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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9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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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前守卫一见,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公人至此,纳罕地上前拦阻,喝道:“此处是御史台推事院,何人胆敢擅闯!”

    三匹马中间一人英气勃勃,伫马不语。在他左后那匹马上,一个身着绿袍官袍的官员将一卷黄轴高高举起,喝道:“刑部奉旨拿人,谁敢阻挠,退下!”

    门卫大惊,眼见他手中黄澄澄一卷,料想不敢假冒圣旨,只得惶然退下,三匹马引着数十名皂役公差,竟然直接闯进推事院去了。

    推事院中来往的公人见此情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跟在他们后面观望,不一会儿,闻讯而来的人愈加多了,有那小吏匆匆跑出来,竟连手中的毛笔都未来得及放下,看着颇为可笑。

    杨帆这是第二次进推事院,上一次是以囚犯身份锒铛而来,这一次他的身后依旧带着手提枷锁铁镣的公差,却是来拿人的法官。

    杨帆策马直入推事院,到了衙中才翻身下马,双手往身后一负,向他右边那人瞥了一眼。

    跟在杨帆左右的是刑部主事冯西辉和刑部班头袁寒。杨帆瞥了一眼,袁寒立即对一个御史台小吏喝道:“我等奉旨拿人,侍御史王弘义何在,叫他上前答话!”

    那小吏变色道:“王御史……正提审三位犯官!”

    杨帆微笑道:“他在何处问案?”

    杨帆一脸和煦的笑容,那小吏看在眼中,却不禁心中一寒,手一哆嗦,所持的毛笔都掉在地上。他可没有认出这位笑容中透着森森冷意,令人不寒而栗的官员就是当初御史台里那个蓬头垢面的杨郎将。

    小吏战战兢兢地向前方一指,杨帆扭头看了看,把下巴一摆,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差役们便猛扑过去……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打草惊蛇

    “你等大臣,身负圣上隆恩,享受民脂民膏,不思报效朝廷,竟然贪赃枉法、肆意敛财,诸般丑行,人所不耻也,如今可知罪么?”

    王弘义一脸正气,义正辞严,不知其底细的人,只听这铿锵有力的几句话,好感就得油然而生。这样的人不是清官,还有谁是清官呢?

    张锡、苏味道、崔元综被他一问,俱都脸露赧颜,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去。

    自从东宫投书案以后,皇帝对于谋反案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了,要硬生生把一起坐赃案咬成谋反案,难度实在太高了点儿,王弘义可没有来俊臣指鹿为马的手段和心机,想起此事便觉头痛。

    在他还没有想到妥当的理由之前,这个案子就得拖着,不能轻易结了。想到这里,王弘义咳嗽一声,说道:“张锡,你为天官选事已有多年,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受贿赂,都有哪些官员因为许了你好处而得以升迁,还不速速招来!”

    张锡惶然抬头道:“犯官已经招了啊!”

    王弘义冷笑一声道:“你所招供的名单上一共才寥寥十数人,难道你这几年,就只收了这几个人的好处!”

    张锡期期地道:“有些……有些只是人情往来,朋友馈赠。纵不送礼,按道理他们也该升迁的……”

    王弘义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该不该升迁,自有公论。你只管把你任天官选事以来,受过哪些人好处一一讲来,免受皮肉之苦。哼!既然行贿,一个德字先就亏了,还说什么理应升迁,天大的笑话!”

    王弘义话音刚落,堂下忽然冲上来二十多个差官,二十多人呼啦啦往大堂上一冲,堂上登时一阵大乱。站堂的差人们大为错愕,站班的班头立即迎上去喝道:“尔等何人,怎敢擅闯公堂!”

    那些人也不理会,冲上堂来左右一分,呈雁翎状站到了推事院的差役们前面,两个旗牌一手按刀,神情倨傲地冲到前面,把那一脸错愕的班头推到一边,回身站定,高声道:“有请郎中上堂!”

    王弘义见此异状,不禁缓缓站起,满面惊讶之色,站在堂下的苏味道三人见了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希冀:“看这样子,莫非情形有变?”

    堂下又拥进二十多名公差,中间拱卫着一人,一身官袍隆重,赫然是刑部司正堂杨帆。王弘义一见杨帆,神色陡变,惊怒地道:“杨帆,这里是御史台,不是你刑部衙门,你因何闯我大堂?”

    王弘义理直气壮地质问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已使他手脚冰凉。杨帆又没有疯,当然不可能带着人擅闯御史台大堂,他敢来就一定有所凭恃。王弘义心中有鬼,刹那间已经做了种种猜想,越想越是害怕。

    杨帆往堂前一站,看了一眼那三位巴巴地看着他,满脸希冀的宰相,心中暗暗一叹:“李相公为了彻底打垮御史台,已经把你们做了弃子。诸君又确有污点在身,杨某独力难支,实在救你们不得。”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看,只把左手一举,站在他侧后方的冯西辉立即把圣旨双手递到他的手中,杨帆徐徐展开圣旨,朗声道:“圣旨到,王弘义接旨!”

    王弘义心中更加惊惧,连忙离开公案,拱手躬身而立,三位犯了罪的宰相因为不是领旨人,都垂手退到一旁。

    杨帆高声宣读圣旨道:“门下:今有百姓鸣冤,告御史台王弘义假古玩为名,大肆收受贿赂。视国法为无物,籍国器以自用,着令刑部予以缉拿、查办……”下面又有中书侍郎、中书舍人等一干人等用印,这是朝廷正式公文。刑部本来无权直接审理御史台的犯官,但是有了皇帝圣旨,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干涉此案。

    杨帆宣罢旨意,把手一挥,四个精壮的大汉就冲了上去,除其官帽、脱其官袍,“哗愣”一声,铁链就套到了王弘义的脖子上,王弘义双腿一软,几乎一跤跌倒在地。

    刑部差人左顾右盼,个个趾高气扬,刑部几时这般威风过,而且是跑到御史台来抖御风。杨帆有周兴一样的威风,却不似周兴一般御下严厉,已然尽收刑部公人之心……

    “把人带走!”

