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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8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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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狂歌和独孤讳之身着金色明光铠,杀气腾腾地出现在长街街头,独孤讳之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便定在等在酒馆门口的荣树身上,独孤讳之向他一指,森然问道:“你,什么帮派的?”

    荣树左右看看,左右的伙伴哗地一下闪开了距离,荣树讷讷地道:“小……小民是五行会的。”

    独孤讳之道:“好的很!本将军独孤讳之,奉命抓捕五行会、圈子门、太平帮等一众聚众滋事、扰乱治安的帮派首领,你给本将军带路!”

    独孤讳之?

    听到的人马上就想到了顺字门的漕口掌舵独孤文涛,独孤家来人了!东盟的报复竟如此之快!他们才刚刚欢呼了一刻钟的时间,形势便整个儿发生了逆转,西盟的人请动了万年、长安两县公人联合执法,而东盟……居然请来了官兵!

    “砰!”

    刚刚卸了两扇门板的胡雄手忙脚乱地又把门板安上,冲着还站在堂屋里发呆的婆娘**踢了一脚,压低嗓门吼道:“滚回屋里去,看紧小五小六,别让他们到街上去!”

    从码头回来的杨老四呆呆地站在长街尽头,当他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突然一声狂笑,返身便往码头上狂奔,李晴川在船头遥见杨老四狂奔回来,笑嘻嘻地调侃道:“怎么,想通了?想到李某船上做事,先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响头!”

    “我呸!”

    杨老四挺起胸膛,傲然道:“请动几个公人了不起么?我们帮主连官兵都搬来了,哈哈,跟我们三河会斗,就凭你们,也配!呸!”

    李晴川傻了,手中一盘缆绳一松,就向河里哧溜溜地滑去……

    ※※※※※※※※※※※※※※※※※※※※※※※※※

    万年县、长安县联合执法,抓了顺字门乔木、日月盟敢千回、三河会黄云山,行至半途,却被刑部陈东带人赶到,截住两县公人,以证人名义抢走这三大帮会首脑,又以勾结豪强欺压良善为名,把录事参军高经潜、万年县尉郎温、长安县尉吴骆然以及百余名公差巡捕全部抓走,交由推官文傲看管。

    这还不算,刑部郎中孙宇轩还带千骑营楚郎将、独孤郎将赶赴灞上,将五行会秦则远、太平帮袁志恒、圈子门傅彩尧、天鹰帮魏勇唐等首脑人物一网打尽。消息传开,在长安官场登时激起一片轩然大波。

    国子监祭酒李剑白、长安府司马赵昊晨、开国县侯王世修,一起找到少尹齐安润,齐安润对刑部的举动大为恼火,虽说他与灞上诸帮并无联系,可此次行动却是得到他首肯的,这无疑是对他的权威的一个大挑战。

    齐少尹马上带人赶去见柳徇天,柳徇天并无意与钦差冲突,但这并不意味着担着钦差名份的人就可以在地方上为所欲为,严重挑战他的权力和利益的人,他是不会坐视的。如今找到他的人,有他的副手、有他的亲信、有他的支持者,他不能没有一个态度。

    何况,刑部做这件事,事先并没有和他通气,这就是对他权威的挑战,而这些长安官吏的利益受了影响,最终影响的也是他的利益。

    整个官场就像一棵大树的树根,他是一条主根,下边的官员就是一条条支根,再下面的官吏就是每条支根下面无数的根须,由此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利益网。

    须根受损,支根必然受损,支根受损,汇集到主根的营养必然也大为减少,放到长安官场也是一个道理,柳徇天作为长安府令,他本人位高权重,不会直接与灞上那群草莽打交道,但是他手下的官吏们会。

    这些官吏们得了灞上漕帮的孝敬,每人分润出一部分交到上一层官吏手中,上一层官吏每人再拿出一部分从各个地方得到的孝敬,再输送到他的手中,他在京中有更强的后台,逢年过节、大事小情时也要时时“上供”,这就是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陈东、胡元礼在长安打击那些泼皮混混、整顿治安,又是挟大义名份,这些他可以容忍,但是做出伤及整个长安官场根本利益的事情,他就必须得出面了,平时别人向他输送利益,为的不就是关键时刻得到他的庇护么?

    然而,刑部两位钦差给出的理由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刑部两位钦差具体掌握了什么证据,又是受何人告举,才做出与长安地方官员悍然决裂的举动,老谋深算的柳徇天思量许久,对齐少尹、李监酒暗授一番机宜,几人心领神会,马上离去。

    柳徇天又派人去刑部探听消息,随即摆开仪仗,离开长安府,径奔河内王武懿宗的钦差行辕,这两路钦差是一向不合的,此时情况不明,自己赤膊上阵未免被动,自武懿宗到长安后,对武懿宗的事情一向配合,这时是该武懿宗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灞上一群草莽间的争斗进入了长安官场的视线,灞上这片小江湖上掀起的风波,终于引起了长安官场这片大江湖上的滔天巨浪。

    西盟诸帮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官场势力对东盟诸帮实施了打击,而东盟诸帮的反击是如此迅速、如此猛烈,事已至此,灞上东西两盟之间的争端已经不算什么了,事态演变成了京派官员同利益受损的地方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

    作为地头蛇,长安地方官员的反击同样迅速。第二天一早,大批被他们鼓动起来的西盟诸帮**和被抓人员的家眷集中到了刑部衙门,哭诉喊冤,声势浩大。

    一个时辰之后,西京太学、国子监的数千名学生就被李剑白等人发动起来,先去长安府请愿,再**至刑部衙门,向围观民众演讲,严厉抨击京都官员骚扰地方,破坏漕运,学子为民请命,可不是名正言顺么?

