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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9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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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地上的那几具尸体魏小筱看也不看,只是沉声道:“走!”

    尸体被迅速拖到了一处障碍物后面,地上的血迹随便拨些雪便能掩住,一行人取了劲弩,又悄然向前潜去。

    天鹰帮帮主魏勇唐死了。双方各派刺客刺杀对方首脑的时候,他受了重伤,伤势未愈又被官差衙役拖走关进了大牢。魏勇唐又气又怕,伤势加重,也不知在牢里受审时是否又受了刑,结果竟一命呜呼。

    魏小攸虽然怨恨文斌拈花惹草,可是要在灞上这种地方找个门当户对且看着顺眼的男人并不容易,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实属寻常,她的气消了之后恨意也就淡了,她并不想就此舍了这个未婚夫。

    可惜她再也不能救出文斌了,文斌被刑部陈东从重从快地判了死刑,如今未婚夫就要死了,她的父亲也死了,魏小筱已几近家破人亡,东西两盟居然要和解了!她的父亲已死,她的未婚夫也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人问问她同不同意和解。

    她不同意!西盟诸帮那些满口仁义的江湖大哥不为她主持公道,她就自己讨公道!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父亲死后她连帮众都指挥不动,凭她一人根本无法报仇,于是她倾尽家财,远从陇雇来几个杀手。

    这几个杀手擅使弩,弩是朝廷严格控制的武器,即便是官兵未逢战事也不能从甲仗库中领用,民间私藏甲胄、弓弩和长兵器,一经查获,皆按谋反论,饶是如此,民间还是大有私藏违禁武器的人,当初卢宾之就曾以袖弩恐吓过杨帆。这些年来西北地方不靖,战事频频发生,军弩流失也就更容易了,

    女人一旦恨起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抄家灭族对魏小筱来说毫无意义,刺杀成功之后双方再度陷入恶战,灞上数万漕夫如何生活,她都不想,她的未婚夫是被顺字门漕口掌舵独孤文涛害的,她的父亲是被顺字门漕拳掌舵姓古的那个丫头害的,她只想要这两个人死!

    码头上,李黑对圈子门的漕拳舵把子舒子轩道:“舒掌舵,关于贵我两帮各位首领,现在已是官家的事情,由不得你我作主了。眼下这般情形,我们必须先达成一致,让大家先去扬州开始今年的漕运。”

    舒子轩道:“不错!可是你们寸步不让,我们还怎么谈下去?难道我们那么大的损失提都不用提了?我们有数百人受伤,这笔帐该找谁算?”

    李黑道:“你们有人受伤,难道我们没有?更何况,现在可是我们占了上风!你们不会是想搁置一切争议,一切规矩都照往年一样吧,就算我肯答应,在座的其他帮派首领答应么?就算我们都肯答应,我们数万弟兄肯答应么?舒掌舵,李某不希望漕运路上再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一幕,那时可就是舟倾船覆的结果了,那样的损失谁能承担得起?”

    舒子轩冷笑道:“你这是威胁我了?”

    李黑冷然道:“如果你以为李某是在威胁你,我想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杨帆扮成一个粗犷的虬须大汉,双手负于背后,笔直地站在那儿,听着二人唇枪舌剑,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李黑现在虽然依旧语气强硬,却只是故作姿态,今天是一定会做出让步,最终达成协议的。

    杨帆的这步棋虽然下在灞上,由此开局,引发了长安官场的大地震,但是现在斗争的主战场已经转移到城里,灞上争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杨帆并不想让这些江湖好汉元气大伤,毕竟漕运还要指望他们。

    杨帆看看天色,暗自思量:“曲池江畔那场宴会该已无疾而终了吧……”

    陈东和胡元礼刻意不去赴会,激怒长安各方势力,从而导致双方再也不可和解,这才是杨帆的真正目的所在,只要长安城里双方势力进入你死我活的决战阶段,灞上漕帮的和解也就不相干了。

    郑宇虽然隐隐觉得隐居幕后的杨帆似乎在其中起着极大的作用,但他并没有想过杨帆会是主谋,否则他也不会错把陈东和胡元礼当成这一系列冲突的主要责任者力邀赴宴了,他连主事人都找错了,调停又怎么可能成功?

    郑宇本以为他把长安的世家豪门、权贵勋戚、官绅名流整合到一起,铸成一把神兵,就足以对抗陈东和胡元礼的天子之剑,但是他失败了。如今魏晓筱正做着同样的尝试,只不过他们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无意。有心谋事的失败了,无心其事的呢?有时候,国家大事,只须匹夫一怒!

    码头上堆放着一些货物,漕夫南下在即,漕船要从这里驶回扬州,一路自然不能空舟而行,已经有些商人托运的货物堆积在码头上,因为灞上漕帮迟迟未能成行,货物堆积的很多,所以魏小筱领着几个弩手悄悄爬上一堆货物,居高临下地看着码头,依旧无人察觉。

    三重防线中真正严密的只有最外面和最里面,最外面一重警戒是对外的,最里边一重防线实则是防止谈判双方动手的,游戈于中间的那些人只是巡视在重重障碍物里,防止有人潜藏。

    如今魏小筱从同属西盟的警戒人员防守的区域靠近,骤下杀手把他们除去,一路潜来又除掉几处暗桩,如今已经接近谈判双方了,第三重侍卫虽然就在前方巡戈着,但是他们已经不需要闯过去了。

    他们手中的弩,可以从这里直接射杀码头上的人,码头上巡戈的护卫根本没有想到竟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这里,而且要用远程武器袭杀目标,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谈判双方的首脑身上了。

    刺客藏好身形,斜着眼睛瞄了瞄不远处的渭河,他们几个的水性都很好,得手之后可以立即潜入河水逃生。虽说春寒寥峭,水冷刺骨,可是这位主顾所出的赏金实在是太丰厚了,做完这笔买卖就可以洗手不干了,值得!

    魏小攸红着眼睛,努力了半天颤抖的手指才稳定下来,她盯着古竹婷,咬牙切齿地道:“给我射死他们!那个穿青衣的男子,还有那个穿白衫的……贱女人!”

