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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7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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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宗原本只是显宗的一份子,是长安一战,彻底奠定了隐宗与显宗平起平坐的江湖地位。7k7k001.com如今洛阳这一战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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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六章 早行

    这些天,杨帆很忙。

    管理军营日常事务、巡察宫里戍卫情况、去“继嗣堂”的秘密据点,同“天柩阁”的那班老头子坐而论道,会见上官世家等在京的派系势力,与张氏兄弟和武三思保持联系必需的交往。

    说起来,这段时间他倒比当初刚刚组建千骑时更加繁忙,只是大多数时候都能回府歇息,可即便回了府,他需要处理的事务也是一桩接一桩,常常等到月上柳梢,这才能熄了烛火回到小蛮或阿奴处歇息。

    今天天色已经很晚了,杨帆仍在书房。

    桌上点着一盏灯,白纱为罩,罩上有青梅一枝,甚是淡雅。

    灯下有美人,妩媚如花影。

    坐在杨帆对面的是古竹婷,这些日子她不再肩负任何任务,只在后宅陪伴小蛮和阿奴。因此衣裳服饰也都随着阿奴做了改变,一件湖丝绸衫,呈月白色,浅绣花纹,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姑娘以前可没有穿过衣料如此昂贵的衣裳,刚刚穿上这样柔软贴身、舒适合体的湖丝衣裳时,她还有些不自在,可现在若给她换回粗布衣裳,那娇嫩肌肤才觉不适吧。

    不知是因为整日守在后宅无所事事,所以有了时间和心情描眉点唇,亦或是今夜来见杨帆前刻意地打扮过,坐在灯下的古竹婷显得份外娇媚。

    夏日轻衣薄,柔软贴身的衣料,使她身体的线条温柔而流畅,白净净的肌肤仿佛刚削了皮的香水梨子般丰润水灵,漆黑亮泽的长发挽起成髻,簪一根碧色簪子,显出一种独特的风韵。

    那日古老丈误会了杨帆和女儿的关系,待古竹婷弄明白父亲所思所想,当真是又羞又气。只是,她的心思原本像埋在肥沃土壤里的一颗种子,本来埋的深深的,自家心事自家知,如今被父亲说开,尤其是父母双亲不但不反对,还大有乐见其成的意思,这就像春暖花开,冻土开化,新鲜的空气透进去,让那颗种子悄然发芽。

    原本只是偶尔的遐思绮念,现在这念头是越来越徘徊不去了,尤其是阿奴正有孕在身,杨帆时常过来这边住下照看娘子。古竹婷时常可以看到两人花前月下,幸福美满的样子,心中更是艳羡不已。

    今晚杨帆召她来见,古竹婷明知道不可能事涉私情,还是有些芳心乱跳。爱情于男女,都是生命中必然要经历的一部分,越是压抑的久,一旦触发,越难遏制。

    杨帆看着她,或许是夏夜闷热吧,她的嫩颊泛红,煞是好看。根本看不出以前她是一个随时取人性命的女杀手。

    杨帆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听古老丈说,昔日黔州都督谢祐为讨好今上害死曹王,又恐遭致报复,夜宿高楼,外置层层警卫,内置巨床,以数十妾侍环绕以防刺客。曹王世子花重金聘请你去,夜上高楼,摘其人头,天光大亮,内外人等才发现他尸首异处。”

    古竹婷微微有些意外,不知他何故提起此事,便道:“是!那是十四年前旧事了,奴当时刚刚奉调到‘继嗣堂’做事,宗主为积蓄钱财以便行事,接受曹王世子重金,命奴行刺谢祐。当时同去者并非奴家一人,只是奴身轻体软,故而其他人在外策应,由奴入内行事。”

    杨帆抚掌道:“豆蔻十三余,能行如此大事,实在了不起。”

    古竹婷被他一夸,俏脸更红,轻轻垂下头道:“阿郎何故提起此事?”

    杨帆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现在有一桩大事,需要几个人先行着手。本想让你几位兄长去,是你父亲说,潜行匿踪方面的功夫,你几位兄长都不如你。其实此事让你几位兄长去,应该足以完成,只是事关重大,若有你这一等一的高手,那才万无一失,所以……恐怕我要失言了。”

    古竹婷一怔,讶然道:“失言?”

    杨帆道:“是!我原说只要你守在后宅,不再叫你抛头露面的。”

    古竹婷恍然道:“既然情势所需,愿为阿郎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帆忙摆手笑道:“也没那么严重,这一次让你去,绝非杀人。官场自有官场上的规矩,不是一味地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要杀也只能在官场规则之内杀才有效果,须知杀不是目的,赢才是目的!”

    古竹婷道:“是!一切谨遵阿郎吩咐便是!”

    杨帆道:“好!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由你几位兄长从旁协助。”

    杨帆把事情向古竹婷交待了一遍,古竹婷想了想,担心地道:“阿郎若用这般手段,会不会惹得沈沐大怒,一旦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奴家担心……”

    杨帆失笑道:“当初我跟姜公子对上,阿奴担心我不堪一击。如今显宗在我手中,我和沈沐对上,你又担心我不堪一击。究竟是显宗强大还是隐宗强大,亦或是……你们觉得我太蠢呢?”

    古竹婷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家还不是担心你的成败得失,关心则乱罢了。”口中却道:“奴哪有敢看轻了阿郎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恐会惹恼沈沐,不易和解,阿郎须得有所准备才是。”

    杨帆道:“我明白!可你要清楚,这是一场战争,牵涉到官场商场各个方面的一场战争。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是瞬息万变诡秘莫测的所在,稍不留神就要卷铺盖出局。没有超乎寻常的胆魄、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没有机警果断的手段,必败无疑。

    胆要大,心要细,外要柔,内要刚。不能一味地示之以弱,该胆大时胆大一回那就是魄力,可以抢占先机。如今是隐宗得陇望蜀、野心滋生,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本事,感受到我的强硬和坚决,他们才会坐下来跟我好好谈!这些运用,存乎一心罢了。”

    古竹婷侧首想想,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模样煞是好看。想了片刻,古竹婷轻轻抿着嘴儿笑起来:“是!奴家谨遵阿郎吩咐!”

    杨帆好奇地道:“你笑什么?”

