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35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天后呼之,前所未用,武后的礼遇,不能不让狄仁杰由衷地感动。

    狄仁杰落座,武则天笑望他一眼,道:“国老巡抚江南,甚有善政,朕在京早有耳闻。可是,也有一些人对你在江南所为诸多非议,你可知道他们是谁么?”

    狄仁杰欠身道:“天后若认为臣有错,臣请改之,天后认为臣没有错,那是臣的荣幸。对臣所为,有所非议者,也是为了国朝、为了天后,老臣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武则天笑道:“呵呵,国老有宰相胸襟!”

    狄仁杰忙道:“不敢!”

    武则天笑微微地看了他一眼,道:“国老在江南多有劳累,此番回京交卸了差使,便暂且歇歇,休养一下身心,你可不能服老啊,朕还要用你的。”

    狄仁杰急忙称是,武则天目光一转,看见躬身立在一旁的许良,不由“哦”了一声,道“你看,朕真是老了,放着你这样一位断案高手,居然还在一筹莫展。呵呵,你刚回京,大事朕不烦你,便帮朕去办一桩案子吧!”

    狄仁杰目光一凝,道:“案子?不知天后说的是……”

    武则天淡淡地道:“苗神客死了!”

    狄仁杰目芒微微一缩,没有应声。

    武则天瞟了他一眼,道:“哼!你这头成了精的老狐狸,不用在心里头瞎嘀咕啦,苗神客,不是朕杀的!”

    狄仁杰与武则天年岁相当,在他面前,武则天就像两个年岁相当的老人在叙家常,心情放松下来,说话也随便自然了许多。

    狄仁杰道:“是!然则,他是怎么死的?”

    武则天说人不是她杀的,狄仁杰马上就信了。如今的武后,用不着作态,她说不是她,那就一定不是她。

    武则天道:“自缢!”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齿常之

    听了武则天这句自相矛盾的话,狄仁杰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甚至没有半点迟疑,马上问道:“天后认为,他不可能自缢?”

    武则天道:“他不敢!”

    狄仁杰又沉默了,令人死,不敢生;令人生,不敢死。这要怎样的威压和手段!

    武则天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话风一转,又道:“朕相信苗神客是不会自尽的,除非有人相迫,这其中必有蹊跷,你去帮朕弄个明白!”

    狄仁杰站起身,拱手道:“臣领旨!”

    武则天道:“此非朝堂,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她瞟了一眼许良,道:“你去从‘百骑’里面抽调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听从狄国老调遣!朕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朕行事!”

    许良赶紧道:“臣遵旨!”

    这边武则天又向狄仁杰问起江南道的一些事情,许良见已经没有他的事了,便退出武成殿,到了外面对黄旭昶道:“走吧,咱们……”

    一抬头,冷不丁看见杨帆在不远处逡巡,便压低嗓音道:“他怎么在这儿?”

    黄旭昶道:“谁知道他来干什么,本来说今日告假去探望白马寺怀义和尚的,结果方才看见他跟地官衙门的狄侍郎还有天官府的苏员外郎一块儿走过来,听说旅帅您在里面,就说要陪咱们一块儿回去,嘿!这人虽然来头不小,倒是懂些规矩的,不似那般狂妄的世家子。”

    许勇暗暗苦笑,心道:“他算什么世家子了,可是恐怕弘农杨氏长房嫡子也没他这般威风吧。上官待诏、武大将军、怀义大师、狄侍郎,苏员外郎、野呼利……”

    一想起他那些关系和后头,许勇就头大如斗,他叹了口气,道:“你唤他过来吧,咱们回玄武门!”说罢,愁苦的神色一扫而空,腰杆一挺,嘴角一抿,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很慈祥地看着远处的杨帆。

    ……“哈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可惜老夫当时不在洛阳,不曾亲眼瞧见如此盛况!老夫虽不擅击鞠,却也甚为喜欢的……”

    狄仁杰一边走,一边对杨帆笑着说道,两人正说到上元节击鞠的事。杨帆傍在狄仁杰身边,周围还跟着六七个“百骑”侍卫,个个身着便服,腰间暗藏利刃,行止之间,隐隐然把狄仁杰护在了中间。

    杨帆正跟狄仁杰谈笑风生,说着上元节时与吐蕃人大战的事情,突然前方有人叱喝着:“闪开,闪开,闲人回避!”

    杨帆和狄仁杰抬头看去,就见一队差人开道,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极具威仪。

    杨帆认得此人,正是洛阳尉唐纵。

    狄仁杰摆摆手道:“我们退到一旁!”

    杨帆依言与他退到路旁,就见唐纵率人头前开路,后边竟是一群士兵,看他们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一身戎服也远不及京城驻军的鲜艳,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赶来的。

    他们荷弓佩刀,手执长矛,护拥着一排囚车。那囚车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精神萎顿,蜷缩在车中,也不向外张望。只有最前面一辆囚车中立着一条大汉,这大汉身穿白色囚衣,身长七尺,魁梧之极。

    看他脸上的皱纹和饱经风霜磨砺的肤色,怕不有五六十岁了,可是头发依旧浓黑如墨,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垂在他宽厚的肩头,因为久不梳洗,已然腻结成一绺一绺的,显得比较肮脏,可是配着他那雄壮的身躯和粗犷的五官,反而更增此人气势,使他看来犹如一头雄狮,虽在笼中,也叫人望而生畏。

    一眼看清此人,狄仁杰的脸色登时凝重下来,捋着胡须的手也停在那儿,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囚车上的大汉。

    衙差们耀武扬武地驱赶着街上的行人,大声叱喝道:“闪开闪开,车上押解的是朝廷重犯,谋逆大罪,谁敢挡了道路!”

    囚车压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辘地向前行进,那条大汉双足牢牢地扣着,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一尊石敢当。随着囚车的摇晃,他的脖子不时磕在牢笼上,可他的脸却像石铸的一般,没有一丝变化。

    此人怕是并非不想坐下,而是他所乘的囚车顶部做得如同一具平放的枷锁,正好卡在他的脖子上,他根本无法坐倒。

    杨帆看了狄仁杰一眼,又看看那囚车上的大汉,低声问道:“伯父认得此人?”