    “就他们两个?”领头的刺客阴冷地一笑,目光锁定在魏小攸所指的两个人身上:“啧啧啧,还是个大美人儿呢,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

    “少废话!给我杀了她!我要她死。她一定要死!”魏小攸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味道。

    刺客首领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放心,我严粟川绰号‘活阎王’,你以为是白叫的?凭严某的这块金字招牌,今天,她一定死!”

    严粟川说着,从靴筒里缓缓拔出一枝弩箭,搭在箭槽上,弩弦慢慢地绞紧:“做完这趟买卖,咱们兄弟就可以洗手不干了,打起精神,务求一击必中!乌鸦、大仙、脚夫,你们三个杀那个男的,有道、少烦,你们两个跟我杀那个女的!”

    四下穿来几声低低的答应,严粟川把眼睛贴到了弩箭的“望山”上,锋利的箭镞对准了古竹婷的咽喉。一个“杀”字刚要出口,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弩轻轻地移动了一下,箭镞瞄准了姑娘那高耸的乳廓优美的胸膛。

    乌黑锋利的箭镞,刺破那嫩红的新剥鸡头肉,笔直地贯进软玉般贲起的酥胸,将那跳动的心脏刺穿,想到那画面,严粟川忽然有种莫名的兴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喝道:“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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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百七十五章 弩杀

    “嗖!”

    六名杀手配合默契,几乎同时扳动了“悬刀”,钩心脱离,弩牙一缩,绷紧的弩弦骤然回弹,六枚弩箭同时离弦。

    “走!”

    严粟川一声低喝,向右滚动,到了货堆边缘,猛地纵身一跃扑到地上,一个利落的前滚翻,整个人就已在三丈开外,他弓背弯腰,仿佛一支离弦的箭似的疾奔而去,冲到码头边缘,没有片刻犹豫便向前一扑。

    “嗵!”

    夭矫的身形没入河水,涌动着碎冰块的水面只微微溅起一点浪花,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水面,当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其他五名杀手几乎与他反应一致,一击得手,立即远遁。其实以前他们做案得手迅速逃离时都会携走他们的吃饭家伙…………弩,不会舍得把它们弃置不顾,这东西并不是随时都能搞到的,尤其是作工精良、犀利无比的上等军弩。

    可这一次是在漕帮的地盘上杀人,实在太过危险,而且他们获得的酬劳已足以让他们在此次得手后一生富贵无忧,这弩还拿来干什么?当然是怎么快怎么逃。

    未曾金盆洗手,先来渭河净身。当最后一个杀手也纵身跃进河水的时候,动荡的水面便迅速恢复了平静,晶莹的冰块依旧“咔咔”地碰撞着、摩擦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魏小筱本来也想逃的,她方才听严粟川讲过出手之后的逃走计划,生活在灞上的她同样一身好水性,此时的渭河水虽然冰凉澈骨,对身娇肉贵的她来说是个可怕的体验,可这是在逃命,她并不想计较太多。

    但是,“活阎王”严粟川可以对自己的出手信心百倍,一击立即远遁,魏小筱却不免稍有疑虑,她想亲眼看着她的仇人毙命,这不仅仅是因为不放心,更因为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因此,在严粟川低喝“走”时,她的身形顿了一顿,快意的目光向她的目标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就走不了了。

    “舒掌舵,我们可以减少要求,但是你们至少该做出一点让步,让我们对数万兄弟有个交待,我们独孤掌舵和古掌舵其实是很有诚意通过和谈解决争端的……”

    李黑按照古竹婷的授意,准备做出一定的让步了,被他提到的独孤文涛和古竹婷微笑着向对面的西盟诸帮首领点点头,恰在此时,六枝弩箭疾射而至,利矢破空声尚未传来,六枝利箭已近在咫尺。

    杨帆所站的位置正对着阳光,六枝利矢横空而至,他目中的光线微微起了一丝变化,陡然引起他的警觉,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作出了反应。

    幸亏在利箭刚刚射出的刹那光线细微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幸亏他的警觉与他的反应同样敏捷,否则等那能在百步之内贯穿重甲的利矢射至面前才发现的话,任他身手再好也没有机会了。

    习武的人虽然致力于体能的开发和提高,但体能提的再高,也无法超过机括的速度和力量,那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不是因为他有象的巨力、狮的凶猛、豹的敏捷,而是因为他的智慧。

    杨帆在利矢离弦的刹那就动了,弩箭快的在空中只留下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虚影,杨帆完全是靠着最初光线的波动做出的判断,他甚至来不及大喊一声示警。

    杨帆纵身疾掠,如同一只兀鹰般“呼”地一声掠到了古竹婷的身前,古竹婷正向对面的舒子轩等人微笑颔首,头顶光影一暗,她双拳一握,马上就要向空中反击,但目光所及却是杨帆,古竹婷不由一怔。

    杨帆手脚齐出,靴底奋力一踢,堪堪踢中一枝利矢,同时以袖裹手疾抓另一道虚影。三枝箭出自三人之手,几乎是同时射出,但是哪怕只是一毫秒的发射间距,利矢射到杨帆面前时彼此间也有了丈余的距离。

    “嗡!”

    杨帆只觉靴底一震,半条腿都麻了。细细一根弩箭通过军弩产生的速度达到每秒百米以上,那时一种可怕的动能,但杨帆这一脚毕竟踢中了弩箭,弩箭方向一歪,斜指长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竹婷的肩头轻轻一震,自耳垂坠落一枚明珠。

    明珠并不大,小巧的珠子以细链相连,这是古竹婷身上唯一的饰品,平时她素面朝天,全无装饰,今天这对珠子是因为杨帆乔装而来她才特意戴上的,所怀的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的一点小小心思。

    而今,细链射断,明珠堕肩,利矢掠过的疾风刮得古竹婷玉颊生疼。

    杨帆以袖裹手,探手疾抓,虚影一闪,被他抓住了箭杆的后半截,利矢在手中飞速滑过,袍袖虽厚却也寸寸碎裂,紧接着箭羽掠过他的掌心,在他的手掌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血肉模糊。

    但他这一抓毕竟起了作用,尤其是对弩箭羽翼的影响,改变了箭矢的方向,本来疾射向古竹婷咽喉的一箭斜擦着古竹婷的右臂飞了过去,古竹婷一声痛呼,肩头被刮去一片血肉,继而身后一声闷哼,矢箭洞穿了一个护卫的小腹。

    这时,杨帆力尽,向古竹婷身前落下!

