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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9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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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面留下的痕迹来看,这儿原来是有房基的,应该是有几处房舍,而附近则是圈起的院子,院子很大,一般这样的院落会被主人做为菜地使用。可是因为隆庆坊中有人挖井愣是刨开了泉眼,最后竟变成一个方圆十顷的湖,这里整个地势都因之发生了变化,已经变得高矮不平。

    杨帆买下的这一片地至少包括了原来住在这里的十户人家的面积,还可以看到几堵原本间隔不同人家的土墙。

    一个年过半百、精神瞿烁、腰板硬朗的老汉在任威的引领下迎向杨帆,任威向杨帆介绍道:“阿郎,这位就是负责起宅子的黄师傅。”

    老汉对杨帆谦卑地呲牙一笑,道:“老汉黄圆宝,东家叫我老黄就成。”

    任威笑道:“这位黄师傅可不寻常,当年跟着他师傅参与建造过大明宫,如今已继承了他师傅的全部衣钵。”

    老汉微微一笑,炫耀而不失矜持地补充了一句:“老汉与家师只是负责设计建造了大明宫中的蓬莱池,可不敢说是大明宫。”

    杨帆初到长安时,曾经仔仔细细在宫里走过几遍,对各处情形都很了解,听他一说,略一回想,便想起了蓬莱池中情形。

    大明宫中各处建筑,以蓬莱池最具园林风格,这组殿宇建筑中池塘假山星罗棋布,亭台楼阁参差其间,又以明暗相间的回廊巧妙地勾连起来,虽然皇帝在洛阳二十年不曾回返长安,长安宫室年久失修,园林也缺少修葺,依旧给人一种美仑美奂的感觉。

    听说这位黄师傅就是设计建造蓬莱池的匠人,杨帆自然大喜,对他的建造技艺无比放心,杨帆马上点头道:“好!杨某这幢宅子,就拜托黄师傅了。”

    黄圆宝陪笑道:“郎君放心,老汉一定全力以赴,一定叫郎君满意!”

    ……

    同样是隆庆池边,不过是在湖水对岸,郑宇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湖边站住。

    老人是郑老太公,虽说各大世家在获悉皇帝将迁都长安后就已陆续从此撤离,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敢出现在武则天的面前,只是双方都是庞然大物,就像狮与豹,纵然不会一见面就斗起来,过于接近总是有些不舒服。

    可如今长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旁人或者是来不及赶来,又或者是当时还未意识到情况如此之严重,但郑老太公的长孙在此主持大局,他还是赶过来了,可惜当他赶到的时候,尘埃已然落定。

    郑老太公站定身子,目光下意识地向岛上看去,郑宇却在看着对岸,等了一阵儿,郑老太公收回目光,郑宇才道:“太公,那里是杨帆买下的地,他要在那里起一幢大宅子。”

    郑老太公笑了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郑宇望着远处,从这里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有些人影在活动,他不知道杨帆是否正在那里,可是他却仿佛已经看见了杨帆似的,咬牙切齿地道:“沈沐倒也罢了,毕竟隐宗原本只是显宗下边负责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小小分支,能被他经营到如今这种局面,也是他的本事,我不服都不行!可杨帆算什么,如果不是我们赏识他,他什么都不是,可他竟敢背叛我们,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他晓得我们的厉害!”

    郑老太公又笑了,笑容依旧那么沉稳安祥,只是微微带着几分苦涩。

    “宇儿……”

    “太公!”

    “如果此人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你认为以沈沐的精明会选择与他合作么?”

    郑宇呆了一呆,郑老太公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道:“沈沐是我这些年来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一位年轻人,可杨帆……一直以来,我看轻了他,我们所有世家都看轻了他,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这么对他,他也就未必会与我们决裂了!

    沈沐就像一口锋利的匕首,哪怕他藏在鞘里,你也知道,它被拔出来时是要杀人的。而杨帆呢,就像绵里藏的一根钢针,看着很柔软,可以任搓任扁,他根本没有能力为害,可是如果你捏得太紧,他就会狠狠地刺你一针!”

    郑太公咳嗽了几声,悠悠叹道:“没有他,沈沐一个人唱不了这出戏,换一个人陪沈沐还是唱不了这出戏,这……就是他杨帆的本事!”

    郑宇愤愤不平地道:“那又如何,七宗五姓如果想要对付他,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郑老太公皱了皱眉头道:“京中传言甚嚣尘上,说是皇帝迁都之后,将让修书有功的张氏兄弟执掌京都文教,你可听说了?”

    郑宇道:“孙儿听说了,可……此事未免太过荒谬了。二张虽然出身世家,虽然有修书立德之功,可他们方及弱冠,有何德望能执文教牛耳?”

    郑老太公意味深长地道:“如果我们执意要对付沈沐和杨帆,二张执掌文教就一定会成为现实。这,是他们对我们的一个威胁,也算是……一个条件。”

    郑宇不屑地道:“我世家力量弥山亘野,无孔不入,还对付不了他们?”

    郑老太公看着犹自一脸不服的郑宇,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奇异的想法:“为什么我的孙子会这么蠢?如果沈沐或者杨帆这样的人,哪怕其中只有一个是我郑家的子弟,那该多好!”

    ………

    黄圆宝参与设计建造过宫廷建筑,说起来在建筑业也是大师级的人物了,奈何在官员面前毫无地位。他点头哈腰地陪着杨帆东走西走,根本看不出一点大师的样子。

    可是在建筑方面,黄师傅毕竟胸中自有丘壑,各处只是随意一看,他便有了完整的构思。杨帆听他随口道来,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副精致豪华大宅的模样,一个臭水沟在黄师傅的规划下便是一道流水潺潺的清泉,一个小土包便是一个飞檐斗拱的亭阁,颇有点铁成金的奇效。

    杨帆频频点头,扭头对古竹婷笑道:“你看这位黄师傅如何?”

    古竹婷钦佩地道:“黄师傅当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建筑大师,奴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阿郎这幢新宅子了。”

    杨帆笑望了她一眼,道:“你是想看新宅子,还是想看你的新院子?”

