宋璟没必要再审下去了,因为他哪怕是给张昌宗把十恶不赦之罪全都编排到身上,武则天一样可以利用皇帝的这项终极大杀器,把他全部的罪行予以赦免。武则天的反击由此开始,依旧充满武氏特有的战斗风格,霸道!凌厉!

    而这,还只是武则天反击的第一拳!

    “我该马上用刑的!我该把他提上大堂就立即杖死!如此最多也不过是个施刑不当,只要能除此奸佞,宋某何惧前程!”直到那中官带着张昌宗扬长而去,宋璟这才反应过来,痛心疾首地捶着书案放声大呼。

    张昌宗虽只在狱中待了一夜,却已弄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回到奉宸监后,他和张易之哭诉了几句,就被张易之催促着去沐浴更衣,随后领着他去向天子谢恩。到了长生院,两人没敢像以前一样登堂入室,而是先令内侍传报。

    卧室里面,武则天早晨的时候清醒了一阵,后来又开始头痛恶心、胸口闷塞,刚刚召御医用药施针,沉沉睡去。昏睡中的武则天,嘴角还不时痉挛一下,婉儿和符清清两位内廷最重要的女官侍立左右,看着武则天的状况,暗生忧虑。

    尽管对于武则天的种种行为婉儿都不敢苟同,但是两人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即便武则天是杀害她的祖父和父亲的凶手,可那时婉儿尚是襁褓中的一个婴儿,对父祖并没有什么感情,眼见武则天衰老若此,她的心底还是有些淡淡的忧伤。

    一名内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对婉儿耳语几句,婉儿点点头,转身走出武则天的寝宫。张易之和张昌宗一见婉儿,马上快步迎上来,婉儿道:“圣人身体不适,刚刚睡下,现在不能吵醒她。五郎六郎,你们不用担心,圣人对你们,是绝对信任与维护的。”

    婉儿顿了顿,又对张昌宗道:“陛下睡前曾说,如果六郎回来了,请你去宋中丞府上一趟,感谢他高抬贵手。”

    张昌宗勃然道:“明明是圣人救我,那宋璟唯恐我不死,他哪有高抬贵手?他……”

    张易之拉了拉他的衣袖,对婉儿点点头,道:“是!易之这就陪六郎一起去。”

    稍一沉默,他又凄然叹道:“我兄弟二人从无野心,为何百官偏要视我们如眼中钉呢,但愿这次……宋中丞肯接受我们的诚意,我们……我们与人无争,只想好好活着而已……”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傍晚的时候,张易之和张昌宗回来了,两人回宫后,马上又赶到武则天的寝宫,武则天此时已经醒过来</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