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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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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看她开心,杨帆也由衷地开心起来。他又向塔外望了一眼,宁珂会意地笑起来:“不用着急,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们来的没有那么快。”

    宁珂歪着头想想,俏皮地吐了吐舌尖,道:“如今想起来,还叫人后怕。当时听说你直接闯去了卢家,我和大兄着实为你捏了一把冷汗,本以为以你一向的冷静和沉着,你绝不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的。”

    杨帆摇摇头道:“这跟理智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性格使然!伤害我的家人,我绝不能容忍!”

    宁珂新月似的眉微微扬起来,柔声道:“可是你不觉得,若向李太公他们求助,会是一个好主意么?”

    杨帆道:“我丝毫也不觉得!老人家们总觉得晚辈的翅膀再硬,也会乖乖地受他们的控制,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你认为,姜公子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还会听这些老人家的么?”

    宁珂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认为……会的!直到他悍然冲破各大世家的封锁离开长安城!如今看来,当时若由李太公等人出面斡旋,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杨帆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醪糟,呷了一口,道:“这就是了,姜公子已孤注一掷,我没得选择。我没有求助于官府,就已经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剩下来的是世家们的事了,他们也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宁珂诚恳地道:“借助官府之力是不可行的。你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只能向长安府求助,柳徇天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封锁长安城拘捕卢家人么?除非是有人造反,否则绝不可能!没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没有一些确凿的证据,他根本不会动卢家人一根汗毛。

    你和姜公子之间真正的纷争根源是继嗣堂的权力。而这一点,你不可能告诉他。那么,就只能是因为私怨了,比如说……因为你和他兄弟先前所起的冲突。如果是这样,事情的性质就再简单不过了,不管是柳徇天还是朝廷,会不会为了你和卢家这个庞然大物发生矛盾都不好说。

    事情到此,就只是一场官司,一起案件。就算柳徇天找到卢家,卢家也可以一口否认,只要说一句所谓的刺客早就被卢家辞退,此事与卢家没有一点关系,你又有什么办法?你这个苦主也不简单,长安府三班六房的衙役们当然会帮你去查,可这是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两年的事?

    虽然姜公子出了昏招,失了道义,让所有世家都陷入了被动,可你若就此事借助于官府,就是把他们推到了你的对立面,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帮助姜公子,就像这一次他们帮你抹平你制造的一切乱子,他们也会帮姜公子抹净一切痕迹,连你也会被他们抹杀掉!”

    杨帆道:“我当然不会蠢到去求柳徇天。我是说,经由我的举动,我已经明确告诉他们我的立场,接下来他们也需要一个立场,而且……经由这些事情,他们对于抵受来自卢家的压力也有了一个充分的理由不是?”

    “可你这样很冒险!”

    “世上哪有万全的办法?我的妻子落入人手,我就要掌握绝对的主动,调动一切力量为我所用,把她救出来!要我把家人的生死交由他们来决定,做不到!”

    宁珂轻轻垂下了眼帘,她心里,其实早就知道了答案,可是听着杨帆亲口说出来,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话,心中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这一争,就如皇子争嫡,竞争者都是使尽浑身解数,你游走在规矩边缘,但并没越出规矩,而卢宾宓……逾越了,所以……他出局了!”

    杨帆叹息:“我不想争……”

    宁珂摇头:“无所谓争。有资格为皇储的皇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想争,可是一旦到了那一步,已不仅仅是争与不争的问题,还有一个自保的问题。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会来算计你,所以身在局中,只能争!”

    过了许久,她才扬起眸子,浅浅一笑,道:“幸运的是,你赢了!”说完不待杨帆回答,宁珂又道:“他们来了!”

    杨帆扭头向塔外望去,就见一些车辆正从曲池方向缓缓驶来。

    杨帆微微一蹙眉,道:“就这样?不怕柳徇天有所发现?”

    宁珂微笑道:“大雁塔原是砖面土心,风雨剥蚀之下,塔身已经渐渐塌损。女帝崇佛,捐资重建。当然,女皇帝只是象征性地拿了点钱,真正出资修缮大雁塔的……”

    宁珂纤纤玉指向外一点,道:“就是他们!今天是观世音菩萨出家成道的大日子,他们这些善信护法到这里来转一转,看一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观世音菩萨的尊号因为避太宗李世民名讳,已经把世字去掉,称为观音。不过这些世家向来不太把皇家规矩放在眼里,在杨帆面前,宁珂还是以观世音的正确尊号相称。

    出资修缮大雁塔的众多善信护法驾临,慈恩寺方丈亲自陪同,大做法事。一时间,塔下尚未完工部分的工匠尽皆回避,众善信、众和尚顶礼膜拜,香烟缭绕,各种法器,叮当作响。

    乱烘烘忙了好长时间,法事做罢,众世家长者一步一拜,登塔礼佛,又设素斋一桌,供奉佛前,由方丈陪同,打坐聊天。

    没过多久,知客僧匆匆赶来,对方丈耳语几句,原来另有一拨善信来到了寺院,领头的竟是李慕白李老太公,这人身份贵重,当然也需要方丈大师亲自陪同。

    韦氏家主坐在方丈大师身旁,听得清楚,含笑道:“方丈不在这里,我等倒还逍遥自在一些,方丈自去忙吧,我等小坐片刻,聊聊天,便下去了。”

    方丈陪笑歉礼,匆匆离去。等方丈一行人一走,塔中便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杨帆一步一步从塔尖上走下来,身后船娘扶着弱不胜衣的宁珂姑娘。

    杨帆向众世家长者团团一抱拳,不卑不亢地道:“杨帆见过各位长者!”

    独孤宇咳嗽一声,替关陇众家长者们道:“二郎不必客气,一应俗礼都免了吧!时间有限,咱们也不必说客套话了,南疆之事,皇帝已有任命下来,确定了由杨郎中你主持其事。

    你也知道,做长辈的,最牵挂的就是子孙晚辈的仕途前程,可惜宦途难入啊,二郎在长安种种举动,我们都看在眼里,也欣赏的很。关陇众世家子弟很想和二郎这样的朋友多多亲近,同朝共事,却不知二郎于此,有何思量?”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章 观音成道日

    慈恩寺老方丈陪着李慕白先游曲池,再游芙蓉院,渐渐来到大雁塔下。

    老方丈笑道:“好教李老施主知道,韦老施主、裴老施主等人今日也来慈恩寺拜观音大士,他们还在大雁塔上,李老施主可要见见他们么?”