    古竹婷眼波一转,道:“奴家是想到了阿郎接庐陵王还京的事情,阿郎有勇有谋、智计百出,耍得各路刺客、杀手团团乱转。以此智计,自然也能应付得了眼前局面,是奴家枉自担心了。”

    杨帆听了也不禁笑起来,他哪知道古竹婷之所以发笑,却是因为发觉自己对她解释的特别认真。其实她只是杨帆一名属下,叫她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何需让她明白?她觉得阿郎如此耐心的解释,似乎也不全然是把她当成一名属下看待,因而心生欢喜。

    “阿郎,我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

    “好!那奴先回去准备了,阿郎……这些日子过于辛苦,也要保重才好!”

    说完这句本不该由一个下属说出,却已稍稍表露了她的情意的话,古竹婷便像一只被鹰盯着的兔子般溜了出去。

    杨帆望着她慌张逃去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古姑娘对他越来越浓的好感,除非他是白痴才察觉不出,可家中娇妻美妾,已令他心满意足,实在无意扩充“后宫”,以致面对古姑娘越来越明显的情愿,偏有一种“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感觉。

    ※※※※※※※※※※※※※※※※※※※※※※※※※※

    当天夜里,杨帆睡在小蛮房里,一儿一女两个淘气包被提前送去奶娘那儿了。现在这对小家伙已经习惯了爹爹要睡在娘亲这房时,自己就得“退位让贤”的规矩。

    半宿风雨、几度缠绵,天明时分,杨帆起来,推窗一看,只见天地一碧如洗,一开窗子,清新凉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窗下绿叶红花湿意欲滴、鲜翠艳红,不禁讶然道:“昨儿晚上下雨了么?”

    小蛮扯了扯薄衾,掩住雪白如腻脂的酥胸,懒洋洋地道:“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半夜那雷打得那么响,你都没听到么?”

    杨帆哈哈笑道:“还真没听到,昨夜打雷了么?”

    小蛮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翻身把个光滑的玉背丢给他,道:“关了窗吧,人家还要再睡一会儿。”

    “嗯!”

    杨帆抬头看看天色,道:“阴沉沉的,一会儿怕是还要下,凉爽倒是凉爽了,只怕道路难行。”

    小蛮听了回身道:“怎么,你今儿要回军营么?”

    杨帆道:“军营且不去了,我去刑部一趟,先前拜托了陈郎中一点事情,去他那聊聊。之后再去宫里转转我就回来。你继续睡吧。”

    杨帆关好窗子,穿戴整齐走了出去,小蛮平时要早起练功,可今儿是雨天,昨夜又被郎君折腾了一番,实在有些懒起,打个哈欠便想再睡一阵,睡意刚刚涌起,就听儿子的大嗓门在外边喊起来:“爹爹!下雨啦,水漫过池子啦,蛤蟆……蛤蟆都跳到岸上来啦,爹爹带我去抓蛤蟆。”

    杨帆的声音道:“哎哟我的宝贝儿,爹爹还有事情要做,可不能陪你抓蛤蟆,去找你娘吧,你娘最会抓蛤蟆了,一抓一个准儿。”

    “娘!”杨念祖马上理直气壮地吼。

    “这个坏蛋!诚心不叫人家睡觉!”小蛮慌慌张张地坐起来,抓过衣服就穿,一边穿一边喊:“来啦来啦,娘亲马上就来,你别进来了,快去找个罐儿来,一会儿咱们装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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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七章 素来彪悍李家女

    杨帆从刑部出来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淋漓小雨。任威递过蓑衣,又为他牵过马匹,杨帆扳鞍认镫,坐定身子,向陈东拱了拱手。

    陈东含笑还礼,目送杨帆策马远去,这才转过身,一撩袍襟,很潇洒地迈过了门槛。身边的长随为他撑着油纸伞,亦步亦趋地随他迈进了雨幕。

    出了宫城范围,便不再是平坦的青石板路了,昨夜下过一场大雨,清晨各色行人、车辆马匹的行走,弄得原本平整的街道沟沟壑壑,交叉纵横,十分泥泞。尤其是天津桥头这一侧,文官的牛车马车、武官的马匹,踩得地面成了一滩稀泥。

    杨帆放缓马速,踩着泥泞的地面走上桥头的时候,碗口大的马蹄上全是黄泥,随着“咯噔咯噔”的马蹄声,一滩滩黄泥从马蹄上脱落,整个桥头也是一片肮脏。

    细雨纷纷,街头行人依旧不减,定鼎大街是洛阳最繁华也是最主要的一条街道,除非天上下冰雹,否则别想这儿会有清静的时候。

    杨帆过了天津桥,沿长街一路下去,路过择善坊,马上就要赶到自己所居的福善坊时,街头忽然一阵骚动,隐有叫骂喝斥声传来,杨帆闻声而止,勒马看去,就见一个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正从坊中急急逃出来。

    这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两脚在泥泞中跋涉着,定晴看去,竟是光着脚的,瞧他明明是一副士子文人打扮,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这般狼狈。

    杨帆微微一讶的时候,后面又有一群人追出来,当中一个翠衣少妇,发饰服装皆作妇人打扮,看模样有十七八岁年纪,容貌俏丽,只是眉梢吊起,隐隐带着几分凶悍之气。

    这长街被雨水一泡,泥泞不堪,如今街上行人虽多却鲜有女子,这个满头珠翠、衣饰华丽的少妇却不管不顾,为了追赶前边逃命的青年,一手提着裙裾,撒开双腿踩得黄泥四溅。

    眼见前面那青年逃上大街,更加不易追赶,那俏丽少妇情急之下奋力一甩,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便飞上了半空,正向杨帆当面砸来,杨帆伫马不动,任威驱马上前一步,连鞘的长刀向那“暗器”一拍,“吧唧”一声落地,却是一只木屐。

    任威看看那鞋,再看看自己沾满了黄泥的刀鞘,一时哭笑不得。再看那美貌少妇,光着一双脚丫几个箭步就追上了那青年,一个虎扑把他扑倒在泥地上,双臂抡开,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就是一顿耳光。

    那青年被少妇骑在身上,左支右绌竟然招架不住,一连挨了好几个耳光,忍不住哭叫道:“我是你的丈夫,你竟敢如此对我?”