    狄仁杰捋在胡须上的手轻轻地放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低喟道:“此人……是当朝燕国公,河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

    杨帆道:“听这名字,似乎不是汉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已降我大唐数十年了,数十年来黑齿常之为我大唐镇守西陲,屡建战功,纵横青藏,所向披靡,数破突厥威名震天下!”

    目送着远去的囚车,狄仁杰沉声道:“老夫还记得当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羁縻州,又联合于阗攻陷龟兹的拨换城,我朝出兵十万,先胜后败,战士伤亡殆尽。之后,我朝再度集结十八万大军,却因主将无能,中了吐蕃诱敌深入之计,全军被困,危在旦夕。

    当时,就是黑齿常之率五百死士夜袭吐蕃帅帐,我大军才得以返回鄯州,饶是如此,亦已损兵过半了。之后,黑齿常之因功升为边军主帅,他在河源开屯田五千余顷,年收军粮五百余万石,自给自足,避免了朝廷长途输运靡费之巨。

    我大唐这些年来政局振荡,内部不稳,对外不得不以防御为主,如此艰难的状况下,黑齿常之镇守边陲十余年,还能多次大败吐蕃、突厥,使得吐蕃和突厥兵众闻其名而丧胆,实是我大唐柱国之才。如今怎么连他也抓起来了,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狄仁杰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忧愤之色,杨帆站在一旁,肃然不语。

    他想起了他在击鞠场上以五敌十,大败吐蕃的那一仗,那种自豪、那种荣耀,那种大唐人的骄傲,那种激动人心、热血沸腾的感觉。然而,这与黑齿常之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立下的赫赫战功,根本没有一丝可比性,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可是……杨帆默默地看着那远去的囚车,竟也升起一种感同身受般的悲凉和愤懑!

    “走吧,我们先去苗学士府上瞧瞧!”

    狄仁杰知道武则天乾纲独断,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但是他也相信,黑齿常之不可能对武后有什么危害。黑齿常之忠于大唐,正如他狄仁杰之忠于大唐,但是他们忠的是大唐所代表的这个国度,而不是狭义的一家一姓之王朝,所以,黑之常之这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可能成为天后登基的障碍。

    一个新朝的建立,不是一个人的事。这个人只是一个代表,真正更迭的是一个新的统治集团。这个新的统治集团中,有人需要别人为他腾出位子;有人希望为新朝的统治者立下更大的“功勋”,爬上更高的位置;也有人一旦得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这一切,都籍为新帝登基扫清障碍之名而进行着。

    所以,狄仁杰相信,黑齿常之被抓,必定是有人为达一己私欲,籍武后登基,最忌兵权在握的封疆大吏心怀异志而趁机削除异己。他想保下黑齿常之,尽管希望涉茫,而要保下黑齿常之,就得说服武则天,让她相信黑齿常之不会反她。

    狄仁杰心事重重,一边走,一边想:“待老夫去苗神客府上查探一下情形,再去问明黑齿常之下落,想办法施救……”

    狄仁杰和杨帆一行人刚刚走开,远处忽又有两骑快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停住,马上一个女子纵目四望,焦灼地道:“只在城门处耽搁了一下,怎就不见了他的去向?哎哟……”话犹未了,这女子便掩着腹部,面露痛苦之色。

    马上这个女子,约摸二十出头,鼻尖如锥,眸孔微蓝,皮肤像汲饱了阳光已然成熟的麦谷一般颜色,体态结实丰满,浓眉大眼的样子虽然不似洛京女子的秀美苗条,却有一种生长在野山野谷的青草野花的旺盛活力。

    她穿着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大腹便便,看起来已是身怀六甲的样子,这时她以手按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纵马急驰而动了胎气。

    后边一匹马上是个比她还小着几岁的姑娘,唇儿小巧,下颌浑圆,同样是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同样是小麦色的健康肌肤,相貌却似汉人,俊眉大眼,容颜俏丽,头发编成一条乌亮的三股大辫,却依旧是边地胡人的发式了。

    一见前面那女人以手按腹,她马上紧张地策马靠近,急问道:“夫人你怎么了?你这一路急驰,可莫要是动了胎气。阿郎既然进了京,就不怕打听不到他的下落,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马上的妇人按着小腹,忍着极度不适的感觉道:“不行,我一定要先找到郎君!”

    那位姑娘急道:“阿郎解进京来,必然押入大牢,知道了下落,夫人一时也不可能见到。还是先找着地方住下吧,要不然若是有个什么差迟,咱们不但无法解救阿郎,便是这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了……”

    那妇人略一犹豫,方道:“也好,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朵朵,你先陪我找个地方住下,然后你马上去探听郎君下落,得了准信儿便去狄仁杰府上求助,娄副使对我说过,唯有狄公出手,方有一线生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老狐狸

    苗神客家里正在操办后事。

    苗神客有一儿两女,两个女婿也与他住在一起,应门的是苗神客的大女婿王齐,见到狄仁杰,获悉这些人是天后派来祭拜慰问的时候,王齐连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武则天虽然怀疑苗神客是他杀,但是苗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以为苗神客是承受不了武后的压力而自尽,因此所谓的天后遣使慰问,自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戏,但这种心态,他们并不敢表露出来。

    狄仁杰一双老眼何等敏锐,他不但察觉到苗神客的两个女婿王齐和李先广悲恸之色是装出来的,甚至还察觉到他们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如果不是灵棚高搭,又有旁边天宫寺方丈派来的和尚在那儿嗡嗡地念着往生咒,苗神客的一儿两女哭声不绝,现场气氛太过沉重,他们甚至会不自觉地露出喜色。

    这也情有可愿,他们毕竟不是苗神客的亲生子女,苗神客潜居于此,避门不出,原因是什么他们一清二楚,而武则天到底会怎么处置苗神客,他们心里并没有谱。恐怕他们平素没少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被武后一道旨意,来个满门抄斩,如今苗神客死了,系在他们脖子上的这道绞索才算是解了去。

    熟谙世事人情的狄仁杰看在眼里,只是暗暗一叹,并不点破。他并没有告诉苗家人自己是奉旨来查办案子,只是上香、祭拜之后,与苗神客的儿子攀谈了一阵,问了问苗神客“自尽”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当日苗府可曾有客人登门造访等等事宜。

    杜闲作为苗神客的弟子,也穿了孝衣,里里外外的跟着忙活,忽然,他看见随那姓狄的胖老头儿同来的一群人中有个比较熟悉的面孔,仔细看了两眼,不由叫道:“啊!是你!”

