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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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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连忙摆手道:“不敢献丑,不敢献丑。杨某只是幼年时学过几日琴,后来……”

    杨帆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黯。

    独孤宇和宁珂对望一眼,面露讶色。

    杨帆醒过神来,说道:“失礼了,杨某忽然想到了亡父。幼年时,家道中落,处境艰难,不过那时家里还有一具古琴,家父望子成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依旧时时不忘教诲,这琴也是杨某必学的功课。后来,因我过于顽劣,攀爬树木不慎跌下摔断了腿,为了延医抓药,家父才卖掉那具古琴……”

    说到这里,杨帆目中隐隐泛起了泪光。独孤宇肃然,宁珂柔声劝道:“二郎今日有如此成就,不负伯父当初苦心教诲,伯父九泉之下,也会欣然含笑的。”

    杨帆举袖轻轻拭了拭眼角,向她一揖为谢,只是心中难过,一时却是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青衣小婢捧着一个细瓷的小碗姗姗走来,到了宁珂身边站住,船娘弯腰提醒道:“姑娘,该用药了。”

    宁珂点点头,让那小婢将药碗端上前来,小口地啜着药汤,独孤宇趁机岔开话题,同杨帆聊起了其他的事情,一番说笑之下,才将他因想起亡父而悲伤的心情排遣开去。

    宁珂服完药,小婢接过空碗悄然退下,杨帆忍不住说道:“但凡汤药莫不苦涩,杨某虽已成年,偶尔生病要服汤药时,都觉得痛苦不堪,方才看姑娘竟是甘之若饴,这份耐力着实了得。”

    宁珂摸出手帕轻轻点了点唇角,恬淡地笑道:“耐力谈不上,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这淡淡一句话,其中多少酸楚?

    见杨帆露出同情怜惜之色,宁珂笑道:“听母亲大人说,我刚一出生时,就被喂了一小匙黄连。说是可以去胎毒,母亲还说,刚出生的婴儿还不曾尝过人间百味,那时吃些苦头,也容易忍受,以后才能多吃些苦。呵呵,于我而言,或者就是为了今日吧。”

    独孤宇有心说一句“我与你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也曾吃过黄莲的,怎么我现在还是吃不了苦?”话到嘴边,想起小妹多年来所受的痛苦,心里一酸,这句调剂气氛的玩笑竟是说不出口。

    刚出生的婴儿要喂一口黄莲,这是一些地方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风俗,去胎毒什么的,怕是无稽之谈了,不过传统如此,后人自然遵循不逾。杨帆也不知道自己刚出生时吃没吃过黄连,父母双亲并不曾和他说过这件事。

    只是听了宁珂的这句话,他的心中感到的也是无尽的酸楚,抬头一望,正见枝头许多成熟的梨子黄澄澄的压弯了树枝,杨帆便道:“汤药总是苦的,我摘个梨子下来,给宁珂姑娘润润喉咙。”

    满树梨子,只要站起来便伸手可及,但杨帆是为了逗宁珂姑娘一笑,哪能这般施为。他双手一拍地面,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跃起一人多高时身形展开,借腰力又是一纵,直跃到那大梨树的顶端,探手揪住了一颗梨子,足尖在树枝上一弹,凌空一个翻滚,堪堪落在宁珂姑娘面前。

    这身法固然高明,但宁珂姑娘不是习武之人,却也不是很感兴趣,而且独孤世家的技击高手也不少,类似这般的轻身功夫宁珂姑娘也是见过的,并不稀罕,可是杨帆借势一蹬,足尖在树干上一点,震得许多成熟的梨子落了下来。

    杨帆和独孤宇的几案正在梨树下面,一颗颗梨子落下来,仿佛下冰雹一般,有两颗梨子正砸在独孤宇头上,独孤宇“哎哟”一声,急忙护住了脑袋。宁珂见了忍俊不禁,不由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只是清脆中微微带着一些沙哑。因为难得放声大笑,她又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小脸憋起一抹潮红,可她的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在人前一向是一位温柔贤淑、优雅高贵的大家闺秀,在无人处却是一个独自忍受着寂寞和病痛折磨的坚强女子,而此刻,她却只是一个爱笑的快乐女孩。

    梨子砸在头上是很痛的,独孤宇揉着脑袋,苦着脸正想说几句话,忽然看见妹妹那灿烂的笑容,心中蓦地涌过一种感动。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个孪生的妹子这般开心地笑过了,如果能常常逗她这么开心,就算落在他头上的是两颗铁疙瘩那又如何。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 骄傲的孔雀

    一道清澈的溪流从水道流进公孙府,蜿蜒穿过后花园,又从另一处园墙下流出去。

    流经公孙府花园的部分,汇成了一个人工挖成的清澈见底的池塘。

    池水中,一群游鱼翩跹来去,同进同退,不管是前进、后退、拐弯,总是那般整齐划一,仿佛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冯元一蹲在溪水边,从一个大木盆中捡选着最成熟、最饱满、色泽最诱人的枣子、梨子、葡萄、绵苹果等水果,快乐地先用溪水洗得干干净净,再放进另一个干干净净的木盆里面。

    秋天正是各种水果最丰盛的季节,裴大娘说孕妇最好多吃水果,生出的孩子才水灵灵的漂亮好看,所以冯元一就义不容辞地抢过了这个活儿。

    他觉的很快乐,虽然他是刺史之子,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可是那段痛苦的经历之后,现在的一切与他而言无异于天堂。

    他感觉得到杨帆对他的关心和小蛮姐对他的疼爱,有点事做,他觉得自己就不是一个闲人,而且,他是真心想为自己的恩人做点事,哪怕这些事对别人来说,微不足道。

    冯元一洗好了水果,端起木盆快乐地往回走,走到天井下时,两个公孙府上的侍婢坐在围栏一边的长板上,正一边聊天一边嗑着瓜子儿。两个女孩儿没有看到冯元一,可她们聊天的内容恰恰就是冯元一。

    “他叫什么?”

    “冯元一!”

    听到了他的名字,冯元一站住了脚步。

    “听说他还是一个大官的儿子?”

    “嗯,据说是一位刺史呢,而且是世袭的那种,就是岭南的土皇帝啦!”

