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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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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三思穿着一身月白底子弹墨梅花的交领轻袍,几位妻妾也都是燕居的常服,看来今日宴会并无外人,就是寻常的家宴。见了武攸暨,武三思哈哈一笑,大步迎上前来,几位妻妾也接住了李氏夫人,一通寒喧。

    武攸暨来过武三思府,但他的夫人李玥却是头一回登门。唐时习俗,女眷不避外客,更何况武攸暨与武三思是堂兄弟,那是真正的自家人,所以武三思直接把武攸暨夫妇引到了后宅花厅。

    穿过长廊、荷花鱼池,步上石桥,再沿石径前行,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一池粼粼,岸边垂柳,水面空阔,池水当中一座小亭,曲桥高架水上,极是清幽雅致。

    武三思笑道:“来来来,攸暨啊中,酒菜早已备下了,咱们到亭中饮酒。”

    武攸暨不知他单独邀请自己,又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逼着自己去做,只是见他惺惺作态的样子,知道这时不宜动问,只好耐着性子陪他走上小桥。到了小亭中一声吩咐,酒菜流水般呈上来,水陆山珍毕陈,武三思便与夫人和两个侍妾殷勤地劝起酒来。

    武攸暨素知武三思的性子,越是见他殷勤,心下越是不安,实在按捺不住,拐弯抹角地便问起今日宴饮的缘由,武三思哈哈笑道:“攸暨勿须多虑,为兄今日唤你来,实是有一桩天大的好处与你。来来来,且饮酒,一会儿为兄再与你慢慢分说。”

    武攸暨满腹狐疑,只好端杯共饮。李夫人向丈夫报以温柔地一笑,轻声道:“就算没有什么事,兄长相邀,聚会家宴,又有何不可呢,郎君陪兄长喝得开心些,若是有事,兄长自会告知你的。”

    武三思大笑:“弟妹言之有理,攸暨啊,喝酒,喝酒!”

    武三思夫人对李夫人笑道:“他们男人的事情,让他们男人自己说去,理会他们作什么,妹妹,来,咱们饮上一杯。”

    武夫人说着,便拈起酒壶,为李夫人斟酒。

    李夫人忙道:“妹妹怎当得嫂嫂斟酒,还是小妹来吧。”

    武三思的两个爱妾忙拉住她手臂道:“夫人总归是客,就不要客气了,安坐,安坐。”

    武夫人提着一只锡壶,一手托着壶底,一手拈着壶柄,凑到李夫人杯前,眼睛向她微微地一瞥。

    这位武夫人也是三旬左右的妇人了,头发依旧乌黑亮泽,挽了一个桃心髻,插了一支碧玉簪,余此之外,并无其它珠玉花钿,虽不奢华,却把她当家主妇的身份衬托得恰如其分,反观那两位美妾,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头珠翠,但是气度就差得远了。

    酒液化为一线,轻轻注满酒杯,武夫人收回目光,转而投注在那杯酒上,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忱惜、无奈和内疚。

    “多谢嫂嫂!”

    李夫人双手虚捧酒杯,向武夫人谢了一声。

    武夫人挤出一丝微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气。”嘴里说着,轻轻撤回手去,籍着大袖的掩护,托在壶底的那只手轻轻一旋,为自己也斟满一杯,捧起杯来,对李夫人道:“妹妹,请酒!”

    “嫂嫂请!”

    李夫人欣然捧杯,与武三思夫人虚虚一碰,一饮而尽!

    一旁与武攸暨杯筹交错的武三思看在眼中,笑眯眯地放下酒杯,对武攸暨道:“攸暨,有件事,我得恭喜你呀!”

    武攸暨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说到正题了,他赶紧坐直了身子,双手扶膝,有些紧张地看着武三思。

    武三思捋着胡须,缓缓地道:“攸暨啊,太平是姑母最宠爱的女儿,当初,姑母把她嫁与薛绍,可惜那薛绍背负天恩,蓄意谋反,公主年轻轻的就守了寡……”

    武攸暨听了这番开场白,有些莫名其妙,心道:“听这说法,是要为太平说媒?这事与我商谈什么?难道是……,不会吧,我那儿子今年才十九岁,而且比太平小了一辈呢。”

    李夫人坐在那儿,渐渐觉得腹痛不止,还以为是吃了什么凉东西,正在强自忍耐,见丈夫投来探询的一眼,勉强向他笑笑,示意他听下去。

    武三思道:“太平如此年轻,自然没有守寡的道理,姑母一直很关心太平的婚事,只是以太平的身份,能配得上她的人着实不多。而今么……,太平终于相中了一个人,姑母也欣然应允了,便着我做这个媒人。”

    武攸暨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堂兄,不知太平公主相中了谁家的儿郎,既然姑母请堂兄您出面作媒,把小弟找来又为何故?”