    杨帆一声令下,袁寒带着刑部一班公人,就把王弘义向大堂下拖去。两旁站立的御史台差役们眼见杨帆是奉旨拿人,一个个满脸茫然,根本不敢上前拦阻。

    苏味道三人一见杨帆转身要走,不禁有些急了,崔元综虽是杨帆老上司,可平素勾心斗角,实在谈不上交情,而且今日他为阶下囚,怎还有脸见昔日部下,苏味道因为狄仁杰的缘故,与杨帆还算熟悉,便舍了一张老脸,急步上前,拱手道:“杨郎中,老朽等人的案子……”

    杨帆一见他向自己施礼,连忙避让一步,还礼道:“下官可当不得苏相一礼。下官今日来,只是奉谕拿王弘义归案,苏相的案子,下官无权过问。”

    苏味道一听,不禁嗒然若失。

    杨帆见他年不过五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发髻蓬松,容颜憔悴,心中终究不忍,忽然想响起昨日幽会婉儿时婉儿对他说起的一件事情,便道:“圣人慧眼普照,洞烛天下,苏相若无过错,断然不会冤枉了你。若有过错,当诚心悔过,圣人乃弥勒转世,有大慈悲心,或者会网开一面。”

    杨帆说到这里,向他拱一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这番话崔元综和张锡也都听在耳中,但是这番话不疼不痒的也就是寻常安慰的语言,两人听了只是更加沮丧,哪会往心里去。唯有苏味道,杨帆说到一半时,眼神与他一碰,隐隐丢了个眼色过去,苏味道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动。

    看着杨帆离去的背影,苏味道反复地咀嚼着杨帆的这番话,渐渐咂摸出了一些味道。如果杨帆只是这么安慰几句,他也不会有别的想法,这是很常见的安慰之语,就跟家里有丧事时别人必道一声“节哀顺变”一样。

    但是加上杨帆那个若有深意的眼神,苏味道可不认为这句话有那么简单。他还是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他已经决定要按照杨帆的说法去试一试,或许他的希望就在这一个眼神、一句话里……杨帆带着人从公堂上出来,外面早就围满了御史台的人,一见王弘义被他们锁了,顿时大哗,马上就有人围上来大声质问,冯西辉和袁寒也不含糊,扯着嗓子喊“奉旨拿人”,一番熙攘之后,那些人听清他们果然是奉旨而来,倒是不敢阻挡了,只是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

    杨帆站在后面由着他们去闹,一双眼睛若有意若无意地在人群中扫视着,他不相信御史台里主事的人会不露面。刑部有圣旨在手,要来拿人谁也没办法阻拦,就算当初一手遮天的来俊臣还在,他也不能阻拦。

    但是出面问问情况,安抚一下王弘义,甚而摞下几句狠话充场面,却是一衙主官应尽之义。若不如此,御史台的士气势必一蹶不振。

    果然来了。

    杨帆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卫遂忠和侯思止,心头暗暗一笑,只是没有见到如今的御史中丞万国俊,不免有些意外。此人虽无领袖魄力,但心机深沉尤胜来俊臣三分,他不会不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他越需要出面稳定人心的道理。

    不过万国俊不来也没关系,他要敲打的本来就是侯思止,直接对他说也是一样。

    卫遂忠和侯思止一来,御史台的人立即闪向两边,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王弘义一见侯思止,立即激动地道:“侯兄,万中丞呢,你们可千万要给小弟做主啊!”

    侯思止安慰道:“弘义莫慌,万中丞去大理寺办事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兄弟一定好生商量个对策救你出来。咱御史台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这个公道我们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杨帆启齿一笑,道:“咳!本官受皇命审理此案,若王御史是冤枉的,本官自会还他公道,若他当真有罪,这可是陛下关注的案子,恐怕没人能救他出来。”

    卫遂忠满面戾气,不屑地冷笑道:“杨郎中,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我推事院向来只有拿人进来,被别人从咱御史台拿人出去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杨帆微笑道:“卫御史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御史台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此处若有人犯法,自然一样难逃国法制裁。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回只拿了一个,下一回说不定就拿两个,你习惯了就好了。”

    卫遂忠的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厉声喝道:“姓杨的,你别太猖狂!当我御史台好欺不成,今日你拿我一个御史,来日必要你千百倍的补偿。”

    杨帆神色一冷,晒然道:“卫御史,朝中有百官,天下有千官万官,这些心怀忠义的官,你是抓不光的。倒是你们,你以为本官只抓一个王弘义就了事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是先为你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吧!走,咱们回刑部!”

    杨帆把手一挥,排开众人,押着王弘义离开了御史台。侯思止一旁听见他摞下的这句话,心中不由一惊:“看样子,他们盯我御史台好久了,怕是我们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否则不会这般硬气。”

    看着杨帆背影,侯思止忽然想到自己正有一桩把柄,不禁暗道:“不行,为防万一,我得早做绸缪!”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再下一城

    王弘义心中原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杨帆只是得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是当他看到“雅藏轩”的掌柜薛平俨,看到薛平俨旁边的小伙计,看到曾经给他送过三次厚礼、此刻正跪在那里号淘大哭的赵逾,再看到目睹过他所有受贿经过的管家以及替他保管赃款赃物的小舅子全都被抓了来,王弘义立即崩溃了。

    如许之多的人物,见过大场面的并不多,对他们根本无需动用大刑,只消分别审讯,稍加恐吓,无法串供的犯人们就能被套出全部秘密。

    刑部里面也非铁板一块,重利之下,已经有人把王弘义铁证如山的消息透露给了御史台的人。匆匆从大理寺赶回御史台的万国俊一俟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便是一凉,他知道王弘义是救不得了。

    如果王弘义是落在别人手上,或者他还能运作一下,向对方施加压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既然对手是刑部,他们会放过这个打压御史台的机会么?尤其是主审此案的人是杨帆,此人曾是御史台的阶下囚,恨御史台入骨,他是绝不会网开一面的。

    万国俊丝丝地吸着凉气,好象牙疼似的念道:“杨帆!好一个杨帆!好一个刑部!好一个政事堂!”

    万国俊冷笑着,笑得脸庞都扭曲起来,仿佛一个输光了筹码的疯狂赌徒:“他们宁可放弃三个宰相,也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侯思止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长安市上卖饼的泼皮,气极败坏地道:“咱们抓了三个宰相,他们不过抓了咱们一个御史,这笔买卖,划得来!我就不信朝中百官屁股底下都是干净的,身为宰相都要受人好处,那些官员岂能例外,咱们再寻些证据,多抓些人进来,看看谁先吃不消!”