    杨帆弯腰摸摸他的脑袋,道:“小兄弟,你也在这里呀。”

    狄仁杰听到二人对答,扭头道:“哦,你们认识?”

    杨帆道:“是,前些时日,奉上官待诏所命,曾登门向苗学士求过一副字,当时就是这位小兄弟为我开的门。”

    杨帆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今日再来,已与苗学士阴阳两隔。”

    狄仁杰神色微微一动,问道:“可是贤侄救我那天?”

    杨帆道:“正是!”

    苗神客住在这里,实际上等同于软禁,狄仁杰也知道看管他的人就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好诗文,专与词臣交道,来索一副字,那是很寻常的事情,便点一点头,站起身来,对苗神客的儿子和两个女婿道:“老夫这就回去了,几位还请节哀顺变!”

    苗家人连忙回礼,狄仁杰领着杨帆、张溪桐等人便往外走,苗家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就回去了,狄仁杰站在大门外并不立即离开,他看看那条狭长幽仄的巷子,又瞧瞧左右的高墙,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一会儿,舒阿盛快步走了过来,舒阿盛是狄仁杰的贴身伴从,一直也随在他身边,只是到了苗家不久,他就消失了踪影,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舒阿盛来到狄仁杰身边,作揖道:“阿郎!”

    狄仁杰问道:“怎么样?”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巷口那卖枣儿、核桃和香烛的几个小贩,在苗学士自缢的那天,并不曾见过有人进入这条巷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他们就能记得这般清楚?他们这些生意人,一直盯着这巷弄不成,怎敢确定一天下来,无一人入巷而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他们说,因为这条巷弄里边就只姓苗的一户人家,苗家少有人到外面走动,除了一早苗家下人会出来买点菜,整天整天的都不见苗家人出来,也从不见有人进去,所以他们不需要记得苗学士自缢那天有没有人进过巷子,实际上这些天就一直没人进这条巷子。”

    狄仁杰点点头道:“嗯,这样说来,他们的证言就可信了!”

    他仰起头来,瞧瞧左右那两堵高墙,说道:“若是苗学士当真不是自缢,则必是有人逼迫,而这人又不是循正常路径而入。你们看,这巷子左边是天津桥,长街闹市,人来人往,不可能有人从这一面逾墙而入。宅子后面就是毗邻天津桥的洛河,那个地方一样不宜潜入,剩下来么……”

    杨帆接口道:“那就只有这右边,只有可能是从天宫寺里翻进去的了!”

    狄仁杰点点头,道:“走!咱们去天宫寺瞧瞧!”

    狄仁杰一行人走出巷弄,绕到旁边的天宫寺,只见天宫寺人流涌动,只进不出,还没进门,一股声浪便嗡然传来,狄仁杰不禁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寺里在举行大法会么?”

    舒阿盛道:“小的去问问。”

    舒阿盛挤进寺去,不一会儿就跑出来,向他禀报道:“阿郎,天宫寺方丈正在为信徒讲授《大云经》。”

    狄仁杰有些意外地道:“哦?竟有如许之多的人赶来听经?”

    舒阿盛道:“听说,今日来听经的,每人都赏赐一升米!”

    狄仁杰恍然,对杨帆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随着人群进了天宫寺,张溪桐等侍卫依旧拱卫在狄仁杰外围,只见大雄宝殿前的高阶上,搭起一个法台,一位老僧身披大红袈裟,宝相庄严地坐在法台上,台前鼎式的四足大香炉,高插着手臂粗的无数檀香,把个法台香烟缭绕、若隐若现的如同天宫一般。

    天宫寺方丈元书大师高坐法台,正在诵唱梵文,只听他叽哩咕噜的也不知说的是些什么,说了好半晌,才停下声音,端起碗来喝了口水,一旁一个小沙弥大声道:“都静一静,静一静,听方丈大师讲解。”

    元书方丈放下碗,清咳一声道:“世尊有言:吾涅槃已,汝于彼佛暂得一闻大涅槃经。以是因缘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复闻深义。舍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尔时诸臣即奉汝以继王嗣。女既承正,威伏天下。阎浮提中所有国土悉来承奉,无拒违者……”

    “世尊这番话是说,佛祖涅槃之后,这位亲传弟子当降临人间,以女子之身替佛祖统治人间,群臣百僚、天下万民、四方蛮夷,都应该臣服于她的足下。我们都知道,佛祖涅槃之后,统治佛国者是哪一尊佛呀?”

    台下听经的信徒们七嘴八舌,稀稀落落地便有人应道:“是未来佛!”

    “是弥勒佛祖!”

    “弥勒佛祖就是未来佛!”

    元书方丈微微一笑,道:“不错,是弥勒佛祖。而这位女身下凡,统治人间的女帝,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说到这里,一些有慧根的施主想必已经想到了,不错!当今天后,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是奉世尊之命统治人间的,若天后为帝,则世间太平,可除一切苦厄……”

    狄仁杰站在人群中,暗暗摇着头,轻轻地吁叹了一声。

    对于武则天称帝的念头,狄仁杰自然也早看了出来。对于武则天,狄仁杰心中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狄仁杰忠于大唐,但他的这种忠,不是忠于李唐一家一姓,而是忠于整个大唐国度,所以他对武则天称帝并不排斥。

    在狄仁杰看来,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国家依旧平稳、强大,这个国家的万千黎民百姓能够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而目前来说,确实没有人比武后更具备统治这个庞大帝国的能力。

    然而,他又清楚地认识到,几千年来都是男子当国,武后称帝将比男人改朝换代阻力更大,所以她若以太后身份统摄大权实是最好的选择,一旦她想称帝,就不可避免的要实施杀戮,从而必然对这个国家造成莫大的损失。

    从他个人来说,他忠于这个国家,也折服于武后的魄力,因此忠于武后这个人,他拥戴由武后来统治这个国家,但国家已在武后的统治之下,他对武后非要争得皇帝这种尊号和采取的一系列手段并不认同。

    同时,他更清楚,武后年事已高,一旦武后过世,这个帝国终究还是该回到李唐宗室的手中,如果由武氏继承这个帝国,必将为这个帝国酿成更大的动荡,原因是武氏子孙中没有一个堪为一国之主的人杰。

    另一方面,李唐已历经三代帝王,对大唐的统治根深蒂固,这种影响绝不是武后这个李家的媳妇称帝区区数年就可以抹杀的,哪怕她杀戮的再狠也不可能,除非给她三五十年的时间来统治这个帝国,用至少十年的时间培养一位继承人,可她还能活那么久么?