    武三思道:“攸暨啊,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平公主相中的这个人就是你呀!”

    武攸暨一愣,大惊道:“荒唐!实在荒唐!”

    武三思脸色一沉,道:“荒唐?你是说太平荒唐,姑母荒唐,还是我武三思荒唐?”

    武攸暨道:“小弟不敢,小弟是说……我有妻室,如何可能迎娶公主?”

    李氏夫人惊得连腹痛都忘了,紧张地望着他们,心中只想:“太平公主看中了我的丈夫?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她堂堂公主,还能嫁入我家作小不成?哎呀!不对!莫非是要迫我丈夫休妻?”

    武三思咳嗽一声,缓缓地道:“以公主之尊,当然不能嫁人作小,更何况,太平是姑母最宠爱的女儿,你也知道咱们这位姑母的性子,就算太平肯,姑母也是绝对不肯的。”

    武攸暨瞿然变色道:“莫非……为了让攸暨迎娶公主,便得休弃妻子?”

    李氏夫人腹痛欲发厉害,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可眼下这件事情实比她的腹痛还要严重百倍,哪里还顾及得了。武攸暨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只当是妻子恐惧所致,连忙握住她的手。

    武三思把眼皮一抹,阴沉沉地道:“休妻?你们想到哪儿去了,就算你想休妻,这事儿传出去也成了笑柄,让姑母和太平脸面何存?”

    武攸暨和李氏夫人同时松了口气,武攸暨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试探着问道:“那么……姑母是想让攸暨再娶一位平妻?”

    武三思哑然失笑,道:“攸暨啊,你觉得姑母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武攸暨脸上一红,道:“这……,堂兄莫要卖关子了,小弟实在是想不出来。”

    武三思淡淡一笑,道:“如果你的妻子死了,续弦再娶,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啊!”武攸暨大吃一惊,李氏夫人更是惊得魂飞魄散,颤抖地道:“堂兄,你说甚么?天后……天后想……”

    说到此处,腹痛更是难忍,只觉肠子都似被绞断了一般,李夫人忍不住按住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武攸暨赶紧扶住她道:“娘子,你怎么了?”

    李夫人毒药发作,痛得坐立不稳,丈夫一扶,便软倒在他怀中,这时她已隐隐明白了什么,指着面前的酒杯,颤声说道:“这酒……这酒……有毒?”

    武攸暨大惊,霍地抬头,瞪向武三思夫人,道:“嫂嫂?”

    武夫人终究是个妇人,在丈夫逼迫之下做出这种事来,心中早已惶恐,一见武攸暨目欲喷火,惊得连退两步,险些跌倒,武三思慢条斯理地道:“桃梅,三姐儿,你们两个陪夫人退下吧。”

    那两个侍妾心中也自害怕,一听武三思吩咐,如蒙大赦,赶紧抢上去扶住夫人慌慌张张地退出了小亭。

    这时,李夫人痛呼一声,嘴色便溢出紫黑的血液来,武攸暨大惊失色,惶然叫道:“娘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骑驴远来人

    “郎君……”

    李夫人紧紧攥住丈夫的手,眼泪潸潸而下,武攸暨心如刀割,他含泪看向武三思,愤怒地道:“武三思!你怎敢!你……”

    武三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悠悠然道:“你看,这样不是挺好?弟妹急病暴卒,死得体面,死后还能埋进武家祖坟,享受子孙血食。而你呢,也可以迎娶公主,做一位体面风光的驸马爷。呵呵……”

    “武三思,我跟你拼了!”

    武攸暨目欲喷火,就要跳起来跟武三思拼命,却被李夫人紧紧拉住,急促地唤道:“郎君!郎君……”

    武攸暨咬了咬牙,强行止住身子,含泪替她拭去嘴角血迹,轻声唤道:“娘子?”

    这时,李夫人口鼻中都沁出血来,也不知是中了何等厉害的毒药,脸色都开始青紫,她紧紧攥住丈夫的手,身体急剧地颤抖着,喉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武攸暨赶紧低下头去,李夫人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道:“郎君!崇奕、崇轩……”

    她唤的是武攸暨的两个儿子,大的十八岁,小的十四岁。

    武攸暨见她断断续续说不下去,急道:“崇奕、崇轩,他们怎么了?娘子,你说,你说话呀?”