    万国俊连连摇头:“没那么容易!你想的太简单了!张锡卖官鬻爵,以朝廷公器谋一己私利,这是天子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才会大发雷霆。只要与大局无碍,如果只是施政过程中收受些许好处,天子是不会在意的。水至清则无渔的道理,皇帝比你我更明白,她是不会由着我们狂捕滥杀,把诸多官员全都抓进大牢的。否则,朝政靡烂,谁来收拾?你,还是我?”

    万国俊冷笑道:“皇帝老而不昏,心里明白的很。她知道我们的用处是什么,也知道我们能干些什么,治理百姓、主持朝政,还是要靠那些读书人,她是不会倚仗我们的。”

    卫遂忠瞪眼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万国俊在房中徐徐踱了几步,把牙根一咬,道:“他们这是在盼着咱们自乱阵脚,只要咱们乱了,胡乱攀咬一番,到时候不需要他们动手,皇帝见咱们闹得太过份,权衡得失利弊,就得扼杀咱们这些爪牙。””

    侯思止听了也不觉惊忧,忙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万国俊睨了他一眼,晒然道:“王弘义罪证确凿,咱们救不来的,他们现在就盼着他们施救,以便抓咱们把柄呢。咱们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哼哼,他们舍得三个宰相,咱们就舍不得一个御史?”

    卫遂忠与王弘义都是泼皮出身,素来交好,万国俊是读书人,与他们的关系就没有那么亲密,听了万国俊的话,卫遂忠登时不悦,道:“敢情抓的不是你万中丞,是不是只要没有抓到你的头上,我们兄弟不管是谁遭了算计你都可以袖手旁观?”

    万国俊怒道:“他们抓了王弘义,就是盼着我们出手去救,以便一一算计,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冲?何其蠢也!来中丞把御史台托付给我,绝不能在我手中毁于一旦!该忍的时候就要忍!王弘义罪不当诛,大不了贬官流放,我们静候时机,还怕不能救他回来?”

    侯思之听他说的凶险,虑及自家还有一个祸害来不及处理,忙道:“万中丞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且静观其变。眼下形势不利于咱们,且蜇伏一时又算什么,来中丞如今还不是在同州等待机会么。”

    万国俊见他赞成自己意见,神色好看了些,说道:“不错,谁没个三灾五难的,一时挫折算不了什么,当初杨帆是咱们的阶下囚,生死只操于咱们一念之间,如今还不是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咱们且作隐忍,来日未必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当初御史台大难临头,来子珣流配交趾,来中丞贬谪同州,不也忍下来了么?”

    卫遂忠想起当初杨帆得以出狱,自己还曾出了大力,万没想到今日杨帆却成了御史台的大祸害,心中暗悔,气势就弱了些,无奈地问道:“那……牢里那三位宰相怎么办?”

    万国俊微微眯起了眼睛,阴沉地道:“原来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暂且放下,关着他们,看看风色再说。如果王弘义真的被处置了……”

    卫遂忠恶狠狠地道:“那就让三位宰相为王御史陪绑!”

    ※※※※※※※※※※※※※※※※※※※※※※※※※牢房里,苏味道不再只是长吁短叹了。

    大概是因为王弘义被抓对他三人的案件却没有任何转机,苏味道已经彻底绝望,他常常盘坐于地,黯然垂泪,每天家里送来的尽量丰美的饮食他也不动几口,后来更是央求王德寿给他取来纸笔,写下一封遗书。

    遗书中苏味道对四个儿子谆谆教诲一番,言辞恳切,尽是对自己触犯国法的悔恨,留下家训要几个儿子立身要正,今后好好报效朝廷,为自己赎过。

    因为苏味道不是谋反要案,传递一份家书也不是特别为难的事,他是宰相,这个面子王德寿还是要给的,王德寿满口答应帮他这个忙,等他写完之后便揣了书信离开。

    很快,苏味道的遗书便出现在武则天的御案上。

    武则天把苏味道的家书仔细看了一遍,轻轻摞在案上,对王德寿道:“他们三人在狱中,一向表现如何?”

    王德寿欠身道:“回圣人,苏味道每日里长吁短叹,常垂泪不止。张锡面壁而坐,不言不语,除了吃饭的时候,连头也不回一下。崔元综痛骂过张锡几次,偶尔也有吁叹,自杨帆从推事院锁了王弘文离开之后,崔元综似乎宽怀许多,常在狱中走动,偶尔还会吟咏几首诗词,这几天饭量也大了些。”

    “你做的很好!”

    武则天点点头,对王德寿嘉许地道:“只要你忠心于朕,勤勉作事,何愁不能升迁,前番逼迫狄国老攀咬大臣,却是你的大错,何止有错,简直愚蠢之极!”

    王德寿一听有门,赶紧跪倒在地,垂泪道:“圣人教训的是,臣一时利令智昏,之后每每思及都羞愧的无地自容。臣有罪,臣惭愧啊!”

    武则天摆摆手,淡淡地道:“罢了!看你诚心悔过,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如今御史台日见凋零,贪官污史固然要惩治,可是御史台不能倒,朕有心提拔你做个侍御史,今后好生为朝廷效力!”

    王德寿一听又惊又喜,他原来是判官,原指望能官复原职就好,不想竟还升了官,顿时叩头如捣蒜一般,赌咒发誓地表了一番忠心,武则天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苏味道这封家书你拿回去,使人送回苏家便是。”

    王德寿连忙答应,毕恭毕敬地接过书信离去。

    上官婉儿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对武则天道:“大家可是有意对三位宰相做个处断了?”

    武则天颔首道:“三位宰相身陷狱中,久久不做处治,百官不安,已无心公事,也该做个处断才是。”

    她沉吟了一下,道:“婉儿,拟旨吧,张锡身为天官选事,有负朕望,收受钱财,卖官鬻爵,罪不容赦,流放循州(今广东惠州);崔元综为其同谋,冥顽不灵,不知悔悟,流放振州(海南三亚);苏味道一代诗宗,惜乎一时受人蒙蔽,朕念其才学,网开一面,贬为集州刺史,希望他能体会朕意,洗心革面!”