    李慕白哼了一声道:“那几个老家伙,面目可憎、言语无趣。我就不见啦,四处转转,拜过观音大士之后,老夫就回去了!”

    说话间,二人来到供奉观音大士的庙宇中,内中正有一人焚香膜拜,口中祷念着:“南无大慈大悲广大灵感有求必应观音菩萨。”

    老方丈不识得那人是谁,急忙向知客僧使眼色,让他摒退一众香客,给李老太公腾地方,不料那知客僧尚未举步上前,李慕白已然“咦”地一声,笑道:“这不是杨郎中么?你也是我佛弟子么?”

    杨帆祷念已毕,刚把三柱香插进香炉,忽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扭头一瞧,连忙迎上来施礼:“晚辈杨帆,见过李老太公!”

    长揖已毕,杨帆直起腰来,微笑道:“当今圣上崇信佛教,晚辈想,圣上是有大智慧、大德行的人尚且崇信我佛,晚辈自然也应虔诚信奉!”

    老方丈听了微微露出矜持之色,轻抚胡须微笑不语。

    杨帆话风一转,又道:“晚辈前些时日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刚刚病愈,又添了一个儿子,家门有后,今日适逢观音大士出家得道的大日子,所以特来上一柱香。”

    李慕白呵呵笑道:“好!且待老夫为大士上一柱香,咱们一并离开。”

    李慕白上前,跪在蒲团上,默默祷告一阵,点了高香,虔诚奉上,这才起身,又在功德簿上写了几笔,老方丈双手合什,偷眼一瞄,见李老太公出手不凡,好大的一笔香油钱,两道白眉不由抖了几抖,连忙忍住,依旧维持世外高人模样。

    老方丈毕恭毕敬地陪着李慕白直到寺院山门外,这才止步。等李慕白等人离开,老方丈又急急赶回大雁塔,恰见集资捐修大雁塔的几位关陇高门从塔里有说有笑地走出来,连忙高宣佛号迎了上去。

    这几位善信还没捐香油钱呢,老方丈哪能不尽心侍奉着……李慕白离开慈恩寺后没有马上就走,却叫杨帆陪着又回到了曲江池畔。

    两人沿着曲池缓缓而行,李慕白问道:“关陇那班人这么快就解决了?”

    杨帆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南疆这件事,肯定不能把关陇撇开,不分些好处给他们,他们是一定要给大家找麻烦的。”

    李慕白点了点头。

    杨帆道:“可是,这好处又不能尽叫他们占了,僧多粥少,奈何?只好叫他们勒一勒裤腰带,以后有了什么好处,再分他们些也就是了。关陇虽然渐趋没落,可毕竟还是一股极大的力量,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本就要联合他们的,这想必也符合老太公您的心意!”

    李慕白又点了点头,扬起眉毛看他一眼,道:“你这么说他们就信了?空口无凭啊!”

    杨帆道:“我说的话,或许他们不信。但是,显宗之主的话,他们信不信?何况,还有独孤世家替我保证。”

    李慕白捻着胡须,淡淡地道:“这是众世家之会,宁珂那丫头一个女子,本不应参与的。何况她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今日却被你请了来,你说由独孤世家作保,莫非就是由宁珂丫头作保?宁珂丫头作保……他们就信了?”

    李慕白缓缓转过身子,一双老眼看定杨帆,微微挑起眉头,道:“你不会假戏真作,真的喜欢了宁珂那丫头吧?”

    杨帆对他知道宁珂参与会议毫不奇怪,对他的推断却有些啼笑皆非,说道:“老太公以为,杨帆不能娶五姓女,就能迎娶关陇世家的姑娘么?”

    李慕白眼珠转了转,说道:“那老夫就不明白了。”

    杨帆伴着他继续往前走,说道:“晚辈说过了,一个,我是以显宗之主的身份向他们保证。再一个,独孤世家为我作保。宁珂姑娘出面,确实与此事有关,详情却不是老太公想像的那样。

    总之,老太公尽管放心,晚辈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去迎合别人,也没有道理弃强就弱。而且,他们现在关注的就是南疆出现的诸多空缺,这件事,年内就得解决。而没有个三五七年的功夫,晚辈也建立不起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我现在的一举一动,老太公都能掌握,而往长远里看,日久人心自见,老太公担心什么呢?”

    杨帆所说都是事实,李慕白倒也洒脱,“嘿嘿”地笑了两声,负手前行,不再追问。

    取信关陇世家,要把他们拉过来而不是推出去,这是整个山东士族现在对抗女皇时的一条战略,在这个基础上,多多少少得分润一些好处给关陇世家,这一点各位阀主心中有数,所以杨帆对关陇世族的承诺是他们默许的。

    只不过,关陇世家惟因其弱,所以对这次机会看得更重,如果让他们不要狮子大开口,这一点比较难。尤其是山东士族的这场热闹就看在他们眼里,就更加为难。李慕白也是有些好奇,想知道杨帆如何说服他们。

    杨帆故弄玄虚,他也就不问了。要说杨帆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点他想都不会想。关陇世家能给杨帆的,永远也不可能超过显宗之主这个好处,杨帆没有背叛的理由,而且他现在可以支配显宗的庞大能量,却不可能把它化为己有,割断它同世家之间的联系,杨帆但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他们,根本无需顾忌。

    他永远也想不到,杨帆究竟如何取信了关陇世家。杨帆只做了一件事:摒退那些关陇世家长者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宁珂姑娘身边的船娘,然后向关陇门阀之主们说清一件事:他和上官婉儿的关系!

