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210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莫玄飞追在后面嚷道:“阿郎,天气阴沉,怕是又要下雪了,阿郎还是带件蓑衣吧,这天色都已经晚了,要不明日再去会客……”

    杨帆冲着身后摆了摆手,道:“你告诉大娘子,就说我今晚有事,不回来睡了。”

    ※※※※※※※※※※※※※※※※※※※※※※※※※※※

    天宇下一抹惨淡的夕阳,映着寺院雄伟高大的山门,庙墙里露出一道塔尖,直指苍穹。

    杨帆赶到的时候,阴翳的天空居然晴郎了,杨帆就踏着晚晴的夕阳步入禅寺。

    粉墙黛瓦、修竹苍松,都披上了一层白雪,小桥曲折,桥下河水已经结冰,冰上又覆了一层白雪,几枝残荷孤零零地竖立在雪面上,于风中瑟瑟,不远处有一座假山,白雪、青苔、苍石,稀疏的藤萝枯茎,筛下一道斑驳的光影,如同一幅水墨画卷。

    这是大云寺,昔年洛阳十大高僧在薛怀义主持下造《大云经疏》,伪称经中有“天女菩萨以女身当国”,指的就是当今太后。武则天随即命天下各州府均建大云寺一座,内置藏经阁,藏《大云经》一部,这座大云寺即是那时在长安建造的。

    杨帆走在禅院时,暮色苍茫,禅院中异常静谧。

    日本国第八次遣唐使前两天刚刚赶到长安,本次出使以粟田真人为遣唐执节使,坂合部大分为大使,巨使邑治为副使,一行百余人。其随行人员多为僧侣,因而他们便住在了大云寺。

    大云寺是奉诏而建,专门用来收藏《大云经》,寺院大部分地区都不对外开放,所以十分宁静安闲,成了日本国遣唐使节的住处后,这里更加安静,一应香客一个不见。

    杨帆走上小桥,便见对面桥头站着一个身穿日式僧衣的和尚,头戴竹笠,脚穿芒鞋,双手合什,肃然相候。杨帆猛地站住,静了片刻,突然加快脚步赶过去,那黑衣僧人也快步迎了上来,张开双臂,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

    “十七!”

    “六师兄!”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过了半晌,杨帆才放开手臂,拭去颊上喜泪,欣然道:“真没想到,你我二人还会在这里重逢。”

    那黑衣僧人正是昔年洛阳白马寺的流氓和尚弘六,弘六咧开大嘴,笑道:“谁说不是呢,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回不得中原,再也见不到你啦。哈哈哈,走走走,师傅已经等你好久了。”

    弘六拉起杨帆就走,沿着青檐红柱的长廊一阵迂回转折,一路之上每隔一根廊柱,便有两名东瀛武士静静地站在那儿,腰间插着锋利的倭刀,他们的左手按在缠着黑白相间的麻布刀柄上,手背冻得通红,却肃立谨然,一丝不苟。

    看到弘六大步走来,那些武士都向他顿首行礼,弘六理也不理,只管拉着杨帆兴冲冲前行,他们来到一间静室前,未及伸手扣门,里边听到动静,障子门便哗啦一声拉开了,迎门的也是一个黑衣僧人,赫然正是弘一。

    弘一与杨帆相见,免不了又是一个紧紧的拥抱,就听室中一人笑骂道:“你们打算在门口聊到什么时候,快些进来,叫洒家看看十七!”

    弘一赶紧放开杨帆,就见一人盘膝坐在榻上,穿着一身**的僧衣,袒露着壮硕的胸怀,正笑望杨帆,目中隐有泪光闪动,正是久违了的薛怀义。薛怀义看起来比当年苍老了一些,脸颊也瘦了点,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如今已略显黎黑。

    杨帆除下鞋子,快步走进房去,薛怀义从榻上站起,哈哈大笑着迎上来,给了杨帆一个有力的拥抱。两人紧紧拥抱一阵,杨帆才放开薛怀义,担心地责怪道:“薛师,你不该回中原的。”

    薛怀义道:“什么薛师,薛师已死,世上再无薛怀义其人了!我如今已复了祖宗本姓,就叫冯小宝。你放心,没人知道我是谁的。除了你,这一趟回来,我也不会再去见什么故人。”

    几人在榻上坐下,这间屋子四壁皆空,墙壁涂刷的一片**,地上置着两盏高筒纸座瓜式罩灯,灯纸上绘着竹叶,映得四壁迷离片,仿佛置身于竹影之内。地上有一个下沉式的火炉,与地面平齐,热气蒸腾。

    杨帆道:“南海曾有信来,说师父在南海住的甚不快意,只过了年余便执意求去,最后竟不告而别,无人知道师父去了何处。今日陡见日本国使节拜贴,见到‘为你剃度人’几个字,可把**吓了一跳。”

    薛怀义哈哈大笑道:“做事若不惊世骇俗,令人侧目,那还是我冯小宝的本色么?你既来了,今晚就不要走了,咱们好好喝一顿。”

    薛怀义说着,“啪啪啪”三击掌,身后看似墙壁,居然“哗啦”一声拉开一道障子门,一个身穿淡青色大印花委地和服的美丽少女,挽着日式垂发,发上带着“额栉”和三根“钗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的和服上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使那穿着素色和服的小腰身略显活泼,一双**棉袜的秀足在和服下攸隐攸现的,迈着小碎步儿走到杨帆面前,屈膝跪坐,将一个朱漆食盘放下来。

    漆盘中放着几式小菜和一小坛酒,少女秀眉弯如新月,眸波似琉璃般纯净,向杨帆含羞一笑,便为他们布菜斟酒,举动之间,镶着嫩黄滚边的纯白袖口露出**的手腕,姿态极其优雅。

    杨帆没想到这寺庙里竟然有一位东瀛少女,不由露出惊愕的神色,那少女为弘一和弘六斟酒时,二人都恭敬地接过酒杯,对那少女道一声“多谢师娘”,杨帆听了更是合不拢嘴巴。

    薛怀义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十七啊,洒家为你引见,她叫若香,是我的女人!”