    上官婉儿欠身道:“大家仁慈!”

    苏味道得杨帆一语点化,虽然丢了宰相之位,却是贬到地方做了一州首领,张锡和崔元综就比较惨了,尤其是崔元综,他跟苏味道一样,都是受了张锡牵累,结果发配的比张锡还远。

    谁让他是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一的郑州崔氏呢,山东贵族当初反对李治立武则天为皇后,力保王皇后。等武则天做了太后又反对武则天登基称帝,力保李唐一脉,武则天早已恨之入骨,一旦得着机会,焉有不加打压的道理。

    三位宰相被明确处治,也就意味着御史台失去了与刑部对峙的凭仗,消息一传开,官场中人人都知道,王弘义也完了。朝廷这是宁可舍了三位宰相,也不肯对御史台网开一面。

    照理说,不要说三位宰相,哪怕一位宰相,份量也比王弘义一个侍御史贵重,可是这些年来,朝中王侯将相倒了无数,尽皆出于酷吏之手,这些酷吏官职不高,权柄却重,满朝文武为之则目,实不可仅凭他们的官职来衡量他们的能量。

    上一次东宫投书案动静闹的太大,又有七大臣入狱,政事堂几乎被一网打尽,就留下李昭德这一条漏网之鱼,一旦事败,来俊臣和来子珣不能不予严惩,否则谁动得了他们?因此这一次虽是用三个宰相换了一个王弘义,却代表着文官集团的胜利。

    就算是对耗,以文官集团数量之庞大,御史台也耗不过他们,更何况御使台后劲不足,他们再想抓百官把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这些年来御史台众官员肆无忌惮,其把柄却是一抓一把。

    有鉴于此,御史台一班酷史又开始做偃伏之态,扮起了无害的小白兔。

    三天后的午后,杨帆用罢午餐,在刑部司各房散了散步,聊了会天,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刚刚睡下,袁寒就兴冲冲地赶来了:“郎中,侯思止动了!”

    “哦?这厮倒真能忍,忍了三天才有动作!”杨帆翻身坐起,冷笑道:“走!咱们抓他个人赃并获!”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关门打狗

    杨帆离开刑部衙门后,立即与袁寒沿定鼎大街向定鼎门驰去,一过天津桥两人就加快了速度,在宽阔、笔直的定鼎大街上策马飞驰。

    袁寒手下几个办案经验丰富、做事极为老到的公人早就换了便装,悄悄尾随在侯家的牛车后面。侯思止的二管家亲自驾着头车,后面还引着三辆牛车,一共四辆,缓缓走向定鼎门,在快到门口处停下。

    因为朝廷刚刚下了禁屠令,此时还是风风火火禁屠的时候,定鼎门作为洛阳人流量最大的一座城门,此处不只有守城官兵、巡弋的金吾卫官兵、穿公服或便装的洛阳府公人在此巡视,还有一位监察御史带着手下巡弋不止。

    百姓出入城门较之平常严格了许多,因此城门处稍显拥挤。车厢内,一位双十左右的俏丽女子感觉到车子停下了,便悄悄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神色间略显紧张。

    侯家二管事马珏有所察觉,忙把竹笠压低了些,一边警觉地看着城门口受到盘查的进出百姓,一边低声道:“二娘子快坐回去,不用担心,这是侯府的车,出城时不会受到太多刁难的。”

    那妩媚俏丽的妇人低低答应一声,有些忐忑地放下车帘。

    “筐子里是什么?野菜,瞧着倒还水灵,你这一筐野菜卖多少钱呐,咦?这是什么,给我站住!”

    一个乡下汉子提了只大竹筐,受到守城官兵的盘查。官兵掀开筐上的盖布,只见里边满满的都是刚采回来不久的野菜,可是官兵往下随意一翻,却见下边压着三只已经拔了毛屠宰好的白条鸡。

    一见事情败露,那乡下汉子扔了菜筐撒腿就腿,两个盘查的官兵马上拔腿追去,把守此处城门的那位什长从地上捡起筐子,看看筐中三只白条鸡,眉开眼笑。他左右看看,不见有比他职阶更高的官员在左近,急忙提了那筐子走开。

    马珏见此情景,立即扬起一鞭,催那老牛前行,同时大喝道:“让一让,让一让,我家夫人出城赏春,一群不开眼的田舍汉,还不快闪开了!”

    前边正有几个布衣葛服的百姓等着出城,马珏催马前行,口中吆喝,那几个百姓颇为不满,不过扭头一看,只见车饰华丽,不似寻常人家,左右又有豪奴陪伴,显然是大户人家,那些小民不敢争执,急忙让到左右。

    马珏趁着这个门口刚刚走了两个兵丁,检查的人少,那个什长又跑去藏那三只白条鸡,检查更加松懈,便想趁这机会出城。牛车到了城门处,守城兵丁横枪一拦,其中一人道:“站住,车上是什么人?”

    马珏在牛车上向那士兵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几位军爷辛苦了,小的是侯御史府上的车夫,府上几位夫人要出城游玩,车里都是女眷,不便下车,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他刚说到这里,侯思止的二夫人便把轿帘儿掀开一角,探出一张芙蓉玉面来,一双黛眉轻轻颦着,脸蛋儿红扑扑的,手里摇着一方手帕不耐烦地摇着,说道:“出什么事了,大白天的出趟城还要如此盘查?”

    那兵丁见这车上载的确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又听说是一位御史的家眷,不想多生事端,便把大枪一竖,闪到了一边,刚想摆手叫他们过去,异变徒生。

    袁寒手下那几个公差牵牛骑驴扮作各色人等,一直跟在这牛车后面,一见侯家的车子要出城了,一个牵牛的壮汉扭头递个眼色,后面一个扛着竹篙的汉子突然把那竹篙顺过来,用那包了铁尖的竹篙往黄牛屁股上用力一捅。

    那黄牛吃痛不过,狂哞一声,撒开四蹄就往前冲去,牵牛的壮汉使劲去挽缰绳,口中大呼:“牛惊了!牛惊了!”他用力拽着缰绳,貌似想制止惊牛,却拉着缰绳迫那惊牛转了方向,牛头一低,两只锋利的牛角便硬生生向侯家车队最后面那辆华丽的牛车一侧撞去。

    “哎哟,我的亲娘唉!”