    那少妇骑在他身上,犹自连扇带挠,大骂道:“我父不日即将成为皇太子,我就是当朝公主,你安敢如此欺我?”

    杨帆听了这话暗吃一惊,仔细再看,恰好那俏丽少妇挥掌猛掴,泥点溅到脸上,伸出掌背擦了一下,蹭出几道泥痕,不掩其秀丽,反增几分俏皮。杨帆看着面熟,心中暗想:“我见过她,这是庐陵王第几女来着?啊!是了,这是义安郡主!”

    义安郡主李馨雨又追又打,气喘吁吁,也是有些累了,眼见府上家人已经追来,便喝道:“一群废物!过来,把他给我绑了。”

    义安郡主既得了郡主封号,便有府第、仪仗和俸禄,还有一群郡主府的属官,如厅上判事、僚吏随员、阉人宫娥等等,只是限于规制级别,没有长史一类的设置。

    她此时已与裴巽成亲近两个月,住在自己的郡主府上,除了一个丈夫,府上所有人统统都是她的陪嫁,这些人自然只听她的吩咐。当下就有两个力大的仆从过来,解下腰带,把裴巽绑了个结结实实。

    义安郡主戟指裴巽,怒不可遏地道:“你好生下贱,与本郡主成亲不足两月,便私蓄外宠,视我如无物,今日不好生整治你一番,你不晓得我的厉害!”

    裴巽不服,大声抗辩道:“那女子本是我的侍婢,早有肌肤之亲,只因与你成亲,才将她送出,另置宅第安置,可不是与你成亲后才蓄养的外宠。”

    义安郡主李馨雨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掴在他的脸上,叱骂道:“还敢抢白!你既做了我的丈夫,还与她藕断丝连不清不楚,难道还有理了?”

    义安郡主说罢,扭头喝问道:“都是些不成器的奴才,执刑之人还未赶上来么?”

    裴巽大惊,挣扎道:“行刑!行什么刑?你要把青芽怎么样?”

    想来那青芽就是他外宠的名字了,他今日逛称访友,跑去与那外宠温存,不知义安郡主怎么得了消息,竟然领人打上门去,裴巽慌慌张张便逃,还不知道义安郡主竟要对那女子不利。

    义安郡主听了只是冷笑不语。过了片刻,就见四个身着内宦衣裳的阉人急匆匆赶来,向义安郡主弯腰行礼。义安郡主厉声道:“可已惩治了那个贱婢?”

    其中一个阉人躬身答道:“遵郡主吩咐,已经割了那女子的鼻子和舌头,请郡主验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赫然是血淋淋的两块东西。

    裴巽“啊”地一声大叫,泪如雨下,怒视着义安郡主,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狠毒妇人,妒心奇重、手段残忍,你也配为天皇贵胄!”

    义安郡主冷笑道:“你还要诽谤君父吗?是不是想要你一家人都跟着倒霉?”

    裴巽心中一凛,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却是不敢再骂。义安郡主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傲然道:“不要以为你是我的丈夫,我就不敢整治你!如今只是对你小作惩诫,来日再发现你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就阉了你!”

    义安郡主一把拍落那阉人手中血淋淋的舌头和鼻子,又道:“去,把他的头发给我削下来。”

    “啊?”

    那阉人一听大惊,叫他惩治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女人可行,眼前这人毕竟是郡主的丈夫,哪能如此欺辱。再者,裴家也是大门大户,裴家不敢把义安郡主怎么样,可他要是真敢遵照郡主之命行事,裴家想整治他一个下人还是容易的。

    一众内宦阉人不敢动手,僚属吏员也纷纷上前解劝,义安郡主看他们不敢动手,便从一名侍卫腰间拔出刀来,亲自走上去,打散裴巽的发髻,揪住他的头发,一面咬牙切齿地往下割,一面道:“今日本郡主就以发代首,给你一个小小教训,今后再敢负我,绝不饶你!”

    裴巽双手被负,两个力大的仆从把他牢牢按住挣扎不得,只能任由李馨雨割发,满街百姓冒雨观看,对这个不幸娶了皇家女儿的可怜虫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裴巽仰天悲叹,号啕大哭道:“我裴巽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娶了一个这样野蛮无礼的女子为妻!”

    杨帆眼见这位郡主闹得实在不像话,尤其是她株连无辜,命人割下裴巽外宠的鼻子和舌头,这般举动更令杨帆厌恶,便向任威打个手势,任威见状立即策马上前,高声喝道:“住手!”

    义安郡主妒火中烧,哪肯理会是谁喝止,只管继续割发,任威见状,只得飘身下马,上前阻拦道:“郡主请住手!”

    李馨雨自幼长于深山,自从知道父亲将成为皇太子,而她将成为当朝公主后,那种暴发户心态一时间让她骄横的有些忘乎所以了。她此刻心中唯一畏惧者只有武氏,一见这人竟敢上前阻拦,不知对方来头,便住了手,问道:“你是何人?”

    这时裴巽的头发已被割得长一绺短一绺,仿佛狗啃的一般。也不知他情绪上受了多大的刺激,这时只是仰着脸看天,任那细雨飘拂在脸上,泪水滚滚,一动不动。

    任威道:“臣任威,只是纠风察非处置使麾下一员小校,郡主以妻凌夫,又是在长街之上,实在有伤风化。便是臣也看不下去了,还请郡主息怒吧,既是家事,纵然尊夫有何不妥,禀明公婆作主也就是了。”

    义安郡主听说不是姓武的,又是个从未听说过的什么纠风察非处置使,不禁冷笑道:“皇家私事,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能跑出来多嘴了,你滚到一边儿去!”

    杨帆提马上前,淡淡地道:“本官是当今皇帝陛下御封纠察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洛阳城中但有什么不合法纪之事,本官都可以查!”

    李馨雨抬头一看,见端坐马上的那人一身蓑衣,看不出行装服色,但是一张冷竣的面孔却是认得的,不由失声叫道:“杨校尉!”

    李馨雨知道此人对他们一家有恩,若非此人,他父亲未必能活着回到洛阳,她也就永远没有成为公主的机会,可是听了杨帆硬梆梆的语气,心中还是不悦,冷然道:“杨校尉,这是我家私事,请你不要干涉!”