    第三枝矢箭光一般射至,杨帆身形悬空下坠,此时就是一个技击高手一剑刺出他也无从抵挡,何况是快得仿佛幽冥中射来的一箭。利箭“噗”地一声刺穿了杨帆的胸膛,他被利箭带得打横撞进古竹婷的怀里。

    另一席上,独孤文涛也中箭了。

    利矢强大的动能带得独孤文涛的身体猛地仰面一摔,第一箭准确地洞穿了他的咽喉,第二箭在他仰面跌倒时射至,斜着贯入了他的天灵盖,差点儿把他的天灵盖儿整个掀开,第三枝箭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幸之又幸地从两个护卫中间的缝隙里穿过,遥遥消失在大河对面。

    “阿……阿……”

    古竹婷惊恐地看着怀中的杨帆,他的后胸露出一寸带血的箭镞,胸前一截皂色的箭羽,利矢把他的身体都射穿了,古竹婷如堕冰窖,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多年来她已见惯生死,无论是她把别人置于死地还是中了埋伏自陷死地,她都绝不会有这种反应,但这一次不同,这么多年来,她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直到爱上他,直到得到他的承认,她才活出了滋味,她才活得像个女人。

    可现在,她的男人就躺在她的怀里,身体被利箭贯穿,古竹婷想唤一声阿郎,可是声音哽在喉咙里根本喊不出来,她的眼前发黑,差点儿昏过去。

    这一切发生如电光石火,当杨帆中弩倒地,独孤文涛仰面摔倒的时候,整个码头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片刻之后,鼓噪声大起,东盟一方各帮派首领一跃而起,不会武功的急急后退,身怀武功的不等护卫们上前,便怒喝着向对面的西盟诸帮首脑们猛扑过去,根本不容对方有任何解释便打做一团。

    环卫于外的护卫们有一些人拔刀向那处货堆扑去,另一些人则试图冲回来卫护自己的首领,但是双方都怀疑对方的护卫要对己方的首领不利,各自奔出几步,互相呵斥对方止步无效后便拔刀拼杀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外围是刀光剑影,叱骂拼杀的护卫,码头上是拳打脚踢、滚作一团的首领们,古竹婷呆呆地抱着怀中的杨帆,喃喃呼喊:“阿郎、阿郎……”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的脸颊苍白如雪。

    “滚开!”

    古大拳大如钵,呼啸生风,猛挥双拳荡开对方重金聘来保镖助拳的两个技击高手,纵身掠到古竹婷身边,探手一试杨帆的呼吸,急叫道:“还有气儿,快带阿郎去找医生!”

    “哦!哦!”

    一听杨帆还活着,古竹婷陡然回了魂,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她抱着杨帆居然从盘膝状态一下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向外就跑,古大如同一条出笼的猛虎,铁拳无御地冲在前面为她开路。

    古二和古三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形,二人无心与他人纠缠,迅速向这里靠近,三人呈品字形把抱着杨帆的小妹护在中间向外面闯去。

    没有人知道古掌舵为何对一个普通的护卫如此上心,也无心去想。现场早已乱作一团,只要稍一犹豫,别人的拳头就会打在他的脸上,每个人都厮吼着同面前的敌人做着殊死搏斗,其他的一概顾不上了。

    舒子轩被护卫藏在中间,跳着脚儿地大喊:“不要动手!不要中了他人奸计!刺客不是我们派的、不是我们派的!”

    可是他的呐喊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要说东盟诸帮首领们此刻狂怒如狮,就算他们还有理智,也会选择与对方纠缠搏斗,谁知道那用弩的刺客是否还有下一个目标,此时与对方纠缠打斗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是魏家姑娘!”

    “是魏小筱!”

    “是天鹰帮主的女儿!”

    “下来!你马上下来!”

    将货堆团团围住的护卫们厉声高喝着,魏小筱在货堆上慢慢站了起来,她有些失望地看看平托着一具“死尸”踉跄离开的古竹婷,扭头又看看混乱的打斗现场和那具可怖的尸体,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可惜了,可惜只杀了一个,不过没有关系,他们现在已经不可能谈和了,那个贱女人,背叛了她父亲的盟友们现在会全力以赴地去杀。魏小筱狂笑着拔出短刀,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这个疯女人,死了。另一个女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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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六章 双杀

    鹿茸放在纯银的盘中,下边以炭火加热,慢慢烧成了灰,鹿茸灰又和乌草根、白芷、当归、干地黄、续断、黄莲、生地、龙骨、血竭、琥珀等药物的细末用麻油调和成软膏,填塞入创口,又用桑白皮为线,将创口缝合,外边敷以用新鲜鸡血调和的上好金疮药,再用蒸煮过的白叠布细细包扎起来……

    这些药物有生肌止血的,有止痛消炎的,就连用来缝扎伤口的线,都是用桑白皮制成。桑白皮本身就是一味中药,具有镇静镇痛、抗炎杀菌等作用,伤愈后会被自然吸收,外露部分脱落,连拆线都省了。

    当初韦团儿陷害皇太子李旦,乐工安金藏为了给太子洗脱罪名,当众以刀剖腹,肠腑尽出,宫中御医也是用桑白皮为他缝合的伤口,这厮命大,居然活了过来。李唐匡复江山后,对这个乐工大加封赏,最后爵至国公,死后还钦赐谥号为“忠”,当然,这是后话了。

    杨帆自始至终晕迷不醒,古二古三一旁打着下手,帮那名医扶持着,饶是如此,等这一切忙完,那位名医还是满头大汗,被徒弟扶到一边,就着徒弟的手喝了几口水,气息才匀和下来。

    古竹婷白着脸儿,两腿发软地问道:“先生,我家阿郎……怎么样了?”

    那位名医在盆中洗着手,手上的鲜血融入水中,很快就变成了红色,小徒弟将水端下,给他换水,名医这才慢吞吞地道:“老夫家传的这方润肌生血方,具有清凉止血、解毒止痛、祛腐生肌的奇效……”

    古竹婷哪有闲心听他吹嘘自家祖传的药方如何了得,不过现如今郎君的性命就**之人手,她没有耐心也得听着,倒是古大不耐烦了,瞪眼道:“先生,我们就想知道……我们阿郎是不是没事了?”