    李夫人喉头收紧,已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急得一张口,却又溢出一口血来,武攸暨心如刀割,热泪横流。

    李夫人有口难言,满面焦灼之色,她紧紧盯着丈夫,忽然蘸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在他前襟上,颤抖地写起字来。

    武攸暨一见,赶紧抻起前襟方便娘子书写,只见李夫人在上面艰难地写道:“逐出家门、族谱除……”

    下一个字只斜斜地划出一笔,她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当真是死不瞑目。

    武攸暨瞪大眼睛,看着他溘然长逝的亡妻,突然号啕大哭道:“娘子,玥儿!我的玥儿啊……”

    武三思冷眼旁观,摇头叹息道:“人间最是慈母心呐!可怜,可叹!弟妹临终还牵挂着你的两个儿子,怕他们也遭遇了不测。是啊,公主下嫁之后,怎么可以不是公主的儿子为嫡长子呢?弟妹一番苦心,你回去后赶紧把他们逐出家门,族谱除名,妥善安置个去处吧。”

    “你……你……,武三思!你可有一副人心肝!”

    武攸暨扭曲着面孔,垂泪痛骂。

    武三思淡淡地道:“去了一个玥儿,不是又有了一个令月么?这轮月亮可是更加的明亮、更加的妩媚呢!”

    武攸暨怨毒地瞪着他,脸孔扭曲着,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武三思恍若未见,缓缓站起,掸一掸衣裳,悠然说道:“弟妹固然是一番慈母之心,你也该想想天后的一番慈母之心才是!快些回去为她安排后事吧!天后……可是急着嫁女儿呢!”

    武攸暨听了身子一颤,眼睁睁看着武三思悠然走去的背影,目眦欲裂,却终究没有勇气站起来、扑上去!

    ※※※※※※※※※※※※※※※※※※※※※※※※※杨帆静静地坐在堂前,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光影就在他的脚下,照得简陋的客厅里亮堂堂的。杨帆随意浏览了一下厅中布置,便把目光投向厅外。

    厅外,门前左右两株百年老梅枝繁叶茂,同那前院的花圃一样,生得自然,并不见有修剪过的模样。杨帆静静地看了一阵,便微微阖上双眼,闭目养起神来。

    他今天公开登门,只是为了求字,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在今日下手的。

    如果换作从前,他探听到苗神客的下落,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下手,但是现在不成。向苗神客讨还公道,是他的责任。爱护、维系他与婉儿之间的感情,同样是他的责任,他现在考虑问题必须比以前更长远、更缜密。

    太莽撞的办法不能用,他要尽量维护现在这个身份,维系好他与婉儿之间的感情,当他替所有枉死在桃源小村的亲人报仇之后,他还要开始自己的生活,要好好活下去,他不可能拉着上官婉儿,陪他做一对亡命天涯的野鸳鸯。

    杨帆静静地坐了许久,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微微张开眼睛,就见杜闲捧着一幅几乎及他身高的卷轴从后堂走了出来。

    一见杨帆,杜闲便笑道:“劳郎君久候了,先生的字已经写好一阵子,只是墨迹未干,所以多捱了些时候才送出来。”

    杨帆一笑,站起,双手接过那幅卷轴,微笑道:“小兄弟,多谢了!”

    杜闲连忙拱揖道:“不谢,不谢,郎君慢走!”

    这小家伙倒不客气,事情一了,马上就下逐客令了,杨帆哈哈一笑,往后堂处深深地望了一眼,便向外行去。

    杨帆挟着画轴,慢悠悠地走在尚善坊十字大街上,当他快要走到大街尽头,离开尚善坊时,就听后边一阵人喊马嘶,还有路人的尖叫声。

    杨帆扭头一看,就见一辆牛车疯狂地驶来,本来牛车行路,求得就是一个安逸平稳,可是此刻那两头肥牛好象发了疯似的,骤然狂奔起来,速度竟也不让骏马专美与前。路上许多行人慌忙走避,也有些人家的大人冲上街头,抱起正在玩耍的孩子逃到路边。

    那牛车所过之处,引起一片叫骂声。

    杨帆诧异地看去,就见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人坐在车头,手中的鞭子呼啸如飞,抽得那两头肥牛撒开四蹄,亡命般狂奔,这时那牛车轰隆隆驶近,杨帆看清了那车头所坐的人,不由惊咦一声。

    “这不是内卫中郎将武攸暨么?他怎么亲自御车了,他这是……”

    杨帆看见武攸暨面孔扭曲着,满眼热泪滚滚,牛车驰过,泪水撒落一路,不由更是惊讶,能让一个大男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大男人哭成这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要知道,如今连李氏皇族的人都要夹起尾巴作人,最嚣张的就是武家人了。

    武攸暨如疯如狂,手中一支鞭子一次次狠狠地抽下去,把他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两头拉车的壮牛身上,呼啸着冲上了大街。

    他是当朝武后的亲侄儿,他是重兵在握的右卫中郎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被人毒死,他还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为了迎娶那位该死的公主!