    古竹婷粉面一红,娇俏地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腔。杨帆笑笑,又对黄圆宝道:“黄师傅,听说你的几位弟子业已出师了,我这旁边还有几幢宅子,就交给你的弟子,与你同时起造吧!”

    杨帆信手一挥,他的宅院除临湖一面,其余三面都囊括其中了。黄圆宝又惊又喜,连声道:“使得,使得,郎君放心,老汉马上就叫人把他们找来。”

    古竹婷讶然道:“郎君把周围的地也都买下来了?””

    杨帆道:“不然的话,你的家人住在哪里呢?”

    古竹婷听了心中蓦地一暖,眼圈儿有些发红。黄圆宝年老成精,一开始还当这俏美女郎只是这位看起来贵不可言的大人物的一个婢女,听他们这话音儿,才知道必是宠妾一流,当下对古竹婷也恭敬起来。

    杨帆把黄圆宝叫到一边,特意嘱咐他建造几处密道、密室,一般大户人家都有建密道密室的习惯,黄圆宝赶紧把杨帆的详细要求牢牢记在心上。

    前方来到一处高坡,约有两亩方圆,上边郁郁葱葱植满了树木。黄圆宝道:“此处拙朴,既无险峻,也不惊奇,以之为岭为山都不妥当,郎君不该把这一块也买下来的,若要移土平地,又怕太费人工。”

    杨帆摇头道:“不,此处不可大兴土木,就依这土势地形略做修整,杂树野草一概清理掉,多移植些奇花异草、珍稀树种,丘上中心位置要遍植桂树。”

    黄圆宝怔了怔,道:“郎君,此处若不大兴土木,难去拙朴之气,恐与郎君整幢大宅有些不太相衬。”

    杨帆莞尔一笑,望着那葱郁的林木,依稀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清扬婉兮如嫡仙子的女孩儿,他向着那片树林轻轻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对黄圆宝道:“要的就是这个味道!”

    ……

    丽春台,自阶石之下,一阶阶拾阶而上,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再从一根根合抱粗的蟠龙金柱处穿行过去,绕过十八扇屏的坐屏,转入内殿,一路所有太监、宫娥皆面向宫室方向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内殿,红绒团花地毯上,上官婉儿长跪不起,一旁站着欠身而立的符清清,一脸忐忑。

    内殿四面垂着纱缦,阳光透过双层的纱花格窗,将那繁复华丽的图案映照在地毯上,整个内殿通透敞亮,可这明亮的光,却照不清端坐于御案之后的武则天阴沉似水的脸色。

    武则天忿怒不已地道:“朕对你期许甚深,想不到,你竟干出这种丑事!婉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武则天越说越气,猛地抓起案上裁纸的甲刀,狠狠向上官婉儿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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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章 如海之深

    眼见甲刀迎面飞来,可武则天正在盛怒之中,如果闪躲,势必更加激怒女皇,上官婉儿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直挺挺地跪着,眼见甲刀及身,下意识地把眼一闭。

    刀子不大,是用来裁纸的,可锋利的刀尖刺中婉儿,眉心还是一痛,甲刀正掼在她的额头眉心处,甲刀落地,鲜血也随之披面而下。

    “孩子是谁的?”

    武则天森冷的声音随之传来,婉儿紧紧闭着双眼,只觉鲜血缓缓流下,一直蔓延到了嘴边,她抿紧**,一言不发。

    杨帆这个名字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不说她还有一线希望,说了只能搭上杨帆一条命,而她和孩子也难以幸免。一向视名节重逾性命的她,为了她的男人和为了她的孩子,可以舍了她的命,也可以舍了她的名。

    武则天冷冷地看向符清清,这个告密者慌忙垂下头去,低声道:“臣……臣也不知。”

    武则天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几个月了?”

    符清清道:“遵圣人吩咐,太医院助教杨易已给上官待制号过脉了,说是……七个月了。”

    “七个月?哈哈哈!朕真的是老啦,老眼昏花,你在朕身边,怀胎七月,朕竟半点也没察觉……”

    武则天冷笑半晌,轻轻锁起眉头,开始思索起来。符清清察颜观色,赶紧提醒道:“大概……就是圣人从三阳宫回转京都一个月后的那段时间。”

    “嗯……”

    武则天目光陡然一厉,沉声问道:“自那时起,婉儿留宿宫外一共几次,常与哪些人来往?”

    在皇帝面前要告举一人,哪能信口雌黄,必然是要做足准备的,符清清果然准备充份,她怯怯地看了上官婉儿一眼,还是鼓足勇气,从袖中摸出一份手札,蹑手蹑脚地递到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恶狠狠地翻开手札,一眼望去,登时愕然:“武三思、张同休、张昌期、高戬、张说、崔湜、崔莅、崔液、崔涤……”

    婉儿留宿宫外不归的这些日子,多是与这些人在一起饮宴,这些人中大多是当世才子,而婉儿主持史馆和翰林院,与这些才子名士来往实属正常,所以武则天一直也没有什么猜疑,如今看来她的情郎必是其中之一。

    武则天沉吟半晌,摆了摆手,对符清清道:“退下吧!”

    “喏!”

    符清清答应一声,躬身退下,临出殿门时,下意识地又往婉儿身上一瞥,再向武则天看去,忽然发觉两道杀气盈然的目光正冷冷注视着她。

    符清清怵然一惊,定晴再看,就见帷幔两旁,各自俏立着一个女子。一个是兰益清,一个是高莹,两人望向她的目光颇为不善,隐隐蓄着一股杀气。见她向自己望来,两女不约而同地把嘴角一撇,极是鄙夷不屑。

    符清清素知这两女也是婉儿的心腹,甚至称得上是好姐妹,符清清不由暗自苦笑:“婉儿姐姐,你让我做这恶人,以后宫里面不待见我的人可就多了。”

    武则天持着那份手札,在殿中缓缓地踱了一阵,绕回御案后坐下,就见上官婉儿依旧跪在地上,上身挺拔,脸面上殷红的鲜血与**的**相映,有些怵目惊心,心中忽然一软。

    帝王是孤独的,婉儿从十四岁就侍奉在她身边,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比这天下间任何人都长久,在她心中又岂能没有一点情意。武则天压了压心火,缓缓问道:“你告诉朕,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婉儿轻轻低下头,低声道:“回圣人,婉儿……婉儿不知!”