    杨帆冷声道:“郡主似乎没有听清楚,本官如今是纠风察非处置使,一切不平不法事,本官都能干涉!《斗律》规定,妻殴夫,徒一年;殴伤重者,加凡斗伤三等!毁损他人鼻子,徒一年!断舌,流三千里!本官做过刑部郎中的,所言绝无虚假,郡主不怕冒犯国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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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八章 杀威棒

    李馨雨大惊,倒退两步,色厉内茬地道:“你……你敢!我是庐陵王的女儿!我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孙女!你……你不能如此对我!”

    杨帆还未说话,一直呆若木鸡的裴巽突然大受启发,猛地跳了起来,大叫道:“没错!我要告状!我要告状!有悍妻如此,裴某今后如何度日?我要去向皇帝陛下告状!”裴巽说罢掉头就走,他双手还被反缚身后,这一走动,当真悲壮得如同踏上刑场的义士。

    杨帆见状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他不耻于义安郡主的霸道蛮横手段残忍,可是堂堂郡主真能执之公堂?根本不可能,这位裴公子能福至心灵地想到找皇帝告御状那是最好不过,这件事还是交由皇帝来解决吧。

    李馨雨一见裴巽如此动作,大怒道:“把他给我抓回来!”

    杨帆一摆手,立即有几名侍卫提马上前,向他们面前一横,李馨雨大怒道:“杨帆,你诚心与本郡主做对是不是?”

    杨帆在马上微微欠了欠身,平和而有力地答道:“杨某职责所在,不得不为!”

    “好!你好!”

    李馨雨气得浑身哆嗦,可杨帆是朝廷命官,不是她郡主府的属吏,她以为没有人敢拂逆她,人家真的拂逆了,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权利,能把人家怎么样。正不知所措间,远处忽又驰来一队人马。。

    那支队伍是一队步卒,俱披蓑衣,头前一员将领是骑着马的,虽然也披着一件蓑衣,却依旧不掩其甲胄峥嵘,他看见街上情形,忽然讶异地唤道:“义安郡主,你怎在此,这是怎么回事?”

    李馨雨扭头一看,大喜道:“妹夫!你快来帮我,这个杨帆欺人太甚!”

    那将领策马驰近,向杨帆这边扫了一眼,冷冷地道:“足下好大的威风,对当朝郡主也敢如此无礼!”

    杨帆看了看他,眉头一皱,道:“你是何人?”

    那人傲然道:“本官左金吾卫果毅都尉韦捷,掌领府属,督京城左右六街铺巡警事。你又是何人?”

    淋得落汤鸡般的裴巽叫道:“他是韦妃的侄儿,义安的妹夫,杨将军助我,我要告御状!”

    如今庐陵王的女儿新都郡主嫁给了武延晖,永泰郡主嫁给了武延基,安乐郡主与武崇训已然定婚,一门七女,三嫁武氏,两家原本你死我活的紧张局面被一连串的喜事给冲淡了,暂时正处在蜜月期。

    这韦捷是韦妃的侄子,庐陵王倒霉的时候韦家也受了牵连,如今庐陵王回京,即将被扶为皇太子,韦家的政治环境也放松了。这韦捷就在金吾卫里讨了个官做。武家一连娶了三个韦妃之女,倒也不好不为他开方便之门。

    杨帆听他说明身份,便道:“本官千骑卫中郎将杨帆,奉旨兼任京都纠风察非处置使一职。今日路经此处,但见……”

    杨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韦捷听了也觉得自己这位妻姐有些太过跋扈,可他是韦妃的侄子,算是义安郡主的娘家人,这个时候只能是帮亲不帮理,便道:“说起来不过是郡主家事,杨将军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杨帆厉声道:“妻子当街殴夫,有伤教化,影响恶劣,岂能算是郡主家事?而义安郡主因其夫蓄养外宠,便悍然割人口鼻,触犯刑律,这更不是一句私事就能了结的,本官既然看到,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韦捷目光一寒,冷声道:“这等家务事,杨将军真要横加干预么?”

    杨帆冷冷一笑,柔中带刚:“这件事,本官管定了!”

    那位青芽姑娘被割鼻断舌,一生都毁了,很可能还会寻短见。出于义愤杨帆就管定了这件事。他知道义安郡主不可能被依法流放,可若能对她有所惩诫也算为青芽姑娘找回些公道,受此惩诫她以后再想仗势欺人也会有所收敛。

    再者,庐陵王一家自打回京后对他莫名其妙地冷落和戒备起来,这也让杨帆心生愤怒,他要让庐陵王一家知道他杨帆并不是任搓任捻的软柿子。

    如果说杨帆原本对于权力,一向有种漫不经心的随和感,那么这次沈沐的挑衅就刺激起了他的危机感,开始让他像巡弋领地的野兽一般,开始拥了领土和主权意识,他需要宣示自己的存在。

    对他而言,真正的危机来自于他所信任的人。他对庐陵王一家有大恩,庐陵王一家却对他莫名地冷落戒备起来;他对沈沐视若兄长,沈沐却暗中对他做起了手脚。

    以前他的敌人一向壁垒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他的敌人,他没有现在这种危机感,现在这一切深深地触动了他,他的锋芒开始透鞘而出。他要建立自己的力量就需要有声望和号召力,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味蜇伏,托庇于他人羽翼之下。

    听了杨帆的回答,韦捷冷笑着一摆手,喝道:“来人,护送义安郡主和裴郡马回府!”

    一群金吾卫士兵立即持戈逼近,意图抢回裴巽,杨帆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护住裴郡马!”

    任威等人也立即驱马向前,按住了腰间佩刀。

    韦捷大怒,道:“姓杨的,本官掌领府属,督察京城左右六街铺巡警事,你要跟我作对么?”

    杨帆晒然道:“貌似你没有搞清楚,本官纠风察非,洛阳军民,一切不法不平事,俱在本官察办处置之例,你敢阻挠本官执法,本官便连你一并拿下!”