    狄仁杰轻轻吁了口气,忽然想起前几日太平公主设宴相邀的事来,心中不由一动:“李唐宗室不兴,想要振作宗室的,都被天后杀光了,但是……太平公主作为天后最宠爱的女儿,却没有被天后看作一个威胁,这就是‘灯下黑’了。”

    “太子与庐陵王怯懦平庸,皆非大才,数遍李唐宗室,如今只有这位太平公主颇具才干。太平邀老夫赴宴,诸相作陪,看来她是有心涉足朝政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武后谋取帝位,不得不倚仗武氏一族,太平争权,所恃者也只能是李唐宗室,如此一来,她就得尽最大可能保护李唐宗室,那么……李室复兴便有了一线希望……”

    狄仁杰想到这里,暗暗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这时候,元书方丈已经依照《大云经疏》把武后当称帝的意思讲解明白了,侧厢一座香案之后,突然站起一个人来,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道:“天后称帝,是大势所趋,上顺天心,下合民意!各位信众若是赞同天后称帝的,请来此处签名,签完名字,就可以领一升米回去啦!”

    这人说完,身后就有两个赤膊大汉抬来一只大米斗,往香案旁边一放,双手叉腰看着阶下众百姓,又有几个大汉肩扛了一袋袋大米,到了米斗前哗哗地倒进去,不一会儿白花花的大米就冒了尖儿。

    众百姓一见,纷纷抢上前去,有人急得高声叫喊道:“我不认识字啊怎么办?我也要签名,我也要赞同天后称帝啊!”

    那人喜形于色,一手抓着空白的名簿册子,一手抓起砚台,大叫道:“不会签字按手印儿就行啦,快来快来,按完手印你就能领米啦!”

    狄仁杰的眉头又是一皱,讶然道:“侍御史傅游艺?”

    杨帆就在狄仁杰身边,一听他点明此人身份,不禁也注意地看了一眼那人。

    如果他当初选择以“劝进”谋求上位,那么此时站在那儿蛊惑百姓的人就该是他了吧?

    这傅游艺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穿一件圆领大袖袍,头戴软脚幞头,做文人士子打扮,五官端正,倒是生了一副好面相,他大声疾呼着,激动得脸庞涨红。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百姓毕竟还是少的,管他谁当皇帝呢,按个手印就有一升米拿,这种事傻子才不干。百姓们都踊跃上前,有些事先没有听到消息,今日确是到庙里进香的信众也庆幸自己碰上了这等好事,纷纷冲上去按个手印,然后用衣襟兜了一升米,欢天喜地的离开。

    狄仁杰鄙夷地瞟了傅游艺一眼,对杨帆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法台,从大雄宝殿侧面绕到了第二进大殿前,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狄仁杰一路行去,一路观望着四下的环境,杨帆陪在他的身边,坦然自若。

    他也听说过狄仁杰执掌大理寺时,一年处理数千桩悬而未决积压多年的疑案,无一人上诉鸣冤的事情,知道狄仁杰乃是个刑狱高手,但是只要他不是能通阴阳的神灵,能抓来苗神客的魂魄问个清楚,杨帆自信不会查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狄仁杰疑心了自己,而且有本事排除来自薛怀义的阻碍,查清自己在洛阳一直以来的经历,确信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他也没有一丝凭据,除非他再继续查下去,派人到交趾去查清自己的来历,证实那里并没有杨帆这么一个人。

    可要做到这一点何其不易,狄仁杰是朝廷三品大员,在天后即将登基的关键时刻,他会把精力放在查索这件刑事案子上面么?别的不说,光是营救那个黑齿常之,就得牵涉狄仁杰绝大部分精力,这老头儿哪有那个闲心。

    狄仁杰一路向后行去,走到藏经阁附近时,四下看了一番,指着左侧那高高的庙墙道:“这天宫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如此高墙,想要翻越过去而不被人发觉,那么这里就是他最可能的路径了。”

    杨帆环顾左右,点头附和道:“不错,如果真是有人逼迫苗神客自尽,而且此人是白日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他指了指藏经阁与庙墙之间的那道缝隙,道:“此处虽游人渐少,却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我是凶手,我会装作解手,选择从那缝隙间爬上去。”

    狄仁杰点点头,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乜了杨帆一眼道:“你说如果此人是白日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那就是说还有夜晚现身的可能了?”

    杨帆道:“虽然洛京实行宵禁,夜晚不得上街,可这条禁令是难不住那些能飞檐走壁的神偷飞贼的,身手好的人,自然可以夜间登门。”

    狄仁杰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徐徐说道:“如果那人是趁夜潜入苗家,那就更加的无迹可寻了。不过……”

    他扭过头,望着那近三丈高的庙墙微微一笑,笃定地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一定是白日潜入的!”

    杨帆心中一惊,忙故作疑惑地道:“伯父何以有此判断?”

    狄仁杰双眼微微一眯,捋着胡须道:“因为,苗神客是午后自缢,如果是有人半夜潜入,时间当在头一天晚上,苗神客若是因此动了自尽的念头,早上起来家人不可能毫无异状,他也不会不给家人留下只字片语的遗嘱。”

    狄仁杰沉思道:“老夫曾询问过他那弟子杜闲,当日苗神客全无异常,像往常一样教他习练书法,还曾想要品一品茶饮,这就更不像一个想要赴死的人了。因此,那人应该是午后潜入,就在杜闲离开去给苗神客烹茶的时候,见到了苗神客。”

    杨帆淡定地踱过去,伸手拍了拍那结实的高墙,仰头看看三丈多高的墙头,颔首道:“狄公所言大有道理!”