    武则天刚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了出来,她重重一拍御案,勃然大怒地起身,喝道:“混账!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还敢欺瞒朕,你不知道?你……”

    武则天指着上官婉儿,忽见她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喝骂的声音不禁戛然而止,她怔了半晌,才又试探地道:“你……你不能确认孩子是谁的?”

    婉儿无言以对,流泪叩首道:“圣人圣明,求圣人不要再问了,婉儿知罪!”

    武则天的双腿一软,一下子又坐回椅上,她终于明白了,难怪婉儿难以启齿,原来瞧着冰清玉洁的她,私闱之间竟也是**乱若斯。

    不知怎地,武则天忽然想起控鹤监刚刚成立时,张易之从京中择选肤白貌美少年七人入宫,自己趁着酒兴,也是因为有新奇感,当晚竟同召四人侍寝的事来。

    武则天老脸一热,痛骂上官婉儿的话便不好再出口,同时,心中又有些莫名的轻松。婉儿多年来任职中枢参与机要、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如今被人诩为内相,如果她和某人暗订了终身,武则天很难保证,婉儿不会因此成为别人楔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

    这颗钉子的作用倒不见得是对她不利,也许只是想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以迎合上意,谄君媚上,但是没有谁喜欢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了如指掌。

    如果婉儿只是身心成熟,有所需索,与那些**名士们结一夕之缘,成露水夫妻,问题反倒没什么严重了。

    可是,婉儿是真的私闱混乱还是为了掩饰真相?

    武则天越老猜忌心越重,因为婉儿难以启齿的羞愧之态,她想到了这种可能,却不会因此就相信婉儿所说的一切。

    可她该怎么办呢?像个女儿被人偷奸的母亲一样,愤怒地找那些人一一质问?此事传开,皇家体面将荡然无存,民间不把宫闱传得**秽不堪才怪。

    武则天可是最清楚乡间坊里那些长舌妇人们的厉害,想当年她年方十三,只是容貌俏美、衣着鲜艳了些,又喜欢出外游逛,就不知被多少人背后说三道四,传出许多不堪的谣言。这种**韵事一旦泄露半点风声,真不知要被人传的多么丑陋不堪了。

    怎么处理婉儿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她要弄清楚婉儿究竟是不是被人勾搭,成了埋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耳目。如何才能在不张扬的情况下弄清楚这件事呢?这才是关键,武则天毕竟执政多年,理性迅速占据了上风,一旦分清主次,她便不再为情绪所左右了。

    武则天沉吟良久,语气渐趋和缓:“这……也是朕的错。你从十四岁就跟在朕的身边。多少年来,朕都把你视为心腹,甚至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可是朕却忽略了,你已经长成一个女人,需要男人了。”

    武则天喟然叹息着道:“这件荒唐事儿,朕不想深究了,可是总要想办法善后的。你应该清楚,此事如果张扬开来,不止你名节无存,朝廷体面也将荡然无存!”

    上官婉儿急急抹去脸上血迹,惊喜地看向武则天,她知道自己所做的种种准备,可以不至引起皇帝最重的猜忌,不至引起皇帝的杀机,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得到武则天的谅解。

    上官婉儿惊喜欲狂,连连叩首道:“多谢圣人慈悲,婉儿听凭圣人安排!”

    武则天淡淡一笑,道:“七个月,的确不宜再把孩子打掉。不过,太医院里有许多国医圣手,应该不会伤及你的身体,把孩子打掉,你再以生病为由静养个十天半月的,便可回到朕身边,无人会知晓此事。”

    上官婉儿脸色一变,慌忙摇头道:“不!婉儿做不到,求圣人开恩,婉儿要把孩子生下来。”

    武则天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无法确定,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上官婉儿泣声道:“圣人,不管他的父亲是谁,那是臣的亲生骨肉啊!”

    武则天不悦道:“糊涂!如果让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如何瞒得住天下人耳目,朕已有意赦免你的罪行,你不要得寸进尺。”

    上官婉儿道:“臣宁愿加罪己身,哪怕被圣人贬为宫奴,只求圣能人让臣把孩子生下来。”

    武则天拂袖道:“传太医!”

    “不!圣人,婉儿求你!”

    上官婉儿急急膝行几步,跪在御案前,嘶声道:“圣人!婉儿受圣人指教、受圣人呵护,圣人在婉儿心中是君也是母亲,恩重如山!圣人的话臣本不敢不听,可这个孩子是臣的骨血,是臣的心头肉啊,如果圣人要处死这个孩子,臣会恨你一辈子!”

    恐怕这世上还没有人对武则天这么说过话,至少在她印象里从来没有过,她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婉儿,沉声道:“在朕身边,你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宁愿舍弃朕赐予你的一切,只为保住这个胎儿?”

    上官婉儿抬起头,坚定地道:“臣来世上走这一遭,也想做一回女人,做一回母亲!求圣人成全!”

    上官婉儿叩首于地,再不起来,武则天眯起老眼,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古井无波;似那千年不化的寒潭。过了半晌,武则天才道:“如果你想保住这个胎儿,你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所有的一切都要割舍,为了皇室的体面,还包括你的**!朕可以容你把孩子生下来,但你将从此被幽禁,与世隔绝,你也愿意?”

    上官婉儿听得还有回旋余地,只要保住她的孩子,哪里还顾忌许多,连连叩首道:“圣人慈悲,婉儿甘愿接受!”

    武则天凝视着上官婉儿,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从未把亲情当做一回事,所以对这种为了儿女可以抛弃一切的人,她无法理解:“那还只是一团没有生下来的肉,甚至不算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在她想来,如果有人冒险追求上官婉儿,目的一定是她手中的权力,否则美女多的是,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与皇帝身边的人发生私情?而婉儿也如是,如果她怀有异心,觊觎的是自己给予她的权力,她怎会放弃自己赐予她的这个机会?