    “哦!那可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被阉了。”

    “是啊,一个阉人,让祖宗都为之蒙羞。看他还一天到晚很快活的样子,没心没肺……”

    “不能这么说吧,别看那孩子长得高大,听说才十岁呢,小屁孩懂什么,说不定他根本不明白从站着撒尿变成蹲着,意味着什么。”

    两个女孩儿吃吃地笑了一了,其中一个便道:“杨郎中和夫人很关照他。听说等他父亲的案子平反之后,还要送他回岭南。唉!不知那时候他该怎么生活,也许冯家的人也要瞧不起他吧,将来……”

    女孩子没有外人在身边时,也是什么话都敢说的,两个侍婢毫无忌讳,肆无忌惮地说着,冯元一越听脸色越是苍白。

    他不知道身体的阉割,对他的尊严和未来的一切会有这么大的影响,除了最初被阉割后那段等待伤口愈合的痛苦日子,他一直只是觉得撒尿不像以前那般方便了,这个十岁的孩子根本不清楚这是把他的一生都毁了。

    “哐啷!”

    两个女孩儿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扭头一看,就见一只大木盆正在地上跳跃着,梨子苹果撒了一地,一个人影正向远处狂奔而去。

    冯元一狂奔着,任泪水撒满衣襟,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还有何处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姜公子到了长安之后,便住进了卢氏在长安的一幢府邸。

    在世家云集的长安,在如今已经成为沈沐老巢的长安,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反而是最显眼的所在,他住进卢氏家族的住宅,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守他已身在长安的秘密。

    卢太公和姜公子的二弟卢宾之已经离开长安了。卢太公折在杨帆手里,老脸无光。再者他已经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发了誓,不再参与南疆空缺官位的争夺,留在长安也没有用处,所以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连他最器重的长孙都等不及相见了。

    卢宾之闯下大祸,也知道这件事对整个家族的影响之重,早已噤若寒蝉,生怕受到责罚。老太公要走,他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就跟着离开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至于卢氏的其他人,分别散布在天下各处,其中以洛阳和长安居多。长安城里得到阀主命令的人已经在匆匆准备撤离,但凡卢氏的府邸和庄园,处处一片忙乱。这一次不是短暂的离开,而是一别三年,需要挪动的东西当然不少。

    但是姜公子入住的这幢宅院,自他入住之日起,却像是一锅沸水里泼进了一瓢凉水,马上恢复了平静,尽管这平静只是暂时和表面的,没有人敢在这位大公子面前把家园搞得跟仓惶辞庙、国破家亡似的。

    一幢精舍,围廊和墙上爬满了常青藤,不过因为已经是秋天,常青藤已经不青了,而是变成了一片火红,所以那精舍就像着了火,红的鲜艳。

    一个身着青衣的汉子走到一处爬满常青藤的房舍前。登上石阶,便是木质的长廊,青衣汉子在长廊下站定,恭声道:“袁霆云求见公子!”

    “进来!”

    青衣汉子脱下靴子放在一旁,轻轻拉开障子门,穿着一双布袜走了进去。

    姜公子坐在一张矮几后面正看着东西,身后是一扇窗扉,窗外浓荫如盖。

    陆伯言白须飘飘,端坐墙角。

    袁霆云只瞟了一眼,便赶紧垂下头,走到姜公子对面,跪坐下来,顿首道:“公子!”

    姜公子抬起眼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暗杀杨帆的行动,是你主持?”

    袁霆云脸色苍白起来,垂首道:“是!二公子说……说杨帆是大公子的对头,想替大公子出气,所以……”

    姜公子轻轻一哼,道:“所以,你就坏了我卢家的大事?”

    这一声轻哼,听在袁霆云耳中不亚于一声惊雷,他身子一颤,以额触地,不敢抬头。

    大公子是主子,二公子自然也是主子,主子有令岂能不从?虽然不是他的主意,可是既然失败了,主子要迁怒于他,他也无可奈何。申辩说这主意不是他的主张,他是不得不奉命行事毫无意义,所以袁霆云并不辩解,只是等着大公子的发落。

    不过,姜公子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说出让他自裁的话来,只是说到:“事情失败了,反而被他反将一军,迫得我卢氏全族子弟,退返范阳,三年不得外出。损失虽不严重,可这个脸面,却是丢尽了!”

    袁霆云伏地不敢回答。

    姜公子道:“杀了杨帆!”

    袁霆云一惊,霍然抬头。

    姜公子道:“杨帆也知道不可能让卢家所有子弟尽返范阳,特意迫太公发下三条毒誓,三年之内有卢氏家族未曾返回范阳的子弟意图对他不利,双方相斗,生死各安天命,卢氏族人复出后不得以此与他为敌!

    呵呵,他以为我没有家族撑腰,凭他的武功和权位就能对付得了我么,狂妄!宾之命你杀他,或许是个错误。可是如果它是错,现在也只能错下去!只有他的死,才能洗刷我卢家的耻辱!”

    袁霆云顿首道:“是!卑职遵命!”

    姜公子淡淡地道:“这一次,你或者带着他的头回来,或者带着你自己的头回来,没有第三条路!”

    袁霆云把牙一咬,顿首道:“是!”

    这时,后院浓荫忽然无风自动,坐在墙角的陆伯言猛地抬头,一双冷电似的眼睛向外望了一眼,但是他马上就敛去了狂狮一般威猛的神态,复又变成了一个垂暮老者,缓缓低下了头。

    浓荫之中蓦地闪出一道人影,第一闪好似从浓荫中钻出来,第二闪就已出现在窗内,身影再一晃,他已跪坐在姜公子身侧,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封信双手捧给了姜公子。姜公子对这个鬼魅般出现的人似乎没有一点惊讶,他接过书信,展开仔细看了一遍,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袁霆云讶然看了他一眼,姜公子摆摆手,那蒙面人便向他一抱拳,又自后窗闪没。

    姜公子对袁霆云道:“任务取消!”