    狄仁杰道:“苗神客死后消息报到宫里,天后曾派忤作仔细验过他的尸体,他的身上连一片擦痕或淤青都没有,全无扭斗的痕迹过程,亦不曾中过什么药物,致使他死亡或昏迷,所以这‘自缢’很可能就是他自己走上绞索的。来人只凭一番话,就能让他主动赴死……”

    狄仁杰长长地吸了口气,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在高墙下慢慢地踱起步来。

    经过在苗家的一番查访,狄仁杰也相信苗神客绝对不是主动自缢,照理说,是天后下了秘诏,迫他自尽,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天后已然坦承,人绝不是她杀的!武后没有任何理由掩饰这一点。

    那么,这件案子就不太好办了,因为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只能从现场情形判断,凶手对苗家宅第比较了解,身手敏捷。经验老道的忤作已经检查过苗神客的尸体,从缢痕上看,并不是被勒死后伪造了自缢现场,他确实是活活吊死的。

    能让苗神客心甘情愿地自己赴死,凶手要么是知道苗神客目前的情形,诈奉天后诏令迫其自尽,要么就是有足够的理由让苗神客相信,他既然来了,那么苗神客不想自尽也必死无疑。

    可这一来,范围就无穷大了。

    揣摩圣意,迎合杀人的,这个可能有;与苗神客有私仇的,这个可能也有。

    如果是私仇,那就更不好查了,苗神客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武后的心腹,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是经由他去策划、执行。不知道这些秘密,就无法锁定嫌疑人,想知道这些秘密,就得去问武后本人。

    他,能去询问武后这么多年来秘密处治了多少人么?武后可能对他讲述这些事情么?恐怕,武后杀过多少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苗神客死了,最在意他因何而死的,大概就是当今天后,可要查清此案,最大的障碍也是来自天后……狄仁杰暗暗苦笑,对杨帆道:“贤侄,你留两个人在此,等天宫寺方丈讲经完毕,向他询问一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人物出入天宫寺,尤其是在苗神客自缢当日,是否有人看到过什么不太寻常的人物出现在藏经阁附近,虽然希望渺茫,还是问问为妥。”

    杨帆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对张溪桐道:“张兄,你……”

    张溪桐没等他说完,便道:“我明白,我明白。张奇,田彦,你们两个留下,等天宫寺方丈讲完经文,你们好生盘问一番!”

    两个精壮的军士答应一声,退到一边。

    狄仁杰又往四下看了一眼,举步向外走去。

    杨帆陪着狄仁杰向外走,出了吵闹不休的天宫寺后,瞟了眼他的背影,快走两步,追上去问道:“伯父,这桩案子怎么办?”

    狄仁杰负起手来,眺望着宫城,眯起眼道:“贤侄,你怎么看?”

    杨帆道:“此案疑窦重重,必有蹊跷。”

    狄仁杰道:“是啊,可是,此案千头万绪,千头万绪就是没有头绪啊。想要剥丝抽茧,就得溯本求源,而这源……,难!难!难啊”

    狄仁杰大摇其头,一行人默默地过了天津桥,回到宫城前面,狄仁杰才道:“黑齿常之被押解回京,此刻不是在洛阳府就是在刑部,贤侄派个脚快的兄弟去洛阳府打探一下,咱们直接去刑部,看看他如今到底安置在哪里,老夫想见见他。”

    杨帆刚一转身,张溪桐就笑吟吟地道:“我明白,我明白,越子倾,你往洛阳府跑一趟,我们陪狄侍郎去刑部,若是黑齿常之关押在洛阳府,早早回来禀报!”

    越子倾答应一声便向洛阳府方向赶去,其余人等则随着狄仁杰走向刑部。

    杨帆低声道:“伯父,刑部尚书如今是周兴,此人……,您插手他的案子,这合适么?”

    狄仁杰道:“老夫何尝不知该先请示过天后更为妥当,只是,若不知道黑齿常之究系什么罪名被抓、有些什么罪证,老夫纵然请见天后,天后也是根本不会允许老夫插手的。先去见见黑齿常之,固然不甚妥当,不过,谅来天后也不致于因此就对老夫起了猜忌。”

    杨帆犹豫道:“伯父,小侄是说,周尚书那里……”

    “喔……”

    狄仁杰抛须一笑,道:“你说周兴啊,周兴性情和善,很好说话的。更何况,老夫当年执掌大理寺的时候,他还在老夫手下做过文案小吏,这点面子,他一定会给的。”

    名列大唐四大酷吏,凶残之名可令小儿止啼的周兴居然性情和善,很好说话?杨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狄仁杰向他挤挤眼睛,促狭地笑道:“你没跟周兴打过交道吧?你若不相信老夫的话,一会儿不妨亲眼看看。嘿嘿,只要你还没有犯到他手里,他对你就一定会客客气气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笑面虎

    刑部衙门同其他衙门一样,门口只有四个衙差站岗,可是一到这儿,你自然而然地便能感觉到一种与其它衙门截然不同的感觉,那是一种肃杀的氛围,听起来很玄妙,但是这种气氛确实存在。

    然而这种气氛可以让小民望而胆怯,却不可能对狄仁杰这样的人产生什么影响,他到了刑部衙门,不等他说,杨帆便走上去,对守门的衙差说明了狄仁杰的身份,一个衙差立即报了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衙门里一声长笑,一个亲切至极的声音道:“哈哈哈,一早就听喜鹊叫,原来是狄公大驾光临!”

    狄仁杰向杨帆挤挤眼睛,轻轻一抖衣衫,举步迎了上去。

    随着声音,斯文倜傥的周兴满面春风地迈出了门槛,狄仁杰刚刚走上台阶,作势欲揖,周兴就一把将他扶住,笑容满面地道:“哎呀呀,狄公,这是干什么,你可行不得礼呀,这不是要折杀周兴么。”

    狄仁杰笑吟吟地道:“狄某是侍郎,足下是尚书,咱们二人差着一品呢,你我见面,下官理应施礼。”

    周兴谦逊地道:“嗳,狄公这是说哪里话来,周兴是晚辈,当初在狄公身边做事,没少受到狄公的提点和教诲,在狄公面前,周兴永远是个晚辈,岂敢托大呀。狄公,快快请进,不知狄公今日登门,可有什么吩咐么?”