    薛怀义挠着光头,得意洋洋:“嘿嘿!这有本事的,到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呃……对了,我得说明一下,这一次,我冯小宝可不是靠女人,而是靠自己真本事才有今日风光的。”

    少女向杨帆抿嘴一笑,扶膝顿首,细声慢语地道:“请慢用!”说罢拿起空盘,姗姗退下,片刻功夫又走回来,在屋角盆中净了手,捧来一具古琴,盘膝坐下,素手轻拨,山涧轻泉般的叮咚妙音便流淌出来。

    杨帆暗暗纳罕,他师傅张暴来信上说的明白,薛怀义自南海离开时,只带了弘一弘六两个人,身无分文,却不知他怎就到了日本,又有了什么奇遇。杨帆捺下好奇,举杯庆贺道:“恭喜师父还俗,还娶了这么一位温柔贤淑的师娘。”

    弘六笑道:“十七,这你可说错了,咱们师傅并未还俗,师傅不但没有还俗,还在扶桑国京都一带创立了本原教,建了一座本原寺,自立为一派教宗,很是威风了得呢。”

    薛怀义这假和尚居然也能自创一派,成为教宗?

    杨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弘一和弘六你一言我一语细细道来,杨帆才听的明白。

    原来这日本和尚有很多教派都是可以吃荤成家的,不少寺院都是家传,父传子、子传孙,代代传承,把这寺庙当了家业。有那了不起的寺院,不但有自己的武装,拥有大量不用上税的土地,拥有大量的信徒,甚至可以割据一方,干涉大名政务。

    刚才廊下那些武士,就是薛怀义的私兵,其实日本禅宗不但有些教派不禁婚嫁,就是有些戒律森严的教派,其门下高僧与女子私通也是公开不禁的秘密。正是“有时江海有时山,世外道人名利间,夜夜鸳鸯禅榻被,**私语一时闲。”

    薛怀义自立一教,诸般规矩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他这一派不禁酒肉女色,讲究的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其教义与六祖慧能的“顿悟”相似,不过只是形似。

    彼时日本贵族及民众崇佛信佛者甚众,但是真正精于佛学的大德高僧却极少,薛怀义用他在白马寺时耳濡目染听来的那点半吊子佛学,居然在东瀛打开了局面,创下了一份大大的基业。

    弘六说罢,得意洋洋道:“十七,你是无法想像师父如今在东瀛的威风,不但各路大名对师父毕恭毕敬,便是日本国王对咱们师父那也是奉若上宾!”

    弘一补充道:“师父可是就带着我兄弟二人,自南海而至日本,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家业的。”

    薛怀义挠着光头,努力要露出谦逊神色,可那大嘴咧着,却是说不出的得意。杨帆失笑道:“没想到,确实没想到!呵呵,师父,你如今醇酒美人醉修禅,这等逍遥,可真是羡煞人了。”

    抚琴的扶桑少女听了,轻轻咬住丰泽的红唇,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靥,明眸飞快地向杨帆一扫,又妩媚地瞟了薛怀义一眼,纤指一挑,拨出一个滑音,吟猱绰注,尽显羞怩缠绵的少女情怀。

    薛怀义开怀大笑道:“你若羡慕,便随为师往东瀛去吧,为师依旧许你一个首座,凭你的本事,咱师徒俩联手,定可纵横扶桑,学那虬髯客一般自立一方,逍遥快活,可不好过在这里受那老妇人的腌臜气么。”

    杨帆目光一闪,警觉地问道:“师父如今还怀恨于她么?”

    薛怀义摇了摇头,笑容敛起,淡然答道:“你以为我这次来,是意图报复?呵呵,她这一生,得不到一个人真心相待,对一个女人来说,早就得了报应了。我的错,我知道,又何必报复于她?

    薛怀义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抚琴的若香,慨然道:“有那功夫,洒家不如用来珍惜眼前人。我从南海到扶桑,一文不名,落魄街头,是若香收留了我。男人落魄了,才会知道谁真爱你,谁真拿你当朋友。日久不一定生情,但一定能见人心啊!”

    薛怀义举起杯,对杨帆道:“过往种种,于洒家而言,已尽化云烟了,除了你。十七啊,我这一次来,就是想回来看看,不回来一趟,这颗心就放不下。洛阳,我去过了,白马寺,我也走了一遭,如今来长安,只因这里有你。如果可能,你还是如我一般逍遥世外去吧,这庙堂之上……实在腌臜的很!”

    杨帆举起杯,深有感慨地道:“这该放下的,薛师都已放下了,才有今日逍遥快活。可**还有许多人、许多事放不下啊!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薛师一般逍遥快活去,但不是现在。等来日,我可以放下一切的时候,一定周游四海,到那时,我会带上家人,去扶桑看你!”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六十五章 强嫁女

    晚上又下了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

    杨帆和薛怀义、弘一、弘六四个人喝得酒酣兴浓,干脆拉开了门,看着那满园迷蒙的大雪喝酒,有时一阵风来,把雪花吹入室内,扑到脸上时就已化作一团湿润,令人颇感畅快。

    杨帆他们说起昔年一起击鞠、一起喝酒的往事,说到薛怀义长街剃度、醉打御史的颠狂,不时就会发出一阵大笑,有时说起些令人悲伤的往事,又不免唏嘘长叹,甚至黯然泪下。

    若香懂得汉话,他们几个人的话她都听的懂,但她只是安详地微笑着,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温婉如一朵初绽的蔷薇,始终不声不响,从没插过一句话,只是有时走上前替薛怀义拭去洒在胸膛上的酒渍,有时见酒坛空了,便不声不响地再去取一坛来。

    哪怕四人醉意甚浓,她也不会多一句嘴,只是努力服侍的更好,其温顺之态与中原女子大相径庭。杨帆听薛怀义说过,这位若香姑娘不是平民之女,乃是京都一位小领主的女儿,故人能有如此际遇,杨帆自也替他高兴。

    不知不觉间,雪越下越大,四个人的酒也越喝越多,酒坛子滚落一地。杨帆最后记得的一个画面是弘六枕在他的腿上,他则枕在弘一的肚子上,薛怀义在旁边袒怀大睡,呼噜震天。

    杨帆醉眼迷离之际,看见若香抱了几床被子轻轻走进来,分别替他们盖好,最后替薛怀义温柔地掖了掖被角,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轻轻拉上门,挡住了迷茫的大雪。

    天亮时,杨帆醒的最早,他时常要早起上朝,可比不得这三个逍遥和尚自在,这几个和尚想坐禅就坐禅,想睡禅就睡禅;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他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杨帆坐起身来,见薛怀义三人还在呼呼大睡,旁边小几上却有一只水壶。伸手一探,水还是温热,想来一早若香送来的,杨帆倒了碗水解了口渴,一拉房门,一股清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院中银装素裹,雪下了一夜,整个地面粉绒绒的煞是可爱。杨帆趿上靴子走到廊下,就听“嗒嗒嗒”的木屐声响,扭头一看,若香端着一盆热水正从长廊走来,今天她换了一身粉色小碎花的和服,就像雪中盛开的一枝樱花。

    看到杨帆,若香站住脚步,向他欠身招呼道:“您起来啦,请洗漱净面吧。”

    “呃……谢谢师娘。”

    杨帆赶紧接过水盆,回到房中洗漱已毕,杨帆又到院中踏着积雪打了两趟拳,整个身子都活动开了,薛怀义三人才起身。薛怀义在若香的侍候下洗漱净面,走到院中,看着刚刚收势站定的杨帆笑道:“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四品大将军了,这功夫还没摞下?”