    早在独孤世家同他接触,充分表露愿意与他合作的意愿,并着手推动他登上继嗣堂显宗之主的位置时,他就盯上了关陇这支力量。

    如果他能成为显宗之主,他很需要这支外力,他才不愿做老家伙们摆布下的一个傀儡,哪怕只是暂时的。这一点,他和沈沐、姜公子,都是一样的想法。如果他不能成为显宗之主,他就更需要这支力量。

    所以,他早就对独孤兄妹说出了这件事,并请他们出面查证此事。

    上官家族本就是关陇世家的一支重要力量,而且是为了关陇集团的利益败落于武则天之手,现在上官家族还没有平反罪名,但是因为上官婉儿是武则天最为倚重的近臣之一,所以已经获得了一定的自由,和关陇众世家也取得了一定的联系。

    现在的上官世家,根本就是以上官婉儿为核心的,上官家族现在没有家主,上官婉儿就是事实上的家主。女人做一家之主虽然有些别扭,但是上官世家的情况本来就很特别,而且关陇世家胡风犹重,也不是很在乎。

    如果说隶属于关陇集团的上官世家之主是杨帆的妻子,那么他们还有什么不能信任杨帆的呢?杨帆肯把这个大秘密说给他们知道,就足以获得他们的信任了。因此,当宁珂拿出婉儿亲笔信时,大雁塔上登时一团和气。

    你想获得别人完全的信任,就得对别人推心置腹。能留在大雁塔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一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唯有以诚相待。正因为杨帆祭出了这个大杀器,所以他们的会谈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要知道,就算他们软硬兼施,从这次南疆事件中获得的好处也是有限的,可要是山东士族的继嗣堂宗主是他们关陇的女婿,那么从长远看,他们将获得多大的好处?

    这些世家考虑问题从来都不是以月、以年为单位的,他们传承太久远,考虑的也久远,一些重大举措常要考虑到几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后的影响,既然有这么长远的利益,他们当然宁愿在短期利益中让步。

    李慕白走了几步,在江边站住,看着倒映着白云蓝天的悠悠江水,漫声说道:“朝廷的使者马上就要到长安了,你很快就要回洛阳去。出京时,你还是刑部一郎中,回京时……,嘿嘿……”

    李慕白笑了笑,负手转身望向杨帆,道:“你明白,你马上将掌握些什么吗?”

    老头子摆明是个话唠,而且现在谈兴正浓,杨帆当然不会扫他的兴,杨帆“孺子可教”地躬身道:“请老太公指教!”

    李慕白朗声道:“力量!一种很特殊的力量!”

    他傲然乜了杨帆一眼,道:“你同卢宾宓斗这一场,靠智更靠力,你以为他掌握着的是什么呢?是那班来自三山五岳的江湖豪杰、技击高手?错了,大错特错了,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群侍卫,最最微不足道的力量,甚至根本称不上力量!你知道你即将接手的真正力量是什么吗?是大音希声、是大象无形、是可以让沧海化为桑田的真正力量!”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不王而王

    杨帆刚刚解决了一件大事,心里踏实下来,现在只想向家去逗他的宝贝儿子,尽享天伦之乐,偏偏李话唠谈兴正浓,非要跟他指点江山,杨帆无奈,只好洗耳恭听。

    李慕白道:“世家独立于朝堂之外,却又与朝堂息息相关;世家独立于天下,却又深深融于天下;旁人观世家子弟,皆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世家比任何人都更加入世!”

    李慕白别开生面的开场白一下子吸引了杨帆,他不再敷衍,开始认真地倾听起来。

    李慕白道:“世家千年的积累,积蓄了巨大的财富。这个财富,不是简单意义上的财宝,不是像慈恩寺一样埋进地宫的金佛玉佛银罗汉,世家掌握的财富,是与民生民计民智息息相关的东西,是完好保存的千余年来的人类的财富,是这世间最根本的力量!

    比如说,植桑的、养蚕的、织布的、牧马的、种庄稼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天下最卑微、最不足道的,可是如果把他们的力量集中起来呢?世家不是朝廷,无法动用政令国法和军队来左右天下,但是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完成。

    无羔个植桑的、养蚕的、织布的、牧马的、种庄稼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自上而下遥遥地控制着、掌握着他们。你开着布庄绸缎庄,你就掌握了所有植桑、养蚕、织布的人,你购买马匹、贩卖马匹,你就掌握了那些牧马人,你收购粮食、运输粮食、贩卖粮食,你就掌握了天下的庄稼人,这种掌握当然很轻,真的就像一根丝线,他只要一挣就断了。

    所以掌握了这力量的人,不是去统治他们,也不是去向他们收租收税,更不是驱使他们去替自己打仗,那些是朝廷的权力。世家是通过这种隐藏的控制,通过天下黎民来影响朝廷,再通过朝廷反过来影响天下!

    天下间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太弱小,朝廷听不见!我们把他们的声音拢在一起,朝廷就听得见!皇帝要是发布一道不利于天下农人的政令,如果等着这道政令的恶果自己显现出来,那时天下早已崩沮,饥民暴※动,不可收拾。

    而我们,就可以利用我们所培植的诤臣,在朝堂上提出反对的意见!如果皇帝还是不肯改变呢,我们就可以通过粮价的浮动、粮食的短缺,叫他晓得其中的利害。”

    杨帆削嘴角飞快地闪过一抹讥俏的笑意,悠悠说道:“这么说,世家倒是比朝廷更加关注天下民生了!”

    李慕白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小子,你出身寒族,先天就看不惯我们这些世家中人,总觉得我们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番愤世嫉俗的言语!“

    杨帆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竟能听出自己的讥消之意,赶紧解释道:“晚辈……”

    李慕白摇头笑道:“冇行了行了,不用解释,老夫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什么道理还不明白?没错,世家也有私心,也要为自己打算,可世家融于这天下之间,或者它会多占些好处,但是你以为它会逆天下之利而行?”

    李慕白转向杨帆,目光炯炯地道:“我们传承千年,有过衰败,有过兴旺,痛定思痛,就有了许多教训:我们不像朝廷,可以通过政权凌驾于天下苍生之上,所以我们比朝廷更了解什么才是对天下有益的。

    当然,世家也有私心,可是谁无私心?皇帝没有私心还是天下间任何一个人没有私心?你没有?你会不想利用一切资源,请最好的先生教授你的儿孙?当他们长大成人,你会不利用你的人脉关系,尽可能的为他铺平道路?”