    韦捷身在金吾卫,平时早听同僚说过大将军武懿宗似乎和杨帆不太对付,有此凭仗,所以并不惧怕杨帆,他还想着此番出头,必定会得到武懿宗的青睐,因此“铿”然一声,拔剑出鞘。

    韦捷持剑在,傲然喝道:“京城治安,向来是我执金吾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手划脚!来人,把裴郡马给我夺过来,敢有反抗者,死伤不论!”

    杨帆针锋相对,马上下令:“护送裴郡马入宫,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至于这个胆敢违抗本官命令的果毅都尉,给我拿下!”

    韦捷又惊又怒,喝道:“你敢动我?”

    “有何不敢?”

    话犹未了,雨珠扑天盖地般激射而来,却是杨帆一把扯下了身上蓑衣,向他猛地一甩,蓑衣未至,衣上雨水已然点点激射而至,触面生疼。韦捷“啊”地一声大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蓑衣一下子蒙在了他的头上,蓑衣沾了水本就沉重,又被杨帆使腕力飞掷而出,竟把韦捷兜头盖脸打下马去。主将都动了手,手下人哪里还敢含糊,两边顿时“铿铿锵锵”动起了手。

    这一队金吾卫约有二十多人,除韦捷一人骑马,其他皆为步卒。杨帆身后除了任威只有六人,但是这六人个个都是‘继嗣堂’重金礼聘的技击高手,短兵相接、人数又少、地面泥泞,他们的武技正好得以施展。

    一时间,六个打二十多个竟也绰绰有余,韦捷重重地摔到泥地上,摔的头昏脑胀分不清东西南北,杨帆道:“此人违我军令,武力抗法,杖三十!”

    任威一刀划开缚住裴郡马的绳索,将他扶上韦捷的战马,又大步走到一边,那儿站着一个郡主府的执役,手中拄着一根水火棍,眼见两路官军杀作一团,正在目瞪口呆,一见任威持刀逼近,双腿一软,下意识地跪倒在泥绰上,嚎叫道:“军爷饶命!”

    任威冷哼一声,单足一挑,将他横于面前的水火棍挑起来接在手中,转身走到韦捷面前,“砰”地一棍砸下去,正昏头胀脑的韦捷清醒过来,惨叫一声就要跃起。

    他双足刚一沾地,任威横着一棍又扫在他的小腿上,这一棍力道刚刚好,虽不至于打折他的双腿却痛彻入骨,韦捷再也站立不住,惨叫一声又复跌倒在泥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任威笑道:“方才这一棍可不算!”

    说罢抡起大棒又打,一时间大棍翻飞,打在韦捷的屁股上,声音跟脚丫子踩进泥地里差不多。任威用棍不像军中施杖刑一棍一棍俱有间歇,那棍在他手中只见棍影翻飞,“卟卟”声不绝,打得韦捷想要惨叫都跟不上他用棍的节奏。

    街头细雨绵绵,百姓却越聚越多,很多人连伞都不带了,后边的跳着脚儿的往前看,一个个兴高采烈,喜笑颜开。

    以洛阳人口之众,巷里斗殴是常有之事,在长街上大规模打架的就比较少,毕竟官差巡役看得紧,一不小心弄进公堂两边都要倒霉。可今儿不同,打架的都是军人,而且动了刀枪,这场面难得一见,真是“过大年”啦!

    杨帆手下这些人跟他已经很长时间了,很是明白他的心意,一看杨帆连金吾卫的果毅都尉都当街拿下施以杖刑,就知道他不想善了,而且有借此立威之意,当下再不迟疑,原本还留了力道的,这时也全力施为。

    片刻功夫,金吾卫在千骑六侍卫暴雨狂风般的猛烈打击下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虽然一个人都没死掉,却是个个有伤,惨叫着满地打滚,剩下六七个机灵些的金吾卫哪还理会他们的都尉大人正在挨打,全都远远逃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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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九章 皇家官司

    义安郡主虽然跋扈,却只是缘于大起之后急剧膨胀的狂妄心态。她在小山村里一待多年,只以为占了个凤子龙孙的尊贵身份,普天之下就得人人敬畏,如今杨帆根本不买她的账,她站在那儿也没了主意。

    任威用杖虽快,力道比起一杖一杖打下去却一点也没减轻,只是因为用杖太快,疼痛感施加时间过短,韦捷还没有晕厥。可任威最后一杖打完,提起棍子走开的时候,他的下体业已完全没了知觉,想爬都爬不起来。

    杨帆甩开蓑衣,把韦捷打下马后,便对裴郡马微微一笑,肃手道:“请!”

    裴巽感激莫名,他本大户人家子弟,从小也是颐指气使说一不二,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腌臜气,今日被义安郡主当街削发,实是奇耻大辱。爱妾被义安郡主削鼻截舌更令他心痛不已,马上提马随着杨帆向宫城赶去。

    杨帆一身戎服是黑色的,被雨淋湿,微微发亮,更有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衬得他在马上威猛无俦。反观义安郡主,罗裙绣衫,赤着双脚,发髻凌乱,又是站在地上,显得无比狼狈。

    李馨雨一见杨帆动粗,而且还很不屑地护着郡马离开,自己偏偏不知该如何应对,心中委屈无比,忍不住大叫道:“杨帆!你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馨雨说完大哭而去。韦捷趴在泥地里,有气无力地喊:“杨帆!你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与李馨雨虽无灵犀,这句话却说的巧极了,李馨雨刚刚说罢他就脱口而出,只是声音虚弱凄惨,还不如李馨雨说得铿锵有力,而且有学话嫌疑,惹得围观群众一阵大笑。

    杨帆头都没回,护着裴郡马直奔宫城。

    一路行去,想到妻子如此霸道,还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明日丑闻传遍京师,自己在亲朋友好友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裴巽禁不住又是泪如雨下。杨帆看了也觉得这位娶了皇家女的世家公子有些可怜,忍不住好言宽慰了几句。

    裴巽泣不成声地道:“前日蜀商龙九套托我引荐他与张同休相识,作为谢礼,送我四名美貌蜀女,念及家中妒妻,我一个没收啊!谁家男人活得如我一般憋屈?青芽是自幼服侍我的,我们两情相悦,早就有了私情,原打算纳了正妻后便扶她为侧室。只因尚了郡主,只好违背诺言,置外宅安置,已是让她大大受了委屈,如今……”