    这位名医虽然是独孤世家请来的人,也清楚独孤世家既对此人无比重视,必是独孤世家的贵宾,但是在自己的专业里成就卓越的人总有一股傲气,对古大不敬的语气很是不悦,他瞪了古大一眼,道:“没事了?老夫的药再好,也只能救命不该绝的人。

    这个人虽然身子强壮,且被他避过了内腑要害,可他毕竟是箭矢穿胸,伤势太重,就算醒来,也未必就脱离危险,最终能不能活过来那就要看天意了。对了,这几天,粥腥之物你们不可以让他多食,酸咸之物尽量避免,可以干食或肥脂之物止渴充饥……”

    这医生虽然高傲,对自己诊治的病人倒还是上心,小徒弟端来一盆水,他一边继续净着手,一边对比起古大更加耐看的古竹婷细心叮嘱着,古竹婷连连点头,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医生离开不久,独孤宇沉着脸色走了进来,抛开他与杨帆的个人情谊不谈,仅从利益上来说,他也已经把整个家族的未来和利益与杨帆挂了钩,杨帆生死未卜,对他的打击可着实不小,比起杨帆的生死,死了一个独孤文涛反而不算什么了。

    他显然已经从医生口中问过了杨帆的伤情,进来之后并没有再向古竹婷问起杨帆的情况,他默默地站在病榻前,看着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杨帆,沉默许久,才低哑地道:“我会再请名医来,长安擅治外伤的名医我都会请来,一定尽最大努力保住二郎性命!”

    独孤宇返身走出房间,沿着长廊一路急去,直到长廊尽头拐角处才骤然站住,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栏杆,他的身影投入水中,水中的游鱼以为主人要喂食了,纷纷拥挤过来,溅得水花翻滚。

    独孤宇身后一直紧跟着两个人,独孤宇抿了抿唇,微微扭头,对其中一人道:“传出命令,叫我们的人暂停一切行动,一切……等杨帆的伤势明朗再说!”

    那人点点头,快步离去。

    独孤宇长长地吁了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二郎,你不要怪我,我的每一步,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前程,不能不慎、不敢不慎啊!”

    ※※※※※※※※※※※※※※※※※※※※※※※※※

    杨帆的情形,陈东和胡元礼并不了解,从他们拒绝赴芙蓉楼之宴开始,他们就知道来自长安各方势力的疯狂反扑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正按照既定的计划做着匆忙的准备。

    千骑营众将校对杨帆此刻的情形也不了解,杨帆自打到了长安,常常独自离开,他们早已习之如常了,他们依旧照常训练士卒、修缮营房,按照杨帆的要求,把皇城北面可以控制两座玄武门的关键地区牢牢控制在手中。

    任威等几名侍卫一向与杨帆寸步不离,但是这一次杨帆出事时他们并不在杨帆身边,因为东盟诸帮要把太多生面孔带去灞上码头不太方便,而此番实则并没有什么凶险,杨帆又是艺高人胆大,所以他们都留在了顺字门。

    杨帆出事,被急送独孤府上救治的时候他们也跟了来,这时就守在杨帆身边,自从他们成了杨帆的贴身侍卫,杨帆对他们一直刻意拉拢,此时终于见了成效。

    杨帆生死未卜的消息一旦公开,会令“显宗”再度陷入群龙无首的地步,而杨帆的诸多布署也会大受影响。

    独孤宇心存顾虑,放缓了对杨帆行动的各种配合,还不致于产生太大的后果,如果显宗因此止步不前,那尚不知情的陈东和胡元礼就要孤军奋战,被虐成渣了。

    别看显宗表面上没在这件事上发挥任何作用,可是不管是长安这边还是洛阳那里,不知有多少人多少事,正在他们的悄然影响下按照他们的意愿发展着。任威等人没有把消息禀报“继嗣堂”,在这件事上,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灞上客栈里,阿卜杜拉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平素有些轻佻的笑容已全然不见,他没想到周详缜密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凡事多变,果然没有谁能算尽一切把握一切,尤其是人心人性方面的事情,实在是太莫测了,谁会想到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最终会栽在一个被所有人忽略无视了的小女人手里。人可以视人如蝼蚁,但人终究不是蝼蚁,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亦可天下缟素!

    “主人!”

    阿拔斯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举袖拭着额头的汗水对阿卜杜拉道:“主人,我回来了!”

    阿卜杜拉抢上去问道:“怎么样了?”

    阿拔斯道:“灞上很乱,幸好我的样子长的很怪,他们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人,也不是他们的敌人,否则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他们在打架,不断地打架,一个跟一个打、一个跟一群打、一群跟一群打,一群跟一个……”

    阿卜杜拉怒道:“阿拔斯,你再饶舌,老爷就揍死你!”

    阿拔斯一听,赶紧总结道:“很可怕,总之很可怕,现在灞上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混乱,主人,您没事最好不要上街了,真是太可怕了。”

    阿卜杜拉瞪着他道:“完了?”

    “完了!”

    阿卜杜拉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这半大漂亮小子给拎了起来,像个破娃娃似的摇晃起来,大声咆哮道:“城里呢?城里怎么样了?我让你出门打听什么去了?该死的,难道**是跟蝎子**,才生下你这么个脑仁比针尖还小的蠢货吗?”

    阿拔斯吓得小脸煞白,赶紧双手连摇,道:“城里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一切平安无事。”

    阿卜杜拉一呆,停住发狂的动作,狐疑地道:“你是说……城里没有传开他的死讯?”

    “他还没死,主人。”

    “这只是早晚的问题,重要的是,城里没有传开他的死讯?”