    杨帆哑口无言。

    李慕白道:“我们和你们每一个人所做的并无二致,能够兼顾天下也就是了。你以为,把世家抛在一边,换一些寒族子弟上来,他们就拥有天下为公的品德?就会天下为公,就会路不拾遗,绝不可能。如果有一天世家不复存在,这天下就会变成天堂么?”

    李慕白摇摇头道:“也许不会比现在差,却也不会比现在好。换一群泥腿子上来,也不过是制造一群新的贵族。不管他原来是什么,都不可能再回去。陈胜吴广如果坐了天下,他们也不会代表天下泥腿子掌印把子。

    上来一个一穷二白的人,他也一样要维护自己的家族,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于是他就需要积敛财富,他就需要结交人脉,这些饿鬼,比那些已经吃饱了只想给儿孙积攒一份‘口粮,的人更穷形恶相。

    李幕白摸了摸胡须,狡黠地瞟了杨帆一眼,道:“老夫不会强行要求你改变想法。你现在已经是官,又即将成为显宗之主,百十年后,你的子孙后代也会成为一个大家大族,如果那时你还活着,你殚精竭虑的也是他们的存在与发展。”

    李慕白伸出手去,在湖面上开始画圈,说道:“在这个小圈子里,向着自己的亲人;再大一点的圈子里,偏帮自己的友人:再大一点点的圈子里,要照顾自己的乡亲。你是河东道,我是关内道的,你们两个吵架,我要帮着咱关内道的人;你是吐蕃人,我是唐人,你们两个打架,我要帮着唐人: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还会是这样。”

    杨帆无言无对。

    李慕白莞尔一笑,又道:“世家也是这大圈套小圈的众多圈子中的一个,有什么好口诛笔伐的?好了,说回我们的话题。你将要掌握什么样的力量?冈冈老夫已经用柴米油盐、粮食布匹举了个例子,其它的如文教资源、官场资源也是一样!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天下间真正的大力量,从来都是隐藏在朝堂背后,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发生着作用。当然,我们不可能事事影响皇帝和天下,我们也受着天下间各种力量的制衡。

    有许多事,同样是我们办不到的,我们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影响的作用。而继嗣堂,就是整合各世家的力量,以期我们的影响力可以更大一些。现在,你知道你将掌握多么雄厚的力量了么?”

    李慕白深入浅出,很直白地向杨明的其实就一句话:“不王而王!”

    一直以来,这就是世家奉行不渝的生存哲学。这就是一个王朝只有短短的两三百年国运,而世家却可以传承几千年的原因。他们从不曾想过夺取政权,他们只是依附于政权,又相对独立。

    为了更好地生存,他们要不断地给一个政权提供养份,同时又从政权那里吸取他们所需要的养分,与之共生共存,当这个政权的生命走到尽头,便抛弃它,再寻找一棵“大树。”继续共生共存。

    凭着这种生存哲学,中※国的士族政治,萌芽于东汉中期,辉煌于两晋北朝,到了唐朝中后期再度辉煌。直到五代十国,各方势力杀来杀去,长达百年的杀戮,世家都被刀兵杀光了,才正式结束它的存在。独留下一乍继嗣堂,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它低调的辉煌。

    可也正如李慕白所言,随后建立削一个个王朝,没有世家的存在,天下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汉唐辉冇煌过的,宋明也辉煌过;汉唐屈辱过的,宋明也屈辱过。

    绕不出的怪圈解不开的结,根本的体制不变,天下也就不会变。

    没有了世家,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的“圈子。”这世界,永远都是一个名利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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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呆子郑宇身着猎装,荷弓挎箭时,倒是颇有一种干净俐落的飒爽丰姿。

    他带着几十名侍卫,还有几辆马车,出长安城,向南而去。

    车子上有食物美酒、有炊具帐篷,看这样子,他是要去秦岭打猎,这一去没个三五天的功夫是不会回来的。

    世家子弟之中,因为郑宇的个性方正到了近乎木讷的程度,所以一向不被风流自诩的崔湿、王思远等人所喜,在这些世家子弟交流的小圈子里面,他一直是被排斥在外的。

    尽管崔湿等人平时与他见了面也是嘻嘻哈哈,丝毫不缺礼数与热情,可是与他实在是格格不入。再加上上次他在卢家,被杨帆一喝便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卢宾宓驾车逃离的事情,险些葬送卢宾宓的性命,就此造成山东士族之间不可弥合的矛盾,就更加不受其他世家子弟的待见了。

    所以,这趟游猎,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他的随从,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车队远离了长安城,赶到秦岭脚下时,天色将晚,侍卫们开始在山脚下扎营。

    郑宇依旧骑在马上,看着忙碌的侍卫们,许久才一拨马,调转头来。

    在他身后,有两名形影不离的侍卫正伫马站立,艳红的夕阳就映在他们身上,一个侍卫正低头拍着马鬃,马儿扭过头,亲昵地舔着他的手背。

    另一个侍卫笔直地坐在马背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他也穿着一身侍卫的遥溃匆谰裳诓蛔∷侵指甙恋钠剩p粲车盟氡吡撑臃10欤难劬u谙p糁徐陟诜殴猓郝鲥怠唤樱?br />

    人人都以为此刻已经狼狈地逃回洛阳,甚至可能已经一路逃回范阳去的姜公子,居然在这里!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夺女

    杨帆好不容易才听完李慕白的一番说教,对“继嗣堂”的真正力量和作用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毫无疑问,“继嗣堂”所掌握的力量是庞大无匹的,甚至连“继嗣堂”自己都不确定如果他们全力发动这股力量,究竟能够产生多么巨大的作用。

    因为这股力量大而无形,渗透到了国计民生的方方面面,一旦分寸掌握不好,全力发动之后,究竟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究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就连他们自己都无法估计,甚至一旦失控就无法再控制,所以“继嗣堂”也从未冒险做过这种尝试。

    这股巨大的力量,今后就将掌握在他的手中!

    饶是杨帆不是一个恋栈权位的人,也不禁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时候,有人急急赶来,对李太公低低耳语了几句。

    李太公豁然笑道:“好啦,早就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老夫就不拦着你啦。快回府去吧,京中传旨太监,已经到了公孙府上!”