    袁霆云愕然,但姜公子已经懒得跟他解说,只是摆了摆手,袁霆云不敢再问,只是又叩施一礼,起身悄然退下。出了房间,把障子门拉下,袁霆云长长地舒了口气,额头冷汗突然涔涔而下。

    方才在公子面前,他连恐惧也已忍得太久……房间里,姜公子展开那封信,又看了一遍,只看到一半,就忍俊不禁,又是一阵讥诮的笑声。

    陆伯言坐在墙角,始终一言不发,仿佛一尊佛。

    姜公子睨了他一眼,问道:“陆老为何不问我因何发笑?”

    姜公子一向独断专行,素来不喜他人置喙,陆伯言如何不清楚?可他既然想要别人问,陆伯言也只能从善如流,开口问道:“公子因何发笑?”

    姜公子扬了扬那封信,道:“李慕白那老匹夫很器重杨帆,独孤世家也有意结纳。本公子当初在洛阳初见他时,也曾以为他是一块璞玉,还曾想过要栽培他,可惜……观察了一阵,不过如此,也就罢了。不想,如今李慕白和独孤宇,倒生了和我当初一般的心思……”

    姜公子把书信拍在几案上:“既然如此,我倒不能杀他了。”

    姜公子傲然道:“你看得起他,我就要当着你的面打败他,让你知道你看走了眼,让你知道他一无是处!”

    陆伯言的白眉微微地皱了一下,他很想提醒公子一句:“沈沐也是李慕白那老家伙一手发掘出来的,当初你也未把此人看在眼里。结果……”

    可他知道公子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话,于是,那两道白眉就像天上的两朵云彩,稍稍一接触,便又倏然分开了。

    扬着下巴的姜公子,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如果他二弟现在不是正奔波在返回范阳的路上,大可请人把他大哥此刻的模样画下来,裱在他的扇面上,那就完全可以取代那只开屏的大尾巴鸟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章 男儿当自强

    杨帆由独孤世家派车送回公孙府,进了府门便向他与小蛮所居的后跨院走去,刚一过月亮门儿,一个人影便飞快地扑过来,杨帆双掌陡然凝力,随即便认出来人是冯元一,急忙又撤了力道。

    冯元一被那两个小丫环说的无地自容,一时之间什么人都不想见、也不敢见,他现在只想逃出去,逃离所有认识他、知道他是个阉人的人。

    冯元一正自泪流满面地向府外狂奔,忽然看见杨帆,生怕撞上了他,急忙把身子一转,但是因为跑的速度太快,冯元一立身不住,旋着身子往花丛里摔去。

    他的身子刚刚一歪,臂膀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了,杨帆讶然道:“元一,你怎么了?你这是……谁欺负你了?”

    “杨大哥,你让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

    冯元一泣不成声,用力挣扎,杨帆眉头一皱,道:“你过来,跟我好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帆不由分说,拉着冯元一闪进旁边林中一座小亭,把他摁坐在座位上,在他旁边坐下,凝视着他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冯元一只是流泪摇头,双眼垂着不敢与他对视,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时,阿奴、公孙兰芷带着那两个闯了祸的小丫头也匆匆跑来。

    杨帆把冯元一带回府后,对于他的身世和经历自然不会瞒着小蛮和阿奴,阿奴听过就算,没有对人张扬。小蛮是个快做母亲的人,心肠尤其软,对冯元一更是疼爱不已,不过有关冯元一的来历和身世,她对师姐说过的。

    小蛮与公孙兰芷是师姐妹,而且情同亲姊妹,准确说来,公孙世家、公孙兰芷,还是她的大恩人。如今不但她一家人住在这里,冯元一也要住在这里,把冯元一的事情说与此间主人知道,那是应该的。

    而且小蛮也是想籍此引起师姐对冯元一的同情。公孙兰芷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心地极好,听了详情对冯元一果然大起同情。她还特意嘱咐在客舍做事的那些杂役仆婢们对冯元一这个小家伙要多加照顾,谁也不许欺侮他,有什么脏活累活也不可以支使这个小孩子去做。

    问题是,公孙兰芷可没把冯元一是个阉人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为了唤起这些奴仆下人的同情心,这件事她也说了出来。

    在客舍里做事的这些奴仆下人由此对冯元一果然特别的关照同情,可是人家背后的议论感叹,那就难免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反正冯元一不在身边,他们措辞语气更不会想到要照顾他的情绪,结果这番议论恰被冯元一听了去。

    冯元一洒泪而去,两个小丫环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去禀报自家小姐。公孙兰芷和阿奴、小蛮正在一起说话聊天,闻讯大惊,小蛮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阿奴和公孙兰芷就赶紧追了出来。

    冯元一正在哭泣,一见又围拢过来一大群人,更觉难以见人,干脆捂住了面孔,只有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连脸都不肯让人看见了。杨帆见阿奴她们追过来,疑惑地向阿奴递了个眼神儿。

    阿奴呶呶嘴,向他示意了一下,杨帆安抚地拍拍冯元一的肩膀,起身走过去。阿奴叹了口气,小声把经过说了一遍,杨帆这才恍然。公孙兰芷胀红了俏脸,讪讪地道:“这一次,是我的错!”

    杨帆摇摇头,又转身走到冯元一身边坐下,斟酌了一下,缓缓地道:“元一,受酷吏陷害,遭受不幸,这不是你的错!有些事,是已经没法改变的,可是以后的路怎么走,却在于你自己!”

    他揽住冯元一的肩膀,轻声道:“想想看,你当初以石刀刺杀钦差,那是何等勇敢、何等气魄?谁敢说你不是一个大丈夫?秦舞阳是史上留名的一位勇士,可他也不过十三岁才敢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一个泼皮,说的不好听点,那不过是两个泼皮街头斗殴罢了,你的所作所为比他高明百倍,这若不是真男人、大丈夫的话,那谁才是?”