    “是的主人,没有人知道,官府不知道,钦差不知道,就连驻扎在城北的禁军千骑都一如平常,没有任何变化。我打听到的消息,杨帆一进城就被送进了独孤家,而且是以死去的那个倒霉蛋什么涛的名义,事实上……”

    这时候,他的衣领勒得小脸都胀红了,阿拔斯赶紧指指自己的脖子,阿卜杜拉冷哼一声,把他放下。阿拔斯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道:“仁慈的主人,事实上,直到现在,似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灞上的人不知道,都以为救了那位让主人您着迷的美丽姑娘的家伙是个普通的护卫武士,而城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杨大将军。”

    阿卜杜拉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在房中慢慢地踱着步子,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道:“按照原来的安排,继续实施我们的计划!”

    阿拔斯整了整衣领,又整理着他漂亮的金色头发,忽然听阿卜杜拉这么说,阿拔斯可急了:“主人,那位大将军已经死了……”

    “他还没死!”

    “早晚会死的,这是主人说的。”

    “那又怎么样?”

    “他都快死了,没有他的配合,我们怎么可能完成任务呢?这太冒险了。”

    阿卜杜拉眯着眼睛道:“他死或者没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快死了,所以我们的计划还可以照样实施。这是我与他的约定,也是我向沈沐承诺过的,先知有训:任何一方毁约,理当分手之前提出!我必须遵守我和他们的约定!”

    阿拔斯双手握于胸前,满面崇拜地道:“我的主人,您的正直与执着令人钦佩,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阿卜杜拉微笑地点头,恶狠狠地暗忖:“本来就是双杀之局,我又不是蝎子养的蠢货,怎么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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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七章 杀戮之夜

    太平帮漕拳掌舵秦小龙迈着疲惫的步伐缓缓踱进内宅,挥手摒退左右,坐在椅上轻轻揉着眉心,连日来的风风雨雨,已令他心力憔悴。

    由于今日码头发生的事情,和谈已不可能,只有用武力来解决争端了,他这一晚连续约见了多位管事,调动人手,准备用武力同东盟诸帮打出一条活路来。今天双方的争斗只是突发意外后毫无组织的混战,明天的日子却没这么好过了。

    秦小龙叹了口气,起身向卧房走去,刚刚走出几步,他的身子突然一滞,除了目中闪烁的精芒,整个人就好象泥胎木雕一般。他一阵心悸,仿佛阴影中有什么不可知的鬼物在窥视着他,那种危险的感觉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僵立片刻,秦小龙突然一跃而起,双足一拔,仿佛一片被风吹起的枯叶般,无声无息地飘向墙边,那儿挂着一口上好的长刀。

    “来人!”

    一刀在手,秦小龙的心踏实下来,这才厉声高喝,但是想象中的应答并没有传来,秦小龙的心登时又沉了下去。

    自从双方的关系变得水火不容之后,他的府上便加强了戒备,经过今日之事后他的府上护卫更多,内宅里不但有重金聘来的两位保镖,有帮里的十名好手,还有四条猛犬,可是现在四下里静寂无声,在他一声大喝后根本无人应答。

    秦小龙眼珠一转,倒退两步,身子贴着墙壁向门口逸去,一步、两步、三步,当他飞快地窜出房去时,还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秦小龙不敢大意,长刀隐于肘后,正欲突破院中近五丈的距离窜到外宅,一道人影突从檐下鬼魅般闪现。

    “是……”

    “谁”字还没出口,那道人影便向他猛扑过来,秦小龙反手一刀,向来人猛劈过去。

    “噗!”地一声,利刃入体,如此顺利令秦小龙为之一怔,但他随即便惊觉不妙,急急想要抽身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中了一刀的人影一声没吭,却从那道人影里又幻化出一个人影,一道更纤细的身影,随即便是一道雪亮的剑光,秦小龙踉跄后退,弃刀于地,徒劳地捂住了他的咽喉,但这毫无作用,血从指缝里飞快地涌出。

    秦小龙绝望地张大眼睛,看到那道纤细的人影飞快地消失在墙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

    “今夜都打起精神来,警醒着些!不要打瞌睡,明天老夫搬回城里,必有重赏。”

    圈子门漕口舵把子何流水提着灯笼在重重警卫下亲自巡视了整个后宅,对后宅里诸多的护卫打气鼓劲,直到返回内室,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阿郎回来了。”明亮柔和的灯光下,一位挽着慵懒的发髻,身穿湖丝半透明睡袍,凸乳细腰,容颜妩媚的少妇袅娜地迎上来,殷勤地扶他坐下,又去铺展了床褥,接着就想去灭了壁上烛火。

    “等等!”何流水连忙制止:“灯亮着,屋里所有的灯都亮着!”

    美貌少妇娇嗔道:“阿郎,咱们卧房外有数十人守着,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除非学了隐身法儿,要不然还能闯进来?”

    “啊!”何流水突然一声尖叫,指着那美貌少妇的背后,颤声道:“你……你你……”

    美貌少妇顿足道:“阿郎,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人家开这样的玩笑?”

    何流水颌下的山羊胡子簌簌发抖,眼神惊恐的如见鬼魅,根本不像是作伪。

    美貌少妇脸色渐变,突然一扭头,可惜她什么都没看见,就觉得颈上一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人事不知,被人抛到了大**。

    “救命!你……”

    一道雪亮的剑光飘过,一蓬鲜血溅上了窗棂。

    “轰隆”几声大震,门窗崩碎,室外骤闻惊呼的几个保镖闯了进来,那道沾了血的剑光急颤,桌上的水壶突然粉碎,炸裂成急速旋飞的无数枚锋利瓷片,呼啸着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去,与此同时,桌上壁上四盏灯同时熄灭。

    房间里登时陷入黑暗之中,桌椅破裂声、器物破碎声、帷帐裂帛声、尖厉的呼啸声、沉重的破风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股股湍流急漩,叱喝铿锵不绝于耳,但是这种异常激烈的场面只持续了片刻功夫便陡然沉寂下来。

    房间门窗已完全破碎,但室内昏黑一片,闯声赶到的人不敢妄自闯入,直到有人取来火把,他们才一手持火把,一手举刀剑,一步步移过室来。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地毯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

    何流水腿上压了一人,脸上趴着一人,当那两人被人翻开,露出何流水的样子时,只见他喉头鲜血汩汩,怒目凸瞪,神光已失,已然气绝身亡了。

    ……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今晚一定会采取报复!所以我今儿晚上就没打算睡,一直等你到三更天,终于把你给等来了!”