    那辆华丽的牛车被这头发疯的黄牛一顶,撞得车子一歪,差点儿没翻过去,车棚被撞走了形,轿帘儿被撞得一扬,恰好看见两只硕大的牛角插在车壁上,向上一挑,豁开好大一口子,坐在里边的小妇人是侯思止的六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就从车里逃出来。

    侯思止这位六夫人不过二八年纪,娇躯纤细,娇娇柔柔,逃的动作并不快,她一掀轿帘,刚从车厢里跑出来,身后就哗啦一声,无数匹绫罗绸缎倾泻而下,正好拍在她的后背上,把她整个人都压趴在前座上。

    马珏见此状况脸色登时大变,那本已让开道路的士兵忽见后边一头疯牛撞到了侯御史家的马车,车中跌出一个小妇人,紧跟着一捆捆绫罗绸缎如山之倾,把那俏丽的小妇人整个儿埋在了下面,不禁目瞪口呆。

    他怔了一怔才突地反应过来,马上把大枪一横,厉声喝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马珏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定鼎门有三道城门,中间一道最宽,隶属金吾卫、洛阳府的官员和监察院的御史也正守在那里,马珏怕出了意外,特意选了左侧城门出城,谁想还是出了事。

    此时,那几位官员见这边出了状况,纷纷带着兵丁差役向这边赶来,喝令四辆牛车上的女眷下车,派人上车一搜,四辆牛车上俱都堆满了织锦绣帛,几乎充塞了车厢里的一切空间,就只留出一点地方,容得一人坐下。

    难怪那车上下来的女子一个个俱都粉面潮红,额头带汗,这一路她们不敢打起车帘,里边密不透风,四下堆的又全是织锦,如何不觉闷热。

    侯思止蓄藏了大量织锦,为何便如此慌张呢?

    原来,此时金银虽然贵重,却还不具备货币功能,人们购买一般比较廉价的货物就使用铜钱,大额的支付则使用绢布、丝绸、锦绣之物。它不仅可以裁成衣服、绣成鞋面、还充当着大额货币的作用。

    这几种货物之中,尤以锦为重。锦,金也。其价如金,故字从金帛。如果豪富人家都蓄积锦绣,致使市场没有货币流通,物价必然飞涨,所以朝廷严禁民间蓄锦,一旦发现,必有极严厉的惩罚措施。

    如今王孝杰在西域打仗,武三思修兴泰宫、三阳宫、建天枢,户部捉襟见肘,到处筹措钱财,急得户部尚书都快上吊了,隔三岔五他就到政事堂哭穷,哭得李昭德直上火。

    李昭德是政事堂“首席执笔”,不可能把这件事推给户部,自己袖手不理,不管是西域兵事还是为皇帝建功德天枢和游赏山水的两处行宫,都绝对耽搁不得,出一点岔子,他这个宰相就不用干了。

    因此,就在本月月初,朝廷刚刚下了一道更为严厉的政令:“民间蓄锦者,杀无赦!”

    这道政令一下,许多人家不敢再蓄锦绣,市场上多了大量的“流通货币”,这才把行将崩溃的大周经济缓和下来。可是厚利所至,总有人胆大包天,侯思止就是一个。

    眼看着物价飞涨,作为一般等价物的锦绣价格也是节节攀升,他如何舍得出手?这几车锦绣,他在库房里多放几天,就能多买几亩田地。

    如今王弘义被抓,杨帆在推事院里又摞下那番狠话,侯思止越想越不安,便想把家中所蓄的锦绣转移到乡下,他也担心已经引起杨帆的注意,所以这三天来每天都让妻妾们驾车出城一趟。

    一连三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才把家中蓄藏的锦绣搬上车,可这侯思止只是一个卖饼的小贩出身,他那些心机哪里比得了这些从各州府县层层提拔上来的刑部公差,这些人可都是刑捕高手,那车子是轻车还是载满了货物,这些公人只是扫一眼车辙就能判断出来,而侯思止对这个大破绽却一无所知,今天终于中了杨帆的“引蛇出洞”之计。

    足足四大车的织锦,价抵万金,面对这么多的赃物,金吾卫、洛阳府和那位监察御史都面露难色。金吾卫和洛阳府实在是不想得罪御史台,尤其是刚刚有三位宰相被贬官,宰相都能被御史台拿下,何况是他们?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若说就此放侯思止一马,这个责任他们同样担不起。一旦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从而传到哪位想要多管闲事的朝廷大员耳中,他们就有玩忽职守之责。那位监察御史就是御史台的人,面对这般情景更是脸色铁青。

    几方面的官员暗自挠头,他们都希望别人先开口,不管是放侯家的车驾出城,还是交付有司处置,只要有人牵头,他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人同此心,一时竟出现了极怪异的一幕,几方面的人都佯装极认真地检查那些被查获的锦缎,磨磨蹭蹭的谁也不提该如何处治,私下里却分别派人急急去通知自己的上司来收拾残局。

    不一会儿,洛阳尉唐纵率先赶到,一见这般情景他也大为挠头,如果这事只有他的人看到了,那便网开一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能籍此举动巴结御史台,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断然不肯背负这个责任。

    唐纵赶到于事无补,只是在他的吩咐之下,把四辆车子赶到了路边,免得影响其他人进出,车子刚挪到路边树下,侯思止也闻讯赶来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一箭双雕

    侯思止赶到定鼎门,一见现场情形,心中便暗自惊慌,恼恨之余再去寻那撞了自家车马的惊牛主人,那个闯了祸的“百姓”早已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几辆装满锦绣的车子上,溜之乎也了。

    侯思止无奈,只好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走上前去对唐纵拱了拱手,道:“啊!唐少府,实不相瞒,这些织锦乃是本官上个月纳九夫人时,同僚好友们馈赠的礼物,数量太多,超出了朝廷规定的藏锦数量。

    本官监察百官,为国执法,岂能知法犯法,蓄藏织锦呢?正想着要把这些织锦发卖了,只是我那夫人不知从哪儿听说,洛阳织锦不及扬州价高,妇道人家贪图小利,就想着把织锦转运到扬州发售。

    嗨!就这么着,夫人辗转找到了一位绸缎商人,许了他些好处,请他代为运至扬州出售。谁想竟给你唐少府惹下偌大的麻烦,惭愧、惭愧啊。唐少府,还请看在本官的薄面上高抬贵手,呵呵……”

    唐纵听了,脸颊顿时抽搐了几下。

    这些织锦要运到扬州发售?你他娘的要运到杭州发售你不走水路走旱路,还用几辆牛车运去,这要猴年马月才能到啊?你搭得起这人工钱么?再者说,你一辆车里塞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一个个闷得香汗津津的,莫非你侯御史还兼做人口贩子不成?