    周兴一面说,一面很自然地扶住了狄仁杰的手臂,搀着他往衙门里走,上下台阶、迈跨门槛都格外的小心,那种体贴入微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位极为礼敬尊重长辈的人,他的神情和举动绝对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若非他凶名在外,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周兴。

    狄仁杰任由周兴扶着,一边往衙门里走,一边道:“周尚书,狄某今天来,还真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周兴连忙道:“狄公真是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情,随便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不就得了,怎么还能劳动您老呢,不知狄公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来,但凡周兴能办得到的,断无不允之理。”

    狄仁杰道:“呵呵,此事于你周尚书而言,实是举手之劳。不知燕国公现在是关押在刑部大牢还是洛阳府,不管在哪儿,都是归你周尚书管着,狄某……想见一见他,周尚书可肯帮这个忙啊?”

    周兴听了不由“啊”了一声,顿住脚步道:“狄公要见黑齿常之?”

    “正是!”

    狄仁杰也站住脚步,依旧满脸笑容,目光却十分锐利,盯着他问道:“如何?”

    周兴微微错愕的表情迅速一收,黯然叹息一声道:“虽然私见重犯于法不合,可是既然狄公开口,周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

    狄仁杰神色一紧,追问道:“只不过怎样?”

    周兴又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这黑齿常之,怕是狄公您见到了也没什么用了。”

    狄仁杰心中登时一紧,沉声道:“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兴忱惜地道:“有人告发黑齿常之有反迹,天后下诏把他抓回洛京受审,周某本来还想着,黑齿常之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或者是有人诬告也说不定?原还打算好好审审此案,若他真是冤枉,或能为他洗脱冤屈,谁知道他刚刚被押进刑部大牢,竟然就自缢了,这人还真是想不开……”

    听到这句话,杨帆也不禁震动了一下,黑齿常之这样一位统率数万大军的边关大将,堂堂的一位国公,一路押解进京都不曾寻死,刚刚进了刑部大牢,他……竟然自尽了?这等重犯,在刑部天牢诸多狱卒的严密看管之下,竟然自尽了?

    周兴摇着头,口中嗟叹连连,狄仁杰站住脚步,仰起头来,望着薄暮的天空,发出一声长叹……※※※※※※※※※※※※※※※※※※※※※※※※※※“谢谢差大哥!”

    朵朵向洛阳府的一位差人感激地道了声谢,又问:“请教,那这刑部衙门是在哪儿呢?”

    瞧她俊眉大眼,生得俏丽可爱,那差官的脾气也特别地温和起来,又向她热心指点一番,朵朵这才告辞离去。

    朵朵的夫人是突厥人,有个番名叫阿依古丽,因为东西突厥的内战,她失去了家人和族人,历尽艰辛转殿逃到白水河,还曾被人奸污流产过孩子,后来她被黑齿常之收为侍妾,渐渐得宠之后被扶为侧室,黑齿常之还给她起了个汉人昵称,春妞儿。

    朵朵是一位战死沙场的老军的女儿,也有突厥血统,只是边地百姓血缘混杂,已经不那么明显。黑齿常之怜她孤苦,从小就收养了她,虽是侍女,却视同义女,春妞儿嫁过来以后,朵朵就一直侍候她,两个人情同姐妹。

    黑齿常之被抓时,朵朵正陪着春妞儿去巫师那里给腹中的孩子祈福,侥幸逃过了一劫。而黑齿常之和其他家眷则全部被抓,黑齿常之以反叛罪名被抓走后,河源军经略副使娄师德对春夫人暗授机宜,叫她携了一应证据到洛阳找狄仁杰申冤。

    娄师德也是一个大唐名将,曾与吐蕃大战,八战八捷,战功卓著。黑齿常之任河源军经略大使,他是副使,主营屯田事。河源军开辟屯田五千顷,做到了粮食上的自给自足,从而使边军不受朝廷政局的动荡,依旧可以保持强大的战力震慑群獠,娄师德可谓居功甚伟。

    娄师德对黑齿常之非常了解,知道这位袍泽对大唐忠心耿耿,绝无反意,所以才冒险提点春夫人。

    狄仁杰一生识才无数,不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虽然他与娄师德同为大唐忠臣、干臣,但是大概是由于个人性情脾气的缘故,狄仁杰一直不喜欢娄师德,而两人虽是同年同岁,性情宽厚的娄师德却如一位宽容的长兄,从不以为忤,反而特别欣赏狄仁杰的才干。

    狄仁杰因为战利品分配的问题得罪了宰相张光辅被贬到江南的时候,娄师德曾多次上书武后,替狄仁杰鸣冤。这一次黑齿常之出事,娄师德认为若想救他,唯有求助于足智多谋的狄仁杰,因此暗授机宜,叫春夫人赴京寻找狄仁杰。

    春妞儿大腹便便,由自己的好姐妹朵朵陪着,长途跋涉,暗中追随丈夫一路到了京城,此时她已临盆在即。朵朵陪她找到一处租住的宅院,喂她喝些热粥,见她阵痛渐渐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春妞儿牵挂丈夫,自己身子刚刚见好,就催着朵朵去打听丈夫下落,再寻找狄仁杰的府邸以便鸣冤。朵朵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洛阳府尹的衙门,得知将军被押到了刑部,便住刑部赶去。

    朵朵来到刑部的时候,周兴刚刚把狄仁杰送出门去,望着狄仁杰远去的背影,周兴“嘿嘿地”冷笑一声,拂袖回衙。这时朵朵正好走过来,向守门的衙差探问黑齿常之的消息。

    周兴刚刚回到签押房,还没等他坐下,一个亲信的小吏便快步走进来,神色诡秘地道:“尚书,卑职方才在衙门口,看到一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

    这人是周兴的一个亲信,名叫袁朝年,官儿并不大,只是刑部衙门的一个掌固,因此一得着机会他就对周兴极尽巴结。常在上官面前露露脸儿,一旦有什么升迁的机会,上官也就容易想到自己。