    两名武士打着灯笼,中间站定一人,正是五行会大管事乔奈何,他是白天里参加了灞上码头谈判的一名西盟帮派首领。

    院子里傲立一人,几与夜幕同色,四下角落里涌出许多人将他团团围住,乔奈何站在阶上,傲然冷笑道:“你的胆子还真大,一个人也敢闯我乔某人的龙潭虎穴,今天我就叫你来得去不得!杀了他!”

    乔奈何一声令下,武士们立即一拥而上,轻灵的剑、锋利的刀、长枪短戟、铜锏铁杵,各种轻重兵器、长短兵器、奇门兵器向暴风骤雨般向那人猛攻过去。

    那人的身形纤细的就像浪尖儿上的一截草茎。浪潮一阵起伏,就能将它淹没,小小一个漩涡,就能把它拖进水底,但它最终总能重新浮现在水面上。

    他一声不吭,似乎就只为杀人而来,在这疯狂的攻击之下,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不断闪移腾挪着,轻易不出一剑,每一出剑,却必取一人性命。

    突然,在一剑刺死一个武士之后,那人从稍纵即逝的一个缺口里冲了出来,拧腰向前,速度激增,瞬间便脱离了包围圈,手中剑疾刺乔奈何。乔奈何没想到这人竟能脱出重围,大骇之下急急后退,口中急叫:“拦住他!”

    两柄长刀交叉劈下,可那人疾冲的身形却似突然停顿了一下,两个保镖按照预估的速度一刀劈下竟然劈空,那刺客就站在一刀距离之外,二人大骇,刀光尚未消失,又是一刀交叉劈下,四记刀光仿佛一个“爻”字。

    可这一次,那人却又陡然加快了速度,刀光劈下时,那人便撞进两个保镖怀里,两个保镖惊出一身冷汗,可那人却未下杀手,肩膀只在他二人胸口轻轻一撞,便像一只皮球般弹了回去。

    一纵、一纵、再一纵,追杀过来的众武士眼看着他弹跃着消失在长廊尽头,再也追之不及。两个保镖急急回头道:“乔爷,你没事吧?”

    乔奈何一言不发,两个保镖心头登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们慢慢将灯笼挑起来,灯光照处,乔奈何低着头,似乎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他的胸前一片殷红,殷红的颜色已蔓至衣袍的下摆,血从何来?

    ……

    四更天,天际隐隐有了一丝清明。

    天鹰帮徐林站在三排护卫后面,面有苦色,涩然说道:“天都快亮了。古姑娘,你……整整杀了一夜……”

    古竹婷一身青色劲装如今已经快变成黑色了,那是被血溅透涂染出来的。

    她的容颜十分憔悴,脸色苍白如纸,臂上的箭创早已在一次次的搏斗中再度破裂,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袖。但是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那双眸子闪烁着冷厉的精芒,仿佛九幽地府的两道鬼火。

    剑在她的手中,这是一把上好的宝剑,鲜血在剑锋上挂不住,那剑锋寒光闪闪,雪亮如水,随着她握剑的姿势稍有变动,剑上便暗芒流转,青幽如霜。持剑在手的古竹婷杀气充盈,仿佛生于血海的一尊女修罗。

    徐林舔舔嘴唇,软弱地解释:“古姑娘,小筱姑娘虽然是本帮帮主的女儿,可她的行动我们事先并不知情。她想刺杀你也并非我们指使……”

    古竹婷的声音就像泛着冰碴的渭河水,冷冷的、清清的、淡淡的:“无所谓,我不在乎。”

    徐林气极败坏地道:“可你不是没事吗?你只是肩头受了点伤,至于如此不依不饶?你已经杀了一夜,已经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这还不够平息你的怒气?”

    “不够!”古竹婷的声音非常平静,却从骨子里透着一种深深的冷意和恨意:“我还没嫁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想嫁的人,你们却想让我做寡妇,那我就让你们连鳏夫都做不成!”

    “啊!”徐林憬然道:“你……你和独孤文涛是?”

    古竹婷一声冷笑,仗剑向前扑去,徐林急急怪叫道:“拦住她!杀……杀了她!”

    敌丛之中,古竹婷如流光,似逸电,时幻时灭,仿佛鬼魅,手中一道剑光闪烁流转,每一流转,便有一条人命在这惨烈的追逐争斗中殒落。

    她一脚飞踢,破开一人小腹,闪电般侧滑三尺,掌中剑一掠,便有一人被切开咽喉。左手一扬,袖中一枚飞刀间不容发地贯进一个人的眼睛,凄厉的嚎叫声中,她柳腰一折,又从呼啸而来的刀斧空隙间楔入,肘部重重地击在一人肋下,骨折声刚刚传出,她的左腿便反撩而出,鞭子似的抽打在另一个人的下阴海底……

    追逐杀戮中,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如此血腥的手段让那些护卫打手肝胆欲裂,已经没有人敢再追逐那条专门收割灵魂的魅影。

    徐林眼见不好,拔腿便逃,一边逃一边疯狂地大叫:“不是我授意的、他的死与我无关,你不能杀我,你不讲道理……”

    古竹婷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我本来就不讲理!”

    ※※※※※※※※※※※※※※※※※※※※※※※※※

    四更天,杨帆沉沉的呼吸忽然停顿了一下,虚弱地张开了眼睛。

    古氏三兄弟和任威等人一直守在他身边,始终有两个以上的人保持清醒,随时关注着他的动静,杨帆一醒,任威马上惊喜地低呼:“阿郎醒了!”

    一瞬间所有人就围到了榻前,杨帆无神的眼睛注视了他们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他的记忆还保留在被军弩射中的那一瞬间,眼珠转了转,没有看到古竹婷,杨帆略显紧张地问道:“古……姑娘呢?”

    古大急忙道:“自阿郎中箭小妹就一直抱着阿郎,我们想接下来换换手她都不肯,这一路奔波,她也实在是累了,阿郎包扎好后,我就让她回房去歇歇……”

    杨帆的神色刚刚缓和下来,古老三便接口道:“可是后来我去看她,人已经不见了。”

    古大狠狠瞪了老三一眼,搓搓手,对杨帆道:“呃……她那脾气阿郎也晓得,阿郎不用担心,只要阿郎无恙就好了。”

    杨帆闭了闭眼睛,因为失血过多,头还有些眩晕。杨帆闭着眼睛,虚弱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任威连忙向杨帆从头到尾仔细地说了一遍,杨帆沉默良久,围在榻边的众人几乎以为他又昏迷过去了,杨帆却又慢慢张开眼睛,对任威低声道:“附耳过来!”