    冯元一听了,哭泣的声音轻了一些,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而且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杨帆帮助了他,所以对于杨帆的话,他特别能听得进去。

    公孙兰芷内疚不已,见状也上前劝道:“元一,你说什么才是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光宗耀祖、不叫祖宗蒙羞?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任何一条做得好,都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阿奴道:“杨大哥和兰芷姐姐对你说的话,都是做人的道理!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是这些高贵的品德,是他一生中做了些什么人所不及的大事。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改变不了,可是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取决于你自己。元一兄弟,按杨大哥和兰芷姐姐说的去做吧,你一样能够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冯元一缓缓地放下双手,泪眼迷离中,看到他们真诚而关切的目光,这让他无比敏感却也迫切需要关怀的心中,生起一股暖意。

    杨帆见他态度有所暖化,便向公孙兰芷和阿奴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暂时离开。然后又对冯元一道:“杨大哥现在什么都不说,只在这儿陪着你,你好好想想杨大哥和两位姐姐对你说的话,想想做人的道理。”

    阿奴拉了公孙兰芷一把,转身就欲离开,走出两步,稍一犹豫,又站住身子,对冯元一道:“小蛮姐姐听说你跑了,很着急。她有孕在身,不能追上来,我先回去告诉她一声,免得她担心。阿奴姐姐和小蛮姐姐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餐!”

    冯元一怔怔地看着阿奴、公孙兰芷带着那两个闯祸的小丫环离开,两个丫环姐姐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他,满脸的歉疚。

    等阿奴一行人走远了,冯元一缓缓低下头,沉思良久,才抬起头来,期盼地看着杨帆,道:“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先生也曾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杨大哥,你说……做得到这些,就一定是真男人、大丈夫吗?”

    杨帆摸摸他的头,肯定地答道:“不错!太史公‘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后世之人提到他时,不管是文人士子还是贩夫走卒,谁不崇敬尊重?谁会在乎他曾受过宫刑?是不是男儿大丈夫,看的是他的品格、他的作为,而不是皮相!”

    “嗯!”

    冯元一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渐渐焕发出神采!

    这时,一位公孙府家人从小径中走来,无意中往林间小亭上一望,“啊”地一声站住脚步,忙从树丛中穿过来,到了小亭前,垂手站立道:“原来杨郎中在这里,小的刚刚接到一份请柬,是请杨郎中赴宴的。”

    家人说罢便把一份请柬呈了上来,又诧异地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冯元一。杨帆接过请柬,打开一看,却是林子雄替李慕白下的一封请柬:李太公要过大寿!

    ※※※※※※※※※※※※※※※※※※※※※※※※※杨帆持着请柬回去,特意向公孙不凡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李太公的真实身份是陇西李氏的阀主。李慕白过大寿,公孙不凡自然也要去,不过他却不知道就连杨帆也有份儿,更没想到杨帆还有请柬,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以李老太爷的身份地位,他过大寿,能得一份请柬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知道人家李老太爷要过生日,得上赶着去送礼、祝寿,要是能进了李家的大门喝杯水酒,那都是莫大的荣耀和资本。

    想等着李家下请柬你再去?根本不可能!可偏偏杨帆就有一份请柬。

    照理说,以李老太爷的身份,只有宰相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得到李府的一份请柬,杨帆这个五品刑部郎中要是主动登门贺寿,能不能讨上一杯水酒喝都是两说的事情,公孙不凡实在想不出自己这个干女婿为何如此受李家重视。

    等到赴李家寿宴的那天,杨帆又把公孙不凡吓了一跳。杨帆带的寿礼居然只是一份寿糕、一对寿烛,礼物倒是捆扎得板整,上边还贴了一个红纸剪成的寿字,拎在手里,摇呀摇的颇为喜庆。

    公孙不凡大惊失色,这只是民间最普通的寿礼,不要说今天的老寿星是李老太爷,陇西李阀的阀主,就算是其他人,杨帆如今一个刑部郎中,既然上门拜寿,送这样一份寿礼也嫌太寒酸了些。

    公孙不凡赶紧道:“二郎家在洛阳,又是自南方公干回来,仓促之间想是无力准备一份丰厚些的寿礼。这可就是贤侄的不是了,手头紧的话你可以跟伯父说嘛。伯父马上叫家里再给你准备一份……”

    杨帆打断他的话,笑道:“伯父不必客气了,这就是我给李老太公准备的贺礼!李老太公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就算我精心准备一番,想来也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公孙不凡为难地道:“可是……你这寿礼实在是太简单了些。”

    杨帆笑道:“我准备再丰厚的寿礼,也难引起他人注意,何不提上一份简单些的寿礼呢,如此一来反而人人瞩目,那是何等风光?哈哈,伯父不必替小侄担心,咱们走吧!”

    杨帆不由分说,拉起公孙不凡就走。

    公孙不凡苦笑不已,心中只想:“一到李家,就得赶紧和他分开,千万不能走在一起,我公孙不凡一辈子要强,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呐……”

    (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 骗吃骗喝一泼皮

    李慕白过大寿,就连朝廷都特意派了一位中官携带着皇帝御赐的礼物赶到长安祝贺,武则天虽然通过种种手段打压世家,面子功夫还是要讲的。

    在京的许多朝廷大员也都纷纷派了子侄携厚礼前来长安李府,至于身在长安的世家豪门、官宦人家,那就更加不必多言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无疑也是世家豪门子弟们交际亮相的一次盛会,对于身份地位比他们低的多的人来说,这也是结识他们的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所以只要能来的都来了,能来就是身价,倾家荡产地送礼还要欢天喜地,这样古怪的场面也就只在这种时候、这样人家才有。

    由于南疆官场即将迎来一场大清洗,将会产生大量的空缺官位,但凡想为子侄亲人谋一个官职的,都像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似的涌到长安来。在这群大海鲨之中,最强大的莫过于各大世家,李慕白的这次寿宴,也就成了这些大佬们“分赃”的一次碰头会。

    要知道这些大人物都是举足轻重的一方豪杰,若非这样的好机会,他们想举行大规模集会就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否则一旦为皇帝侦知,皇帝就要睡不好觉了。

    可是凭他们的身份和排场,即便是微服出行,那也是前呼后拥、明暗侍卫无数,一两个人相碰头也就罢了,这么多大人物要集中到一块儿,瞎子才看不见。有了这样的好机会,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聚会,任何人也无法提出质疑。

    李府门口,老管家带着几个小管事身着鲜净的青衫,笑吟吟地迎候客人,这边接了名贴,那边自有人引着来人的下人把礼物交到门房里去登记。若是有重要人物来,大管家便为之唱名,李太公的儿子孙子们正候在里面,听了便依着相应的身份和辈份出来相迎。