    大雁塔上,杨帆微笑地俯瞰着棋盘般规整的长安城。

    还没到长安时,他就在这座棋盘的一角开始布局,现在,终于到了中盘绞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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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章 秀才遇见兵

    哭喊的民众堵住了刑部衙门的前后门,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被抓捕的灞上诸帮帮派首脑的家人,也有高参军、吴县尉、骆县尉等被抓官员的家眷,孩子哭大人叫的,仿佛有惊天的冤屈。

    刑部衙门大门紧闭,对门外的骚乱置之不理。堵住刑部大门的这些人事先就得到了有心人告知,只可以在衙门口鸣冤,不能冲撞衙门,否则性质变了,反会闹到不可收拾,因此他们只是在大门外哭诉,并无暴力冲突发生。

    当然,刑部衙门里除了钦差随员,还有两百名全副武装的千骑将士,由楚狂歌带队镇守,如果他们真敢冲进衙门,也讨不了好去。

    大雁塔顶,杨帆居高远眺,隐约可以看到刑部衙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杨帆提起青玉的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又将对面一只空置的酒杯斟满,阳光斜照,有微尘在光束中轻轻飘浮,静谧无比。

    “喝一杯么?”

    “奴自幼身子虚弱,从不饮酒。”

    “说是酒,其实它也算不得酒,只是一杯醪糟,毫无酒力,还有活络血脉的效果。”

    于是,女孩意动,她抿了抿少了几分血色的嘴唇,接过酒杯轻轻一嗅,又蹙起黛眉道:“味儿不好闻。”

    “可它喝起来是甜的。”

    好奇的女孩转眼四顾,见没有旁人在身边,便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味道果然很好。

    青玉酒杯,白玉葱指,线条一般的柔美,交织出一片美仑美奂。酒液清澈、酒杯润泽、手指**,交织出一片盈盈欲滴的质感……

    杨帆想着,微笑着,向几案对面的空气遥遥举杯,就唇。

    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们一路招摇过市,一边愤慨地向路人控诉着刑部官员们的暴行,讲述着灞上漕夫的艰辛与贫苦,宣扬着漕运对长安百姓的重要意义,引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赶向刑部衙门。

    学子们比起苦主的家眷底气足了许多,他们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一腔热血,正义感十足,所以他们站在刑部门前,向聚集过来的围观百姓以及被抓人员的家眷一番慷慨陈辞之后,便推举出三人作为代表,拍打大门,请求面见钦差。

    大雁塔上,杨帆举杯就唇,一饮而尽,然后持着青玉的空杯,痴痴地看着对面。一束阳光下,渺渺轻尘里,似乎有一个女孩儿也在饮酒,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

    那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杯酒。杨帆看着她举杯、抿酒、下咽,动人、迷人、撩人……,一个个优雅的姿态先后消失在他的视线,却定格于他的脑海。那种美丽,让人愿意就此化作她舌尖下的一滴酒,流进她的身体……

    杨帆向那束阳光里的轻尘微笑道:“他们一直以为沈沐还在洛阳,我们两个就不会斗起来,骑猪将军和我一同到了长安,我们就一定会斗起来,现在如果才发现真相,那就迟了!其实他们并不聪明,可是你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杨帆扶膝而起,柔声道:“因为,你是世上最聪明的女子,一直都是!”

    ※※※※※※※※※※※※※※※※※※※※※※※※※

    长安国子监位于长安城外郭城的务本坊,国子监在该坊的西部,占了半坊之地。

    国子监祭酒李剑白和几位主簿、博士、助教此刻正聚集在李祭酒的客厅里,几人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情,从他们的脸色看,厅中气氛十分紧张。

    国子监的人能直接为灞上漕帮所用的人少,毕竟他们只是负责教学,行**力有限,但入学者多为官绅子弟,通过师生关系,他们可以认识许多子弟作官的长辈,这种人脉关系之广泛却是无人可比的。

    因之,在灞上做漕口的多是国子监、太学等清水衙门的官员,他们自己不能直接为漕帮提供各种便利,却因为他们广泛的人脉,成为为漕帮牵线搭桥的最好掮客,而今灞上出了问题,直接受到利益影响的就是他们,他们自然反应最为强烈。

    李祭酒沉着脸道:“刑部还是不肯开门接受学子陈情么?”

    一位主簿道:“是,下官刚从刑部衙门回来,刑部大门紧闭,始终没有动静。”

    李剑白站起身,负着双手在厅中缓缓踱了几步,拳掌相交,断然道:“他们不开门,咱就闯进去!”

    一位博士不安地道:“祭酒,这样只怕不妥吧,一旦硬闯刑部衙门,这事儿就闹大了,当今皇帝性情一向强势,若是怂恿学子们闯刑部衙门,只怕皇帝闻听之后,反而会适得其反。”

    一位助教也道:“不错!且不说皇帝那里有何反应,毕竟皇帝还远在洛阳,只是刑部官是钦差,如今的刑部是钦差行辕这一条,我们就乱闯不得,一旦他们铁了心要跟咱们对着干,凭着擅闯公门这一条,他们便能大做文章了。”

    李剑白冷冷一笑,乜着他道:“是么?如果我们抬着先圣之像前去叩门呢?”

    众主簿、博士先是一怔,继而击掌大赞:“妙啊!此计甚妙!”

    李剑白得意地道:“学生们出面了,咱们为人师表的,为了学生们出面,也算顺理成章。走,咱们马上去孔庙,请了至圣先师,便去刑部衙门!”

    孔庙就座落在国子监第一进院落最显著的位置上,这是一个门阖沉沉的独立院落。大唐刚刚建立的时候,这里还不叫孔庙,那时这里主祭的是周公,一旁配享的才是孔子。到了李世民称帝的时候,大臣奏请天子恩准,停祭周公,升孔夫子为先圣,以颜回配享。从那时起,这周公庙才变成孔子庙,太学和国子监成了孔夫子一人之天下。

    当下,李剑白率领太子监众主簿、助教、博士等兴冲冲地赶到夫子庙,焚香上供,顶礼膜拜之后,便七手八脚地把孔夫子的立像从基座上抬下来,置于抬桥之上,李剑白亲自抬大桥左前杠,另有三名主簿抬了其它三扛,众博士与助教随行于后,昂首挺胸地向国子监大门外走去。

    一群人刚刚出了夫子庙,就听前方一阵喧哗,几个国子监的小吏踉跄奔来,大呼道:“祭酒,祭酒,有官兵闯进国子监!”