    杨帆快马赶回公孙府,向门子问清了传旨太监的所在,急忙向中厅赶去。到了厅外还没进去,就听一个公鸭嗓子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孩子、聪明伶俐,招人希罕着呢,老公瞧着就很是欢喜!”

    杨帆听了这招牌式的熟悉笑声,登时便是一怔,心道:“原来传旨太监是高公公?倒是老熟人。”

    再听高公公说的话,杨帆又是一怔,暗自好笑起来:“阿奴也太显摆了吧,看把这孩子稀罕的,这两天老抱着孩子跑来跑去的向人炫耀。人家高公公是来传旨的,你抱来叫人家看什么,就为听人家夸孩子么?”

    杨帆想着,快步跨进厅去,飞快地扫了一眼,却未看见小蛮或阿奴的身影,更未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厅中坐着公孙不凡和高公公,高公公身边正有一人拎了果盘要退下去,却是一直随在他身边以小厮自居的冯元一。

    “杨大哥!”

    冯元一见了他,快乐地叫了一声。杨帆向他点点头,连忙抱拳迎向高太监,满脸笑容地道:“高公公,杨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时的太监没什么地位,一见杨帆进来,高公公赶紧站了起来,哈哈笑道:“来时听说杨郎中病着,老公还挺惦记着,如今看来,杨郎中是大好啦?”

    杨帆笑道:“好啦,好啦,大病初愈,拙荆便生了一个儿子,杨某心中欢喜,趁着观音大士成道的好日子,去寺里给菩萨上了柱香,不想高公公正好赶来,未曾在家迎候,失礼,失礼。”

    高公公眉开眼笑地道:“哈哈哈,恭喜恭喜,老公现在就再送郎中一喜,恭喜杨郎中高升,就任天官郎中,权知天官侍郎啊!”

    ※※※※※※※※※※※※※※※※※※※※※※※※※秦岭,浅山。

    山脚下,郑宇拨转马头,冷冰冰地道:“卢兄,你可以走了!”

    卢宾宓不以为忤,微笑拱手道:“多谢郑兄援手之恩!”

    郑宇冷哼一声,道:“谈不上,只是还你的人情罢了!祝卢兄此去一路平安!”

    郑宇一拨马头,又道:“还有,众长者已经决定,由杨帆担任‘继嗣堂’显宗宗主之职。卢兄如果再斗下去,便是各世家也有了对付你的理由,如果你不想让整个卢家都因你而为难,最好就此罢手,回范阳去吧!”

    卢宾宓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脸上却依旧挂着微笑:“呵呵,此事……就不劳郑兄挂怀了!”

    郑宇没有再说话,双腿一磕马镫向前奔去。原地只留下了一辆车,六个人。

    伴在卢宾宓旁边那人拍拍马颈,懒洋洋地抬起头来,正是卢宾宓的心腹手下袁霆云。

    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一样,都是北方大族,各大世家世代联姻,其中都有联姻最密切的对象。郑氏最密切的联姻对象就是卢氏,郑家的媳妇几乎都是姓卢的,卢家的媳妇大部分是姓郑的。

    因为这一层关系,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走得一向比较近。当然,郑宇肯搭救卢宾宓,把他藏入自己当日带往卢府的车队中,有一个很私人的理由:卢宾宓曾经帮过郑宇一个大忙。

    至于实情如何,他们双方就心知肚明了:如果卢宾宓还能东山再起,那郑家就将是卢家最密切的合作伙伴。如果卢宾宓永无翻身之日,而且不慎暴露了当日被救走的真相,那也只是郑宇个人行为。这笔帐,算得来!

    郑宇的手下在山脚下忙着清理草场、平整土地、搭建帐篷,挖灶坑做饭,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旁边还有一辆车、几个人,正袖手旁观着。堆在车子上的一些炊具和帐篷被卢宾宓的几名侍卫抬下去,卢宾宓下了马,举步登车。

    车子很宽敞,搬去各种炊具和帐篷之后的车中竟然早就有人,车中有两个人,一个身材精瘦、眼神锐利的三旬男子,还有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女子,两人一见姜公子进来,便单膝跪下,向他施礼。

    姜公子摆了摆手,在榻上坐定,那男子便走出去,在车夫的位置上坐定,拔下插在座位旁的大鞭。卢宾宓从那中年妇人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襁褓,仔细端详着,襁褓中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只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甜睡正酣。

    卢宾宓伸手一根手指,轻轻刮了刮孩子幼滑的小脸蛋,微微地笑了。

    这个孩子,是杨帆的女儿。

    小蛮当日生了一儿一女,龙凤胎,先出生的是女儿。

    怀了双胞胎,本就比怀一个孩子多了几分凶险,偏偏她又遇上难产,始终无法顺利产出,小蛮折腾的死去活来,孩子生出大半时,她也硬生生地痛晕了过去。孕妇一旦晕迷,结果必然是胎死腹中,窒息而亡。

    古竹婷一见大势不妙,只得壮起胆子,狠下心来助产。也亏得这个产婆是她,换作别的产婆,经验再丰富也没用了,古竹婷练的是柔骨功,手小骨软,骨架纤细,硬生生把生了一半的孩子救了出来。

    古竹婷剪断脐带,把孩子交给别人带去沐浴,便着手施救,想让小蛮醒过来,这时候连她也不知道小蛮腹中还有第二个孩子,不想她刚把小蛮救醒,第二个孩子就探出头来,古竹婷吓了一跳,赶紧继续忙碌。

    幸好第二个孩子是顺利生产,否则小蛮只怕真要撑不过去了,孩子生出来之后,小蛮全身力气都耗光了,昏昏沉沉地睡去,古竹婷则把孩子带出去清洁,然后去向卢宾宓禀报。卢宾宓听说杨帆的妻子生了龙凤胎,登时动了心思。

    如果他能和杨帆交涉成功,迫使杨帆屈服,小蛮和孩子还是要还给杨帆的,他原也没想过留着杨帆的孩子,但是听说是一对龙凤胎之后,他却想起了在华山绝顶时,天爱奴带给他的那份羞辱和愤怒。

    他决定,把这个女孩留下!