    任威轻伏在杨帆身边,将耳朵贴着他的嘴巴,杨帆说话的声音稍大都会震动伤口,因此音量放得极轻,他低低地对任威说了一阵,任威脸上时而惊讶、时而感佩,也不知道杨帆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只听得他连连点头。

    杨帆断断续续地说完,又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任威道:“刚过四更天。”

    杨帆轻轻“嗯”了一声,道:“天亮之后,你就……着手安排吧。”

    “是!”

    杨帆又将目光转向古大,道:“我口渴,拿点水来。”

    “哦!”

    古大刚一转身,忙又转回来,急急道:“不行不行,医士严嘱,酸的咸的、稀粥水产阿郎都不能食用。”

    杨帆无奈地道:“那你……就问问医士,我能吃什么、喝什么。”

    “哦!”古大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间,听了杨帆吩咐,毛毛躁躁地就往外跑。

    杨帆精力不济,眼皮又开始打起架来,他强撑着精神,对古二道:“我……拼命……救她,不是为了……让她把命再拼掉!找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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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八章 再死一次

    帏幔重重,鲛绡袅垂。无骨灯纯以白玉制成,上绘山水人物,花竹翎羽,光自内部透出,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宝光花影,难以正视。

    浴汤水池前垂挂着水晶帘,流苏宝带,与无骨灯中白玉莹光交相辉映,璀灿夺目,俨然广寒清虚府邸。

    豪门巨室人家,其骄奢华丽果然不是一般百姓人家可以想像的,独孤世家在世家中不算一等一的巨室豪门,这间浴室只是客房中陈设,也并非豪宅主人沐浴所在,竟也如此富丽奢华。

    更衣间春凳、小几、香炉、立镜一应俱全,地上铺着软绵绵的丝绒地毯,古竹婷解开染血的劲装弃之一旁,只着小衣举步走去,双手分开水晶珠帘,叮叮咚咚悦耳脆响声中,面前出现雾气氤氲方圆数丈的一个大浴池。

    池壁白玉砌就,一条金色鲤鱼跃于池边,汩汩活水自鱼嘴中吐出,缓缓注入池中,古竹婷褪下染血的小衣,蜂腰款款,笔直浑圆玉柱般的两条大腿,腿心处殷红一线,白白净净的没有一根毛儿。

    古竹婷沿着浸入水中的石阶一步步走进去,人一坐入水中,清澈的水中立即漫起一片淡红色,古竹婷受伤的右臂搁在池上,轻轻吁了口气,疲惫地仰靠在池壁上,迷人的雪乳在水中涟漪不断的水中轻轻起伏,雾气缭绕。

    她不是铁打的身子,白天抱着杨帆一路狂奔,上车后为了怕颠簸了郎君,她也始终托抱着杨帆,等赶到独孤世家,她又心悬杨帆生死,最后又怀着一腔悲愤,彻夜杀戮不止,此刻往热水里一浸,两眼立即疲惫地合拢,恨不得就此融化在池中才好。

    可她强迫着自己不要睡着,她还要去探看杨帆。府上没有任何骚乱,说明郎君还活着,但是医士的话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她不知道杨帆能否熬过这一关,若不是不想让郎君嗅到血腥味儿,她一回来就直接过去了。

    静静地坐了一阵儿,古竹婷开始梳洗头发脸面、洁净身体,水是活水,有来源也有去处,稀释在水中的血丝渐渐淡去,复又是一池清水。

    古竹婷小心地把伤口周围也清洗干净,匆匆跨出浴池,将伤处简单包裹,然后拿出独孤家为她准备的衣裳穿戴整齐,便急急出了房门。

    “古姑娘,你回来了!”

    早已得到消息的任威已然候在外面,古大也在,一见妹妹便是眉头一皱,责备道:“你想做什么,怎也不说与兄长知道?你武艺虽高,却不要忘了,他们有劲弩在身,尤其是夜间劲矢防不胜防,你万一有个好歹……”

    古竹婷脸色清冷,根本无心和大哥斗嘴,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道:“阿郎怎么样了?”

    古大悻悻地哼了一声,道:“你从来就不听我的话,告诉你,这次可是阿郎说的,他说拼了命救你回来,不是为了再让你把命拼掉,从现在起,你再不可擅自行动了!”

    “阿郎说的?阿郎醒了?”古竹婷忽然动容,惊喜地抓住古大的手,急声道:“大哥,你说阿郎醒了?”

    古大叹了口气,道:“嗯!凌晨四更左右,他醒过来了……”

    古大言犹未了,古竹婷便急奔而出,身形如同一道幻影,向杨帆所居的房舍处疾奔而去,古大下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妹子的身影已经掠出七八丈远。古大张开的嘴巴慢慢合拢,咽回了想说的话,苦笑道:“女生外向……”

    一句话出口,忽觉还有外人在,这么说太也不妥,他乜着眼睛瞟了任威一眼,任威恍如未闻,目不斜视地追了上去。古大见状忙也举步跟上。

    “阿郎醒了?”古竹婷一进杨帆的卧房,便用低而急促的声音向闻声站起的古二和古三询问。

    古二道:“嗯,阿郎醒过,不过现在又昏……睡着了。”

    古竹婷快步赶到榻边,看着沉沉睡去脸色依旧一片苍白的杨帆,欢喜地绞着手指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医士怎么说?”

    其实杨帆虽然醒了,此时依旧没有脱离危险期,但古二怕小妹担心,更怕她一怒之下,又独自闯去灞上杀人放火,因此诳她道:“医士说……阿郎已经醒来,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还需长时间的静养。”

    “感谢老天!”