    李剑白愕然站住,抬头向前望去,就见几十名骑士人如虎马如龙,一直冲到面前猛地勒缰站住,马上一位将军俯首一看,笑**地向他们问道:“众位先生,抬着这木像泥人儿,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剑白怔了怔,大怒道:“此乃为国养士、教化本源之地,贤士之所关也,尔等粗野军汉,纵马驰骋,目无余子,安敢如此耶?”

    向他问话的乃是黄旭昶,黄旭昶掏掏耳朵,扭头向马桥问道:“马老弟,这老头儿说甚么?”

    马桥想了想,回答道:“他的意思好象是说,这里是读书人的地方,乃是斯文之地,嫌弃咱们太粗鲁了。”

    唐时武将可不比宋时武将地位低下,黄旭昶听了马桥的回答勃然大怒,马上冲着李剑白怒目而视,重重地呸了他一口,用马鞭指着他道:“放**的罗圈屁!斯文人待的地方?斯文人犯了王法,难道不用关进大牢?难道因为你们是斯文人,就得另找个斯文地方安顿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黄旭昶把马鞭一挥,喝道:“来人!把李剑白、刘欣瑜、王攀、倪嘉斌、徐睿、杨锦文给我拿下!”

    李剑白听了又惊又怒地喝道:“谁命你们来拿本官?”

    黄旭昶奇道:“咦?你是哪个?”

    李剑白挺起胸膛道:“本官就是国子监祭酒李剑白!”

    黄旭昶乐了,道:“好啊!抓的就是你,来人,把他带走!”

    几名官兵跃下马来,大步上前就要去拿李剑白,李剑白莫名其妙,心里发慌,大声叫道:“且慢!孔圣先师面前,谁敢无礼?”

    几名官兵登时站住,扭头看向两位将军,黄旭昶咆哮道:“扯**的淡!依着你的话说,犯了事的读书人都往这尊泥像后边一躲,那就都没事了?跟我们当兵的讲理都没用、你他娘的还讲歪理?抓了抓了!”

    马桥阴阳怪气地讥讽道:“泥瓦木匠拜鲁班,织丝养蚕的拜嫘祖,开饭馆的拜易牙,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祖师爷,这孔老头儿就是你们读书人的祖师爷了吧?我们是武人,不读书的,你们的祖师爷关我们鸟事!”

    两位将军都这么说,那些兵士胆气大壮,当下一拥而上,扯过李剑白;抖开绳索便绑。四人抬轿,陡然少了一角,好在孔夫子那尊雕像是木头的,不算太沉,抬具晃悠了两下,剩下三人赶紧放下,这才避免孔老夫子“斯文扫地”。

    与此同时,司马赵昊晨、少尹齐安润处,也有一队官兵闯去,直接把他们抓走,开国县侯王世修刚刚回到家,**还没坐暖和,也被一队官兵冲进门来,将他绑了离开。这些日子千骑官兵满城严打,对长安地理已无比熟悉,连一步冤枉路都没走。

    消息相继送到长安府令柳徇天处,柳徇天闻讯大怒,当即摆开仪仗直奔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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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一章 蛛网

    柳徇天憋着一腔怒火出了门,他在那燃着火盆、温暖如春的签押房内,只穿了一套单薄的官袍,如今衣服未换,连大氅都没披,便急如风火地闯了出去,等他一路策马疾驰赶到刑部衙门,已被寒风吹得彻骨生寒,瑟瑟发抖了。

    等到随从通报进去,刑部陈东和孙宇轩姗姗地迎出门来时,柳徇天都快冻僵了。陈东和孙宇轩对那些在门前叫嚣的学子、哭闹的人犯家眷们理都不理,只是笑容可掬地向柳徇天询问来意。

    那些嫌犯家眷其实都是受人怂恿而来,实则没有胆子冲撞官员,何况有二十多名军校杀气腾腾地按刀守在几位刑部官旁边,因此他们只在一旁喊冤。

    至于国子监和太学的那些学生,虽然群情汹涌,但是其中大多是受人蒙蔽,只有领头的几个人才知道内情,却也因为已经得了吩咐,要等祭酒等人抬了夫子像来再冲衙门,因此按兵不动。

    柳御天沉着脸道:“两位选郎既说收到诉状,要严查灞上漕夫斗殴、官员受贿纵容一案,本官不知就里,亦不欲过问,然则两位选郎又派人抓走本府少尹齐安润和司马赵昊晨以及县侯王世修、国子监祭酒李剑白等人,这又是何缘故?难道本府这些官绅统统与灞上漕运有瓜葛不成?”

    陈东讶然道:“柳府令何出此言?本官接到举报,说是灞上有漕夫拉帮结派,斗殴生事,造成漕运停顿、多人受伤,内中且有官绅收受贿赂,庇护豪强,是以才差人将一干人等锁来查问。如今只有涉案的高参军、吴县尉、郎县尉在刑部衙门,且未曾受到任何虐待,至于柳府令所说的各位官员,实非本衙锁拿。”

    柳徇天一怔,狐疑地道:“人真的不是陈选郎抓的?”

    陈东不悦地道:“柳府令,陈某有必要遮遮掩掩,狡辞妄言么?”

    孙宇轩抚须笑道:“柳府令这一遭是真的莽撞了,你看我们衙门前,人山人海、群情激愤的,不要说这么多的官员进出,就算我们只是带入一人,能瞒得过众人的眼睛么?”

    柳徇天拂然道:“孙选郎的意思是本官撒谎了?”

    孙宇轩却也不恼,笑微微地道:“柳府令何不去御史台看看呢,这长安城里有权拿人的,可不只是我们刑部!”

    柳徇天憬然醒悟,不错!还有一个御史台,难道那些人是御史台抓的?柳徇天马上向他们拱拱手道:“两位选郎,柳某这便往御史台一行,对两位若有冒犯处,容后致歉!”

    柳御天说罢返身就走,急急扳鞍上马,又向御史台疾驰而去。他穿的本来就少,这一番折腾,已冻得脸色发青,在刑部衙门前耽搁了这一阵儿,心中火气渐消,理智也渐渐恢复了。

    御史台拿人的话,就不像刑部拿人那么简单了,御史台不会过问普通的刑事或民事案件,他们只要出手,必定是与官员违法违纪有关,柳徇天越想心中猜忌越重,等他赶到御史台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赶往刑部时那种气势汹汹的态度。

    “胡某不知府令驾到,有失远迎啊,哈哈哈,柳府令,请!”