    可他……他能怎么办?

    杀妻之仇报不得,亲生儿子必须得抛弃!

    他恨,他恨武后、恨太平、恨武三思,更恨他自己的懦弱!

    牛车冲上长街,武攸暨悲愤地大叫起来:“啊~~~~”

    ※※※※※※※※※※※※※※※※※※※※※※“阿郎,咱们怎么不告诉几位郎君来接您呢?”

    长街尽头,狄仁杰骑在一头灰驴上,左右伴着黑瘦精干的舒阿盛和俊俏可人的小丫环婵娟,前边还有一个牵着缰绳的赶脚儿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告诉他们干什么,嘿!老夫就是要给他们来个偷袭,瞧瞧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婵娟撇撇嘴,嘀咕道:“为老不尊!”

    狄仁杰乜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

    就在这时,武攸暨驾着疯牛车狂奔而来,舒阿盛见状大惊,冲上去道:“停车、停车,怎么闹市狂奔,哎哟!”

    那牛车根本不停,笔直地撞来,舒阿盛见状大惊,纵身往旁边一闪,仓促间让开了车头,被那车辕撞了一下,一跤扑进了人群。

    婵娟尖叫一声道:“阿郎!”

    眼见那牛车变成了一辆轰隆隆的战车,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到底心中害怕,她那娇弱的身子,哪能跟蛮牛硬顶,急忙往旁边一跳。

    狄仁杰坐在驴背上看见这车直撞过来,想跳却是来不及了,急忙吹胡子瞪眼地叫嚷:“赶脚儿,快闪开!”

    那赶脚儿的倒真听话,撒开缰绳一溜儿烟跑开了,狄仁杰眼都直了,急忙又叫:“我呢,还有我呢,老夫在此!”

    亏得那驴也怕了这疯牛,急忙往旁边一窜,终究没有完全让开,那牛一见前边有东西挡路,下意识地一低头,拿牛角一挑,“噗”地一下,竟在驴股上挑开好大一道口子,鲜血狂喷。

    那驴痛得嗥叫两声,斜刺里一窜,便往尚善坊里冲去。

    杨帆眼看着那牛车冲击坊门,后边留下一街狼籍,刚要举步再走,迎面又有一头疯驴狂奔而来。驴背上有一个胖老头儿,被驴颠得飞起飞落,好象风中的一块破抹布,他仍顽强地抱着驴脖子,死活不肯摔下来。

    这地面都是青石板,胖老头儿要是真的一头戗下来,没准就要把脑袋摔成一个烂西瓜,当真是凶险万分,杨帆一见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把卷轴往路边一扔,一个健步便扑了上去。

    “吁~~~”

    杨帆迎面一冲,临近驴头,倏地一侧身,双臂一伸,一把扣住了驴脖子,脚下一个“千斤坠”,死死地扣住了地面。那驴继续狂奔,杨帆死死扣住驴颈,双臂肌肉虬结,额头青筋暴起。

    那驴拖着他们又往前冲出十多步,速度才慢下来,就只这十几步距离,杨帆一双靴子已经绷开了线,露出了大脚趾。狄仁杰一见驴速变缓,双手一推驴背,便向地上滚落,他可不敢一味地等人相救,万一这位壮士勒不住疯驴,这唯一的救命机会岂不也没了?

    狄仁杰这一滚,倒是安全着地,可他岁数毕竟大了,从驴背上狼狈滚落,又不是平平地落地,右脚先着地崴了下,疼得老狄哎哟一声,额头都疼出汗来。

    吃痛疯狂的驴子被杨帆勒着,终于缓缓停下来,赶脚儿的大老远追过来,一路追一路哭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追到近处见有人帮他拉住了疯驴,不由破啼为笑,定睛一看驴股上豁开老大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一片,忍不住又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狄仁杰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就知道你的驴,老夫还是你的客人呐,你问都不问,难道老夫还不如一头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要他做陪嫁

    狄仁杰愤愤然地在赶脚儿的脑壳上弹了一指头,这才整理整理衣衫,以一个“金鸡独立”的滑稽造型向杨帆长长地一揖,笑容可掬地道:“多谢小郎君仗义出手,否则老夫今日危矣!”

    杨帆笑道:“老人家您太客气啦,路见危难,理应相助,于在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算不得甚么!”