    杨帆笑道:“弟子是武将,功夫自然不能荒废了,薛师现在可还习武么?”

    薛怀义脸色微红,哈哈一笑道:“往日里洒家只是胡吹大气,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我那武艺都是花拳绣腿、街头把式,哈哈哈,根本当不得真的,没啥用处,练它作甚。”

    两人正说着,一位博带高冠、容颜瞿瘦的和服男子从远处走来,看见薛怀义,便站住身子,向他神态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大和尚早。”转眼看见若香从房中出来,他又向若香鞠躬道:“梵嫂早。”

    薛怀义和若香也向他还礼问早,这三人说的都是日语,杨帆没听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是以也不理会。那人虽然看见了杨帆,但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向他也鞠了一躬,便从廊下过去了。

    薛怀义对杨帆道:“这人就是日本国遣唐执节使粟田真人。”

    杨帆心道:“身为执节使,必是位高权重的一方人物,竟对薛师如此恭敬,看来弘六所言非虚,薛师在日本还真的闯出了一番名堂。”杨帆就势问道:“薛师打算什么时候回日本?”

    薛怀义笑道:“怎么,这就着急撵我走了?”

    杨帆道:“自然不是如此,只是……”

    薛怀义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你是为我的安全担忧。你放心,就算为了若香,我也不会恣意妄为的,我不会等到使团离开的时候再走,一开春,洒家便乘舟东下,出海回扶桑去。”

    杨帆听了这话不禁松了口气,他知道这遣唐使并不是朝贡的使节,朝贡使节上了贡就走。这遣唐使却是政治、文化交流的使者,每次入唐至少要待上一年功夫,到处参观访问、买书购物,领略中土风情,学习中土文化制度,有所收获后才会离开。

    如果薛怀义要随使团一起走,那至少得在长安住上一年,自从出了游览兴教寺却被杜文天窥破行藏的事件之后,杨帆就不大相信保密这种事了,自然是盼着薛怀义早早离开以策安全。

    杨帆赶紧道:“既如此,师父东归时候,舟船车马,俱由弟子来安排吧,定可护得师父一路周全。“

    薛怀义对他自然不需要假惺惺的客套,当下便爽快地答应下来,杨帆与薛怀义和弘一、弘六一起用过了早膳,约定时常过来探望,这才告辞离开。

    杨帆出了大云寺,转上朱雀大街,就见长街上白茫茫一片,许多坊丁正由坊正指挥着清理坊中的积雪,长街上的雪还来不及清扫,上面已有许多早行人留下的车辄足印。

    杨帆带着侍卫策马而行,因为今天没有朝会,他便想直接返回隆庆坊,行至一个路口,忽见一队士兵护送着一支驼马队从远处走来,拥塞了整条道路。杨帆策马避到一户人家屋檐下,看着那支庞大的队伍经过。

    这支队伍约有两百人上下,队伍中过半是骆驼,骆驼上驮着各式包裹器仗,一看就是远道来人。骑在马和骆驮上的人从袍服款式来看,应该都是突厥人,他们既由官兵护送,那就不会是商旅了,所以杨帆格外注意起来。

    檐下悬挂着一道道冰棱,仿佛一柄柄利剑,阳光一映,闪闪发光,杨帆自那冰剑丛中闪目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辆车上用汉文和突厥文书写的一道官幡。一俟看清那上面的文字,杨帆心中便是一动:突厥和亲使者终于来了。

    ※※※※※※※※※※※※※※※※※※※※※※※※

    突厥比起吐蕃,实在还要无赖三分。吐蕃就像一个恃强耍横的壮汉,而突厥则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泼皮。势不如人的时候,默啜可以厚着脸皮主动要求当武则天的干儿子,一见有便宜可占时,他马上就能翻脸,丝毫不在乎一个国家的信誉和体面。

    就拿这一次来,吐蕃至少是先和亲索要好处,和亲之议拖延不成,这才诉诸武力。突厥则是打了再说,无论胜败,他都会厚着脸皮来谈条件要好处。

    大周朝廷对突厥的憎恶实在吐蕃之上,但是限于当下形势,对突厥的和亲使团又不能不接待,武则天只好以礼部教习礼节为由,先拖了他们三天,最终还是把他们请上了金殿,以传递国书。

    有趣的是,这次不管是哪一派系,都强烈反对同突厥和亲。突厥使节刚刚递上国书说明来意,表明和亲意向,满朝文武便群起而攻之。

    武则天迁都长安后,刚刚任命为秋官侍郎的张柬之率先出马,捧笏高声道:“臣反对!自古以来,从无中国亲王纳夷狄之女为正妃者,更何况是皇太孙呢,将来母仪天下者,难道可以是个胡人吗?陛下万万不能答应,这是奇耻大辱啊!”

    对张柬之的话,武则天从心眼里是不大待见的。什么奇耻大辱,自汉以来,中原王朝送了多少公主给夷狄糟蹋,怎么没人说是奇耻大辱呢?大唐送文成公主和亲时,他怎么不跳出来说国耻呢?