    公孙不凡和杨帆分乘两辆牛车。“吱扭吱扭”地到了李府门前。

    牛车是一种比较慢的交通工具。所以不只跑长途的人不会用这种慢腾腾的牛车,就算在城里现在也少有人乘牛车了。但是这只限于官家和普通百姓,世家豪门不在此例。

    牛车是汉晋时期士族贵人最喜欢的一种交通工具,因为牛车宽敞、行路平稳,乘牛车能尽显官绅士族的雍容风度。所以尽管如今洛阳已少有人乘牛车,而在长安这座数千年的古都里,乘牛车的还是屡见不鲜。

    当然。只要看见乘牛车出行的人,大家就都明白那必然是家族历史和传承很悠久的某个世家。大管家一见来了两辆牛车,知道必是世家中人,马上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同时示意二管事准备唱名。公孙不凡下了车,陪同前来的管事马上代他递上拜贴。几个青衣仆从则自车后大包小裹地扛下许多系了红绸贴了寿字的贺礼。李府老管家接过拜贴一看,马上笑容满面地道:“公孙世家不凡先生大驾光临……”

    李太公的长孙自门里听了,连忙快步迎出来,一见公孙不凡便连连拱手,笑语寒喧,紧接着就往里边让客。

    大管家眼尖,眼见这位公孙先生坐在前一辆车上,礼物也是放在前一辆车上。后一辆紧随其来的车子还没有甚么动静。便笑道:“后面那辆车子上的客人,也是公孙先生府上的人么?”

    公孙不凡往后边睃了一眼。赶紧装着不认识,摇了摇头,转向李太公长孙,笑吟吟地道:“公孙此来,特为老太公八八寿诞之喜道贺,还请世兄头前带路,公孙要当面跟老太公行个礼、拜个寿呀!”

    “哈哈哈,公孙兄请。”

    “李兄请!”

    公孙不凡比主人家还急,忙不迭就进了李家的大门。这时候,杨帆刚从车上下来,他也没有家仆手下帮忙,那点礼物实也用不着人帮忙,就自己提着,悠搭悠搭地走过来,向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笑嘻嘻地点头。

    老管家见状,可是丝毫不敢怠慢。这位老管家是什么人家的管事?陇西李氏啊!

    他是李氏阀主身边的管事,从小侍候老太公,什么人物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一瞧这位公子衣着朴素,神态从容,从骨子里就透着一种雍容大度的劲儿,便不敢等闲视之了。

    再一瞧这位公子身无长物,手里就拎着个一尺见方的小包,轻飘飘的没几两重,脸上便更透着几分亲热,一脸褶子都笑成了盛开的秋菊花。

    凭他老人家的经验,礼物越小,便越是贵重,自家老太爷最喜欢搜集珍罕之物,万一这位年轻人送来的寿礼是什么珍稀的古董、孤本一类的东西,老太爷一定高兴。

    老管家迎上前去,没让左右管事动手,亲自从杨帆手里接过了礼物,低头一看,笑容顿时僵住。一对寿烛赫然在目,虽然下边还有一个纸包,可上边既然是一对寿烛,底下的寿礼又能贵重到哪里去?

    老管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悄悄捏了捏那纸包……碎了!

    手上传来的感觉,里边分明就是一包点心!老管家的老脸急剧地抽搐了两下,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杨帆正打算说吉利话,忽然发现老头儿脸色有点不对,不禁纳罕地道:“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管家像是绕着长安城刚跑了三圈儿才回来似的,连着几个大喘气,才把冲到嘴边的恶言恶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强挤出一副笑容道:“公子可有请柬?”

    今日来的客人只有两种,有请柬的和没请柬的。基本上,有请柬的人屈指可数,只有各大世家的头面人物才有请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其他人一概是不请自来。就连长安府令柳徇天都是自己持了拜贴登门贺寿的。老管家心中已经笃定,这个小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请柬的,只是老管家在李太公身边侍候了一辈子,已经养成的谨慎习惯,所以还是问了一声,一旦这年轻人没有请柬,他二话不说就得把人乱棍撵走!

    岂有此理,拿着一对寿烛一包寿糕到李家来贺寿,这是上门贺寿还是上门辱人?这不是那些长安城里打秋风混酒喝的泼皮无赖们才搞的把戏么?居然有人有眼无珠打秋风打到李家来了。嘿!老夫不打你个桃花朵朵开。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老管家心里发着狠,暗暗运足了丹田气,就等着杨帆说一声“没有请柬”,便大喝一声:“来啊!把这混账行子给我乱棍打将出去!”

    结果这笑起来颊上还有两个漂亮小酒窝的年轻人竟然“啊”地一声轻呼,好象才想起什么来似的,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份请柬,很客气地递到了他的手里。

    老管家接过请柬。乜了杨帆一眼,把请柬打开看了看,牙疼似的滋了一声,又乜杨帆一眼,再睁大一双老花眼,拿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反复看了几遍:“没错呀,确实是我们李家发出去的请柬!”

    “呃……,贵客请进!”

    老管家终究谨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声,看着杨帆大模大样地向府里走去,马上招手唤过两个小管事,低声吩咐道:“你去盯着他!”

    又对另一个小管事道:“去问问林子雄,这人究竟是不是咱家的客人。嘿!要是咱李家被人跑上门来招摇撞骗、混吃混喝。传出去这个脸可丢大了!”

    “是!”两个小管事匆匆离去。

    老管家看看手里提着的那包点心和蜡烛,把嘴一撇。顺手丢进了府门旁边临时用来装垃圾的一个筐,转身再往门口一站,又是一副恭俭逊让的谦和笑容……一间静室,原木地板泛着清油的光泽,整个房间一尘不染,看起来没有什么金碧辉煌的奢华摆设,但是屏风、案几、器具,每一样东西都透着古朴的气息。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很古老的东西,其中最古老的是来自殷商时代的青铜器。例代宝物汇聚一室,不识货的进了这房间,或许觉得这房间内的陈设虽然古朴大气,却无法匹配陇西李氏之主的身份。

    而识货的人进了这房间,就会发现正燃着薰香的那个香炉是秦代的,身前这张几案是汉代的,屁股底下的那张蒲团和案旁充当画瓮的大坛子是晋代的,说不定这蒲团就是嵇康坐过的,那坛子曾经是刘伶的酒器。