    他扭身从路边捡回卷轴,向这胖老头儿含笑点点头,就要举步离开,狄仁杰的目光往他脚上一落,忙又唤住他,对吓得脸色惨白刚刚追上来的舒阿盛道:“这位小郎君为了救我,连鞋子都磨坏了,阿盛啊,你取两吊钱赔给这位小郎君。”

    阿盛赶紧答应一声,刚从怀里掏出钱来,杨帆已笑着摆手道:“不必了,老人家不必如此客气,某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杨帆说完,向他拱一拱手,扬长而去。阿盛懒得理他,把钱一揣,就在狄仁杰身上乱摸起来,紧张地问道:“阿郎,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狄仁杰瞪他一眼道:“老夫要是等你来救,早就摔得稀烂了,哼!”

    抬头看看远去的杨帆,狄仁杰又抚须一笑,称许地道:“这个少年,品性真是不错呵。看他身手,要把老夫从驴背上抱下来实是易如反掌,可他却能虑及疯驴再去踢撞别人,所以弃易就难,硬是拖住了这头疯驴,仓促之间,能有这份缜密的心思,对一个少年人来说,实属不易。”

    杨帆是救人的,而狄仁杰当时正被那头疯驴颠得漫空飞舞,他刚刚获救,惊魂未定,就能想到杨帆如此作为出于什么考虑,这份心思实是更加的缜密。

    婵娟也是随着舒阿盛一起追上来的,一瞧自家阿郎确无大恙,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白了舒阿盛一眼,训斥他道:“你可真够笨的,平日里总是自夸本领,今日阿郎遇难,你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万一阿郎有个好歹,回去不叫三位郎君活活打杀了你才怪!”

    舒阿盛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婵娟气愤难平,又数落他道:“你呀,救人不成,做事也不成!那位少年郎的鞋子为了救咱们阿郎毁掉了,人家客气一句,你就把钱收起来了,哪有这样为人处事的,还不追上去,把靴子钱还给人家。”

    狄仁杰笑眯眯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少年既然不要,也不必相强。老夫看他虽然身着便服,脚下却是一双官靴,定然是衙门中的人,一双靴子钱,想必他还是承受得起的。”

    旁边那赶脚的还在鬼哭狼嗥,哭叫道:“我的驴,我的驴啊,全仗着你养家糊口啊,这么大的伤口万一有个好歹,我小呆以后可怎么活啊,呜呜呜……,我还要赚钱娶婆娘啊,呜呜呜……”

    那驴疼得“啊啊”直叫,这赶脚的小呆哭的动静比那头叫驴声音还大,狄仁杰捋了一把大胡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对阿盛道:“把那两吊钱给他吧,让他赶紧去治他的驴子,真是哭得比驴子还难听!”

    ※※※※※※※※※※※※※※※※※※※※※※※※※狄仁杰回京了,不过据说进城时不慎崴了脚,所以回京之后要歇养两天,没有马上入宫面见天后。朝中大臣们对此是不甚相信的,总觉得是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右卫大将军武攸暨的夫人在家宴上爆病而卒了,这个消息传开没有多久,就有小道小息传说,她是被人给毒死的,因为武后想把女儿太平公主许配给武攸暨。

    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一时无人证实,却传得沸沸扬。不久,又有小道消息说,武后作主,已经由千金公主出面,开始为太平公主和武攸暨操办婚事了,两下一印证,李氏夫人之死的真相便再也遮住了。

    武后的狠辣人们不敢非议,也没有人知道是太平公主明知武攸暨有妻子,还给她一向强势的母亲反将一军,才逼出这样一个结果。坊间的人只是唾骂武攸暨为了迎娶公主,狠心毒死结发妻子,简直是猪狗不如。

    真相,经过三人之口,就如雾里看花,十人之后,便是面目全非,从来都是这样。

    这一天不是朝会之期,武后一大早就使人去传召太平公主,把她叫到了宫里。武三思办事干净俐落,武攸暨夫人已经顺利“病故”了,武后对此很满意,召太平公主入宫就是商量成婚的事情。

    这桩婚姻无疑是一个明确的政治讯号,武后想抢在自己登基前把这件事安排好,。

    这一次,太平公主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武后不管说什么,她都只管应承。

    哀莫大于心死,武后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迫她嫁人的事,已然把太平公主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打破了。她本以为,不管母亲对别人是如何的冷酷无情,但是对她是真心疼爱的。

    现在她才清楚,母亲或许真是疼她的,但是在母亲心中,永远都是利益至上,当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即便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也一样可以用来交易、用来牺牲。

    武则天当然看出了她的不悦,不过在武则天看来,女儿只要屈服就够了。她的意愿,任何人都不得违逆,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妥协,这就是她的原则。

    到了中午,武则天留太平公主共进午膳,太平公主食不知味地吃过午膳,便向武后告辞,离开了内宫。

    往昔入宫,太平公主除了见见母亲,总还要去上官婉儿那里坐一坐,聊聊天。至于她那位皇帝皇兄那儿,她是从来不去的,她也清楚母亲的忌讳。不过今天心情郁郁,连上官婉儿她也不想见了,便径直向宫外行去。

    太平公主走到含元殿的时候,迎面恰有一位将军大步走来。这位将军年近五旬,鬓边已经有些花白,身材不高,却很墩厚,微显赤红的脸庞,眉眼五官倒是十分周正。

    一见太平公主迎面走来,这位将军稍稍有些意外地站定,拱起手来微微欠了欠身,道:“公主殿下!”