    胡元礼闻讯迎出御史台,未语先笑,将柳徇天客客气气地让进御史台二堂,二人分宾主落座后,柳徇天马上向他说明了来意,只是语气里再无诘问之意,言辞谨慎了许多。

    胡元礼听他说罢,面有难色地道:“不错,人确实是被本官拿了,只是此案还在审理之中,有关案情本不该示之于人的,不过嘛……”

    胡元礼向柳徇天微微一笑,又道:“府令身为长安守牧,天子重臣,自然不在此例。来人啊!”

    胡元礼一声吩咐,一个小吏马上走到他面前,躬身肃立。胡元礼道:“将已整理出的卷宗取来!”

    片刻功夫,一摞卷宗便堆到了柳徇天的面前,柳徇天将那卷宗打开细细一看,越看心头越惊,本来一路跋涉,他的身子就冻得有些僵硬了,这时手指似乎僵硬的愈发厉害了,那卷宗一连翻了几次都翻不开一页。

    这一份份卷宗上面,俱都是这些被抓的官绅所犯下的各种罪行,诸如贪污、受贿,诸如县侯王世修仗势欺人、霸占民田等等,每一桩都查得清清楚楚,有人证、有物证,完全可以据此定罪。

    这么详尽的资料,绝不可能是刚刚把这些官员锁拿归案就能盘问出来并整理清楚的,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早就有了,直到今天才正式作为证据,锁拿那些官绅归案盘问。

    仅仅这些卷宗,就要动用多少人手、耗费多少功夫才能完成?而御史台官员到长安才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又一直陪同刑部在大搞什么治安整治,他们是什么时候查到这些事情的?

    他们从洛阳来,在长安全无根基,就算这段时间旁的全都没做,一来就大张旗鼓地查办这些人的案子,都未见得能得到如此详尽确凿的证据,除非本地有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全力协助,这个人又是谁?

    最重要的是,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莫非是朝廷的意思?为什么我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难道……朝廷对我起了猜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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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徇天从御史台无功而返,对于少尹齐安润、参军高经潜、县侯王世修等人家眷的催问,柳徇天含糊其辞,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人身上,他急于知道的是长安官场如此巨大的动荡,究竟是不是出于天子授意,为何作为天子心腹他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是不是他已失去了天子的信任。所以柳徇天回到府衙之后,马上派遣心腹家人赶赴洛阳,伺机打探消息。

    众多官员寄望于柳徇天,而柳徇天却无所作为,从御史台回来后便坐守府衙,对此事再也不闻不问,众官员家眷大失所望,但是为官者也好,有世袭爵位在身的皇亲国戚也好,都有大把人脉在手,并非只有他一人可以托付。

    柳徇天这条路走不通,为了营救亲人,众人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四处托付其他人来,他们多年营造的关系网发挥了巨大作用,世家、豪门、国戚、权贵、官员……,整个长安都陷入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一些手眼通天的人家甚至已经派人前往洛阳活动,利用他们在京的人脉,直接对刑部和御史台两路钦差进行攻讦**,武懿宗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一面暗中煽风点火,一面派人返回洛阳,将内中情形详细禀于武三思知道。

    长安的世家、豪门、国戚、权贵、官员、士绅,就像一个个交叉点,共同交织出了一张庞大的网,这张大网上盘踞着大大小小许多蜘蛛,荥阳郑宇就是盘踞其上的一只蜘蛛,他一直盯着蹲在网上另一角的那只姓杨的蜘蛛,可那只蜘蛛却一直一动不动。

    如今整张蛛网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波动之激烈似乎要把整张大网撕得七零八落,郑宇仓惶不已也茫然不已,他看到每一个人都在上窜下跳,唯独他一直紧盯着的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这场动荡似乎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郑宇不知道事态将如何发展,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打算做什么,在这场动荡中那个人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郑宇本来想一直盯着那个人,来个敌不动我不动,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但是这张网波动的越来越激烈,他不能不动了,因为已经有人托关系托到了他的面前。同时长安官场无数人受其波及牵连其中,这些人中不乏受世家栽培扶植的代理人,如果这些人损失殆尽,各大世家在长安多年的苦心经营将为之一空,他必须得想办法制止这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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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武三思得到武懿宗的密报如获至宝,此番为皇帝迁都先遣长安的朝官分成两派,法司衙门明显与武氏不是一路人,如果他能籍此缘由将刑部和御史台的人扳倒,武家势力就能独占长安。

    以前武氏只注意经营洛阳,目光未免短浅了些,可是谁会想到武则天居然想出了迁都这样的釜底抽薪之计呢?如今若能利用好这个机会,他们就能抢回先机。然而,早有准备的杨帆和老谋深算的陈东又岂会全无防备?他们在长安搅风搅雨,会不考虑可能来自洛阳的干涉?

    更重要的是,武则天之所以决定迁都,于水患威胁之外,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年迈之后产生了落叶归根的念头,想要回到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长安城,但是毫无疑问,她的最主要目的是为了确保武李两家势力能够达成一种平衡。出于这一目的,她会坐视武氏一族再把长安囊括手中么?

    洛阳,丽春台。

    武则天眯着老花眼,认真地看着杨帆的密报,杨帆在密奏中详细阐述了他在长安考察出来的情形,匡算了皇帝西迁后每年长安的粮食用度以及除关中地区自给之外需要从外地漕运的数目,然后又计算了目前的漕运能力。

    在他的奏章中没有那些华丽的词藻,但是言之有物,甚有说服力。杨帆最后在提出疏浚河道、确保漕运的建议之后,又重点提出了漕上丁夫拉帮结派、内耗严重的情况,提议由官方出面,整合漕运,减少内耗,同时还提到了漕运沿途各地官吏盘剥严重、大量官员从中渔利的情况,建议朝廷严加整治。

    武则天看罢密奏,对肃立当面的符清清道:“朕西迁在即,漕粮一事至关重要,杨帆所奏必须立即解决,婉儿呢,速叫她来见朕。”

    符清清略一迟疑,道:“待制……待制她……”