    合着人家要把女儿嫁来就成了咱们的奇耻大辱了,这老货男尊女卑的想法还挺严重。再说夷狄之女,什么夷狄之女,李唐皇宗的血统很纯正么,那当初以汉人正统自居的七宗五姓等巨室高门何必鄙视皇室。

    不过,武则天也知道突厥比诸吐蕃更没有国格,出尔反尔如同放屁,和突厥和亲也无助于缓解两国局势,只要有机可趁,默啜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咬上一口,况且上次她让侄子武延秀和亲突厥,却被默啜扣留至今,这口气她还没出呢。

    张柬之的理由她虽不以为然,但是张柬之的态度却正是她的态度,因此武则天默然不语。随即魏元忠便捧笏而出,须发皆张,声色俱厉地道:“突厥狼子野心,反复无常,安可许之以亲。

    默啜以女儿和亲,却狂妄地指定必须要嫁给我朝皇太孙,当真岂有此理。皇太孙是储君之储君,未来之天子,若娶夷狄之女为正妃,则未来之天子便有了夷狄血统,紊乱了我皇家血统,陛下不可答应。”

    周利用阴阳怪气地道:“前番默啜卑躬屈膝地要自认为陛下义子,又向陛下和亲,陛下念其一片赤诚,派淮阳王武延秀入突厥迎亲。自古以来以女和亲者,都是主动送亲于彼国,哪有王子亲抵汗庭相迎的道理,陛下如此礼遇,足见恩德。结果如何呢,突厥竟扣留了淮阳王,毁婚背诺,迄今还不曾把淮阳王释还,我朝如今岂能再与突厥和亲。”

    突厥使节名叫莫贺干,生着一双锐利的眼眼,一只鹰钩鼻子,唇上两撇胡须,像两把弯刀一般,看来就有一种阴鹫的气质。

    众大臣接二连三地当面指责,莫贺干既不恼也不怒,只是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微笑,镇定地站在那儿。等这几人说完,莫贺干才轻咳一声,朗声道:“我朝可汗一向只认李唐宗室,前番请求和亲,也说的清清楚楚,欲与李唐宗室和亲。

    武延秀虽是亲王,却并非李唐宗室,这件事,实是贵国理亏,我国公主当时本已盛装打扮,满心欢喜地待嫁,结果贵国却以假宗室骗婚,我公主痛哭流涕,久无欢颜。扣押武延秀,实为讨还公道。

    我突厥公主,实乃可汗之爱女,一向最为宠爱,贵国大臣贬以夷狄,不屑一顾,这就是礼义之邦的待客之道么?昔日贵国太宗皇帝陛下曾有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你等大臣口口声声华夷有别,却是何道理?”

    莫贺干上前两步,又向武则天傲然一拱手,道:“陛下,外臣来时,我国可汗曾亲**待,若贵国允婚,则淮阳王武延秀将予释还。一旦陛下允婚,无须贵国皇太孙亲往迎亲,我可汗将亲送爱女于边境,这还不见我国诚意吗?”

    “今莫贺干奉旨而来,代表的是突厥汗国的国体,可是贵国大臣却在朝堂之下冷嘲热讽、大加贬斥,如此种种,羞辱的并不是我莫贺干,而是我莫贺干所代表的突厥汗国!”

    莫贺干把手像刀一般向下用力一挥,倨傲地道:“我突厥疆域数万里,西北诸夷争相归附,控弦之士八十万众!更有默啜可汗英明之主,麾下良将不计其数,今若受辱,我可汗必起倾国之兵雪耻,到那时两国失和,狼烟四起,谁负其罪?”

    金殿之上顿时一片骚动,有些人被八十万控弦之士这句话给吓住了。莫贺干这句话其实有些夸大其辞了,突厥的兵马最多时也不过三十多万,再加上幅员辽阔,处处需要守卫,境内各要地和王帐中枢更需精兵拱卫,这都要分薄兵力,何况他们还要戒备西突厥十姓部落,所以默啜所谓的倾国之兵,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大臣都了解突厥形势,许多文臣只精于内政,甚至只精于为官之道,他们并不清楚突厥究竟有多少兵马,却知道本国的常备兵力只有四十万上下,一听八十万之众自然为之大骇。

    武则天虽是个久居深宫的老妇人,但她对这个强邻却是了解的,并没有被莫贺干的这句话吓住。但是虽无什么八十万控弦之士,只十余万突厥兵就足以在大周各处燃起战火了,更何况还有吐蕃遥相呼应。

    武则天淡然道:“和亲炫之以武力,这是贵国使节的风范?我大周常备兵力倍于突厥!我大周更有五千万民众,即便是军队打光了,朕也随时可以再召建一支军队,谁也休想以武力恫吓于朕!贵使远道而来,本负有和平使命,却口口声声打打杀杀,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默啜的意思?”

    武则天始则淡然,但语气越来越是严肃,到后来已声色俱厉,莫贺干急忙抚胸道歉道:“外臣知罪,外臣只是因为受到贵国大臣的一再羞辱,心生愤懑,这才口出妄言,还祈陛下恕罪!”

    武则天冷哼一声,道:“和亲不是须臾可定的事情,你且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莫贺干欲言又止,看了看武则天冷峻的脸色,他终究没有再说话。莫贺干一走,张柬之、韦嗣立、魏元忠、姚崇、周利用等人就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抢着说道:“陛下……”

    武则天把大袖一挥,厌倦地道:“朕知道了,你们不必再说。此事先拖着,等战场局势出现转机再说。”

    突厥求婚的消息很快在长安城中传开,相王府上的几个小萝莉不用打听就都听说了,西城惶惶然道:“没想到突厥也来趁火打劫,还恐吓说,一旦我朝不答应和亲,他们马上就派兵入侵呢。”

    李华婉道:“皇太孙重俊已经被皇祖母杖毙了,如今皇太子只有三个儿子,平恩王重福,、义兴王重俊、北海王重茂都是庶子,是以皇太孙之位久悬未决。朝廷若想许婚,就只有先定下皇太孙,皇祖母一定不肯仓促决定皇太孙之位的,如此一来,就只有答应吐蕃和亲的要求,先去一强敌了。”

    霍国嘟着嘴道:“我早说杨帆那人不可靠了,十娘找他帮忙,可不是越帮越忙。”

    “哟!你能耐了是吧?”李持盈捏着她肉头头的鼻子,道:“是不是听你母亲说了,知道不管谁出嫁也轮不到你,心里头不着急了,就不拍姐姐的马屁了,嗯?我现在就找他去!”

    清阳叹了口气道:“罢了,十娘,你找他有什么用呢,我早说了,这种事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李持盈气鼓鼓地道:“我……我找他算帐去行不行?他要是没本事管就老老实实承认嘛,干嘛要骗我们说他想办法啊?他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做到。一诺千金,杀头不改!我一个小女子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可以不明白?”