    所以武则天这番看似宽容的话,早已暗伏杀机,如果婉儿顺手推舟地接受她的建议,那就一定要让婉儿死,哪怕是杀错了人。如今婉儿为了生下孩子宁愿放弃一切,武则天反而相信她对自己是无害的了。

    不知怎地,武则天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长女,那是永徽五年的时候,那个粉团一般可爱的婴儿,一眨眼,快五十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个永远也不会再长大的女儿,可现在那个女儿的形象却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将她的戾气化得干干净净。

    沉默良久,武则天安祥中透着些空洞的声音在大殿上悠然响起:“婉儿,拟旨!正式布告天下,朕今年将迁都于长安!着待制上官婉儿先往长安,会同奉宸丞张昌宗筹备迁都一应事宜!”

    上官婉儿讶然抬起头来。武则天继续道:“高莹、兰益清!”

    一直站在帷幔边的两名内卫躬身道:“臣在!”

    “你二人护送婉儿去长安,叫张昌宗安排一处隐秘安全、人迹罕至的所在安置她。”

    上官婉儿明白过来,大喜叩头道:“婉儿多谢圣人恩德!”

    武则天抓起龙头拐离开御案,走到上官婉儿身边时,她把龙头拐在地上重重地顿了顿,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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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章 湖上烟波

    春雨如油,淅淅沥沥地敲打在青乌色的船蓬上。

    水面上的涟漪一个套着一个,遽生遽灭。

    烟雨蒙蒙中,天地间仿佛拉起了一道白茫茫的帷幕。

    小船停在水上,船头撑着大伞,伞下有一只红泥小炉,炭火正旺,炉上的瓦釜中炖着杨帆亲手钓起的一尾大鱼,乳白色的鱼汤翻滚着,浓浓的香气挥之不去。

    船舱里,古竹婷跪坐在矮几前,用汤匙轻轻调着一碗鱼羹。碗是渔家所用的粗陶大碗,偏就迎合了这细雨小舟湖上野炊的朴拙氛围,只是再配上那双柔腻纤美的素手,便有了种秀色可餐的柔美。

    乳白色的鱼汤,洒一把切得细细的翠绿色的芫荽进去,浓郁的鱼香马上就变成了一股更加**食欲的香气,香气直沁心脾。杨帆坐在对面,倚着一只厚厚的软垫,惬意地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且再放放,还有点烫。”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封信,信是显宗的人从洛阳那边传过来的,经过一场血腥的大清洗,如今收到洛阳那边传递来的消息,这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显宗上下的臣服,如今显宗的主要力量可就在洛阳呢。

    当初他利用和沈沐的“矛盾”,把继嗣堂迁往洛阳,整个显宗势力东移,是为了方便他们在长安行事,但他当时没有想到皇帝会把他调往长安,这一来他对显宗的掌控力就受到了影响,山高皇帝远嘛。

    如今显宗能重新恢复运作,并且把洛阳那边的消息及时传递给他,这是一个讯号,这意味着显宗上下已经彻底认可了他的地位,已经上了他的船,也意味着显宗内部的动荡已经平息。

    信很长,向他汇报了方方面面的事情,主要内容当然是显宗内部整合的情况,但是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杨帆发现了一条令他注意的消息。信中说,皇帝已正式布告天下将迁都长安。

    杨帆马上抬头对古竹婷道:“东西两市盘下来的店铺可已交割了么?”

    古竹婷不明白他看着信怎么忽然想起这事了,呆了一呆才道:“是!已经盘下了二十七家店铺,油坊、布庄、粮米店、珠宝铺子俱有,还有几家急着售卖店铺的,听说咱家正大肆收购还主动找上门来呢。”

    杨帆眉飞色舞地道:“那就买下!可别让他们跑了,哪怕咱们自己家经营不过来,回头转手一卖,也能大赚一笔,嘿嘿,皇帝迁都的消息马上就要传到长安来了,咱们得赶紧下手。”

    古竹婷瞧他一副沾了便宜的得意样儿,忍不住掩口轻笑,垂下整齐漂亮的眼帘道:“人家还是头一回看见阿郎见钱眼开的样子呢。”

    杨帆白了她一眼道:“我会见钱眼开?钱财与我实无大用,我如此煞费苦心,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古竹婷柔声道:“奴家不要钱,只要跟着阿郎,富贵也好,贫穷也罢,奴家都开心。”

    杨帆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说的不要钱,咱家的产业,以后可没有你儿子女儿的份儿。”

    古竹婷愕然道:“奴家哪有儿子女儿……啊!”问到一半,她就醒悟过来,不禁羞红着脸偷偷瞟了杨帆一眼,低下头,吭吭哧哧地道:“奴……奴家谢过阿郎。”

    杨帆明知故问地道:“谢我什么?”

    古竹婷咬着薄薄的红唇,在他肘弯里轻轻捶了一记,跟拂蚊子似的。

    杨帆哈哈一笑,低头又去看信,自言自语地道:“唉!比小蛮和阿奴还要胸挺**圆,一看就是宜子之相,将来啊,指不定要给我生多少个儿子呢,我现在不赶紧想着攒钱可怎么成?当爹的命苦哇……”

    古竹婷被他调侃的面红耳赤,偏是咬着红唇并不反驳。宜子能生,那是女人家的福气,要是她能给杨家多生几个儿子,比起小蛮和阿奴,她就不会那么弱势了。她倒不想与小蛮和阿奴争锋,可也希望在自己的男人心里地位重些不是?

    “嗯?婉儿要来长安?”杨帆看到这条消息不禁喜上眉梢,婉儿要作为天子特使,先至长安筹备安排迁都事宜了,一旦远离天子脚下,他们不是可以朝夕相处了么?