    杨帆有点鄙夷他的无能,说得这般深情,明知那青芽姑娘被人削鼻截舌,惨遭酷刑,还不是畏惧义安郡主淫威,不敢先回坊中探望?口中还得顺着他的意思道:“郡马有妻如此,确是苦不堪言。可堂堂郡主,怎也没有和离的道理,如今还是请皇帝和庐陵王出面,对她有些约束就好,否则今后……”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他方才提到有蜀商托他引荐要认识张同休。张同休是二张的堂兄弟,想跟张同休结交的人,十有**是为了搭上二张这条线。可是话又说回来,巴结二张的多是官吏,绝无商贾。

    虽说豪商巨贾大多都要结交官府作为靠山,可是长居深宫的二张绝对没有作为现管的朝官对商贾的帮助更大。二张出身名门,如今又贵不可言,胃口也大了,结交二张所需花费十倍于朝官不止,但作用却远不及朝官,哪个商人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

    再者,这人既是蜀商,即便他有生意做到京城,他的根基也依旧在蜀地,这个时代异地往返一趟旷日持久,怎么也得半年光景,消息传递也迟缓,大商贾没有长期坐镇异地的,所以大商贾在异地开分店远不如与当地豪强联合,互通有无获利更甚。

    一个蜀地豪商费尽心机想要联系在朝中如日中天、在地方上却没什么影响力的二张意欲何为?而且这龙九套与二张分明没什么联系,与整个张家此前都没有任何关系,还要费尽心机辗转托请?

    如果换作平时,裴巽顺口说出这么一句,杨帆听过也就算了,绝不会往心里去。可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在谋划同隐宗一战,心里面一直绷着一根弦,裴巽这句话他越琢磨越觉得大有玄机。

    不一时到了宫城,裴巽虽是郡马也没有宫中的通行腰牌,杨帆嘱他在门楼下等待,自去宫中觐见皇帝。

    今日有雨,温度虽然降了下来,可到处湿淋淋的没个去处,武则天正在丽春台上与张易之奕棋解闷,听了杨帆的陈述,登时大为不悦,马上抛下棋子,吩咐他带郡马入宫。

    皇亲国戚很多时候还不如皇帝近臣受宠,原因就在于此。有几个皇亲国戚能像太平公主那般受宠,随时出入宫闱不禁?许多皇亲国戚想进一次宫都要很麻烦地请人传话,皇帝见不见还在两可之间,真不如皇帝近臣随时可以进言。

    皇家人自幼就不像普通人家兄弟姐妹一样可以朝夕相处,血缘亲情淡薄,成年后相见更加不易,再被近臣三言两语挑拨,对其生厌不欲相见甚至更加冷落的也大有人在,所以纵然是皇亲国戚,也少有肯得罪皇帝近臣的,也就义安郡主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眼见杨帆插手,还要无比强硬。

    武则天命杨帆带那郡马进宫,想了想又叫内侍去传庐陵王来。庐陵王一直住在东宫,和太子弟弟比邻而居,明摆着等兄弟给他腾位置呢,只是官场朝廷更加讲究体面名义,一时还找不到个合适的契机。

    听闻母皇相召,庐陵王赶紧穿戴整齐,随那小内侍往后宫里走,悄悄塞了些银钱给那小内侍,再探问母亲为何相召。那小内侍知道他将来必为太子,再接下来就是天子,倒不敢难为他,可这小内侍当时在宫外候着,也不明白皇帝为何相召。

    小内侍想了想便道:“奴婢也不晓得,只知道杨帆将军入宫一趟,随即急急出去,圣人便传口谕召王爷进见了。奴婢瞧圣人似乎隐有怒意,王爷还是小心着些才是。”

    李显听了便是心头一紧:“母亲不悦?究竟什么事惹得母亲不悦,杨帆刚刚出入过丽春台,随即母亲传我,那定是杨帆说过什么了,杨帆能说什么呢?重润说杨帆和武三思关系密切,可……裹儿已经许为梁王儿媳,梁王不会对我有所不利吧?”

    李显忐忑不安地到了丽春台,谦卑地向母亲行了一礼,道:“不知母亲召唤儿子有何吩咐。”

    武则天沉着脸道:“坐着吧,朕也不甚了然,等你女婿来了再说!”

    “是是是!”

    李显退到一边,有内侍搬来锦墩,李显轻轻坐下。心道:“女婿?不知是哪个女婿,母亲这么生气,不会是武家的女婿吧?如果只是家事,情况似乎还不是太严重。”

    李显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儿,殿外传来杨帆的声音:“陛下,裴郡马到了。”

    李显急急便想:“裴郡马?”

    好在他女儿虽多,嫁到裴家的却只一个,李显马上就到了裴巽:“是馨雨的丈夫么?馨雨这孩子在几个女儿里边性情最为恶劣,莫非与丈夫起了口角?可……这与杨帆有何关系,怎么由他禀报?”

    李显正想着,杨帆陪着裴巽走了进来,一见裴巽那副样子,李显就惊的站了起来,失声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裴巽披头散发,头发长一绺短一绺的,两颊赤肿,脸上还有几道挠痕,身上穿着一套小衣,小衣本来的颜色应该是白色,现在却是又黑又黄沾满了泥巴,最离谱的是,他还光着两只脚,脚上也全是泥巴。

    杨帆欠身道:“臣于街上看见郡马,因事涉皇帝家事,臣虽兼着纠风察非使之职也不敢擅专,遂引郡马入宫交与陛下处断,臣告退!”

    武则天方才只听杨帆说了几句,知道裴巽夫妇都打闹到街上去了,如此不成体统,实在有失皇家体面,是以十分不悦,如今一见这位孙女婿的模样,一向强悍的武则天也惊住了。

    杨帆禀报完毕,武则天只是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都没顾得上和他说话。

    杨帆举步欲走,忽又站住,道:“啊!臣还有一事禀报,臣在街上,见义安郡主骑在裴郡马身上掌掴不已,又命仆从绑了郡马欲割发代首,围观百姓无数,实在不成体统,欲为郡马解围时,有金吾卫巡街士兵,带兵将领似与郡主相识,因此奉郡主所命阻拦微臣,动了刀枪,臣为严肃法纪,将那将领当街杖责三十。”

    武则天哪还有闲功夫听他说这些,把手一摆,不耐烦地道:“些许小事,你自行处置便是,朕委你纠察使不就是干这个的么,此等事今后无需禀报,退下!”