    李持盈愤愤然转身就走,此时她已回到相王府居住,当即叫人备了车马直奔隆庆坊,相王这些儿女感情密切,平素经常走动,相王只道她是去寻几位王兄了,所以问也没问,李持盈风风火火地赶到隆庆坊,便要求见杨帆。

    莫玄飞此前已经接到过杨帆的吩咐,一见这位李十娘又来了,赶紧说道:“我们阿郎不在,进宫当值去了。”

    李持盈眉头一皱,转身要走,忽然看见门旁站着几个将军府的侍卫,看行色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们之中有个人牵了两匹马,其中一匹是“乌云盖雪”,这匹马遍身头尾漆也似的乌黑,唯独四条马腿齐膝以下雪一样白。

    李持盈当初在宫城曾经见杨帆骑过这匹马,主人的坐骑当然不是随意更换的,李持盈登时起疑,转念再一想忽然记起今天没有朝会,这位忠武将军十有八九不曾上朝,李持盈登时怒气满胸;双手叉腰摆出了大茶壶造型。

    杨帆躲在照壁后面暗自庆幸着,他刚才正要出门去大云寺看望薛怀义,一抬头正看见那小魔头下马车,幸亏他闪的快,没有被她看见。杨帆正暗自庆幸,就听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喊起来:“杨帆!你出来!杨帆,你出来……”

    安乐公主府上大门洞开,十余奴仆护着一辆清油车出了门,沿隆庆池畔向前行去,杨府门前的喊声传来,车厢中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陡然吩咐:“停车!”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第一千六十六章 训女

    轻车在杨府门前停下,车帘一掀,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娇媚面孔,正是安乐。安乐不晓得又要去哪里赴宴,盛装打扮,一副精心修饰过的模样,原本就娇美至极的容颜,此时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李持盈扭头一看,不禁讶然道:“安乐姐姐?”

    安乐与相王一家的来往并不密切,这些堂姐妹她虽然都见过,但是因为交往不多,所以对李持盈只是有些面熟,她记不清这是相王府的第几女以及她的芳名,只是一看李持盈便觉眼熟,此时再一听她唤自己阿姐,这才确信她果然是八叔家的女儿。

    安乐瞟了眼杨府大门,换上一副甜甜的笑靥,柔声道:“小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找杨将军做什么?”

    “我……”

    李持盈忽然有些语塞,这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性情有些莽撞冲动,却有一桩好处,她重然诺。自从上次在宫城答应杨帆绝不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她便真的履行诺言,没有对任何人再说起过,包括她的姐妹和最亲近的三哥。

    如今安乐问起,李持盈自然不会背信弃诺,她眼珠一转,胡乱答道:“我……我在大兄府里面踢毽子,毽子踢过了墙头,掉到杨府去了,结果被……被杨家那个小屁孩给弄坏了,我来找他赔。”

    李持盈说谎的道行哪及得上李裹儿这等成了精的小狐狸,李裹儿只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李裹儿本来只是对李持盈的举动有些好奇,并不觉得这个小堂妹会和杨帆有什么瓜蓦,毕竟李持盈的年纪太小,很难叫人联想到男女之情上去。

    可李持盈一撒谎,安乐以己度人,不免就起了疑心,她不动声色地“喔”了一声,从车子里出来,走到李持盈身边,牵起她的小手,笑眯眯地道:“这样啊,杨大将军的那个宝贝儿子的确是个混世魔王,上一回他还站在墙头,尿了河内王一头一脸呢。”

    李持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安乐笑吟吟地道:“咱李家的姐妹可不能由着他姓杨的这么欺负。不过你呢,毕竟是皇室贵女,站在这大门口儿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来,姐姐带你到杨家去,找杨将军当面讨还公道。”

    “这……”李持盈有些为难,一抬头,正看见安乐乜着她的坐车浅浅地一笑,李持盈的俏脸顿时一热。

    她刚刚还说是在大哥府上踢毽子,毽子落入杨府被杨家小公子给弄坏了,却忘了她是远道而来,车马奴仆都侍立在一旁呢,她大哥的府邸和杨帆的府邸是挨着的,如果她方才就在大哥府上,这么近的路还用得着车马?

    谎话露了馅,李持盈颇有些难为情,安乐也不说破,牵起她的小手,就要带她闯进杨府。莫玄飞站在门口一脸的为难,人家身份贵重,如果真要硬往里闯,他还真不大敢拦着。

    杨帆耳力超凡,站在照壁后面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眼见是躲不过去了,杨帆赶紧清咳一声,装模做样的走出来,恰好与李裹儿和李持盈相遇于府门之下。杨帆一脸惊讶,道:“我说刚刚怎么听见两只喜鹊喳喳的叫了好一阵呢,原来是两位贵女登门。不知二位此来何事呀?”

    李持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杨大将军。你就别捡好听的说了,只要你不觉得是夜猫子上门,人家就谢天谢地了。”

    杨帆看了李裹儿一眼,若有所指地笑道:“还别说,昨儿晚上,倒真有一只夜猫子叫个不停。”

    李持盈以为杨帆是在说她,一张小脸登时板起来,李裹儿却是俏脸一沉,她自然明白杨帆是在说不喜欢她登杨家的门儿。李持盈很不开心地道:“杨将军,人家今儿来,可是找你讨债的。”

    说完她又怕杨帆误会,万一杨帆以为她早把事情说与安乐,干脆当着安乐的面说破两人之间的那点秘密那就不妙了,她又赶紧追上一句,道:“人家的毽子踢过墙头,被你家小孩子给弄坏了,你看怎么办吧?”

    杨帆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县主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这样吧,我正要出门去,县主不妨与我同行,到那长安市上,你看中什么样的毽子,我都买还给你,这样可好?”

    李持盈急着打发安乐走,赶紧答应道:“说话算数,那咱这就走吧!”

    杨帆看了一眼李裹儿,脸上依旧带着笑,笑容却冷下来:“不知殿下登门,所为何来?”