    信中只提到了这件事,并没有太详细的交待,杨帆和婉儿之间的私情继嗣堂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自然不会在此事上过多关注。如果他们早知杨帆与婉儿有私情,以清洗之前的显宗遍布世家耳目的情况下,山东士族早就知道杨帆做了关陇世家的女婿,也不会对他如此大意了。

    杨帆自执掌显宗以来,也一直不曾向宫中发展耳目,一则当时的显宗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在手中,二则宫中有上官婉儿,还有什么人比她更了解宫中发生的一切,又何必煞费苦心在宫中发展耳目呢。

    所以杨帆对上官婉儿的到来只觉惊喜,他根本不知道婉儿已经有了身孕,又为了保护他和孩子在洛阳独自承担了那么多压力。

    看到最后一段时,杨帆微微皱了皱眉,继上官婉儿之后,皇帝还准备让武崇训到长安来。很明显,武懿宗在长安待不下去了,可武则天并没有放弃让武氏在长安预有经营的打算。

    如今武承嗣已死,她只剩下武三思这一个侄儿可堪大用了,派武三思的儿子来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武崇训来长安只是一个安排,行程要比上官婉儿晚一个多月。

    再往下看,杨帆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同时而来的还将有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武则天果然打得是平衡的想法,只是现在李氏势弱,只好以量取胜。可不管怎么说,这么些年来,武则天对姓李的看得都很严,哪怕是她的亲儿子亲孙子她都严格防范着,这一次肯放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武则天已经在为交权做准备了。

    杨帆欣欣然地看完信,古竹婷便把一碗鱼汤送过来,杨帆一碗香浓的鱼汤下肚,腹中一片火热,春雨的寒气一扫而空。古竹婷见他胃口甚好,心中欢喜,接过汤碗,笑盈盈地问道:“阿郎可要再喝一碗?”

    杨帆摇摇头,见美人儿巧笑嫣然地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明亮的双眸、娇花润玉一般的俏脸,唇瓣娇艳欲滴,忍不住心中爱意,他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兴头颇高,便轻轻一牵她的皓腕,柔声道:“过来!”

    古竹婷晕了双颊,却不敢违抗杨帆的吩咐,乖乖挪到他的面前,杨帆伸手一拉,古竹婷便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中,杨帆一手揽着她柔软的肩背,一手便探上了她那鼓腾腾的胸膛。

    杨帆五指轻拨,探入她的衣襟,掌握了那既紧挺又柔软光滑如丝如缎的一团软玉,手指在**顶上嫣红樱桃处轻轻一拨,古竹婷顿时打了个哆嗦,赶紧闭上双眼,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猫儿。

    难为这十三岁就能潜入重重警戒之中刺杀一州都督的女英雄,被杨帆一双大手摆弄得娇怯无力、柔若无骨,那双大手的每一下游移,都令她发出一声**蚀骨的**,杨帆被她的**弄得仿佛心里有小虫子爬似的,不免存了将她就地正法的念头。

    绮念一起,降魔宝杵立现神通,仿佛则天门前高耸百丈的那根天枢巨柱,古竹婷只觉后腰处被一坚硬无比的柱子顶得难受,伸手一摸,只吓得花容失色,几乎就要惊跳起来,可惜却被杨帆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古竹婷不敢挣扎,又怕挣扎起来撑裂杨帆的伤处,只好红着脸儿推让他的大手,昵声道:“阿郎,这是在船上……”

    杨帆道:“以天为屋,以船为榻,以雨为幕,只有你我,可不正好么?”

    古竹婷被杨帆一碗浪漫的迷荡灌得星眸如醉,身子**的倒下去,脸颊烫烫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分明是要任由杨帆施为了,却听风雨中一个破锣嗓子嘹亮地喊起来:“二郎!二郎!杨二郎!啊哈,二郎,是你在那里吗?”

    杨帆恼火地停了手,就听那个声音锲尔不舍地叫唤着:“啊!我来了!你最真诚的朋友,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齐兹。本。哈卡姆来啦,二郎?赞美安拉,这儿的景致真的好美!”

    古竹婷咬着唇,忽然“噗嗤”一笑,她马上憋住,俏美的脸蛋儿红红的,眼中却有一抹调皮的笑意。

    杨帆悻悻地放开她,起身向舱外走去。如今距他受伤已经过了四个月,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古竹婷怕他着凉,虽然手软脚软的,而且有点心虚,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还是急急拿起油纸伞追了上去。

    杨帆弯腰走出船舱,油纸伞马上打开,撑在他的头顶,杨帆举目望去,就见一叶小舟自蒙蒙烟雨中驶来,一个身穿蓑衣、头戴竹笠的船夫撑着船,阿拔斯举着一柄伞站在船头,替阿卜杜拉挡着雨。

    “啊!二郎果然在这里!”

    阿卜杜拉见到杨帆,登时眉开眼笑,再一转眼看见随之出现的古竹婷,又不禁两眼发直。古竹婷脸上红晕未褪,她一手撑伞,一手有些不自然地掠着鬓边的发丝,那种柔美的风情看得阿卜杜拉诗兴大发。

    他抚着心口,用**般的语调朗诵起来:“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请帮我离开她,因为我一旦爱,就再无法痊愈。如果你是先知,请帮我摆脱她的魔力,因为我一旦沉溺,就再无法自拔!她像一道蓝色的波浪,我看着她,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因为我不会水……”

    “砰!”

    杨帆的伤势还没大好,但是两步的距离他还是能跃过去的,杨帆本他搅了自己好事,本就一肚子不痛快,又听他当面调戏自己的女人,一步跨到他船上时,脚下便故意用了些力道,那舟被杨帆大脚一压一抬,阿卜杜拉“哎哟”一声就掉进了湖里。

    阿卜杜拉拼命地划拉着双臂,大叫道:“我不会水……”

    杨帆蹲**子,笑**地道:“还这么有诗兴啊?”

    阿卜杜拉灌了几口水,狼狈地嚎叫道:“我真的不会水!”

    杨帆悠悠然道:“早告诉你我很小气的……”

    “我不会水……”

    阿卜杜拉狂乱地挥舞着双臂,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因为他不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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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

    蒙蒙烟雨中,一艘无篷船和一般乌篷船,一前一后,仿佛两条**自在的小鱼儿般荡开涟漪丛生的水面,向湖边荡去。

    无篷船的船夫脱下了上衣,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用力拧着衣服的水,阿卜杜拉趴在船舷边,奄奄一息地嘟囔道:“你们中原男人,真是开不起玩笑……”

    杨帆毫无反省之意,哼道:“你入乡而不随俗,该当有些惩罚。”

    古竹婷为杨帆撑着伞,抿着小嘴儿,笑**的煞是可爱。

    阿郎为她出头,那是在乎她,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被她的男人如此重视的,在如今这个朝代,姬妾可以用来馈赠他人或者拿来款待客人,有名份的妾室虽不致遭此待遇,却也不会得到主人应有的尊重。

    阿卜杜拉是沈沐手下大将,而杨帆和杨帆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如今阿卜杜拉只是言语间有所倾慕,并没说什么不堪的言语,就受到杨帆这样的惩罚,古竹婷心里头可是甜**的很呢。

    岸边正有人等候着,略略一扫便不下数十人,俱都牵着马缰,蓑衣笠帽,身形站的笔直。其中有阿卜杜拉的几名随身武士、有沈沐派来迎接杨帆的高手,任威等几名杨帆的亲随也等在那里。

    杨帆皱了皱眉头道:“沈沐怎么挑了这么个坏天气会面?”