    所以,他瞒下了这个消息。

    翌日一早,众世家闻风而动,试图软禁他。卢宾宓心高气傲,岂肯任人摆布,当即决定分散突围。这边着手准备,那边他就派人与郑宇取得了联系,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当然不是今天才建立的。

    当时他还不知道杨帆根本没有受他要挟,正发了疯似的寻找他的下落。在他想来,他即便抗命而去,众世家虽然恼怒,也不会与他过于纠缠全力追捕,以四支车马分向四方,足以保证从容撤离。

    他之所以要找郑宇,是因为他本人还不想走,他认为只要把小蛮和孩子送走,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杨帆就得听凭他的摆布。杨帆还没有走,他怎么能走?反正他手中掌握着可以控制杨帆的武器:他的儿子!

    却不料,杨帆并没有像一般亲人被绑架了的人,六神无主地在家等他提条件,而是用暴力手段找上门来,由此迫使各大世家也无法再沉得住气,为了避免被牵连、暴露,随着杨帆行动起来。

    而且,小蛮和孩子还真被杨帆救了回去。杨帆的决绝打垮了他的信心,他也不认为已经接掌显宗宗主,清楚地知道“继嗣堂”究竟拥有多么巨大力量的杨帆,会为了一个女儿甘心放弃已经到手的王者一般的权力!

    最糟糕的是,小蛮生产时晕厥过,她不知道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即便卢宾宓现在抱着孩子去告诉杨帆说:“这是你的女儿”,也只能贻笑大方,人家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负责接生的古竹韵是他的人,本来就难以作为旁证,而且还被他灭口了。如今他就算不死心,还想尝试威胁杨帆一下都不可能。

    其实古竹韵并没有死,但是这件事他并不知道,郑宇虽然包庇了他,为了安全,在容留他期间也只和他有过一次接触,跟他讲了讲眼下一些重要事情的进展。至于一个侍卫的死活,在郑宇眼中跟一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他不关心,也没那个八卦心情说给卢公子听。

    如今,同杨帆为敌,只能靠他自己的手段。而这个女娃儿,他也只能按照最初留下这个孩子时的打算行事了。

    车子驶动,拐上了大道。

    夕阳追送着他们,一直送到暮色把他们重重包围起来。

    卢宾宓微笑着把孩子交给奶娘,倚在柔软的靠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你,抢走了我的阿奴,我就抢走你的女儿!杨帆,你就放心吧,我会把你的女儿好好养大,让她变成第二个……天、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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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鉴于刚出生的小孩子会不会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会不会睁眼睛,好多没结婚没养过孩子的人不懂装懂,反来质疑俺这孩子刚出生就等在产房外,第一个把他抱在怀里,为了哄他睡觉,天天晚上抱着他在房间里走太极,对此最有说服力的人,实是哭笑不得,我儿子现在都上高了。

    你是自己有孩子,还是从什么书上得来的结论?尽信书不如无书,或者拿你家孩子一个人的表现给天下间所有的孩子做结论更是可笑。

    我儿子刚从产房抱出来就会瞪眼看,头还会微微转动。至于皮肤皱巴巴的,你同样是从书上得来的结论吧?刚出生的小孩子营养丰富的,会睁大眼看东西,皮肤并不皱,只是有点发红,看着像横肉,而这,也是你天天给他照相,最后用刚出生时的照片和满月时的照片对比才能看出来的,你当时看一样只觉得白嫩幼滑。

    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就不要告诉我初生婴儿不能睁眼,脸蛋皱巴巴了,小朋友,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亲眼看看,就知道究竟是你错还是我错了!

    关于本章这个,我也科普一下:关于号脉能否号出双胞胎,从中医各家论述及所学脉学,均未见论述及记载。有学中医的朋友说到这个问题,也说偶尔有蒙中的,但是从号脉看双胞胎,没有依据。

    他就见过有那老中医说是双胞胎的,结果去做b超一看只有一个。比如药王孙思邈,在当时是世之名医,可在他的医书里,也有“转女为男方”的一些东西,比如:“取弓弩弦一枚,绛囊盛,带妇人左臂;一法以系腰下,满百日去之。”

    另一方说:“取雄黄一两,绛囊盛带之。要女者带雌黄。”还说“以斧一柄于产妇卧床下置之,仍系刃向下,勿令人知”,这样做就可以转女胎为男胎,药王对此也深信不疑。

    可在后世作品中,仿佛他的医术比现代医学还高明,民间以讹传讹,对一些东西传的太神了。要想知道是不是双胞胎,听心音准确性更高些,但也不是百分百准确。不过古代既没有听诊器,也不可能让医生趴在孕妇肚子上去听^_^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 就位

    杨帆的“病”已经好了,皇帝的旨意又已传到,他没有在长安继续滞留的道理,马上就得回返洛阳。

    因为时日已晚,杨帆与高公公约定明日一早起行,请公孙先生安顿了高公公的住处之后,杨帆便返回自己住处,告知小蛮和阿奴。

    小蛮听了颇为不舍,可是经过这桩大难,她也知道再不能感情用事,因此只是抱紧了孩子,幽幽地道:“郎君此去,一切小心!让阿奴陪你回去吧,身边多个人照应,总是安全一些。姜公子已经逃了,奴家留在长安,安全得很!”

    杨帆道:“你不随我一起回洛阳么?”

    “嗯?”

    小蛮霍然抬头,有些惊喜,又不敢相信,怯怯地确认:“奴……奴家可以吗?”

    杨帆把她轻轻搂进怀里,怜惜地道:“放心吧!原来,我把你送到长安,是担心你在洛阳会不安全。咱们家可阻挡不了那些飞檐走壁的高手!而我又不能时时守在你身边。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

    说到这里,杨帆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

    阿奴突然摘下壁上的锋销,沉声道:“外面有人,行迹飘忽!”

    小蛮大吃一惊,杨帆却泰然自若,笑道:“若他们是潜行而至,便是以阿奴的耳力,也不容易听到的。”

    杨帆扬声唤道:“进来!”