    古竹婷情不自禁地在榻前跪下,欢喜无限地说了一句,双手便掩住了脸面,泪水滚滚而下。古大追进了卧房,站到榻边,轻轻按了按古竹婷的肩膀,低声道:“别哭了,阿郎若是醒着,也不想你这么难过。”

    任威轻轻咳嗽一声,道:“古姑娘,阿郎刚才苏醒时,曾对任某交待过一件事情,还需古姑娘配合。”

    古竹婷霍然回首,道:“什么事?”

    任威向外面示意了一下,古竹婷会意,轻轻站起,不舍地凝望了杨帆一眼,这才随他走出去。

    ※※※※※※※※※※※※※※※※※※※※※※※※※

    长安坊第二曲巷内,一个小院落内,“活阎王”严粟川悄悄开了门,向外探望一番,这才走出来。

    踏出房门的时候,檐下冰溜子滴落的水珠落进他的脖梗,凉得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小院的墙很高,门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到院落中情形的柴门,从外面看,这是属于中等家境的一户人家,这就是严粟川选择的一处落脚点。

    片刻之后,有人扣响了院门,三长两短,严粟川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藏进袖筒,快步走去,先从门缝向外看了看,这才打开房门,门外那人立即闪身进来,这人三十上下,脸形瘦削,透着精明。

    此人是严粟川的心腹手下,名叫罗嘉昊,因为精于长安本地方言,且熟悉该地情形,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

    罗嘉昊一见严粟川,便道:“大哥,情形不太妙,灞上西盟诸帮不甘心背黑锅,已经派人封锁了长安各处要道,这些地头蛇比官府还要精明,咱们现在想走很难。而且,在找咱们的不只是灞上的人。”

    严粟川眉头一皱,道:“不只灞上的人?啊……”

    严粟川恍然道:“他们的漕口掌舵姓独孤的,独孤世家自然也不肯甘休,这也是一条地头蛇。”

    罗嘉昊颔道道:“是!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严粟川皱着眉头缓缓踱了一阵,断然道:“这是咱们最后一笔买卖,不能冒险。叫大家分开来,分别入住客栈、租借房舍,要不然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显眼了,这些城狐社鼠可不能小瞧了,他们找人比官府厉害百倍,藏在地洞里都能让他们掘出来。”

    罗嘉昊迟疑地道:“乌鸦和大仙都着了风寒,现在正在发热,让他们分开隐藏恐怕……,再者说,咱们获得的酬劳还没分,他们会不会担心……”

    严粟川乜着他,冷哼道:“他们?只怕你也在担心吧?”

    罗嘉昊赶紧道:“我怎么能呢,大哥,咱们兄弟多年,我还不知道您的为人么,我对您可是绝对的信任……”

    “行了行了!”

    严粟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咬牙道:“暂时分开才是最安全的,如果他们不情愿……,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大剌剌地住在房间里,太显眼了。叫他们都藏到地窖里去,熬药也要在地窖里熬,小心驶得万年船!”

    ※※※※※※※※※※※※※※※※※※※※※※※※※

    陈东和胡元礼拒赴芙蓉之宴,与长安地方势力彻底决裂之后,双方的斗争开始从暗中挪到了明面上。长安府对刑部和御史台的钦差开始采取不合作态度,对他们调阅的档案、调配的人手开始拖延怠慢。

    长安府派至御史台和刑部配合钦差办案的人员成了他们监视钦差的最好耳目,关在牢里的嫌犯也开始不断接到外部送来的消息,内外串联、内内串联,串供、翻供、炮制伪证。

    与此同时,长安各方势力开始在地方上制造对钦差不利的言论,利用各种人脉向洛阳方面进行弹劾和攻讦,这些地方势力不容小觑,他们轻易不会与朝廷大员为敌,但是一旦被逼急了,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是庞大无匹的。

    有鉴于此,胡元礼匆匆会唔了陈东,为安全起见,两人决定摒弃长安府提供的一切随员,携带全部嫌犯和人证入住千骑营的军营。二人刚刚定下计议,消息便被长安士绅名流、官宦权贵们获悉了全部细节。

    次日过午,千骑营派出了三百名官兵,由已经久不在人前露面的忠武将军杨帆亲自带队,先往刑部、再往御史台,接了钦差及京中带来的全部随员,押了全部人犯、带了全部人证沿朱雀大街向洛阳城北的开远门行去。

    杨帆策马行于队伍中间,左右是陈东、胡元礼、孙宇轩、时雨、文傲等人,一行人说说笑笑,似对成为长安公敌的处境毫不担心。人马正行于长街之上,两侧坊墙上突然冒出一个个人头,拱卫于外的甲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攒矢如雨,直取杨帆、陈东和胡元礼三人的位置。

    “小心!有刺客!”

    杨大将军反应奇快,陡然拔剑提马跃上一步,拦在陈东和胡元礼前面急拨来箭,“噗,噗,噗……”箭如瓢泼,杨帆身前近卫接连中箭,惨呼连连,陈东和胡元礼趁机滚鞍落马,狼狈地匍匐在地上。

    “举盾,护住将军!”

    有人高呼,并摘下骑盾向杨帆处急急靠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利矢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如此密集的攒射,谁能抵挡?长安百姓众目睽睽之下,杨帆惨呼一声,胸口中箭,仰面摔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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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九章 回天

    户部签押房内,裘零之和几个心腹刚刚议定最后几条弹劾刑部和御史台的罪名。

    他是户部侍郎,与刑部和御史台本没有直接冲突,但是他既然上了武家这条船,就得为武家打算。刑部和御史台明显与武家不是一条心,若能趁此良机扳倒他们,那么武家在长安就再无人可以作梗捣乱,他们就能顺利布局,收服各方势力。

    户部与工部所负责的部分涉及到粮食和漕运,而刑部和御史台选择的切入点恰恰是灞上漕夫,这就给了裘侍郎可趁之机,黑材料写出来足有厚厚一册,裘零之把准备送往洛阳的材料拍了拍,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本官今晚就写一封奏章,以此实据附于其后,上奏朝廷!”

    裘零之刚刚说完,仓部郎中郑中博便从外边走进来。郑中博瘦小枯干,满脸褶皱,两道倒八字眉,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裘零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问道:“什么事?”

    郑中博愁眉苦脸地道:“侍郎,杨帆遇刺了。”

    裘零之先是一呆,继而反应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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