    周兴一听是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顿时便起了疑窦,黑齿常之刚刚押解进京,知道消息的人不多,就算有些故旧想要探望,或者打听他的消息,也该是男人才对,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此女与黑齿常之只怕非亲即故,很有可能是尾随黑齿常之一路赴京的。如果她只是黑齿常之的亲眷或者就是他的女人,挂念他的安危从而随他赴京,那也没有什么,就怕是……,周兴警觉起来,马上问道:“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袁朝年道:“年纪不大,生得很是俏丽,只是看她一身胡服,风尘仆仆,肤色也显黑些,口音更加的不像洛阳本地人。”

    周兴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就像看见了老鼠的猫似的,逼问道:“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献宝似地道:“卑职看到她在衙门口儿向差人打探黑齿常之下落。”

    周兴怒不可遏,劈面一记响亮的耳光,叱骂道:“混帐东西,天下第一等的蠢才!老子问你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不明白周兴为何大光其火,捂着脸,吱吱唔唔地道:“大概……大概还在衙门口儿。”

    周兴飞起一脚,袁朝年不敢躲,被他踹了一个趔趄,周兴大怒道:“滚出去!把那女人给我抓进府来!”

    袁朝年吓坏了,实在不明白自己拍马屁怎么就拍到了马腿上,赶紧往外跑去,等他到了衙门口,已然不见了那少女去向,袁朝年急忙向守门的衙差询问。

    这袁朝年平素拍马奉迎,媚上欺下,人缘差得很,那衙差虽不敢瞒他,也懒得仔细说明,顺手向前一指,袁朝年就像见着主人扔出一块骨头的狗,撒着欢儿地追了下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奸细

    朵朵从刑部衙门的人口中得知阿郎已然自尽,不禁大惊失色,她绝不相信阿郎会自尽。统摄十万大军,威震吐蕃、突厥,那么威风的一位大将军,一路受尽磨难都不肯死,刚刚入狱居然“畏罪自尽”了?

    朵朵噙着眼泪往回赶,想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夫人,所以脚下走得极快,那袁朝年追到闹市大街,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往哪儿去找一个穿胡服的女子。这大唐盛行穿胡服外出,满大街都是胡服女子呀。

    袁朝年无可奈何,怏怏地回到刑部衙门,逡巡着不敢去见周兴,唯恐再受他的责骂,他转悠了半天,瞧那侍卫还站在衙门口儿,心中一动,又向他问道:“那女人向你们都打听了些什么?”

    等他听清朵朵姑娘所问的内容,顿时心中大喜,只觉又有了可以向周兴表功的材料,这才敢去求见周兴。袁朝年见了周兴,怯怯地说那女人已然消失了踪影,未等周兴发火,马上又谄媚地说他打听到那女子还向衙差仔细询问过狄仁杰的府邸。

    周兴不听则已,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劈面又是一记大耳光,力道之大,连袁朝年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

    周兴懒得再理这个蠢物,一脚把他踹开,便急急思量起来:“她为什么要找狄仁杰?仅仅是想请托救人么?栽脏黑齿常之谋反一事可是漏洞百出,如果她手中掌握着什么证据……,不成,一定得找到她,此事关乎十万边军的归属,这支力量要掌握在武相手中,将来争储才大有底气。”

    “你去……”

    “小人在!”

    周兴还没说完,袁朝年就赶紧凑上来,含着一口鲜血,硬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渗人。

    周兴想了想,摆手道:“滚出去!”

    袁朝年笑容僵在脸上,屁也不敢放一个,赶紧夹着腚沟溜溜儿地走了出去。

    周兴轻轻摇了摇头,暗道:“不成,黑齿常之刚死,难保不会有人正盯着刑部,况我刑部乃审案所在,公人有限,无法查缉此女,这事还是得报与武相知道,由他安排人手去查才行!”

    ※※※※※※※※※※※※※※※※※※※※※※宫城前面,狄仁杰止住脚步,对杨帆道:“等哪天光远回家的时候,贤侄不妨也来老夫府上聚聚,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晚辈从命!”

    杨帆长长一揖,狄仁杰捋了捋大胡子,又道:“苗神客的事,等你那两个同伴探问清楚,再结合洛阳府给老夫送来的案牍,逐一分析之后再继续查探吧,此案扑朔迷离,不是一时半晌就能查清楚的。”

    杨帆又应了一声,狄仁杰向刑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黯然叹息一声。

    夕照,把他的身影拖曳的好长好长……狄家的车夫赶着牛车从远处轱辘辘地过来,狄仁杰举步登上车子,心事重重地向杨帆摆了摆手,车子便吱吱嘎嘎地驶离了宫城。

    相对于苗神客之死,狄仁杰更关心的是黑齿常之死后的陇右局势。苗神客之死不过是一家一姓之事,而清源道经略大使这个职位在黑齿常之死后由谁来担任,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危。

    吐蕃曾多次联系东突厥入侵河西,而河西乃关中屏障,关中乃大唐根基之所在,骤然失去一位英明的主帅,已然大折三军锐气,如果再换上一个平庸之辈,恐怕西域形势将不可收拾。

    因之,这个重要职位绝不能落到庸人之手,沦落为内争的工具。可他回京后,暂时在家休养,即便依旧在朝,以他地官侍郎的身份也不宜插手兵部之事,这该如何是好?

    牛车一路缓缓行去,经过尚善坊时,狄仁杰透过车窗,眺望着远处太平公主府巍峨高大的建筑,心中骤然一动:“太平既然有意涉足朝政,就从抓陇右军权这一步开始吧,陇右兵权一定要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绝不可因为帝位之争,导致西域门户大开!沈沐那儿,也得让他为老夫出把力了,这些世家在朝在野,潜势力都雄厚无比,不能让那只小狐狸置身事外!”