    房间里的东西无论大小,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宝物……

    汉代的卷耳青玉桌面的小几上,正横置着一具古琴,琴长一米两尺三寸,“隐间”一米一尺两寸,琴面略见盘剥,可以看出漆分三层,底层为薄鹿角灰胎,中层为硬黑漆,表层为薄栗壳色漆,小“蛇腹断”,紫玉徽,额镶钧瓷,长方形龙池与凤沼。琴背项间刻篆书“绿绮”,池下刻“司马长卿”四字方印。

    今日过八十八岁大寿的老寿星李慕白背着双手,假意在房中踱来踱去,不时偷瞄一眼盘膝坐在几案前的宁珂,强自按捺得意。宁珂一身白衣如雪,皎洁清丽的如云掩明月,又似清莲出水。

    她的目光正专注在琴上,从琴背龙池、凤沼处看琴的内腹木质,木质已经老化,呈金黄色且有些松软,纳音上留有不同时代人的一些指甲印,凤沼尾端的纳音处有明显的凹塘,胎质细腻,漆色纯净,火气尽褪。阳光一缕正照在琴面上,能看到漆胎内闪烁的鹿角霜和金、银、铜等粉末。宁珂微微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琴音中正和平,温柔敦厚。宁珂长长地吁了口气,张开双目,欣然道:“确是司马相如的绿绮。”

    “嘿嘿!”

    李慕白得意地一笑,马上又收敛笑容,故作深沉地道:“若是赝品,怎能瞒得过老夫这双眼睛。呵呵,老夫一生收藏,唯此琴与秦相韩非的那枝紫竹箫最为喜欢。”

    宁珂嫣然道:“琴与箫,于乐器之中,都是遗世**的逸士君子,别的乐器是欣赏其声,唯箫与琴听的是韵。怀古幽思,最佳寄托之物!”

    “知己呀知己!”

    李慕白兴奋不已:“这才是老夫的知己,不似老夫那些蠢笨的儿孙,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就会拍马屁,哪有一个能说出琴之真谛!”

    宁珂向他扮个鬼脸,调皮地道:“既是知己,此琴不如借与珂儿赏玩几天,如何?”

    “不成不成!”李慕白脸色一变,赶紧摆手道:“此琴若借与你,那就是刘备借荆州,老夫再想看到它可就难啦!嘿嘿,老夫说过赏玩一年,明年作为寿礼送你,你这小丫头,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么。”

    话音刚落,林子雄在门外唤道:“老太公。”

    李慕白道:“进来!”

    待林子雄拉开障子门进来,李慕白道:“怎么,时辰到了么?”

    林子雄道:“时辰未到。只是……方才老管家打发人来,询问小的可是替老太公邀请了刑部杨郎中为嘉宾。”

    李慕白道:“这个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老夫的嘉宾都有请柬在手,若有请柬便是老夫所请,这个还用特意使人来问么。”

    宁珂正低头摆弄“绿绮”,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忽然听到杨帆的名字,忍不住抬起头来。

    林子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气,道:“是!只是因为……杨郎中所持的寿礼,实在是太寒酸了些,所以老管家疑心他是无意中捡拾了请柬上门骗吃骗喝的泼皮。”

    李慕白怔了怔,奇道:“杨帆给老夫送了什么寿礼?”

    林子雄干笑两声,道:“一对寿烛,一匣寿糕。”

    李慕白先是一愕,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这后生着实有趣,老夫自周岁至今,已经过了八十八个生日,这还是头一回收到寿烛寿糕这样的寿礼,哈哈哈……”

    林子雄干笑道:“老管家怀疑他是骗子,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了。”

    李慕白童心大起,对宁珂道:“丫头,要不要一起去瞧瞧那个来老夫府上骗吃喝的泼皮?”

    宁珂掩口笑道:“老太公今日是寿星呢,这一出去,连寿袍也不穿,还不惊煞了阖府上下。”

    李慕白摆手道:“嗳!杨帆是晚辈,自然是在中厅或者前厅里待着,那些老家伙都在后宅里呢,外面的客人有几个识得老夫的?叫子雄头前带路,免得府上的人大呼小叫的瞎喳呼就是。”

    李太公这样一说,宁珂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道:“好呀!那珂儿就陪老太公去瞧一瞧那个骗吃骗喝的小泼皮!”

    第五百九十二章 无事生非

    陇西李氏家的老太爷要办寿宴,往来者不是高官权贵,就是清流士家,哪个肚子里也不缺油水,自然不可能像寻常人家一样摆开流水席,大鱼大肉的供人吃喝。

    来赴宴的人,目的也不在于此,除了向李家示好,这些赴宴者更主要的目的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多结识一些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物,多识一人便是一条人脉,这可是金钱买不来的。

    因此整个前厅和中厅包括两厢的院落,并没有一桌一桌的酒席,只是在不碍事的地方摆上几张几案,上面放一些酒水、瓜果、奶制品和一些冷拼,真的有人腹饥口渴时可以就地取用,填填肚子。

    因此,漫步厅内厅外,树下花丛,处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人或据席而坐、而比肩而立,言笑晏晏、和声交谈,气氛优雅、斯文的很。

    杨帆在人群里转悠了半天,同他一样四处转悠的人不少,都是想找熟人攀谈的贵介公子,或者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犹嫌不满,想与名门攀附的官员和中等世家子弟。

    因为目的不同,杨帆与这些人的表现就大不相同了,这些人是有目地的转,一旦找到目标,要么微笑着迎上去聊天,要么整一整衣衫上前见礼,自我介绍一番。唯有杨帆,谁也不认识,也不想刻意地与谁结交,所以东张西望的甚是悠闲。

    这般表现看在暗中盯着他的李府小管事眼里,自然觉得老管家眼力不凡,这个小子确实可疑了。只不过,迄今为止,既没见他顺手牵羊摸走某位贵介公子的荷包玉坠,也没见他遇到什么单纯好骗的世家公子便上前搭讪,倒是瓜果、点心、拼盘一类的食物被他这一口那一口的吃掉了不少……杨帆转悠了一阵,便在左跨园里停了下来。这里有一座大花圃,各色鲜花盛开,芬芳扑鼻,园中客人相对少一些,所以显得很幽静。