    这位武将正是武攸暨的长兄武攸宜,现为羽林卫大将军,掌握着元从禁军。作为武氏家族的核心成员,他已知道眼前这位太平公主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弟媳,也知道自己那位贤惠的弟媳李氏正是因此而毙命。

    武攸宜的心态很复杂,当年武家流放海南,李氏千里迢迢,赶去与他那身为流放人犯、很可能永不见天日的兄弟成亲,这样一个女子,何等值得敬重?然而,当她成为武家融合李氏势力的障碍时,却被武家毫不怜惜地牺牲了。

    从感情上来说,武攸宜很为李氏惋惜和不值,连带着,对导致李氏不幸的太平公主也有些厌恶。可是从理智上来说,他也清楚,以太平公主为纽带,可以为武氏家族争取最大的利益,牺牲一个妇人实在算不了什么。

    太平公主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脚下未停,径自走了过去。武攸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举步走开。

    太平公主走过去几步,却忽然停住,略一思忖,倏然回过身来,扬声唤道:“大将军请留步!”

    武攸宜有些意外地止步回身,微微欠身道:“殿下?”

    太平公主姗姗地又走了回来,走到他面前站定,说道:“武将军,本宫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武攸宜忙道:“不敢,公主有话请讲!”

    太平公主道:“本宫听说杨帆调进了‘百骑’?”

    武攸宜微微一皱眉,太平公主这话问的突兀,他是羽林卫大将军,哪可能记得那么多属下的名字,幸好那位托他把杨帆调进“百骑”的女子也非等闲之辈,而且事情刚刚发生,他还有些印象。

    武攸宜想了想道:“不错!这杨帆原是宫中大角手吧?听说他的蹴鞠、击鞠和相扑之技都非常高明,“百骑”里是刚刚调进这么一个人,不知殿下何以问起他来?”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有件事,想必将军已经有所耳闻了?”

    武攸宜道:“还请公主明示!”

    太平公主道:“本宫很快就要成婚,所嫁的男人……”

    武攸宜忙换上一副笑容,道:“是啊,武攸宜已经知道此事了。”

    太平公主也笑了笑,说道:“大将军本是太平的表兄,以后还是太平的大伯……”

    武攸宜打个哈哈道:“是啊,是啊,这是亲上加亲,哈哈,某对此是乐见其成啊。”

    太平公主道:“太平出嫁,必有武士、宫娥、宦官陪嫁。本宫想请大将军割爱,把这杨帆作为陪嫁武士,送与太平,如何?”

    武攸宜诧异地道:“杨帆?公主何以指名由此人陪嫁呢?”

    太平公主若无其事地道:“也没甚么,只因此人擅蹴鞠、击鞠、相扑,大将军想必也知道,本宫甚喜这些玩意儿,难得如此妙人儿,自然也想在身边,闲来无事,也可陪本宫解解闷儿!”

    说到这里时,她那白皙嫩滑的颊肉才隐隐地抽搐了一下。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婉转女儿心

    武攸宜倒太平公主的要求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太平公主与一些不守规矩私闱糜烂的皇室女子大不相同,她跟薛绍成亲七年,夫妻恩爱,连生四子,从来不曾传出过一点私养面首、暗结情人的的风流韵事,而且她喜好蹴鞠、相扑等游戏,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所以武攸宜信之无疑。

    如果这杨帆真是他调进“百骑”的,这时自然顺水推舟就送与太平了,可是杨帆背后还有个上官待诏,人是上官待诏举荐来的,他还不知上官婉儿心意如何,与这杨帆又是什么关系,岂能随意答应太平。

    太平公主见他犹豫,粉脸不由一沉,不悦地道:“怎么,区区一个侍卫,大将军也不舍得放手么?”

    太平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几时被人拂逆过。她头两回招揽杨帆被他所拒,毕竟只是想把他招揽到自己府上做事,虽然不悦,倒不致因此心生怨恨,到后来两人并肩击鞠,大败吐蕃,这些不快更是烟消云散。

    但是第三次被拒,却是她赤裎胴体,欲求一夕欢好,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被对方拒绝,都是不可承受的羞辱,更何况太平公主一向自恃美貌,骨子里更是一个异常要强的人,她此时真是恨极了杨帆。

    若不是她纵然身为公主,也无权迫人去势,她恨不得阉了杨帆,叫他做一个奴婢,一生一世侍候在自己身边,作践他,羞辱他,方消心头恨意。如今只好退而求其次,向武攸宜提出这个要求,只要把杨帆变成自己的家将,那时还不是任她处置?