    好吧,就算这两个理由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可是你说扬州织锦比洛阳织锦价格还高,这么说还有天理么?难道那丝绸织锦的产地,反倒比外地卖的价格更高?这番话连鬼都唬弄不过去呀!

    “唐少府……”

    侯思止见唐纵神色犹疑,笑上的笑意渐渐凝结成一抹冷肃的寒霜,冷冷地道:“唐兄,莫非不肯卖小弟这个面子么?”

    话到此处,侯思止又带上了一身的痞赖之气,仿佛他又回到了长安市上,成了一个蛮横好斗的泼皮。唐纵看到他毒蛇般阴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噤,迟疑道:“这个……,既然是托人寄卖,店主是谁,可有‘市籍’?”

    侯思止一听,满面寒霜登时又变做和煦的春风,微笑道:“唐少府,你尽管放心,兄弟做事断然不会叫朋友为难的,这市籍与店主么,回头小弟一定亲手把他们送到你唐少府面前,如何?”

    侯思止是有名的酷吏,气场强大,往他面前一站,唐纵马上矮了三分,听他并不让自己为难,一应手续会随后补齐,唐纵把牙一咬,正想顺水推舟,放了侯家车队出城,就听马蹄急骤,由远而近,随即希聿聿一声长嘶,一条彪形大汉从马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嗔目大喝道:“何人偷运大宗锦缎离城?徐子枫,上前答话!”

    方才藏鸡的那个什长急忙上前一步,行军礼道:“卑职徐子枫,见过监门校尉。盗运锦缎的就是这几辆车子,如今人赃并获,请校尉处置!”

    唐纵一见有金吾卫军官赶来,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对侯思止道:“侯御史,非是唐某不肯通融,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位金吾卫的监门校尉已然看到一切,他若不肯的话,唐某……”

    侯思止眉头一挑,眉宇间顿时涌出一片煞气,不屑地冷笑道:“不过区区一监门校尉而已,唐少府何必担心。只要身在洛阳,不论文武,不管军民,谁不受我御史台监察?本官去会会他!”

    侯思止把袍袖一甩,大模大样的向那位身材魁伟的军官迎去,略一拱手,倨傲地道:“本官左台御史侯思止,不敢请教,这位监门校尉高姓大名啊?”

    “哦?御史台的人?”

    那军官浓眉一扬,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向他抱拳道:“某乃金吾卫监门校尉楚狂歌,见过侯御史。”

    侯思止并没有把楚狂歌放在眼里,论权势,两人天壤之别,今日他若卖了自己这份交情,对这个监门校尉是大有好处的事,他不信此人会放弃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侯思止把方才对唐纵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矜持地道:“唐少府已经答应了,楚校尉也与本官行个方便如何?今日事了,本官在‘金钗醉’摆酒谢过两位,今后大家多多往来,都是朋友!”

    楚狂歌微笑道:“侯御史这个面子,楚某愿意给!”

    侯思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楚狂歌话风一转,又道:“不过,国法,某不敢犯;军法,某亦不敢犯!楚某任洛阳监门校尉,缉查九门,不敢循私,如今侯御史这几车锦缎有蓄藏、走私之嫌疑,是否清白,楚某不敢断言,还是交付有司查个清楚的好。这样,与侯御史的清誉、与楚某的职责都有个交待。”

    侯思止双眼微微眯起,眼缝里泛起针芒一般的光芒,森然道:“交付有司?哪个衙门敢来审我?”

    此事的严重性侯思止并非不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小心了。

    如果现在依旧是御史台一手遮天、嚣张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不要说蓄藏几车锦缎,就算再跋扈的事他也不怕,可现在不成,朝里正有人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然而,多年来的嚣张和身为上官的尊严,让他无法在楚狂歌面前露出乞饶的神态,即便是色厉内茬,他也隐藏的深深的,不让楚狂歌看出他内心的软弱。

    他冷厉地盯着楚狂歌,希望楚狂歌能像唐纵一样屈服,但是楚狂歌的目光却越过了他,看向他的肩后。

    侯思止大怒,他受不了这种藐视,但他马上就发现楚狂歌并不是想表现得对他不屑一顾,而是真的在看什么。

    侯思止霍然回头,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杨帆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正伫立在堆满锦缎的牛车旁边,身旁还有一骑,马上坐着的那人依稀便是那日在推事院里锁拿王弘义的那个班头儿。

    侯思止的目芒攸地缩如针尖,此时,他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了,杨帆一副恰好出城路过这里的样子,但侯思止如何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入杨帆的陷阱,此事想要善了已绝不可能。

    杨帆“很偶然”地经过定鼎门,“很偶然”地看到了路旁停着几辆锦缎堆积的牛车,又“很偶然”地看到了唐纵,于是上前攀谈了几句。

    今日之杨帆,权威远在侯思止之上,他不像周兴、来俊臣一般令人畏惧,但是谁都清楚,三法司中,今以刑部权势最炽,刑部之中,自然是这位刑部司郎中力压群雄,只要杨帆愿意,他马上就可以像周兴、来俊臣一般威风。

    所以,唐纵不敢有所隐瞒,他讪讪然地说明了经过,杨帆立即把脸一板,教训道:“那么车子还停在这里干什么?我等为国执法,岂能官官相护,败坏了朝廷纲纪?前些天朝廷刚刚下令,重申蓄锦之罪,如今便有人明知故犯,唐少府,你若网开一面,小心这法网恢恢,最终要落在你的头上!”

    唐纵满头大汗,唯唯称命,柳絮飞来,挂在他的眉毛上微微有些痒意,他也不敢去拂。这时,楚狂歌已兴奋地迎上来,大呼道:“二郎,这是要出城去么?”