    武则天眉锋一挑,不悦地道:“吞吞吐吐!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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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二章 婉儿的埋伏

    符清清欠身道:“长宁公主新修了一座园子,名曰沁园,据说金碧辉煌,华美似天上宫阙,如今园子刚刚落成,今日广邀宾朋饮宴赏园,上官待诏也在应邀之列。”

    进入冬季以后,朝廷事务不多,正月里尤其清闲,因此婉儿也自由了许多,武则天曾告诉她,若是因事离宫,只要不是在外过夜,不必事事时时提前请示,对宫里人而言,随意出入宫闱,也是一种莫大的恩宠。因此婉儿此次离宫并未告知武则天。

    长宁公主是李显和韦后的亲生长女,下嫁与杨慎交,两夫妻成亲后,在洛阳城郊起了一座府邸,府邸极尽奢华,园内奇花异草、怪石林立,府中仅一座池塘就占地两百余亩,住宅西边还专门建了一座马球场。

    今日府邸落成,长宁公主广邀宾朋庆贺,内中不无炫耀之意,这可是把杨家财富挥霍一空才建成的一处别庄。

    武则天乜了符清清一眼,道:“不过是赴长宁之约,何必吞吞吐吐,内中还有隐情?”

    符清清怵然一惊,垂首道:“圣人圣明,慧眼如炬,臣只是心思一转,便为圣人所知……

    武则天不耐烦地道:“说,还有什么事?”

    符清清吞吞吐吐地道:“只因……只因近来待制出宫较为频繁,时常与人诗酒唱和,饮宴不休,结交者多为勋戚王侯、词臣名士,因之坊间传出了许多闲话。

    传言虽然不堪,其中崔湜、高戳等人皆为风流倜傥的一代俊彦才子,待制则青春貌美,往来频繁惹人非议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待制只是往梁王府赴宴多了几回,坊间却也传出许多梁王与上官待制间的不堪谣言来。方才圣人问起,臣忽然想起这些事来,因此略显异样。”

    武则天半躺于卧榻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淡淡地一笑,道:“三思去年刚过了六十大寿,如今已是一个花甲老人,婉儿清丽殊绝,体态窈窕,兼之才高八斗,生性清高,若是有所思念,什么样的俊俏郎君不能唾手而得?她会喜欢了一个年过六旬原花甲老翁?”

    符清清脸色一变,连忙欠了欠身,道:“圣人说的是,坊间百姓愚昧。”

    武则天笑容渐冷,又道:“三思身为亲王,只要他想,世间何等绝色不可得,他会甘冒触怒于朕的危险,动朕的身边人?坊间百姓愚昧?你可精明的很呐,你拿这等荒唐无稽的传言说与朕听,是欺朕老迈,以为朕已昏庸不堪了么?”

    符清清大惊,慌忙跪倒,连连顿首,颤声道:“清清不敢!清清只是……只是圣人问起,不敢隐瞒,说起坊间谣言……”

    “住嘴!”

    武则天慢慢坐起,森然道:“当初韦团儿受朕宠爱,得意忘形,以致自酿杀身之祸!殿前青砖缝里,尚有她的血迹斑斑!清清,你在宫中,今时地位堪比昔日团儿,须当时时自省,莫要步她的后尘!”

    符清清大惊失色,连连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圣人恕罪,圣人……”

    “出去!”

    “是、是……”

    符清清战战兢兢地膝行退下,一直出了殿门才敢起身。

    ※※※※※※※※※※※※※※※※※※※※※※※※※

    洛阳城郊,一座极华丽的府邸,园中处处斗拱飞檐,但是站在墙外,却难窥园中全貌,不过仅从园外丈二的雪白墙壁,整齐严密的黛色顶瓦,以青砖精心修饰的排水濠沟,光可鉴人的朱漆大门,一尘不染的汉白玉石阶,就足显此处庄园之华贵了。

    院门一角,停着一长排车驾,有马车、有牛车,还有拴在那儿的一匹匹骏马。旁边或坐或站许多奴仆下人,显然是赴宴贵人的随从与车夫们。

    一个身穿葛黄袍子,怀里抱着大鞭的车把式懒洋洋地倚在车上,望着眼前这座华丽之极的园林,对旁边一人悠悠然叹道:“这世间人,有些过于浅陋,骤然获得富可敌国的财富,马上就成了一身铜臭的暴发户。还有些人骤然获得了无人可及的尊贵身份,便得意猖狂飞扬跋扈。

    我这些年在王府做事,经历眼界固然不俗,心胸气度也是好的,如果给我富可敌国的财富或是无人可及的尊贵身份,我都能处变不惊、泰然处之,绝不会被人讥笑为暴发户或者得志小人,可是……我等了这么久,还是个赶车的……”

    旁边几人吃吃地笑起来,说话的这人名叫孟朔,是替梁王武三思赶车的车夫,惟其如此,他才敢如此出言调侃。

    这座园子就是长宁公主的别庄新园,这位公主殿下也是韦后亲生,是皇太子的嫡长女,比起她的胞妹安乐公主来,长宁还算是个循规蹈矩的女人,不过也仅仅是同她那个妹子比起来罢了。

    自打嫁入杨家,骤然从山野苦囚恢复金枝玉叶身的长安公主便开始挥霍享受起来,这座园子是她软硬兼施,迫使公婆同意修建的,就这一座园子,便耗光了夫家全部的积蓄。

    结果园子还没建成,朝廷便传出风声,说是皇帝要迁都回长安,耗资巨万的别庄用不了几回就得脱手,而皇帝一旦迁都,王侯公卿都要随行,洛阳还有几人买得下这么华美金贵的一处庄园,赔钱是一定的了。

    公婆闻听后更是大怒,长宁公主倒无所谓,简简单单一句“到时把园子随意处置了也就是了,本宫堂堂公主,起一处园子怎么了?忒般小气!”差点没把她的公婆二老活活给气死。

    长宁公主依旧无所谓,如今公婆抱病在床,她却在新建的园林里大摆酒筵,炫耀自己的新宅。如今早春将至,天气犹寒,酒宴设在华美精致的厅堂上,上首一张几案,已将菜肴撤去,上官婉儿正应邀为长宁新宅赋诗。

    太平公主、长宁公主和驸马杨慎交、梁王武三思还有张昌宗的堂兄张同休站在一旁观看,一张几案后站不下那么多人,其他人依旧坐于席后,等着上官才女写罢再当众吟诵出来。

    崔湜与崔液、崔莅两位兄弟同席,低声提点道:“你二人赶快琢磨一首精妙好词,今日在场的俱是一方才俊,更有上官才女和梁王殿下,你们的才学若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前途不可限量。”

    崔液傲然道:“兄长,以你我兄弟才学,诗词歌赋提笔就来,何须先做准备。”

    崔湜道:“不可大意,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三兄弟亦擅诗词,张说、高戬更是当世才子,以你我兄弟之门第出身,若是用番心思未尝不为第一,若是随意敷衍,不免流于平庸了。大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

    这时长宁公主忽地拍手喜道:“上官待制佳作已成!”