    几个青衣小帽家人打扮的人蓦然出现在厅中,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可衣着均是家仆打扮。

    现身的有四个人,杨帆道:“留下一个,其他人退下!”

    其中三人拱手退下,这一次却是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并未施展什么功夫,原地只留下一个天生苦脸的中年汉子。

    杨帆道:“这个园子里面现在有多少人?”

    那人躬身答道:“院中就属下四人,外围有十六人!宗主放心如今的公孙府便是一处龙潭虎穴,除非是一支军队,否则没有人可以闯得进来!”

    杨帆点点头道:“明日这些人都随我回洛阳么?”

    那人道:“宗主回洛阳,我们自然追随宗主!”

    “有多少人?”

    “随宗主回洛阳的有三十二人!”

    那人顿了顿,又道:“古家姑娘受了重伤,如今正在休养伤愈后也会赴洛阳效命。洛阳那边还有咱们的人,宗主放心,有属下们在,必定护得宗主安全!”

    杨帆对目瞪口呆的小蛮解释道:“那位古姑娘就是替你接生的人,听说你当时难产,幸亏了她。等她到了洛阳,咱们夫妻要好生谢过她才是!”

    小蛮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些茫然,一时不明白郎君从哪儿找来这么多高手护卫也搞不清楚这些人既然是姜公子部下,如今怎会听命于郎君。这几天,她的身子还虚弱着,杨帆自然不会拿这些事情来扰她心神,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杨帆点点头,对那人道:“有劳了,你退下吧!”

    那人抱拳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杨帆笑对阿奴道:“怎么样?”

    阿奴定了定神长长吸了口气,说道:“这人我认得,他叫姜明,武功在我之上。方才那三人中有两个比我弱些却也有限,如果这幢宅院周围拱卫的高手都有这样的功夫的确安全无比。

    杨帆笑道:“所以,小蛮要随我回洛阳,你也随我回洛阳口以前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不过…,凭咱们现在的力量,再也不是姜公子想捏就捏的软柿子了!”

    小蛮惊讶地道:“郎君,这是怎么回事?”

    杨帆把事情经过对她说了一遍,小蛮恍然,先是喜上眉梢,转念想想,又担心地道:“他们曾是那位姜公子的部下,可靠么?”

    杨帆还未答话,阿奴已然道:“你放心“继嗣堂,是个庞然大物,不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因为力量太过庞大,身为宗主,也不可能事必躬亲,必须通过一层层的首脑人物对下控制,所以……”

    她想了想,道:“这样说吧“继嗣堂,就像是一个小朝廷,下面有各个衙门,有各个将军统领的军队,食国家俸禄,受朝廷差遣。现在旧皇帝被太后罢黜了,换了个新皇帝,他们依旧做他们的大官和将军,效忠新的皇帝!”

    说着这样不伦不类的比喻,阿奴忍不住笑起来。杨帆揽住她的削肩,忍笑道:“爱妃所言有理!”

    阿奴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俏巧地白他一眼,对小蛮道:“你放心吧!旧皇帝当然有些绝对效忠于他的人,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继续逃了,这些人也就追随他而去,留下的这些人是可靠的!”

    杨帆这才道:“嗯!他们现在当然算不上我的心腹,不过却会听命于我。忠诚不是问题,至于远近亲疏,些许疑虑,等我全盘接收‘继嗣堂”舒悉了内部的运作和身边人员时,再相应调整就是。”

    小蛮连连点头,能与郎君厮守,她就欢喜的紧了,这些事情却不是需要她去操心的。既然阿奴说这些人可靠,她自然相信。

    天爱奴忽地动了动耳朵,警觉地道:“又有脚步声!”

    杨帆笑道:“暗卫既未阻拦,那么不是这府中主人就是拨来侍候的丫环了。“

    小蛮脸上忽然露出俏皮得意的笑容:“这脚步声,11,你们没听出是谁吗?”

    杨帆和阿奴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杨帆迟疑道:“公孙老伯?”

    小蛮莞尔摇头。

    阿奴道:“兰芷姑娘?”

    小蛮还是摇头,杨帆忽然眉头一纵,道:“不对劲儿,他来而复返,在门外逡巡不已……,”

    小蛮一怔,扬声唤道:“元一,你有事吗?”

    杨帆和阿奴这才恍然,原来之冯元一到了。

    稍过片刻,门口探进冯元一的脑袋,怯生生地道:“杨…,杨大哥,我…,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小蛮和阿奴都忍不住笑起来,阿奴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就大大方方进来说呗。”

    冯元一不肯,胀红了脸蛋,只是望定了杨帆。

    杨帆笑道:“成,我陪元一出去聊!”

    杨帆揽住冯元一的肩膀,陪他到了院中,在小亭中坐下,笑问道:“你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冯元一盯着自己的脚尖,局促半晌,才鼓起勇气道:“杨大哥,我想求你11,求你帮我进宫。”

    杨帆一怔,严肃而警觉地问道:“你进宫做什么?”

    冯元一眼中迅速溢起了泪光,向杨帆惨然一笑,道:“天下之大,除了进宫,我……还有可去之处么?”

    他“叶嗵”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求杨大哥成全!”

    ※※※※※※※※※※※※※※※※※※※※※※※※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陶罐走进房间,一股浓郁的药味立即散发开来。老妪拿过一只大碗,把一块布蒙在陶罐上,将药汁滤出,又走到榻边,轻轻揽起古竹婷的头。

    古竹婷心口受了重创,肋骨断了两根,动弹不得,也不能轻易挪动,老妪只能把她的头稍稍抬高一些。古竹婷轻轻喘息了片刻,扬起眸子,对老妪道:“阿婆,我们的人都离开了?”