    花丛中有一道长廊,人字坡顶,瓦当覆盖,每根枋梁上都绘有茂林修竹、花鸟虫鱼、山水云河,绚丽异常。长廊两端和中间建有四座八角重檐的亭子,大多都坐了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每座亭子最近处的那条围栏长凳上都摆放着许多酒水和食物。杨帆顺手取了一杯“三勒浆”,走到旁边,倚着一根彩绘的亭柱坐下,翘起二郎腿,一边小口地抿着酒,一边悠然四望。

    寄身于花丛长廊之下的,多是一些世家子弟,这些人有生有熟,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新认识,而且其中还有女子。

    因为今日来李府祝寿的可不都是山东士族,还有长安本地豪门。关陇门阀胡风甚重,女眷抛头露面事属寻常。

    如果有人携女眷来,这女眷和主人家的女眷又不熟,那么就可以不到后宅单独安置女眷的所在,而是随意在园中游走、落落大方地与人攀谈,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失礼的行为。

    因为有新认识的朋友、而且还有女人,贵介公子便都力图在别的世家子弟面前展现自己的风度和素养,如此一来自然只能谈论风雅。而风雅之中,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最适合嘴上谈论的就是诗词了。

    杨帆一边饮酒,一边听着旁边小亭中那些贵介公子们之乎者也地无病呻吟,嗡嗡的仿佛一群苍蝇一般,甚觉无聊。

    他今天来,只是因为受了李家的邀请,否则按照他的打算,是不会主动登门的。尤其是与独孤宇一番攀谈后,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与世家合作的新主意,更不急着主动与这些世家接触。

    不过,他也知道李家既然记得他这号小人物,还特意给他下了请柬,就一定是有所用意,绝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贺客对待。

    杨帆啜一口酒,暗暗思忖:“李老太公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不对呀,如果是这样,他不会挑在今日,今天他是老寿星,哪有闲功夫与我交谈。那么,就是想籍这酒宴,为我引见什么人,或者……把我引见给什么人……”

    能到李家来的人都是拥有一定地位和权势的人,人脉也广泛,不可能一个朋友都见不到,所以少有一人闲坐的。那亭中散坐聊天的十几人中有一人偶然回头,看到杨帆一人独坐,不免有些好奇。

    世家子弟很少穿金戴银打扮得像暴发户似的,从杨帆的衣着上他可看不出此人来历。只觉此人悠然饮酒,气度不凡,便起身走了过来。

    这人姓王,叫王思远,出身太原王氏。七宗五姓之中,太原王氏自唐初以来没落的厉害,当然,这个没落只是相对于其他几大世家而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他人眼中,太原王氏可依旧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不过因此一来,王家子弟就更低调了一些,而且放低了姿态,有意多结交一些豪门,籍以巩固王家的地位。他见此人独坐,神态悠然,置身于众多世家子之间,毫无拘谨神态,料想是一位世家大族子弟,便想结交一番。

    王思远走到杨帆身边,微笑拱手道:“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杨帆正思索着这个问题,暗暗分析着李慕白的用意,忽见人家彬彬有礼地攀谈,忙也起身还礼,道:“在下姓杨,单名一个帆字,不知兄台是……”

    王思远一听姓杨,心中便是一动:“莫非是弘农杨氏?”

    不过杨帆并未报他的出身,照理说家有郡望的都会自报家门,这倒不是世家子弟性喜炫耀,而是因为这是对家族传承的自豪和尊重。杨帆只说姓名,未报郡望,王思远先就有些奇怪,再把杨帆两字连起来一想,陡然想起刚刚才听说过此人的名字,不由失声叫道:“啊!可是……刑部杨郎中?”

    杨帆有些意外,没料到这人竟听过自己的名字,忙道:“正是!”

    “啊……啊,久仰,久仰!”

    王思远本以为杨帆是一个世家子,却没想到是开罪了范阳卢氏的杨帆,心中大失所望,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又拱手告辞了,其风度作派自然还是没得说,不过杨帆已经看出此人神情微现尴尬,似是看错了人,不由暗自好笑。

    王思远回到亭中把杨帆的身份悄悄一说,那亭中众人便纷纷向杨帆打量起来。卢氏家族全部退回范阳,这是何等大事,他们这些世家岂能不知。卢宾之和杨帆之间那番冲突虽然隐秘,而且有心人也想遮掩,还是慢慢传开了,一些高门世家的核心子弟已经知道了此事,而且不是外界所传的什么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他们了解的是事情的真相。

    因为卢氏的退出,各大世家得了更多好处,心底里对这个杨帆便不排斥,而且对卢家受到“小小损失”,他们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念头,可那并不包括这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后生晚辈。他们与卢宾之同为世家子,自然而然便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杨帆一个寒门庶族子弟,居然把范阳卢氏的嫡子整得灰头灰脸,连卢老太公都着了他的道,被迫返回范阳,这些山东士族的子弟觉得卢家丢了脸,就等于是他们丢了脸,望着杨帆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杨帆来时以为李家也要大鱼大肉招待酒席的,所以空着肚子来的,结果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年轻力壮,又是习武之人,饭量本来就大,一路零零碎碎吃的那些东西根本填不饱肚子。

    如今见那长凳上摆着的食物之中,有一个摆成了园林别墅山水风景的的冷拼,样子挺招人喜欢,上面的食物也正合自己胃口,而那些世家公子们高谈阔论的,根本没人取用,便毫不客气地端过来,好整以暇的吃起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继续想问题。

    那几个世家子见了杨帆这般作派,更见鄙夷神色,低低耳语一番,几个人便纷纷站起身,向杨帆走来。

    “杨郎中请了!”

    几人满面春风地向杨帆打招呼,杨帆思路再度被打断,有些不悦地微微皱眉。几人视如不见,纷纷纷纷自报家门,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少年拱手道:“太原王思源!”

    杨帆努力咽下那口味道极美的薰肉,扬眉睨了此人一眼,心道:“这人定是那王思远的兄弟了。

    一个四方脑袋、身材敦壮的年轻人拱手道:“荥阳郑宇!”

    又有从三旬上下到十五六岁,玉树临风、容颜俊美的四兄弟一起拱手道:“博陵崔湜、崔莅、崔液、崔涤!”