    杨帆扭头看见楚狂歌,不由一怔,他确实不知道今天是楚狂歌当值。同御史台这番争斗的凶险不问可知,他今天的确想要拉人下水,但那人却不是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否则的话,他何须安排差役“撞破”侯思止的秘密,只消嘱咐楚狂歌守在这里,这几辆牛车就休想蒙混过关。

    “楚兄,今日是你当值?”杨帆连忙扳鞍下马,向楚狂歌打着招呼,一双眼神却落在尾随过来的侯思止脸上。

    侯思止咬牙切齿地道:“杨帆,你好!”

    杨帆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侯御史,杨某一直都很好,不过足下看来就不大好了!”

    ……政事堂里,李昭德高坐上首,满脸怒气。

    户部、兵部、工部三位尚书坐在旁边,仿佛供案上的三清道君,一脸缥缈莫测的神情。

    堂前站着杨帆、唐纵、楚狂歌和面色如土的侯思止。

    今天李昭德召见户兵工三部尚书,商讨的还是同一件事:钱!

    他希望户部再挤出一点钱,兵部和工部能再省一点钱,至少把西域这场兵事撑过去再说。如今刚刚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要撑到秋收,今年的秋赋收上来了,就能缓解财政的紧张。

    可是哪个衙门都有自己的难处,三个衙门各诉苦楚,都力争能对自己有利一些,李昭德居中调和,正忙得焦头烂额,杨帆就来了,带着金吾卫和洛阳府的人证,还押来了御史台的侯思止,请李大宰相处治。

    李昭德的脸色很难看,他倒不是处置不了侯思止,而是一旦这么做,就把他的势力推到了前台,直接与御史台交锋了。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让杨帆做马前卒的,他在幕后推动,成功他则一统朝堂,再无一方势力能与之抗衡,失败呢?

    杨帆不傻、太平公主也不傻,李昭德为了铲除御史台,连政事堂的三位宰相都可以牺牲,一旦需要出卖太平公主和杨帆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会眨。

    你能寄望一个政客跟你讲义气、讲感情么?在他眼中,只有利与害。

    如果杨帆按部就班地把这件事层层上报,最后毫无疑问,这件差使依旧会着落在他的身上,御史台的疯狂报复也将直接由他来承担。

    李昭德想拿杨帆当枪使,可惜这杆枪是有独立意志的,现在杨帆反将了他一军,他除了从幕后走到台前与杨帆并肩作战,再无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狡兔死?造狡兔!

    李昭德威严森冷的声音在政事堂中洪亮地响着:“月初,朝廷刚刚下令,民间严禁蓄锦,违者杀无赦!你侯思止便犯下如此大罪……”

    李昭德没法退,也不能退,他是文官集团打击酷吏的精神领袖,事到临头,有进无退。而且,民间禁止蓄锦的政令也是出自他手,这是他缓解经济的一个重要手段,今日放过侯思止,这道政令就名存实亡了。

    锦缎是硬通货,本身又是一种商品,不从法律上严加约束的话,通货紧缩的局面就无法缓解。古代没有纸币流行,发生通货紧缩的情况远比通货膨胀频繁,通货紧缩的总体伤害比通货膨胀更严重,若不加控制,他这个“首席执笔”将承担最大的责任。

    所以,李昭德明知被杨帆将了一军,也只能被杨帆牵着鼻子走。堂堂宰相,竟被这后生小子所算计,这令李昭德非常恼火,这火气不能冲着杨帆发,他就只能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侯思止身上了。

    “侯思止,你身为御史台侍御史,执法犯法,罪加一等,此番落到本相手中,断无轻饶之理。来人啊!把他给我拉下去,与午门外用杖,活活打死,以为百官警戒!”

    堂上众人听了尽皆一惊,户部尚书忍不住劝道:“李相,侯思止乃朝廷命官,虽然犯法,应交付有司惩办,得了圣人旨意才好处死,如今这般……”

    李昭德正满腔怒火,听他规劝,不禁乖张地道:“圣人恩宠,昭德敢不为国效力?此獠所作所为,百死莫赎,正该午门处死,以警效尤。便是先报与圣人,侯思止也难逃一死。只要昭德一心为国谋划,但有所请,圣人无有不依,先报后报又有何妨?

    今国家形势危在旦夕,缓释自救刻不容缓,安能因一侍御史而使天下崩沮,不可收拾?侯思之不过御史台区区一五品官,然我大周五品以下官员他都可以当堂杖死,昭德当朝宰相,就不能杖杀他这个小小的侍御史么?”

    户、工、兵三部尚书见他负气刚强,言语乖张,心中凛凛,俱都不敢再言。李昭德把书案一拍,喝道:“堂前武士,将侯思之拿下,立即押至午门杖死!”

    侯思止吓呆了,这等跋扈的作风,周兴在刑部的时候,刑部有;来俊臣在御史台的时候,御史台有;丘神绩赴地方公干的时候,丘神绩有;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之政事堂上,李昭德也有。

    直到两个武士上前扣住他的手臂,侯思止才清醒过来,惊骇地叫道:“李昭德,你敢!我侯思止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敢先斩后奏,败坏国法么?”

    李昭德一脸戾气地挥手道:“拉出去,杖杀!”

    堂前武士只是奉命而行,管你合法不合法,拉了人就走。这宫中武士个个一身武功,六七十斤重的石锁扔着跟玩儿似的,侯思止当年在长安市上也算是一把西瓜刀从巷头杀到巷尾的悍勇泼皮,如今被两个武士拿住手臂,竟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侯思止凄厉地大叫:“我侍御史可以杖杀五品以下官员,那是朝廷法纪所定,你政事堂宰相有什么权利杖杀本官!李昭德,你独断专行,一手遮天,一定不得好死……”骂声渐远,他终究是被拖出去了。

    三位尚书如坐针毡,赶紧起身,对李昭德拱手道:“李相所虑者天下也,下官只把眼光放在自己一个衙门,目光未免短浅,下官这就回去,按照李相指示,开源节源,务必保证我西征大军无后顾之忧,下官告辞!”

    李昭德没想到杖杀一个侯思止,还有这般敲山震虎的作用,心中更形倨傲,他冷哼一声,道:“本相还有公务待办,不能远送了。”

    三个尚书点头哈腰地道:“李相留步,李相留步!”