    崔湜闻言,马上作喜不自胜之状,连声道:“公主已先睹为快了,还要这般吊我等胃口不成,快快将上官待制的佳作示之我等,让我们一睹当世第一才女的佳作!”

    这是上官婉儿替长宁公主新宅所赋诗词,崔湜盛赞上官婉儿之才,长宁公主自然与有荣焉,她喜孜孜地取过婉儿的大作,娇声笑道:“崔选郎莫急,待我来吟与大家听听。”

    长宁公主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沁水田园先自多,齐城楼观更无过。倩语张骞莫辛苦,人今从此识天河。参差碧岫耸莲花,潺湲绿水莹金沙。何须远访三山路,人今已到九仙家。凭高瞰险足怡心,菌阁桃源不暇寻。馀雪依林成玉树,残霙点岫即瑶岑。”

    张说和高戬听得连连点头,抚须赞叹,道:“待制大作,果然字字珠玑,闻之清新雅丽,沁园盛景,跃然纸上。”

    崔湜、张同休等人更是大声喝彩,上官婉儿诗酒应和的场面经历多了,对众人的大肆赞美早就免疫,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神态极为从容。

    长安公主笑吟吟地吩咐人收好婉儿的大作,以待装裱,然后笑望众人,道:“今日各位贵客都要留诗一首的,下一位谁先出手呢?”

    “我来我来!”

    崔湜赶紧站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上官待制已有佳作在前,一会儿同休、昌期、昌仪几位才子、张兄高兄两位名士再有佳作问世,崔某可不敢出手了。不如趁着还有勇气,赶紧现丑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崔湜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便抢了上去提起笔来,崔液和崔莅马上跟过去为大兄押阵助威。武三思微微一笑,顺势也退到一旁,抚着胡须对上官婉儿道:“圣人迁都在即,待制身为天子第一近臣,公务可还繁忙么?”

    上官婉儿浅浅笑道:“如今还好,正月里除非十分紧要的大事,否则大臣们也不会用来烦扰圣人,婉儿因之也清闲了许多。”

    武三思呵呵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待制平素过于劳碌,能偷得几日清闲最好。啊,对了,本王近日收到堂弟懿宗的一封家书,内中曾言及漕运之事,他是当作闲话讲的,可本王听了却深以为虑啊。”

    上官婉儿新月似的柳眉微微一挑,神色凝重起来

    武三思道:“天子不管是在洛阳还是在长安,漕运都是重中之重,漕运一旦出了问题,京都百万人口的吃饭问题就要大受影响,轻则导致物价飞涨,重则皇帝就得再度迁都谋食,令朝廷体面尽丧,一旦碰上水旱灾害更是饿殍千里的严重后果,因之动摇国本,不可不慎啊。”

    上官婉儿动容道:“王爷所言甚有道理,不知漕运上出了什么变故?”

    武三思道:“此事与刑部和御史台的钦差官有关。说起来,刑部和御史台倒是出自一番好意,天子迁都在即,他们想整顿长安治安,打造一个清平世界,以迎天子迁都,只是他们太过求全责备了。

    想那漕运的丁夫都是些粗野鲁莽的汉子,平时酗酒闹事打架斗殴,本是寻常事,却也没甚么了不得。可是刑部陈东、御史台胡元礼等人偏以严刑竣法相待,难道还能指望那些使船驾舟的粗汉因此变成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治大国若烹小鲜呐,现如今弄得灞上人心惶惶,听说漕夫们年初就该赴扬州的,为了此事迄今尚未成行,一旦误了今年漕运,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婉儿讶然道:“竟有此事,王爷该尽快禀与圣人知道才是。”

    武三思道:“这个自然是该禀与圣人知道的,只是待制也清楚,圣人一向反感做臣子的不守本份,手伸的太远,本王如今掌管着洛阳屯兵事宜,若是贸然插手政事,惹得圣人不悦,反而不美。

    只是,若是旁的事情,再多等几日,长安那边必有消息过来,介时圣人自然知晓,本王也不必多事。奈何漕运重于天,不能等啊,一旦出了岔迟,这一年的漕运都要大受影响,是以……”

    上官婉儿莞尔一笑,道:“婉儿明白了,只是婉儿居于深宫,若无长安方面的消息,婉儿也不便向圣人进言呐,如今长安消息未到,若是能有哪位御史风闻奏事,婉儿也好说与圣人,早早应变。”

    武三思大喜道:“这个容易,本王可以马上着人上一道奏本,接下来的事,可要麻烦待制了。”

    婉儿嫣然颔首:“为陛下赞画,本是婉儿份内之事,何劳梁王相谢。”

    武三思打个哈哈,道:“待制投我以桃,三思报之以李,本是礼尚往来。既然待制如此说,那待制这番美意,本王就铭记在心里了!”

    这时长宁公主雀跃道:“崔选郎的佳作已成了!”