    阿卜杜拉从船上爬起来,抱着双臂,脸色有些发青,他不怎么怕热,却很怕冷。湖水里浸了这一趟,可把他冻坏了。阿卜杜拉瑟缩着道:“哪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个日子,碰巧今天就下雨了。”

    杨帆微微笑了笑。尖尖的船头既将碰上木制的码头时,船夫把竹篙轻轻一点,小船鱼儿一般把尾一摆,便以侧舷轻轻擦靠到了岸上,停的非常稳。

    后边替杨帆驾着另一条船的阿拔斯虽会撑船,技艺却很一般,到了岸边不知摆荡,船尖笔直地撞向岸去,把他自己闪了个踉跄。

    杨帆现在的情形,已经可以步行、小跑,早起时做些不太刚猛的动作练练武艺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已经可以乘马而行,但沈沐还是给他派来了马车。

    四匹马拉着的一辆轻油车,十分宽大,阿卜杜拉手忙脚乱地爬上车,对杨帆牙齿打战地道:“请稍等,我换身衣服。”过了一会儿,一团湿答答的衣服抛了出来,随即阿卜杜拉从车厢中挺胸腆肚地走出来,那只落汤鸡又变得人模狗样了。

    阿卜杜拉把杨帆请上了车,杨帆甫一登车就感觉车子不似它外观所表现的那么轻巧,轻轻在壁上一扣,听那声音果然是内夹铁板的。

    车轮辘辘,在数十骑士的护送下驶出了隆庆坊。古竹婷取出一方丝帕,替杨帆沾了雨水的脸颊轻轻拭了拭,杨帆听着淋漓的雨声,对阿卜杜拉道:“沈兄有话要讲,何不来我湖心岛,这样的天气,去‘长安居’作甚。”

    阿卜杜拉道:“沈沐说你那岛上太素了,他如今日子不好过啊,这也算是公私两便吧。”

    杨帆奇怪地对古竹婷道:“咱们平素吃的食物很素么?”

    古竹婷也茫然不解,阿卜杜拉苦笑两声,却并没再解释。

    洛阳如意坊里,字号最老规模最大的一家青楼就叫如意楼,与该坊同名。长安平康坊里字号最老规模最大的一家青楼却叫长安居,与该城同名。

    到了长安居前,车马停下,古竹婷撑着伞先盈盈地走了出去,美目一扫,只见数十名骑士早就下了马,他们的站位看似随便散乱,其实已经将任何可能存在的偷袭死角都已封锁住。

    古竹婷犹不放心,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弯腰掀起车帘,柔声道:“阿郎,可以出来了。”这车前帘子也是以五金之丝织成,不止能防箭矢,连火都能防,看似柔软,实则极为沉重,古竹婷挽起来却不费什么力气。

    杨帆点点头,举步走了出去,杨帆以前还不曾来过这里,如今一看这“长安居”,不由欣然赞叹。

    白墙黛瓦、飞檐斗拱,比起洛阳的如意坊来似乎少了几分脂粉气,可是看着却极为大气,若非早知长安平康坊就如洛阳如意坊一般,乃是烟花聚集之地,杨帆真要以为这是规模宏大的一家书院了。

    门楼砖雕精细,两旁有对联一副,中间三个大字,赫然是“长安居”,任威已经放好脚踏,杨帆无暇细看便信步走了下去。阿卜杜拉随后出来,他的小随从阿拔斯急忙殷勤地上前搀扶。

    这“长安居”作为此间最大的一处青楼,生意本极红火,不过现在是白天,又下着雨,客人想必不多,杨帆站在门下不见有客人出入,连迎客的伙计都未见一个。及至走进去,依旧不见有人走动,杨帆这才明白,这处青楼今日怕是被沈沐包了。

    “长安居”里这边一丛鲜花、那边一片修竹,柳下有棋台琴案,水边有石桌小几,庭院深深,环境优雅。阿卜杜拉引着杨帆穿过一处葫芦门,穿过花架,又是一道九曲长廊,长廊下有楼里姑娘闲游看雨。

    见他们过来,姑娘们笑靥如花,敛衽施礼,却没有一拥而上、挠首弄姿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十分自在。长廊尽头,有一幢精致的二层绣楼,阿卜杜拉向杨帆示意了一下,杨帆扭头对古竹婷和任威等人嘱咐道:“你们候在楼下!”

    上青楼赴宴,他就不好带着任威等人上去了,身后站着几个赳赳武夫算什么,又不是找人打架谈判。古竹婷现在还是他的贴身护卫,而且是女儿身,上楼原也不妨,但杨帆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带她上去便更觉不妥了。

    杨帆心思细腻,古竹婷知他心意,乖乖答应一声,便收了雨伞与任威等人进了楼。

    杨帆拾阶而上,沿着雕花扶栏一上楼,便见眼前偌大一间厅堂,厅中布置花团锦簇,偏偏并不显得奢华俗气,而是一种恰如其分的华美。

    沈沐坐在一张几案后面,左右各有一位美人儿,双目之瞳如碧玉炅炅,两鬓秀发似黄金拳拳,赫然是两个极其妖娆貌美的胡姬。两个胡姬一个挟菜、一个喂酒,沈沐的一双手只管在两个美人儿身上忙碌着,却是喝酒吃菜两不耽搁。

    杨帆失笑道:“沈兄左拥右抱,美人佐酒,好不惬意!”