    可惜,她还以为是武攸宜听说了杨帆在击鞠场上的英姿,这才破格提拔,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站在杨帆背后的那个女人,看似人畜无害、温柔似水,可是那女子此时的权柄实比她这位公主殿下还要大上几分。

    公主出嫁,都有武士、宫娥、宦官作为陪嫁。排场小不受宠爱的,可能只陪嫁几十名武士、宫娥,十几个宦官,受宠爱的公主,陪嫁的武士、宫娥、宦官以千计数。只不过,这种事一向由内侍省统一安排,从来没有公主点名索取某人作为陪嫁的道理。

    武攸宜固然不想得罪太平公主,却更不想得罪上官婉儿。他那位天后姑母是六亲不认的主儿,别看上官婉儿既不姓武,也不姓李,可是在天后面前的地位比他这个至亲只高不低,要是得罪了天后的身边人,对他实无半点好处。

    “这个……”

    武攸宜打个哈哈道:“杨帆毕竟是已经入了“百骑”的人,贸然调来调去的,恐要惹人非议。这样吧,某先回去安排一下,无论成与不成,一定报与公主殿下知道,如何?”

    太平公主不可能煞有介事地向武后提这么一件事,如果她这次嫁人嫁得一团和气,撒娇弄痴地向母亲讨几个人那就再正常不过了,可现在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就象隔着一座看不到的冰山,如果这时居然向武后索要某个人,以武后的机警和女性独有的敏感,势必会察觉些什么。

    以武后为人,一俟有所察觉,哪怕只是一个怀疑,武后最可能做的事,也是马上让杨帆这个人从世间消失,而且是灰飞烟灭的消失,连骨头碴子都不会给太平留下。人总是要死的,可若不是死在她的手里,如何能消她心头恨意。

    一见武攸宜口气有些松动,太平公主便点点头,道:“好,既如此,太平就静候大将军的好消息了,告辞!”

    太平公主转身离开,武攸宜想了想,便直奔武成殿去见上官婉儿。他得先探探上官婉儿的口风,才好有所决定。

    武攸宜到了武成殿却没见到上官婉儿,今日没有朝会,上官婉儿的公事也不太多,处理了些政务之后,上官婉儿便去了史馆,武攸宜又赶到史馆,向史馆的人一问,却说上官待诏正在她的书房之内。

    上官婉儿在史馆内的书房就是她上次领杨帆去过的地方。

    殿门忽然“咚咚”地敲了几下,一个男人声音朗声道:“上官待诏,武攸宜有事求见!”

    上官婉儿坐在那儿思想情郎,想起这些日子与郎君的恩爱甜蜜,这个初入浸入爱河的女子正想写一首情诗,抒发一下情怀,她刚刚酝酿完毕,正要着笔,听见武攸宜说话,不免懊恼地搁下笔,起身道:“武大将军请进!”

    武氏子孙也非尽皆嚣张跋扈如武三思、武承嗣之辈,更非个个都似那武厚行一般的好色无赖之徒,毕竟是关陇世家,武氏子侄大多也是规矩守礼的。这武攸宜进了门,就把殿门大张着并不掩上,孤男寡女,室中没有旁人,他不能不避嫌疑。

    武攸宜快步走到上官婉儿面前,揖礼笑道:“上官待诏!”

    上官婉儿镇定了心神,侧身避礼,微微颔首道:“大将军请坐!”

    二人在屏风隔断的外间客堂隔案跪坐下来,上官婉儿道:“大将军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武攸宜道:“哦,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件私事,想要问过待诏。”

    上官婉儿疑惑地道:“不知大将军所言何事?”

    武攸宜掩口轻咳一声,道:“这个么,是关于上官待诏上次对我说起的那个杨帆……”

    上官婉儿神色一紧,赶紧问道:“杨帆?他怎么了?”

    武攸宜把她神色看在眼里,心道:“看来上官待诏很在意这个杨帆啊,可他既不姓上官,也不姓郑,应该不是上官待诏父族或母族的亲戚,莫非是上官待诏的什么旁支别系的亲戚?”

    武攸宜暗暗思忖着,道:“是这样,待诏前番跟武某打过招呼,要把杨帆调进“百骑”,呵呵,上官待诏如此吩咐,武某安敢不从啊……”

    上官婉儿道:“不敢不敢,大将军客气了,上官只是请托于大将军而已。”说着,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武攸宜,情知其中必有变故。

    武攸宜清咳一声道:“是这样,太平公主不日就要下嫁我那三弟攸暨了,这件事上官待诏也听说了吧?”