    李裹儿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的,自己已不可能有什么好戏可看,心中虽然不能释疑,却也放开李持盈的小手,莞尔笑道:“没什么么,本宫是陪小妹过来,既然你们都说和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杨将军、小妹,本宫告辞了。”

    李裹儿回身便走,提裙步下台阶,忽又回眸一笑,对杨帆道:“杨将军,你可要履行承诺呀,若是欺负了我这小妹子,本宫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杨帆眉头微微一蹙,甚是不悦。李持盈站在一边,见他神色,不禁心中忐忑。但她轻轻咬着下唇,并不说话,直到李裹儿登车离开,她才迫不及待地向杨帆解释道:“人家可什么都没跟她说。”

    杨帆冷冷地道:“我知道。”他一提袍裾,步出府门,李持盈偷偷瞟一眼他的脸色,局促地跟在他的身后。杨帆负着双手,望着安乐远去的车队,淡淡地道:“我很不喜欢你这个堂姐。”

    李持盈道:“我知道,她可不是我找来的。我听说当初在长安东市……”

    杨帆道:“我讨厌这人,却与那事无关。”

    李持盈窒了窒,鼓起勇气道:“我也不喜欢她,安乐姐姐……总有些拿腔作调的派头。而且我三哥也跟我说过,叫我不要和安乐来往,说她不宜深交,人家不太明白三哥的意思,不过……三哥不会害我,他这么说,一定有道理的。”

    杨帆有些失笑,他睨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小大人儿,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你与她有些相似之处?”

    “啊?”

    李持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蓦然张大,奇怪地道:“人家哪里跟她有所相似了?”

    杨帆脸色一沉,道:“你们两人,一样的不知轻重,任性冲动!”

    李持盈头一回看见他向自己发火,不禁吓了一跳,一时竟不敢回话。杨帆举向隆庆池畔走去,池中湖水已经冻结,冰雪覆盖,湖边有几只枯萎的荷茎,在冰雪中挣扎出短短一截,一片枯败气象。

    李持盈迈着小小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挪到他的身边,偷偷瞟一眼他的脸色,怯生生地道:“你……你生气啦?”

    杨帆望着面前一片雪野,寒声道:“你虽年幼,毕竟生在帝王家,应该比寻常人家女子明白事理。你说,这两国和亲是不是一件国家大事?如果是,那么此事成与不成,都应该交给朝廷来权衡利弊得失,从而做出最合乎国家利益的选择。至于其中一个女人终身幸福与否,根本不在考虑之列,而杨某做为一个朝廷官员,更不该从中动什么手脚。

    如果这是一件私事,那么就是涉及你相王府诸女的一件私事,与杨某有半分干系么?杨某帮你,算不算是一份人情?怎么反倒像是我欠了你似的,动不动上门来大呼小叫的,摆出一副债主的嘴脸,难道你是皇女,就可以为所欲为?”

    李持盈被他训的委屈不已,珠泪盈睫地道:“人家……人家也知道,是……是求你杨将军帮忙。可是……可是人家忽然听说突厥也要来和亲,满朝一片反对,这一来,只怕皇祖母就会答应吐蕃那边的和亲了,人家又不见将军你有任何动作……”

    杨帆道:“皇帝也不想与吐蕃和突厥和亲,可她能直接拒绝么?就算是两户普通人家联姻,如果两家常有生意往往,有女儿的这户人家怕影响了自家的生意,也不能毫不客气地拒绝说因为你那儿子吃喝嫖赌,不当人子,所以我家女儿不能嫁吧?

    他总得找各种理由,委婉地拒绝人家,既不得罪人,又保全了自己的女儿。如果他想找个人从中调停,这个人更要用些手段才成。我一直在为此事奔走,可你以为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做在明处?还是说我做过什么,都得事无巨细地告诉你一个黄毛丫头?”

    李持盈被他训的低下头不说话了,杨帆加重语气,又道:“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说好听些这叫率性天真,但你不要忘了,你是皇女,此事更是牵涉重大,所以需要格外谨慎,你明白么?”

    李持盈委屈地道:“人家明白了……”,说着两颗泪珠轻轻落下,垂在她的衣襟上。李持盈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远处,相王府的那些使女奴仆们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们踮脚望向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杨帆发觉到他们的异样,不禁暗叫不妙,自己把话说重了,弄得这小丫头哭鼻子,如果相王府家人回去与相王一讲,自己可有点说不清。

    杨帆展颜一笑,忽然又和气起来,对她道:“不过我倒是发现,你比安乐至少强了两处。”

    小孩子的注意力果然是容易转移的,被训的眼泪吧喳的李持盈马上眨眨泪眼,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呢,便好奇地问道:“是吗?人家哪儿比安乐姐姐强?”

    杨帆道:“一个是你肯听劝,而不是狂妄到自以为是,那样的女子最是可憎。再一个,你很重然诺,虽然你年纪还小,可是你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信守承诺,这可是个好姑娘。”

    李持盈破啼为笑,杨帆再接再励,继续赞道:“我现在又发现一处你比她强的地方。”

    李持盈两眼放光地道:“是吗?”

    杨帆点头:“当然!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忽然发现你是个美人胚子,再长大些一定比安乐还要美丽。”

    李持盈被他赞得俏脸生晕,,忸怩地道:“人家哪有安乐姐姐美,你尽乱讲 ……”

    安乐之乐,在京城上流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太平公主曾被诩为洛阳之花,如今她年届中年,开府建衙之后更以政坛女强人的形象开始展示在众人面前,已不似年轻时候一般,以其容色扬名天下了,但是即便她正当柳媚花娇的少女妙龄时,她在姿色上也没有得到过安乐这般评价。

    李持盈几个姐姐正当青春年少,平时在一起常常评价京中贵女姿色高下,李裹儿每次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李持盈自然也是清楚的,她可压根不敢想自己能比安乐更美。

    不过女孩子不管年纪大小,打一懂事,就会喜欢人家赞她美丽,李持盈虽然觉得杨帆有些言过其实,还是开心的不得了。她嘴里说杨帆乱讲,心里可巴不得杨帆说的都是真的呢。

    杨帆道:“女子如花,有淡如菊,有清如莲,有如寒梅傲雪,有如深谷幽兰,多姿多彩,各不相同,美就是美,分什么高下。”

    李持盈可没听过这样的话,一时心驰神往。她歪着螓首想了想,天真地问道:“是么,那……人家像什么花?”

    杨帆暗自好笑,信口胡诌几句,这小丫头居然当了真,杨帆故作认真的打量了她一下,李持盈居然有些害羞地避开他的目光,杨帆道:“荷*光之余照,托阳山之峻趾,比蓂荚之能连,引芝芳而自拟。姑娘你么,可比百合!”