    沈沐哈哈一笑,放开双手,一双眼睛微醺,却仍不失精明,他对杨帆笑道:“你我辛苦一番,所为何来?如今大功告成,正该好好享受。来来来,快请坐。”

    杨帆听他说“大功告成”,心中便是一动,他在沈沐对面的几案后缓缓落坐,这才问道:“他们肯让步了?”

    沈沐微笑道:“不错!昨日,郑宇陪着郑家老太公来见过我。”

    沈沐说着在两个胡姬**的翘**上拍了拍,示意她们两个退下。

    那两个美貌胡姬被他摆弄的俏颊嫣红春情上脸,显然是动了**,原以为马上就要与他胡天黑地一番,不想杨帆一来,这位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客人马上就把她们赶出去了,两女蓝汪汪的大眼睛瞟向杨帆时,不免就有了一丝幽怨。

    杨帆被她们看的头皮发麻:“我跟沈沐又不是香火兄弟、旱路英雄,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吗?”

    两个胡姬姗姗地退下,厅上顿时一空,杨帆这才发现阿卜杜拉并没有跟上来,刚才一到楼口他就止住了脚步,如今楼上只有他和沈沐二个人了。

    四壁帷幔被风轻轻拂动着,带入丝丝春雨的潮气,让人不免产生几分萧索的味道,可沈沐看起来却兴致勃高。他又喝了口酒,这才道:“继嗣堂如今已在你我二人掌握之中,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失去了跟我们决裂的勇气。

    何况,我们还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清楚,选择与我们合作,远比跟我们决裂的损失要小,而且,我们虽然坑了他们一道,但是要跟他们合作却是诚心诚意的,这一点他们也明白。

    如果这还不能让他们甘心让步的话,二张执掌文教的风声一传出去,他们就不能不认真考虑了,呵呵,我们虽然损失不起,但我们豁得出去,他们损失的起,可他们不敢拿几十年上百年的沉沦做代价,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靴的。”

    “的确是个好消息!”杨帆欣然微笑起来,斟满一杯龙膏酒,向沈沐一举。

    虽然他早知道和解是世家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一日得不到准确的消息,他终究放心不下,这几天他买房置地、游山玩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顾忌,其实不无故意作态的想法,直到此时,他绷紧的心弦才真的放松下来。

    沈沐微笑着举起杯,与他遥遥一碰,一饮而尽,又凝视着他道:“接下来,二郎如何打算?”

    二人之间早已有过许多交流,又共同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已经不需要婉转或者试探,因此沈沐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二人如今的情形就如同选择了同进同退共同战斗的两个盟国,对于如何瓜分胜利果实,那是在战胜之前就已决定了的,不需要就此再进行磋商。但是战胜之后对外要采取什么策略,却是不能事先商定的。

    因为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败则一败涂地,胜则攫取权力,没什么好讲的。但是仗会打到什么程度,会造成多大损失,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情形,这却存在着太多的变数,事先没有办法规划。

    杨帆明白沈沐这是在询问他,也是在考较他,虽然他对此早就做了一番规划,也征询了观天部的意见,有了详细的考虑,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地道:“一个字,稳!咱们可不能学秦始皇。

    接下来,咱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与世家的联系,争取他们的信任。毕竟,咱们的根在他们身上,彼此间不仅仅有着许多共同利益,而且今后也是分不开、离不了,我们得用诚意让他们明白,我们只想独立,而不是跟他们决裂。不过这次他们吃了大亏,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怕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沈沐微微一笑,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各世家阀主都是一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我一直觉得,人年纪太大就会缺乏闯劲儿,但是因此一来,他们会更倾向于求稳。血气之勇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或仇恨,我们和他们之间也是一样。”

    杨帆道:“最好如此!另外一个,我们要稳下来,经营内部。我们现在用强势手段清洗异已、震慑群雄,的确达到了目的,但是这样的继嗣堂是不稳定的,我们还需要用心经营。况且,显隐二宗从此一家、互为显隐、因势而定的策略,也需要让他们适应。”

    沈沐专注地听着,慢慢呷了口酒,缓缓地道:“那么对朝中之势,二郎怎么看?毕竟,不管是我们继嗣堂也好,各大世家也好,因为过于庞大,朝廷稍有动作,就会对我们有莫大的影响,世家当初成立继嗣堂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来自朝廷、战争、**的变数,我们因为这个使命而生,本身也有这个需要。”

    杨帆略一沉吟,缓缓地道:“女皇虽老,爪牙未衰。如今女皇正有一个最强大的而且是她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正一步步向她逼近,我们何不耐心等下去?这时抢着向女皇挑战,是很愚蠢的。”

    沈沐目光一凝,道:“这个敌人是?”

    杨帆道:“时间!”

    沈沐豁然大笑起来:“二郎所见,与沈某不谋而合,哈哈哈!同二郎一起做事,当真痛快!”

    沈沐“啪啪啪”三击掌,高声道:“歌乐美人儿,且为我等一助酒兴!”

    沈沐一声令下,身着龟兹、波斯、大食、突厥等各式异国服饰的美貌胡姬如穿花蝴蝶般一只只“飞”了进来,杨帆打眼一扫,只见个个体态妖娆,貌美如花,就没一个不耐看的,怕是这“长安居”中身价最高的美人儿都被沈沐叫了来。

    一时间,弦乐声声,群雌粥粥,谁会想到如此风月热闹下,这两个在官场上绝对算不上权倾朝野的人物议论的竟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可是当初曹阿瞒和刘大耳朵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时候,袁术袁绍刘表孙策等英雄俱在,他二人又何尝是天下至尊了?

    杨帆这样想着的时候,似乎沈沐也有同样的感觉,忽然望着杨帆一笑,说道:“今天下英雄,惟二郎与沐耳!”

    杨帆为之失笑,正考虑要不要凑趣地配合一下,比如失手掉落筷子,就听楼外一声娇叱:“沈沐那个混蛋可是在此鬼混?”

    沈沐闻言色变,手中酒杯当啷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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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三章 好事难成

    “闪开!”

    公孙姑娘穿一身红,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就像一只从头红到了尾的朝天椒,怒气冲冲地向楼上冲去,管弦丝乐之声就从楼上传来,那个混账东西自然应该是在楼上。

    隐宗的人不敢拦她,他们那位**浪荡的宗主情债无数,而且专门喜欢招惹不好招惹的大户人家小姐,类似的戏码他们已经不是第一回见到了,何况他们之中有人认识公孙兰芷的,这时哪敢多事。

    “沈沐!”