    杨帆微微一笑,顿首道:“是!”

    李显还不知道杨帆当街杖责的是他另一个女婿,他庐陵王两个女婿,今儿一个被他女儿揍了,一个被杨帆打了,面子已然落个精光,只看杨帆自始至终未看他一眼,与当初护送他回京途中恭敬态度大相径庭,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知道,这必是因为自家人对杨帆刻意疏远,引起了对方的反感,这时却也顾不上反思,待杨帆一退出去,便急急问道:“巽儿,你这是怎么了?”

    裴巽往殿上一跪,号啕大哭道:“裴巽福薄命浅,配不上天皇贵胄,请皇帝陛下开恩,为郡主另择良配吧!”

    杨帆没理会丽春台上武则天如何处置这段家事,他离开宫廷后马上使人去了一趟礼部,给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上官霏捎了一句话:“速查蜀商龙九套身份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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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章 食为天

    义安郡主雨中追打丈夫,最后发展成千骑和金吾卫恶战的消息,在洛阳百姓热情洋溢的传播下很快便家喻户晓,皇家体面荡然无存。

    武则天和庐陵王李显也被义安郡主的彪悍行为给吓住了,惊呆之后便是“勃然大怒”,皇家是要脸面的,本来皇家的女儿就不好嫁,这一下名声更臭了,让以后的皇家女子们嫁给谁?

    世家大族本来就对皇女不屑一顾,有前途的士子文人对皇女敬而远之,反如逐臭之蝇般围着那些清贵世家打转。如此种种,早就让皇家不是滋味儿了,结果那些皇家公主们又不省心,光是私闱不净暗蓄面首也就罢了,如今竟公然殴打丈夫,皇家本应为天下表率,这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吗?

    武则天几乎是在裴郡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还没结束时就拟定了处置措施:义安郡主贬为义安县主,规制、仪仗俱都下降一个等极,原本郡主是吃着从一品的俸禄,这一下降成了从二品。

    武则天还从宫中为她选派了三位女官,一个主讲班婕妤所著的《女诫》,一个主讲大唐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一个主讲本朝则天皇帝所著的《内轨要略》,誓要把她教成贤妻良母,免得再给皇家丢人。

    至于郡马裴巽私蓄外室,这也是过错,因此一并受到了惩罚,被贬离京城,任命为鄜州刺史。其实这却是对他明降暗升的一种补偿。

    裴郡马尚郡主后,加官从五品散朝大夫,并无实权,官职也不高,这一下成了鄜州刺史,是正四品的地方大员。而且那鄜州风景秀丽,物产丰饶,裴郡马此去又是早晚必回京城的,所以是明贬实赏。

    当日还有一位韦郡马被打,而且下场比裴郡马还要惨,两瓣屁股都被打烂了,抬回家去,把个刚刚成亲正与丈夫如胶似膝的新平郡主心疼得泪花滚滚,忍不住跑到宫里去见爹娘,狠狠告了杨帆一状。

    当日最吸引眼球的是郡主殴夫,杨帆和未曾报出郡马身份的韦捷被百姓们忽略了,民间并未传开。如今让李旦主动去御前说明此事?他们家的丑丢得还不够多吗?李显刚被老娘臭骂了一顿,不敢去寻晦气,只好把女儿狠狠骂了一顿,让她约束自己的丈夫,少跟武懿宗靠的太近,别去招惹杨帆。

    武懿宗听说韦捷被打,倒是登门探望了一番,果毅都尉在自己的部下当中官职不小了,又有郡马身份,得意思一下。韦捷见了大将军,马上哭诉一番,还添油加醋地讲他曾提及过武大将军,可杨帆根本不给面子。

    武懿宗咬着牙根听着,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马上去找杨帆的晦气,可冲营近乎哗变,他不敢。而千骑虽在京中执勤,却是在宫城之内,他的势力范围在宫城之外,不敢闯进宫里斗殴,只好暂且忍耐下来。

    裴郡马听说自己因祸得福,不但能离开那只母老虎,还能去地方上当土皇帝,不由喜出望外,马上便去找杨帆道谢。他可没忘了要不是杨帆慨施援手,他还想不起告御状,便是想起来了也进不了宫,他总不成望阙哭拜吧?

    事情真要闹得太大,皇家体面无存,皇帝虽然还是会修理义安郡主,可他也休想有这样的好差使了。裴郡马提了厚礼兴冲冲地寻到杨府,一打听,杨帆已然回了千骑大营。裴郡马摞下礼物,又亲自奔了城北千骑营,定要向杨帆当面致谢,可谓诚意十足。

    千骑大营里,士兵们正循例在校场上做每日的操练,喊杀声整齐划一。杨帆沿着山脚下的青葱小路缓缓而行,旁边只有任威一人,正向他悄声禀报着什么。杨帆问道:“一个多月了,还没拿到他们的把柄?”

    任威道:“不瞒宗主,自显隐二宗决裂时起,双方就开始隐藏各自的力量。姜公子自长安奔洛阳,希图在此东山再起,结果却因为河内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个神棍倒台而把他的力量一网打尽,显隐二宗更因此汲取了教训。

    从那以后,由显隐二宗分别扶持和收买的官员以及此前不曾暴露过的官员,身份只由宗内最核心的几个人物掌握,其他人是没有机会知道的。以前属于对方的几个官员,在几次争斗中已相继垮台,现在再想拿捏对方,很难确认谁才是他们的人。”

    任威叹了口气,又道:“至于隐宗在其它方面的把柄,沈沐返回中原一年多,只怕把所有能弥补的漏洞都补上了。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可供攻伐的地方。”

    任威说完唯恐杨帆不信,又道:“此事关系到我显宗今后的地位,虽然宗内有几位长老对宗主独断专行有些不满,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们绝不会拖宗主的后腿,他们说没有查到对方的把柄,应该是实言!”

    杨帆点点头,慢慢站住脚步,又问:“‘天枢’有什么建议?”

    任威道:“他们认为,与其广撒网,漫无目的地查下去,耗时费力,所获甚微,不如专注于一点。”

    “哪一点?”