    武三思和上官婉儿相视一笑,举步向那几案移去。

    上官婉儿款款而行,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盈盈一扫,就见太平公主俏立一旁,正对一具博古架上摆放的古玩指指点点,旁边有几人点头应和着,听到长宁公主的声音,他们几人也转身走来,内中至少两个御史。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目光一碰,弯眉微微一挑,眸中各自闪过一抹神秘的笑意。

    这双姝体态风流,俱为绝色,然相貌韵致各不相同,这会心一笑,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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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三章 灞上宴

    郑宇终于出手了。世家的力量虽然如水无形,但是一旦动用起来却是浩荡磅礴,就像一条河,潺潺涓涓润物无声时是它,奔涌咆哮摧毁一切时也是它。

    在如今的长安,有能力把正相互敌对、相互算计的千年世家、百年豪门,大唐建国便扎根长安的勋戚权贵人家以及如今陪都官场上的各路重臣要员们聚合到一起的,也就只有世家了。

    这一天,曲池江畔芙蓉楼下,车马川流,热闹非凡,许多平时难得一见,跺跺脚九城乱颤的重要人物纷纷赶到这里,有资格出现在芙蓉楼上的,任哪一个都是举足轻重的一方要员贵人。

    芙蓉楼接待过的权贵要人并不少,但一次赶来这么多的权贵人物却尚属首次,芙蓉楼大掌柜的亲自赶来扮起了跑堂儿,生怕手下的伙计们惹出什么纰漏来叫人看在眼里,今天这场面,不夸张地说,那就是整个长安。控制着这座城市、确保着它的运转的各方头面人物,今天已尽数出席了。

    时间还没到,但是大多数人都已赶到,这些大人物平时都是习惯于让一桌人或者一群人在酒席宴前等着他姗姗来迟的,可是今天没有人敢托大,他们并不是给陈东和胡元礼面子,而是因为今天来的人物中,总会有一个老家伙,论资历论地位要在他之上。

    陈东和胡元礼还没到,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他们是长安人士,如果他们此时已致仕还乡,那么凭着他们的出身地位,完全可以成为士绅中的一员,和此刻席上的大多数人称兄道弟,但是今日这种场合,他们未必够份量参加。

    但如今不同,如今他们大权在握,作为钦差,长安一地的司法大权现在就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手中的权力不像这些世家豪门一样稳固,但是他们此刻掌握着的是皇帝赋予的大权,一朝大权在手,就如掌握着一柄无坚不摧的出鞘利剑,谁敢轻掠其锋?

    所以,尽管他们迄今还没赶到,各路权贵要人依旧耐心地等待着,他们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会受到一点轻慢就拂袖而去,当然,陈东和胡元礼对他们的轻慢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这两条搅屎棍的杀伤力还是蛮大的,他们搅得整个长安动荡不安,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想效仿当初周兴来俊臣一班酷吏以求幸进么?这已不是女皇登基之前、也不是女皇初登帝位的时候,想做孤臣酷吏,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与此同时,灞上也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和谈。

    他们之间并没有一个像郑宇这样的中间人从中斡旋调停,而是在双方帮派首脑都被官府控制起来后,双方的掌舵、管事们尝试接触,渐渐达成的一个共识。

    他们之所以明争暗斗,根本目的还在于想掌握漕运方面更多的资源和利益,而不想同归于尽,如今双方首脑被一网打尽,纠缠于官司之中,灞上群龙无首,河道正在解冻,渭河的冰层在一天天变薄,每当阳光暖暖地照下来,房檐下悬挂的冰棱就开始嘀嘀嗒嗒地滴水。

    水滴在地上,却像是鼓槌敲在他们的心上,他们急啊,漕运要利用河道水网,而河道水网并不总是适宜行船的,有的河段要在汛期才能行船,有的河段因为水流太急,要过了汛期才能行船。

    水情之复杂又与气候有着莫大的关系,一旦延误了行程,整个漕运都要大受影响,漕运受了影响他们就赚不到,灞上十几万人来年吃什么?有鉴于此,如今附庸于东西两盟的帮派弟子们纷纷向各路管事施压,他们实在是拖不起了。

    日过正午,御史台胡元礼和刑部陈东依旧不见踪影,芙蓉楼上各路贵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愤怒之急溢于言表:这两个人竟敢如此托大,眼看宴客时辰将至,他们真敢让长安权贵在此坐候?

    楼下,郑宇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天气尤显寒冷,他却满头大汗。一路路探听消息的人派出去,送回来的却始终是未见两位钦差踪影。

    长安府令柳徇天抽个空隙从芙蓉楼上下来,找到郑宇,面色不善地道:“贤侄,人怎么还不到,你可是与他们约定了的?”

    郑宇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对柳徇天道:“小侄大前天就向陈佥宪和陈选郎下了请柬,他们一开始自然是推辞了的,前日小侄再下请柬,他们才缓了口气,说是若有暇,一定前来赴宴。”

    柳徇天听了,这才缓和了颜色,胡元礼和陈东既这么说,那就是答应了。国人交往,很讲究一个含蓄、委婉与分寸,很少把话说死,像西方人一样直来直往,“若是有暇一定参加”,那其实就是同意了的,所谓若是,不过是故作矜持,拿捏身份。

    柳徇天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本官先回楼上去,楼上的客人都有些不悦了,本官去安抚一下,你也不要一味等在这里了,实在不行便派人再去促请一下。”

    郑宇连忙长揖道:“多谢世叔,有劳世叔。”

    柳徇天点点头,一提袍裾,缓步登阶,刚刚踏上三步,就听后面有人急叫:“公子,公子,刑部和御史台使人送来消息,说是公务繁忙,无暇赴宴,他们改日再向公子亲自致歉。”

    柳徇天一脚踏空,险些跌倒,他慌忙扶住栏杆,霍然扭头,就见郑宇脸色苍白如纸,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怔怔地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不来?怎么敢不来!”

    柳徇天默默站立片刻,举步又登两阶,停住脚步想想,忽然摇头一叹,转身便向阶下走来。

    “世叔……”

    郑宇的一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柳徇天,柳徇天目不旁视,从他身边从容走过去,对快步迎上来的一位家人吩咐道:“备车,回府!”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楼上,楼上寂然无声,没有人大声喧哗,已然久候的各路权贵只是默然起身,一个个走出去,从呆若木鸡的郑宇身旁走过,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在座的要么是城府极深的官员权贵,要么是身份贵重的勋戚耆老,他们纵然怒极,也不会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用谩骂和咆哮来发泄自己的羞辱和愤怒,但是他们的沉默比咆哮更可怕。

    郑宇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只是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不来?”