    李持盈听的心花怒放,杨帆可不知道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话,这小丫头从此以后百花之中惟爱百合,不但屋里插花变成了百合,衣服上绣纹变成了百合,更是到处搜集百合花卉,以致她过生日时,姐妹们都以能送她一盆异种百合为傲。

    杨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成功地哄得这小丫头欢天喜地的离去了。杨帆站在原地,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他早就开始布局了,但是没想到突厥来的这么快,万一女皇撑不到吐蕃和突厥两国发生状况,情况可是大大不妙。

    这时,突有一骑飞驰而至,任威迎上去对答几句,忽然转身向杨帆兴冲冲地跑来,老远就喊道:“将军!将军!茂州大捷!”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第一千六十七章 暂时的宁静

    茂州都督陈大慈大败吐蕃,这个消息成为年前最为轰动京城的消息,因为吐蕃和突厥接连兴兵逼婚而大为紧张的武周朝廷也松了口气。

    吐蕃此番攻打茂州调动了万余精骑,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行踪已经泄露,更没想到习惯御而不击的周军这次居然主动离开他们的军营,而且不在岷山这等易守难攻的地方设伏,反而跑到汶川设下埋伏。

    自吐蕃王相内讧之后,吐蕃良将已损失殆尽,此时已经很难找得出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来,因为这种种原因,吐蕃兵马在汶川吃了陈大慈一个大大的埋伏,一败涂地。吐蕃兵马仓惶败退之际,陈大慈又奋起余勇,挥军急追,直杀得吐蕃尸横遍野。

    陈大慈一路追去,一连四战,四战皆胜,直杀得吐蕃人丢盔卸甲,一直把吐蕃人追进吐蕃领土数十里地,担心过于深入中了埋伏,这才凯旋而归。四战下来,陈大慈斩首千余级,生擒吐蕃将士三千余人,缴获了大量被吐蕃人充作食粮的牛羊。

    武则天闻讯龙颜大悦,立即传令三军予以嘉奖。因为陈大慈打了大胜仗,武则天的底气也壮了许多,论弥萨再度赴宫城追问和亲事宜时,武则天根本没有放他入宫,论弥萨跟守卫宫门的禁军将士也耍不了什么威风,只好气闷地回转四方馆。

    对突厥使臣莫贺干,武则天也不急着接见了,一直捱了五天,在莫贺干的一再请求下,考虑到再不接见就要过元旦了,到时有诸般庆贺仪典,更没时间接见外使,武则天才答应在宿羽台设宴款待。

    是日,太子、相王、梁王及在京三品以上大臣尽皆与会,这也算是年前皇帝对朝中重臣的一次聚会。太子的两个儿子平恩王李重福、义兴王李重俊也被召来,侍奉君前。太子李显还有一个小儿子北海王李重茂,因为还不到十岁,不可能成为和亲对象,所以不曾到会。

    莫贺干由礼部官员引到御前,向武则天见了礼,瞟一眼立于武则天身侧的两个锦袍少年,明知故问地道:“陛**边这两位少年俊彦,想必就是陛下的皇孙了。”

    武则天道:“不错!重福、重俊,这位是吐厥国使节莫贺干!”

    李重福和李重俊举步上前,莫贺干赶紧抢上施礼,道:“外臣莫贺干见过……”

    说到这里,莫贺干突然停顿了一下,故作迟疑地道:“呃……却不知两位殿下,哪一位才是当今皇太孙?”

    李重福和李重俊微微一怔,同时拱手道:“小王乃平恩王重福(义兴王重俊),莫贺干使者,我二人并非皇太孙。”

    莫贺干转向武则天道:“陛下,外臣此番为和亲而来,陛下为外臣引见皇孙,外臣欢迎之至。但我可汗指定的是要将爱女嫁与贵国的皇太孙,陛下怎么只把两位王爷请来,却不让外臣见见皇太孙呢。”

    李重福和李重俊脸色倏然一变,武则天淡淡地道:“太子家有三男,重俊、重福、重茂,皆封王。重茂年幼,未到婚龄,是以不曾赴宴。朕如今只立了皇太子,尚未立皇太孙,怎么,你想帮朕选立一位皇太孙不成?”

    莫贺干急忙欠身道:“外臣不敢,外臣不敢。只是……我国可汗指定非皇太孙不嫁,如今贵国未立皇太孙,这该如何是好?”

    武则天仰天打个哈哈,淡然道:“这好办,太子适婚的皇子,如今只有重福和重俊,他二人都是凤子龙孙、天皇贵胄,也不会辱没了你家公主,你且看他二人谁与你家公主般配的,尽管嫁过来就是了。”

    莫贺干狡黠地道:“陛下,我国可汗要选的女婿可是贵国的皇太孙。”

    武则天笑**地道:“那也好办,那就等朕立了皇太孙,贵国再派使节来和亲好了。”

    莫贺干渐有怒气,强自忍耐地道:“若是贵国一直不立皇太孙,难道我突厥公主就要一直等下去?”

    武则天的神色愈见和蔼,道:“朕的皇太孙等得,难道贵国的公主就等不得?若是贵国公主非我大周皇太孙不嫁,那就只好等朕选立了皇太孙再说,难道为了贵国公主出嫁,朕就得仓促选立一位皇太孙?朕择一公主和亲突厥,非贵国储君不嫁,贵国是否会马上选立储君?”

    “这个……”

    突厥人耍无赖耍惯了,武老太太忽然也跟他耍起了无赖,莫贺干一时竟无言以对。

    庭上唇枪舌箭之际,下边的众臣也不安份。

    此时御史中丞宋璟刚刚走进宿羽台,上一次**张同休三兄弟,并罚没张昌宗二十斤铜,就是在宋璟授意之下由御史台众言官来完成的。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自此对宋璟怀恨在心。

    但他二人也清楚,宋璟如今是御史中丞,把持肃政台,控制科道言官,对满朝文武皆有监控检举之权,对这样一个令人头疼的实权人物,与其结仇,不如结好。再说他们兄弟上次虽然折了颜面,却也因祸得福,三个同宗兄弟都外放州县掌了实权,也就不为己甚。

    宋璟上殿,游目四顾一番,正想走到魏元忠下首那一席坐下,张易之已急急站起,让出自己距天子更近的位置,向宋璟迎过前,笑容可掬地道:“宋公乃方今第一人,怎能下坐呢,来来来,宋公快请上座。”

    宋璟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璟才劣位卑,张卿以为第一,是何道理?”

    张易之的脸色顿时一僵,他只是顺口拍一句马屁,谁知道宋璟会这么较真?

    张易之神色尴尬,正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一旁天官侍郎郑杲见了顿时心生不悦,他已投靠二张,成了二张党羽,一见宋璟诘难,郑杲马上冷冷说道:“宋公可不就是当世第一么,若非第一,何以称五郎为‘卿’?”