    等到三个尚书离开,李昭德把楚狂歌和唐纵也轰出政事堂,独留下杨帆一人,脸色便是一沉,寒声道:“杨郎中,你当真好算计!”

    杨帆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李相何出此言?”

    李昭德冷笑一声,乜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杨帆又作恍然之状道:“哦!李相是说下官把侯思止交予李相处置么?李相这可是冤枉下官了,对于这班酷吏,下官恨不得把他们从朝堂上扫荡一空,奈何下官职微言轻,许多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今者,侯思止蓄藏锦缎,论罪当诛,李相果断诛杀侯思止,有朝廷法令为恃,便是圣人也无话可说。可是如果不是行此雷霆手段,而是按部就班,难保御史台不想办法救援,万一圣人动了怜悯之心,御史台这员得力干将就又能苟全了。

    要杀侯思止,满朝上下除了李相还有何人能做到?如今朝廷中三位宰相,两个流放、一个贬官,只换得一个王弘义锒铛入狱,而且还没有必死之罪,百官难免沮丧,李相打杀了侯思止,百官才得以扬眉吐气呀。”

    这几句话李昭德听着舒坦,虽然明知他脱不了利用自己之嫌,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撕破脸皮,只好冷哼一声道:“以后在本相面前少要搬弄心机,否则,不要以为有太平公主照应着你,本相就奈何你不得!”

    杨帆连忙欠身道:“下官不敢!”

    李昭德拂袖道:“退下!”

    杨帆道:“是!今日侯思止杖杀于午门前,还需提防御史台狗急跳墙,李相须格外小心。”

    李昭德冷冷地道:“笑话,老夫为官一生,在宦场中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呢,用不着你这后生小子提点么?”

    “是是是,李相既有主张便好!”

    杨帆目的已达,对李昭德的冷淡便不以为忤。论官职两人有天壤之别。论岁数,李昭德做他爷爷都嫌小了,便由得他发发脾气又如何?

    杨帆笑吟吟地拱手道:“下官告辞!”

    杨帆倒退三步,一转身便向外行去,李昭德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小子好生奸猾!”

    ※※※※※※※※※※※※※※※※※※※※※※※※※侯思止的尸体被拖回御史台,一具烂尸血染层衣,惨不忍睹。

    侯思止受了这么大的罪,说起来还得怪唐太宗李世民。

    以前的杖刑没有这么多规矩,板子打到哪是哪,为此常有不该处死的罪犯因为杖刑不当而一命呜呼。等到唐太宗的时候,有一回李世民在太医院看到一副“明堂针炙图”,得知人体胸背部有许多重要穴位,而臀部的穴位就少得多,便规定以后杖刑只打“八月十五”。

    因此,这打屁股是从李世民开始的。

    打屁股本来是为了让人受罚又不致于送命,可是李昭德对侯思止的处置是杖死,光靠打屁股要把人活活打死那得费多大功夫?

    所以侯思止这具遗体被打得实在是没法看了,这还是施杖的侍卫后来实在打得太累了,想投机取巧,把杖往上挪了挪,全拍在他的腰间,把他的肾脏都拍得稀烂,这才结果了他的性命。

    当初悍然割下胜州都督王安仁父子的人头,又将盛筵款待他的毛刺史喝斥下阶,割下人头,用枪挑着人头招摇回京的侯思止那是何等威风?如今只落得头尾还是完整的,整个腰臀部位成了一团烂肉,根本没法看了。

    围在他尸体四周的御史们见此惨状不禁起了兔死狐悲之感,饶是这班酷吏杀人不眨眼,此时也不禁垂下泪来。

    自杨帆横空出世,大周的御史台出了多少个第一呀,第一次有人以无罪之身太太平平地走出御史台,第一次有人冲进御史台抓人,第一次有御史台的人被别人用酷刑打死。众御史越想越怒,卫遂忠率先高呼一声道:“走!找万中丞去,吾等定要为侯御史讨回公道!”

    众御史这才发现万国俊并不在场,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卫遂忠一呼百喏,领着一群人便冲向万国俊的公事房。

    “砰!”

    卫遂忠一脚踢开房门,厉声大呼道:“万中丞!我御史台受人欺凌若斯,众同僚要你为大家主持公……”

    “闭嘴!”

    房间里传出万国俊一声凄厉的咆哮,他那性格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兴师问罪的气势登时弱了三分。

    万国俊站在阴暗处,瘦削的身子竟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刘光业留下,其余人等,滚出去!”

    此刻的万国俊霸气侧漏,依稀有了几分如来俊臣的风采,众人受他威势所迫,竟然真个退了出去,只有他点到名字的这些人留在了房中。

    万国俊冷笑道:“喊!喊什么喊!喊的再凶再大声,能避免我们的危机吗?能打倒我们的仇人吗?他们正巴不得我们出手呢,一点头脑都没有,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再这么下去,今天死的是侯思止,明天死的就是你、你、还有你!”

    “还有……我!”

    万国俊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神色狰狞一片。

    卫遂忠冷笑道:“那么万中丞有何高见?是不是要我们继续忍呐?我们倒是想忍,想做缩头乌龟,可是人家不肯啊!”

    万国俊缓缓地坐回椅中,仿佛不胜寒冷地缩了缩身子,静静地道:“忍,当然是无需再忍了。但是,与满朝文武正面为敌,却更加愚蠢,你们没有看到李昭德已经按捺不住,赤膊上阵了么?”

    他的目光凄幽幽的,仿佛坟头上的两簇鬼火地闪烁着,道:“想赢,只能靠皇帝!想要皇帝觉得我等不可或缺,那就要让皇帝觉得天下并不安定。狡兔死,走狗烹!哼,如果狡兔未死呢?”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天衣无缝

    张锡、苏味道、崔元综三位宰相因为贪墨罪,两人遭流放,一人被贬为刺史,同样是贪墨罪的王弘义又岂能幸免?

    李昭德杖死侯思止,朝野为之震动。余波尚未平息,刑部便抛出了对王弘义的处理结果,武则天准奏,王弘义被判流放琼州。

    琼州就是后世的海南岛定安县,此时的琼州瘅疫虫蛇泛滥暂且不说,治安更加的谈不上,县治在当地形同虚设,那里民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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