    他真的想不通,胡元礼和陈东怎么敢不来,他们要么根本就不要答应,既然答应了,最后却又摆了大家一道,他们真的以为挟天子之令就能无往而不利?

    他们不明白这一下就是得罪了长安所有的势力集团?他们不明白即便眼下无人奈何得了他们,但是长安如此之多的势力集团随之而来的无孔不入的反击,早晚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怎么就敢不来?

    但是,不管他是如何的想不通,他知道,胡元礼和陈东还没完,他已经完了,从现在起,他已经沦为长安城的笑话,这些受到羞辱的人不会吝于把嘲弄与羞辱施加于他,他将因此被所有人摒弃,包括他的家族。

    郑宇忽然开始后悔起来:“我为什么要接这件差使?当别人都远远避开的时候,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做这种事?卢宾宓、卢宾之、崔林……,一个个的都栽了,就连沈沐都被延鄜丹三州事闹得焦头烂额,现在籍故避于洛阳不肯跟他别苗头,我为什么……”

    一见杨帆,误终身呐!

    灞上码头,五行会、圈子门、太平帮等西盟帮派的漕口掌舵、漕拳掌舵和大权在握的主要管事坐在左侧,顺字门、日月盟、三河会等东盟帮派的主要人物端坐于右侧,双方壁垒分明,中间空空,没有那个舞剑的项伯,剑在他们的唇齿之间。

    双方虽然都存了息事宁人的念头,却都不愿向对方做出大的让步。对顺字门等东盟诸帮来说,他们的首领只是作为证人留在刑部,而西盟诸帮首领是被扣押,他们占了上风。

    西盟诸帮则认为,现在长安各方势力全都站在他们一边,双方若继续僵持下去,他们未必会输。双方各有倚仗,自然不肯做出太多让步。

    可是双方首领被扣,放不放人是官府说了算,他们眼下要商量的是放弃争斗、放舟南下,如果不能达成协议,大家的饭碗都要受到影响,必要的妥协和让步又是必须的,因此双方都很有耐心。

    古竹婷作为顺字门漕拳掌舵也坐在席上,她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双方的谈判上,眼神儿似乎总是悄悄睃向一旁,眉梢眼角似乎……有一抹难言的喜气,没错,就是喜气,就像一个新媳妇儿般的娇怯羞喜。

    在她身后,站着一排雄纠纠气昂昂的汉子,人人一身短打,其中有一个大胡子,很是英俊威武,和其他肃立的壮汉一样,有意地挽着衣袖和裤腿,露出小腿和小臂,小腿和小臂上条状的肌肉尽显其精壮有力。

    那是她将要陪伴一生的良人,他就在那里,古竹婷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这时候,远处有几个人籍着码头上修补的船只、待运的货物等为掩护向正在谈判的双方悄悄靠拢过来,阳光映照在他们身上,在他们鬼鬼祟祟的移动中有点点寒光寒烁。

    灞上,昔日曾是沛公刘邦屯兵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和项羽大军对峙,最后演出了一幕鸿门宴,今日这里会上演一出灞上宴么?

    p:今天在北京录节目,看到了文章、杨坤、刘涛、蔡少芬、戚微、陈乔恩等好多名演员,发现有的美女又高又苗条,真个是如柳迎风,真不晓得为啥拍出来波涛汹涌的,想不通啊。不过最最重要的是,正当一个极高挑的大美女上台的时候,偶想到了今晚的更新,于是毅然决然大义凛然地离席,溜回来了,这是什么精神?坚持更新不辍宁舍美女不看也要为俺的读者服务滴精神呐,哈哈,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四章 疯狂的女人

    漕帮选择灞上码头作为谈判地点,事先做了万全的准备,双方所有参加谈判的人员都没有携带武器,而在码头和码头外围则设下三道防线,由双方佩刀武士共同警戒,阻止不相干的人靠近。

    然而,再严密的防线都是用来被人突破的,那些穿着灰白色衣袍、头上也戴了掩耳狗皮帽子把头面都遮的严严实实的人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向码头一步步逼近过来。

    六个持刀武士正巡戈在宽达百丈的一段范围内,这段范围并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码头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临时堆栈,在漕运繁忙时期,大量来不及分类储放或运走的物资都会临时卸船堆放在此。

    此时那些堆栈虽是空的,但那大半人高的木排式墙壁却起到了良好的隐藏作用,正悄然靠近的一行人藏身在木排之下,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正在码头上巡戈的六个人分属于东西两盟,每盟各有三人。

    他们按着刀,慢悠悠地交而走过,瞧着对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甚至有些挑衅的意味。隐在堆栈后面的人不能再走了,再往前是长达几十步的空旷区,不可能躲开正在巡戈的双方武士。

    他们隐在堆栈后面,从宽大的衣袍下取出一件乌沉沉的武器,轻轻架在木排上,又从靴筒里慢慢拔出一枝箭。他们所持的竟然是弩,百步之内可穿重甲的军弩。

    箭矢以桦木为杆,长两尺四寸,杆首饰黑桃皮,以皂色雕羽为翎,锋利的铁镞长近六分。弩弦无声地拉开了,可怖的锋利箭矢慢慢地搭了上去。

    “杀!”

    一声令下,正在巡戈的六个人连箭影都没看清,箭矢便准确地贯入了他们的要害,如雨打残荷,六人应声倒地,几乎与此同时,隐在木排后面的人便冲了出去,拔出佩刀将其中两个重伤未死的人一刀了结。

    整个攻击毫无间隙,射击、弃弩、突进、拔刀、刺杀,过程衔接流畅无比,配合的完美无暇,两个垂死的人虽然发出了一声痛呼,但是重伤之下声音不高,又被人迅速结果了性命,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几具尸体或躺或卧地倒在雪地上,除了两个被补过一刀的人,其余四人身畔几乎没有鲜血,弩箭深深地贯入了他们的咽喉,又从后颈透出,只有利透穿颈而过的地方才溅出几点鲜血。

    木排后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玉罗衫子。她的细唇紧紧地抿着,一双凤尾杏眼凌厉地吊起来,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正是天鹰帮帮主魏永唐之女魏小筱。

    对地上的那几具尸体魏小筱看也不看,只是沉声道:“走!”

    尸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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