    牛车从北到南,横贯洛阳城,狄仁杰坐在车中,一路走去,已然对黑齿常之死后,陇右军事的安排作出了一番详细的推演和安排,而陇右军事的安排,不可避免地要牵涉到朝中政局的角逐,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几大势力,他也有了一番计较。

    杨帆自然不会想到狄国公走了这么一路,已经想得那么深远,不过他也知道狄仁杰对黑齿常之死,远比苗神客之死更加看更,看他的样子,似不想对此善罢甘休,杨帆不禁暗自庆幸。

    狄老头儿着实不简单,今天只是到苗神走了走、看了看,便把他潜入苗神,迫令苗神客自尽的全部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人实在太过可怕。若让他全力以赴地查下去,还真说不好他会不会把线索查到自己头上。

    幸好有黑齿常之这件案子吸引了狄仁杰的注意,这老头儿对黑齿常之可比对苗神客有兴趣多了。

    杨帆一路盘算着,与张溪桐等人回到宫中,向旅帅许良禀报一声,便回夹城休息。

    到了傍晚的时候,杨帆用过晚膳,正与张溪桐等人在营房外闲聊,忽见远处走来几人,俱都是一身短打,体态婀娜,走起路来如杨柳随风,十分的动人。定睛一看,却是谢小蛮、高莹、兰益清等几名内卫。

    杨帆起身迎上前去,兰益清老远一见他来,圆圆的苹果脸上便露出笑容,雀跃道:“杨大哥!”

    杨帆笑着向她打个手势,对谢小蛮道:“谢都尉,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谢小蛮道:“有一件要案,武攸宜大将军命我等出宫协助查办。”

    杨帆一听,倒不便多问了,便道:“原来如此,自己多加小心。”

    “嗯!”

    谢小蛮睨了他一眼,感受到他关怀的真切,不禁甜甜一笑。

    高莹见杨帆目中无人一般,只管看着谢小蛮一人说话,心里登时有些酸溜溜的,离开杨帆身边,走不多远,高莹便咳嗽一声,对谢小蛮道:“小蛮啊……”

    “嗯?”

    “你也知道,杨帆现在……跟那人是相好儿的。”

    “是啊,怎么啦?”

    “要是你想横刀夺爱,说不定会害了自己,有些人,不能碰的。”

    谢小蛮又气又羞,道:“你还真是……,哪有此事啊!我跟他是哥们儿好不好?”

    高莹幽幽地道:“男人和女人也能做哥们儿么?你要是跟他是哥们儿,那我跟你就是夫妻了……”

    谢小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扮起男人腔调道:“娘子勿须多言,为夫自有主张!”

    高莹:“……”

    杨帆目送谢小蛮一班英姿飒爽的娘子军远去,正要返身走回去,黄旭昶忽然远远走来,大声道:“通知今日不当值的百骑兄弟,所有人都有,立即到玄武门城楼,大将军有要事差遣!”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杨帆和张溪桐等人就整齐地出现在玄武门城楼上。

    武攸宜神色凝重地对他们道:“现在有一桩大案子,有几个突厥探子潜入洛京,窃取到了我朝在河西的兵力部署、武器配备的详细情报,正准备逃回突厥去。如果这些情报被突厥人得到,我陇右大军将遭受重大损失。”

    众百骑将士听了都是一惊,武攸宜又道:“此案干系重大,本将军已经派了内卫前去追查这些探子,鉴于人手不足,把你们也调去。你们记着,一旦查到那突厥探子,就地斩杀,但是务必要把她们携带的重要情报拿回来!”

    许良补充道:“你们出宫之后,自然有人接应,那是两个年轻的突厥女人,身上暗藏着大唐在陇右的军事部署情报,鉴于大唐正与突厥议和,这种私下里的交锋不宜公开,所以你们一俟抓到那两个探子立即处死,抢回包袱即算完成任务,立下大功。”

    武攸宜的目光从百骑一众侍卫面上扫过,最后落在杨帆脸上,沉声道:“宫里先前已派出内卫追查这两个女探子的下落,本已找到了她们的住处,却不知为何泄露了消息,迟了一步,被她们走脱。”

    “现如今内卫正在到处搜索,因为人手不足,才把你们集合起来。人是在道光坊走脱的,天色已经将晚,用不了多久就要实行宵禁,所以这两个女人不可能走得太远,因此你们的搜索地点就在道光坊附近,谁能找到她们,把她们杀掉,抢回那个包裹,本将军就提拔他为旅帅!”

    众侍卫听了这个奖赏顿时精神大振,城门楼中瞬时杀气盈宵。

    武攸宜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军令如山,立即执行!”

    一阵“嚓嚓嚓”的脚步声带着一阵杀气,迅速地离开了玄武门城楼,五十多个百骑士兵从那幽长雄厚的城门洞里走出去,此时已是入夜时分,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皇宫的人。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掐断了最后一抹夕阳……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亦何难

    抓到突厥探子,立即晋升为旅帅,这个奖赏让每一个侍卫都热切起来。

    他们赶到道光坊附近后,立即分头行动,认真搜索起来。大概是因为武攸宜许下的彩头实在是太大了些,而旅帅的职位只有一个,如果两人同时抓到刺客,这份功劳该算谁的呢?哪怕是摊薄了一人捞一个队正当当也不划算呐。

    于是,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侍卫们悄悄地与同伴拉开了距离,各自向不同的方向搜索开来,每个人都相信运气会属于他。

    “站住!什么人?”

    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两个巡街的公人提着灯笼老远走过来,忽然瞧见杨帆手提一口钢刀,不禁紧张地去摸腰刀,等他们看清杨帆一身禁军侍卫的装束,不禁又怔了怔。杨帆向他们扬了扬腰牌,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辩认清楚杨帆的腰牌之后,忙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奇怪!今天出了什么事情,一路上碰到三个禁军侍卫了。”

    “碰到禁军有啥希罕的,方才刘四儿他们两个还碰到了内卫的人呢,怕是又出大事了,巡逻时提着点小心。”

    两个巡街的公人悄悄耳语着离去,杨帆锁着眉在长街上站定,扫视着夜色下静悄悄的长街,暗暗思索着那两个突厥探子可能的去向。

    军力部署、武器配备,这等重要的情报一旦被敌人掌握,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而且这些东西如果被敌人掌握了,也不可能轻易变更。

    部署的军队能全部调动改变么?哪里驻扎多少人马,是与它的战略意图密切相关?</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