    众人一来,那气势便有些不善,虽然他们的微笑和风度无懈可击,可是终究是一群年轻人,城府不深,那敌意藏得虽深,以杨帆的阅历还是马上就感觉了出来。

    杨帆既知这些人不怀好意,连站起来见礼都免了。他懒洋洋地放下那盘被他吃空了的“园林”,淡淡地道:“怎样?”

    自称崔湜的那人含笑道:“今日你我同赴李太公寿宴,也算一场缘份。我看杨兄静坐独酌,未免寂寞。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不妨就以这李府园林中一情、一景、一物或者寿宴场面为题,吟诗答对一番,如何?”

    杨帆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皱,淡淡笑道:“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还能更无聊点么?”

    (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世家子弟

    崔湜愕然道:“吟诗作赋,乃风雅之事呀,怎么能说无聊?”

    杨帆淡淡一笑,直接点破了他们的用心:“以风雅之物行不雅之事,卖弄一下诗文,显显你们的本事么?卖弄本领原也无妨,不过你们这些人自幼研究经义学问,与诗词之道也浸淫日久,料我杨帆绝不可能比你们造诣更深,便想以此驳我脸面,给卢宾之出口气,这种法动,不嫌无聊么?”

    这边一番对答,登时引起了另一座小亭中闲坐聊天的那群人注意。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那边亭中坐着的乃是关陇集团的一些高门大姓子弟,只是其中却没有独孤宇。独孤宇年纪虽轻,却是一阀之主,因此在后宅里陪着那些老家伙们呢。

    那些关陇贵族子弟对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并不陌生,可他们并不认识杨帆,一见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尽皆围着一个他们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登时好奇心起,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山东士族主动巴结,他竟然还傲坐不起,于是也纷纷走过来。

    这些人一围上来,远近散坐攀谈的世家子弟们也都好奇地跟了过来。

    京兆韦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河东薛氏、弘农杨氏、京兆杜氏,还有原为东晋南朝四大侨姓之一、今已融入关陇集团,成为其中重要一员的兰陵萧氏……一时间,山东、关陇两大世家集团的子弟尽集于此。

    崔湜被杨帆一语点破用心,脸上微微露出尴尬之色,他勉强掩饰着窘意笑道:“杨郎中多虑了,我等只是想与足下吟诗答对一番,聊作排遣、以尽酒兴,至于卢宾之么……,呵呵,卢家是卢家,我们是我们,怎会替人强出头?”

    杨帆“嗤”地一笑,接着崔湜的话碴儿道:“杨某的酒兴好的很,不需要诗词这等无聊玩意儿佐酒助兴,足下若真想诗赋答对一番,这里的雅人多的很,也不必非得杨某应和。”

    郑宇拂然不悦,道:“诗词歌赋,怎算无聊?”

    周围数十位世家子弟环绕着他,杨帆大剌剌地坐着,完全没有起身的觉悟,只是微笑摇头:“仓颉造字,本为记事。后人衍化,复有诗词以寄情怀,然则文字有限,怎能尽抒天地造化?此情此景当得意忘言,形诸文字,已是落了下乘,还不无聊么!”

    这些世家子平素无事,专门研究诗词,自负造诣,料想杨帆难以敌得过他们,如今见杨帆巧言推辞,更加笃定他起了畏怯之心,崔湜笑道:“杨兄此言差矣,诗词大雅,咏物传情,怎可说是落了下乘。崔某曾作过一首咏牡丹诗:‘倾国姿容别,多开富贵家。临轩一赏后,轻薄万千花!’杨兄以为,以此诗咏牡丹,不是相得益彰,更增情趣么?”

    杨帆摇头,晒然道:“牡丹花大色艳,品种繁多。有似荷莲、有如凤丹,有的花瓣周密高耸形如皇冠,有的外白内红逐渐演化如雪映朝霞,其中美丽,一言难尽,崔兄这首诗,杨某只闻其贵,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到。若说贵气,呵呵,谁不知牡丹富贵,多此一举!”

    崔湜对这首诗极为得意的,却被杨帆贬得一文不值,脸色不由一变。

    王思远忍不住上前道:“杨兄大才,且再听听王某这首《咏石榴诗》如何?”说完不待杨帆答应,便道:“蝉啸秋云槐叶齐,石榴香老庭枝低。流霞色染紫罂粟,黄蜡纸苞红瓠犀。玉刻冰壶含露湿,斒斑似带湘娥泣。萧娘初嫁嗜甘酸,嚼破水精千万粒。”

    他们虽然擅诗,也很难有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本事,这些诗都是以前旧作,字斟句酌、反复修改过的,倒也算是一篇佳作。

    杨帆还是摇头:“不好!有那功夫去品咂这诗,我不如亲自去看一眼那石榴花,亲口尝一尝石榴籽,酸酸甜甜,好不可口!”

    王思远脸都黑了,拂袖道:“俗人一个!”

    人群后面,李慕白和宁珂姑娘已经走过来,恰也站在那里听着,听了杨帆的话,宁珂忍俊不禁,悄悄掩住了嘴巴。李慕白抚着胡须望着杨帆,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荥阳郑宇方方正正的一张面孔,也是方方正正的一个性子,他对杨帆倒没有排斥之意,可是看杨帆对诗词之道不屑一顾,也有些不服气,便上前道:“郑某有‘咏竹’诗一首,请杨兄品鉴!”

    “浓绿疏茎绕湘水,春风抽出蛟龙尾。色抱霜花粉黛光,枝撑蜀锦红霞起。交戛敲欹无俗声,满林风曳刀枪横。殷痕苦雨洗不落,犹带湘娥泪血腥。袅娜梢头扫秋月,影穿林下疑残雪。我今惭愧子猷心,解爱此君名不灭。”

    “好诗!好诗!”

    “言辞瑰丽,志向高洁!”

    “意境……意境令人神往呀!”

    杨帆还没说话,旁边便此起彼伏的唱和起来,看来这些人也怕杨帆继续贬低,先替郑宇造一造声势。

    杨帆看着郑宇,呵呵笑道:“郑兄写这首诗,用了多长时间?”

    郑宇一怔,他还从来没遇到有人问这个的。不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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