    “粮食!”

    “理由呢?”

    “粮食是朝廷最根本的东西,也是我继嗣堂籍以影响朝廷的重要手段。规模一旦大了,就不好做到滴水不露,所以从这方面着手,应该会有所斩获。另外,沈沐与姜公子曾动用粮食一较高下,之后他就被遣派新罗……”

    还没等他说完,杨帆便微笑起来。他已经秘密派人出京了,目的也在于粮食。不过“天枢”所想到的第一个理由他没有想到,他之所以把目标放在粮食上,是因为他想到了第二个理由。

    两年前长安一战,双方用作武器的就是粮食。

    那场恶战,照理来说显宗是掌握优势的,实力比隐宗强的多,可是由于姜公子不纳忠言、刚愎自用,而“继嗣堂”又是他一手建立,背后又有卢氏全力支持,所以没人奈何得了他,以致中了沈沐的计,一败涂地。

    可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要打败姜公子,沈沐的损失定然也不小,在那之后沈沐便被发配新罗,他没有时间弥补在动用粮食进行大战过程中造成的种种损失。

    虽然沈沐去年就悄然返回了长安,可是在他返回中原时,恰好契丹作乱,继而突厥入侵。朝廷数十万大军为此开拔北方,从各地征调了大量粮草,关中粮仓是主要征调区。

    北方战事一直持续到去年冬天,也就是说,在此期间,在如此大环境下,沈沐是没有办法把粮食上出现的问题一一弥补的。沈沐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到今年秋收出现大量余粮的时候。

    而现在正是夏季,距秋收还早,沈沐是没办法凭空变出一堆粮食来的,所以从这方面着手,应该是最正确的方向。杨帆之所以欣然,是因为从“天枢”的建议,他确信继嗣堂现在跟自己是一条心了。

    新帝登基,兵权散乱、帝位不稳时,最常用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祸水外引,通过与整个利益集团生死攸关的外部战争,整合内部、建立威望、梳栊关系、掌握军权。他任显宗宗主,这个法子一样适用。

    只要他们迫于外部的危机,听从自己的调遣和安排,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谋划,等到外患解决的时候,他在内部的权威也就树立起来了。在此期间如果有谁挑衅犯难,他也可以利用大部分人迫于大局服从于他的机会,在最小的阻力下轻易把对方踢开,换上自己人。

    “好!这是个好主意,就从这方面下手。”杨帆击掌赞叹,他自然没必要说出自己早就派人着手的消息,让“继嗣堂”的人发现自己曾一度对他们不够信任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作法。

    任威道:“可是还有一点,我们显宗也曾动用大量粮食,如果想从这一点上做文章,如何防止把火引到咱们自己身上来,这是个问题。”

    杨帆眉头一皱,问道:“我们的缺口很多么?”

    任威道:“不是很多,毕竟粮食一直掌握在我们手中,隐宗虽然早就开始暗中插手粮储,可他们要避我们的耳目,动作不敢太大。搞到的粮食又大多给了受他们扶持的乌质勒,因此他们动用的仓储比我们多得多。只是为防万一,我们还是需要先把自己摘清楚,在此之前不能发动反攻,以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试图与我们同归于尽!”

    杨帆点点头道:“好!让‘天枢’拟订一份详尽的计划,一面添补我们的漏洞,一面寻找他们的漏洞。谁得了先手,谁就能左右这场战争的胜负!”

    “是!”任威肃然答应,转身快步离去。

    杨帆踱到前面坡前,抬头看了看天色,昨日大雨换来的清爽,已渐渐被当空的太阳驱散了,大地又重新闷热起来。杨帆正想趁着太阳的威力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以前赶回帐中,一名小校远远奔来,高声禀道:“中郎将,辕门外有一位裴驸马求见将军!”

    杨帆一怔,奇道:“裴驸马!他来干什么?”

    那小校道:“听他自言,说是承蒙将军相助,如今得朝廷外放为鄜州刺史,是以特来道谢!”

    “鄜州?”

    杨帆的眼睛忽然亮了,鄜州在关中诸州里是产粮大州,古姑娘去的就是那里,如果那里的刺史能够给予他便利,对付隐宗不就更有把握了么?

    杨帆看了眼那轮渐渐放出炽烈光芒的太阳,微笑自语:“连老天都在帮我,沈大哥,你拿什么跟我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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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一章 真霸道

    杨帆迎出辕门,裴郡马一见杨帆,马上长长一揖,感激地道:“承蒙将军援手,使裴某免受妇人之辱。今裴某得朝廷外放为鄜州刺史,临行之际,特来向将军致谢!”

    杨帆忙道:“本官职责所在,裴郡马何必如此客气。”

    裴巽笑吟吟地道:“现在是县马,县马!”

    杨帆一噱,说道:“天气炎热,快请帐中叙话。”

    杨帆把裴巽让进帅帐,分宾主落座。

    裴巽对于此番“流放”鄜州,看来真是兴高采烈,言语滔滔,谈性极浓。杨帆顺着他的意思聊起鄜州,发现这位自幼长于京都,而且原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外放地方的世家子对鄜州全不了解。

    或者说,他只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上等州,农牧发达,物产丰饶,可以让他做几年太平太守,然后风风光光地回京都,除此之外,他对鄜州一无所知,连这个鄜州具体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更不要说官府里尤其是地方官府里那些胥吏僚属利用世居其地形成的庞大关系网,能把朝廷派遣来的弱势流官耍得团团转的种种黑幕了。

    杨帆眉头暗皱,强龙难敌地头蛇,一个精明干练的能吏,到了地方上也得需要好一番功夫才能真正理顺头绪,指望这位公子哥儿显然不太现实。不过,他是一州刺史,权柄在手,倒是可以给自己提供些便利。

    至于想揪沈沐的小辫子,恐怕是指望不上他的,此人少于世故,短于磨练,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为好,免得他一到鄜州就被那些油滑的老吏套出底细,如今不妨先打好交情,需要请他帮忙时他肯全力配合就行。

    想到这里,杨帆捺下了提点裴郡马赴鄜州上任后严查库仓的念头,只与他谈些风花雪月、地方民情,间或也提到一些主政一方需要掌握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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