    自她养伤以来,总有人来看她,可今天却突然一个也不来了,古竹婷自然有所感觉。她称呼的这位阿婆,不是一位普通的长辈,她的确是古竹婷的亲戚,是古竹婷的姑祖母,名叫古一媗,

    古氏家族精通遁术、易容、刺杀,是一个掌握了一门奇枝的古老家族,很多年以前就被清河崔氏招揽,为其所用。

    古家祖上是个武艺精湛但大字不识的江湖好汉,归附崔家后见崔家人丁兴旺,有祖祠族谱,眼热不已,可惜他大字不识,哪里能排得来家谱。

    有一次他随同主人赴宴,主人与一位有名的谢姓大才子吟诗为乐,那位大才子吟了一首诗,古氏先祖觉得大才子吟的诗必是好的,勉强记下了一句“窗前一丛竹,青翠独言奇!”便当成了自家的族谱排字。

    用作族谱辈份排字的字数多的有几十个,少的八九个十来个也正常,没有哪户人家的长辈能活那么大岁数,可以八世同堂、九世同堂,十个字足够用的。“窗前一丛竹,青翠独言奇。”古一媗是一字辈,自然是古竹婷的姑祖母。

    古一媗颌首道:“嗯,他们去保护宗主了!”

    古竹婷一听大骇,保护宗主?宗主回来了?她受伤的真相没有说给任何人听过,苏醒后首领和长安家人问起她受伤的缘由,古竹婷只说是受人猝袭,对方掩面禁声,未曾识得对方身※份,始终不敢吐露实情。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宗主为何指使人杀掉她,但她被袭击时,宗主已然逃离,所以醒来后也不十分惊慌,只盼先把伤养好,到时有什么事情也能应付。却不曾想宗主竟去而复返口宗主既然返回,一旦得知她没有死……

    古竹婷一惊之下就要坐起,稍一动作,胸口一阵巨痛,禁不住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姑祖母责怪道:“你这孩子,这么严重的伤,乱动什么?”

    古竹韵颤声道:“宗主……,回来了?”

    姑祖母叹了口气,道:“你说哪个宗主?姜公子么?他如今已不是‘继嗣堂,宗主了。”

    古竹韵一听,心头一块大石登时落下,有些恍然地道:“难怪各世家公子齐集卢府,宗主只带心腹强行离开

    ,果然出了大事。阿婆,现在的宗主是谁?”

    老太太咂摸了一下嘴儿,摇摇头道:“老身退隐旧矣,懒得问,他们也没跟我说。只叫你好好养伤,伤愈后回洛阳效命,还是老地方!”

    老太婆年纪太大了,早已归隐养老,这些事已接触不多了。

    古竹韵放下心来,不管新的主人是谁,只要不是姜公子,她的命就保住了。

    心神一懈,古竹韵长长舒了口气,倦意又起。

    老妇人叹息一声,端过药碗道:“晾得差不多了,先服了药再睡吧!唉!咱们古家,世世代代就是替人卖命的命啊,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儿…,11,”

    第六百二十九章 有美婉兮

    杨帆启程回京了,带着他的娘子他的儿。

    送行的人只有公孙不凡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以及长安令柳徇天,隶属山东的各大世家均未相送,这一次本就在柳徇天的预料之内。

    首先,杨帆区区一郎中,虽然如今就任天官衙门,以他的年龄来看,可谓前途无量,但还不至于让众世家纡尊降贵。再一个,杨帆此前得罪了卢家,山东众世家同气连枝,就算未对杨帆怀有什么偏见,考虑到卢家的想法,也不能来。

    关陇世家倒是来了不少人,不过大都是小字辈的人物,除了一个独孤宇是一家之主。这一点也不出柳徇天所料,在他看来,关陇世家这么做,与其说是给杨帆面子,不如说是为了不给山东士族面子,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骨子里可是死对头,这种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不过说到相送,这些人却也不过是先到公孙府上,然后一直陪着他们出了城,到这面子已经算是给足了,没理由一直送到十里长亭。

    杨帆就任“继嗣堂”显宗宗主,没有任何盛大的仪式,这是无冕之王,暗夜之王,他的就任,也是低调之极,但是来到长安城时,杨帆还只是一个五品郎中,掌刑部一方势力,而如今,他已经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了。

    十里长亭处,有一女悄然而立。

    青衣素颜,身姿婀娜,年过三旬,风韵犹存,她是船娘。

    杨帆一行人来到长亭旁,船娘便步出小亭,向杨帆一揖。

    杨帆勒住坐骑,船娘道:“今日二郎重返洛阳,再遇遥遥无期,我家小姐本欲亲来相送,奈何身体虚弱,不能远行,特遣小婢,馈以礼物。祝二郎此去步步高升,青云直上!”

    很中规中矩的送行辞,高公公勒住坐骑,笑眯眯地望了杨帆一眼,心道:“二郎当真大胆,有了公主,还敢在外沾惹些红颜知己。”

    杨帆早已跃下马来,连声道谢,船娘返身自亭中石桌上捧起一具长匣,缓步走到杨帆身边,微笑道:“这具琴陪伴我家小姐久矣,如今……它是二郎的了!”

    趁着杨帆道谢接琴的功夫,船娘倏地压低声音道:“二郎此去,任重道远。我家小姐有一言奉告。”

    船娘只是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便清晰地传进杨帆的耳朵,在旁人看来,船娘只是面含微笑,杨帆伸手接琴,连连道谢,而船娘也说着简单的客气话儿。

    杨帆双目一扬,望向船娘的眼神锐利了些。

    船娘还是面噙微笑,神色从容,一串细微而清晰的声音迅速送入杨帆的耳朵:“二郎今后一举一动,均有风雷之力,风雷之势易发而不易隐,故此凡事当留有犯错的余地,因为……再完美的计划,都有不可预料的变数,没有人真的算无遗策!”

    “多谢宁珂姑娘美意,杨某虽不擅琴,必珍视此物,视如瑰宝!”

    杨帆朗声说罢,又轻声追了一句:“杨某明白,孔明尚且失街亭,宁珂姑娘的金玉良言,杨某铭记心头!”

    杨帆回身把琴交到娘子车上,回身又向船娘回了一礼,船娘退到路旁,看着他们从身边行去。

    阿奴坐在车中,轻轻掀起窗帘向外看着,这时轻轻放下帘子,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对小蛮道:“亭下没有马匹或车子。”

    小蛮刚刚为儿子喂了奶,正依着裴大娘所教的法子让孩子趴在自己肩头,一手护着他的后脑,一手轻拍他的后背,防止孩子吐奶,突然听到阿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禁抬起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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