    公孙兰芷一声厉喝,提剑一跃,极其利落地出现在厅堂中央,一看面前情形,却是为之一怔。厅上有很多人,但是只有两个男人,其他的都是女人。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杨帆,对面坐着的是个大食国人,公孙兰芷认识,那是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穿着一袭肥大的大食国袍服,盘坐于席上,倚红偎翠,眉飞色舞,在他身边环绕着的足有七八个美人儿,对面的杨帆与他一般无二,身边也有七八个美人儿,将他团团围住,亲得他满脸唇印。

    公孙兰芷四下一扫,不见沈沐形踪,不觉怔了一怔。她跟杨帆的关系不太和睦,而且阿卜杜拉才是沈沐的心腹,于是她只横了杨帆一眼,便大步向阿卜杜拉走去,瞪着他道:“沈沐呢?”

    “啊!是公孙姑娘啊!”阿卜杜拉抱着一位金发碧眼的波斯美人儿,大手在她**的怀里用力揉搓着,眉开眼笑地道:“没想到在这里有幸遇到公孙姑娘,哈哈哈,你说沈沐?我今天没见到他呀。”

    公孙兰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四下一看,大步走去刷地一声拉开帷幔,帷幔后面自然没人,公孙兰芷又探头向窗外瞧瞧,窗外也没有人,沈沐不会武功,如果他在这里,本也不可能及时逃去,而这空荡荡的大厅里是藏不了人的,公孙兰芷火气渐消。

    她这几天向沈沐发动了逼婚攻势,沈沐先是推诿,最后竟然失踪,把公孙姑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公孙兰芷作为女武痴,在长安游侠中颇具威望,她一声号令,通缉逃夫,长安游侠纷纷凑趣,都在帮他打听消息。

    今日杨帆雨中赴平康坊,因为下雨行人不多,被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信口说与公孙兰芷听了,公孙兰芷知道杨帆与沈沐是一对狐朋狗友,却也知道杨帆一向洁身自爱,很少出现在**场所,登时便疑心是沈沐邀请,因此才急匆匆赶来,谁知到了这里才知是会唔阿卜杜拉。

    公孙兰芷见沈沐确实不在这里,醋意去了,火气也渐消,当下便想转身离去。杨帆怀里抱着一个美人儿,懒洋洋地道:“公孙姑娘,听我良言相劝,女人就该有点女人样子,你若不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沈沐也不会逃避你了。”

    公孙兰芷瞪了他一眼,气唬唬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没好气地瞪了杨帆一眼,见杨帆一脸唇印,怀里还抱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那女人一张脸都钻到他怀里去了,其形其状实在丑陋不堪,俏脸不由一红,又恨恨地道:“没想到你平素的老实样儿都是装的,没有师妹管束,你便如此**,等小蛮到了长安,看我不告诉她!”

    杨帆拍了拍怀中美人儿的丰**,洋洋得意地道:“我那贤妻温良淑德,便是知道我出入烟花柳巷,也不会像你一般模样的。”

    公孙兰芷气极,可她知道杨帆不是吹牛,她那师妹被杨帆降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对这个臭男人有所违拗,当下只能恨其不争地“呸”了一声,悻悻然道:“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公孙兰芷搅了人家酒局,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讲,提着剑扬长而去。只听那楼梯声“噔噔噔噔”的远去了,以公孙兰芷的轻身功夫本不至如此,这分明是她含忿之下有意为之。

    脚步声刚一消失,伏在杨帆怀里的美人儿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把披散的长发左右一分,心有余悸地道:“这野丫头,险些被她吓死了。”

    杨帆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公孙姑娘旁的都好,可是这脾气实在叫人吃不消。沈兄根本不该招惹她的。””

    沈沐把身上披着的女人长衫脱下来,摇头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杨帆睨着他道:“怎么?难道你已经把她给……”

    沈沐道:“那倒没有。”

    杨帆奇道:“既然你没坏了人家身子,有何不能了断的。”

    沈沐悠然长叹道:“伊人一往情深,我怎忍,挥慧剑,斩情丝……”

    杨帆没好气地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走,懒得看你这副可气模样。”

    沈沐道:“我今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怎就走了?”

    杨帆道:“你要寻欢作乐,不是还有阿卜杜拉陪你么?公孙姑娘既已走了,你还怕她回来不成!”

    这边吩咐下去,古竹婷马上登楼来接杨帆,其实杨帆现在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原不需她如此照料,可古竹婷怎么放心得下。古竹婷见杨帆一脸唇印,连忙取了手帕,自墙角盆中扑湿了,细心帮他拭去,这才搀起他的手臂。

    沈沐见古姑娘温情款款,贤良淑德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杨雪娆、李七七、公孙兰芷,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不由羡叹道:“看看人家二郎,女人调教的这么好,我的女人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温柔听话的呢?”

    阿卜杜拉笑吟吟地道:“在我们那儿有句谚语:‘女奴可以**买卖,**女人却是男人脖子上的枷锁。’我早跟你说过的,你不听,偏要去招惹这些不该招惹的女人,现在知道苦恼了吧?”

    沈沐赶紧求知若渴地问道:“那么你们那儿的谚语有没有说,男人一旦套上了枷锁,要如何才能打开?”

    ※※※※※※※※※※※※※※※※※※※※※※※※※※※※

    杨帆登上轻车,车马启动后,才向古竹婷轻声解释道:“沈沐生性**,可这几日被公孙姑娘追得东躲**,今日难得逃出来透口气儿,不想又被公孙姑娘闻讯追来,我脸上的吻痕,都是故意做戏帮他遮掩才造成的。”

    古竹婷捻着衣角,垂首道:“郎君无需向奴家解释,奴家又不会干涉郎君的事情。”

    杨帆轻轻牵起她的柔荑,欣然道:“今日见识了公孙姑娘的蛮横霸道,才知道我家婷儿的好。”

    古竹婷似嗔还喜地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难道……阿郎平时觉得人家不好么?”

    杨帆笑道:“平时也好,只是有公孙姑娘比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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