    卿在汉代以前是对别人的敬称,自魏晋六朝以来则成为昵称或卑称,到了隋唐时候又是一变,成了皇帝对臣民的专用称谓了,郑杲这个字眼挑的可谓暗藏杀机。

    宋璟哈哈一笑,道:“张易之位至九卿,以官言之,正当为卿。足下并非张卿家奴啊,为何称他为郎呢?”

    宋璟这句话可有点强辞夺理了,时下郎字用的甚广,对素不相识的男子,可以敬称为“郎君”、也可以称为“贵人”,至于按排行再加一个郎字,那是亲近之人才用的称谓,许多人称呼张易之和张昌宗为五郎、六郎,都是表示亲近。

    可家奴对主人、少主人也是称郎的。比如在杨帆府上,杨帆被称为阿郎,杨念祖就被称为大郎君,杨吉就是二郎君。宋璟此时刻意强调奴仆对主人的称谓,分明是当众嘲讽郑杲阿附权贵、拍马溜须。

    郑杲生性呆板,本不擅口才,哪是宋璟这等言官出身,专靠笔杆子、好口才谋口食的人,一时间脸色通红,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殿上许多官员都听见了二人这番对答,眼见双方针锋相对,连官场上的表面和气都不讲了,不免都有些吃惊。

    殿上一安静下来,郑杲更觉得难堪之极,只胀得脸皮子发紫。宋璟哈哈一笑,施施然地走向魏元忠,与魏元忠含笑相揖一礼,便在魏元忠下首坐下了。张易之的颊肉猛地抽搐了几下,拂袖走回自己座位。

    殿上的官员都看到张易之俊美的脸庞铁青一片,眸中隐隐泛着怒火。此时,正是武则天与莫贺干对答的时候,所以武则天并没有注意到情郎与宋璟的这番交锋,但巡戈于殿上的杨帆却看的一清二楚。

    杨帆顿时眉头一皱,他知道,朝臣与二张之间的斗争,远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这一次只是因为突厥和吐蕃的相继入侵与和亲,朝臣与二张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势才暂告缓解。外患一旦解除,也就是他们再度你死我活的时候……

    p:凌晨,诚求推荐票、月票!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六十八章 大三元

    唐休璟自从领了圣谕,便星夜兼程赶往碎叶城去了。

    沈沐在这件事上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唐休璟及其随从人员至少数百人,若乘车马骆驼此去路途遥远,又兼冰天雪地,可不知要走到几时。要用最快的时间把他们送到碎叶城,只有沈沐这位陇右的地头蛇才办得到。

    在沈沐的全力调配下,“隐宗”以西域豪强的名义,调动了足够数量的爬犁,用比马匹快上数倍的速度,一路接力般把唐休璟及其随员送往碎叶城去了,但是十姓部落接诏后做何反应、是否出兵,此时还不得而知。

    给南诏各国的诏书要比碎叶城那边到的快些,从长安到南诏,直线路程虽不及到碎叶城远,但这一路要跋山涉山,同样困难重重。为了以最快的速度与南诏各部取得联系,武则天没有从长安派出使节,而是派驿卒以八百里快马把圣旨传到姚州。

    剑南南道监察御史李岩接到圣旨后,马上会同白蛮大首领熏期还有他的女婿乌蛮大首领孟折竹一起赴南诏宣旨。白蛮和乌蛮与南诏六部王族大多沾亲带故,彼此间的关系十分密切,有乌蛮和白蛮首领从中说和,事情便成了一半。

    再加上南诏六部近年来受到吐蕃越来越残酷的剥削,彼此间本就冲突不断,如今得到大周承诺,将向他们提供大量武器和粮草,六诏诸王立即揭竿而起,杀死了在其境内作威作福索要贡赋的吐蕃人,向吐蕃本土发起了进攻。

    乌蛮和白蛮也派出人马,混在南诏六部的队伍之中,趁火打劫地侵入吐蕃,打算捞上一笔,发点小财。朝廷这边封锁了南诏六部起兵的消息,对吐蕃和突厥的和亲使节依旧是使个拖字诀敷衍着他们。

    茂州都督陈大慈大败吐蕃来犯之敌以后,吐蕃使节论弥萨的气焰便不复当初猖狂了,很快,论弥萨又收到了六诏叛乱的消息。六诏这几年经常跟吐蕃打打和和,论弥萨并不知道这一次的六诏叛乱根本就是大周撺掇的,急忙封锁了这个消息,唯恐被大周知道。

    不过这一来,论弥萨就更不敢咄咄逼人了。突厥使节一开始是一副趁火打劫的形象,跟在吐蕃**后面也要求有和亲的待遇,如今吐蕃吃了败仗,紧接着后院起火,论弥萨底气不足,反而把莫贺干推到前边冲锋陷阵,自己在后面摇旗呐喊了。

    莫贺干一开始还以为论弥萨只是因为茂州大败便态度大改,等六诏叛乱的消息遮掩不知,连大周都“知道”了的时候,莫贺干才明白论弥萨前倨而后恭的真正原因,可这时候他并不知道他们突厥的后院也要起火了。

    武则天一拖再拖,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拖到了新年。为了庆祝新年,武周安排了一系列的新年庆典,这一下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们拖下去了。而突厥和吐蕃使者也打算平息了六诏叛乱再继续向武周施压。

    双方各有打算,却正不谋而合,随着新年的到来,关于和亲的议论暂时也就被人们抛在了脑后。

    ※※※※※※※※※※※※※※※※※※※※※※※※※

    正月一日,岁之元,时之元,月之元,是为三元之始。

    杨家大门两侧挂了鲜红的桃符,门上还贴了一幅阿奴手书的春联:“三阳始布、四序初开”。

    初夕这天一大早,隆庆池畔高宅大院里的爆竿儿就噼噼啪啪响个不停,这叫“庭燎”,大富人家院子里的这堆火至少要烧上一天一夜,有的人家甚至要三天三夜不停。

    安乐公主府提前好几天就往回拉爆竿,也不知买回来多少车爆竿,在庭院中堆积如山,大年三十一早,安乐公主府的爆竿儿就声势震天地烧起来,安乐公主还别出心裁地往爆竿里洒了名贵的香料,一烧起来弄得到处异香缭绕。

    杨帆的家底其实比安乐公主富有的多,但他并没有像安乐公主一般炫富,饶是?</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