    上官婉儿轻轻颔首,道:“是,此事我也听说了。”说到这里,想起那位“暴病而卒”的李氏夫人,上官婉儿不由暗暗一叹。

    武攸宜道:“方才,武某在含元殿前恰巧碰到了太平,太平对武某提起,想把杨帆充入陪嫁武士。这个……武某想问问上官待诏的意思。”

    上官婉儿一怔,问道:“太平公主想让杨帆做她的陪嫁?为何?”

    武攸宜道:“公主性喜蹴鞠等游戏,而杨帆恰是此中好手,所以想把他讨过去。若是寻常侍卫,武某自然就送与她了。可这杨帆乃是受上官待诏关照的人,所以……,呵呵,武某想问问待诏的意思。”

    上官婉儿脱口道:“不可以!”

    这句话一出口,上官婉儿就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情急了,她微微低首,掠了掠鬓边的发丝,沉吟着道:“哦!我是说……”

    上官婉儿急急思忖着,她若想保全杨帆,只消一句话,这个面子武攸宜就得给她,可这样一来,难免会让人怀疑她与杨帆之间的关系,而她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是不能暴露的,婉儿可不想害了小郎君。

    她眼珠微微一转,忽地计上心来,便轻轻抬起头,淡淡地道:“杨帆一定要留在‘百骑’,如果大将军把他作为公主的陪嫁送出去,只怕天后……会不高兴的。”

    “啊?”

    武攸宜矍然一惊,霍地抬头,便看到上官婉儿微微翘起的嘴角上似乎流逸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武攸宜怵然心惊,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最可能的可能:“莫非这杨帆是姑母的……”

    想到这里,武攸宜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暗自庆幸不曾当面答应太平,他赶紧道:“啊!武某明白了!多谢上官待诏指点!上官待诏这番点拨,武某铭记在心,容图后报。武某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多打扰待诏,这就告辞,告辞!”

    武攸宜赶紧告辞离去,上官婉儿把他送到殿门口,看着他急急远去,把殿门轻轻地掩上,那抹笑意便从唇边消失了。

    她蹙着秀眉仔细地想想,越想越是不安,太平公主为什么想要杨帆为陪嫁?武攸暨所说的理由似乎说得过去,可是旁人不知道太平公主对下嫁武攸暨的态度,她却是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太平公主还有这个闲心?

    上官婉儿忽然想起太平公主不只一次表现出的对杨帆的欣赏和对杨帆一再的招揽,突然想到:“莫非……太平公主也喜欢二郎?”

    女人的直觉让上官婉儿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所在,她拿不准的是,杨帆心意如何?想想太平公主那艳比花娇的容颜,妖娆妩媚的体态,青涩得连接个吻都不会的婉儿可没有一点信心自己能留住郎君的心。

    万一太平公主对郎君有所示意,他能禁受得住诱惑么?万一郎君变了心……上官婉儿越想心里越慌,她连一刻也不想等,便举步向外走去,若不亲口问问杨帆,得到他的回答,婉儿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哥真是草根

    此时,杨帆已赶到羽林卫的“百骑”所在,正式进行交接,他已经拿到兵部调令了。

    羽林卫作为元从禁军,在玄武门有一支常驻武装,那就是“百骑”。所谓“百骑”,是天子最为信赖的一支武装力量。事实上,在几年之后,元从禁军又发展出了“千骑”、“万骑”,其性质大同小异,都是证明他们更接近天子罢了。

    而“百骑”明显是其中最核心的一支力量,他们在宫廷禁卫中的地位仅次于“内卫”。

    这里军纪森严,虽然杨帆已经通过了外宫门的检查,在进入玄武门城楼,面见“百骑”旅帅时,依旧受到了严格的盘查。

    杨帆的调令勘合检验无误之后,那守门的士兵乜了他一眼,一摆头道:“跟我来吧!”

    杨帆跟着他往里走,沿着宽宽的石阶一步步上去,还没走到城楼上,后面“蹬蹬蹬”地又上来两个魁梧的大汉,看到那士兵领着杨帆,其中一人便道:“张溪桐,这人是干什么的?”

    领着杨帆的那名士兵笑道:“黄队正,程队正,这人是从大角手调过来的,马上就是咱们‘百骑’的人了。”

    “哦?”

    那两人本来已经超过去了,听到这话却倏地站住脚步,方才问话的那位黄队正扭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杨帆一番,轻蔑地道:“大角手?这帮吹号敲锣的货色里边能有什么人物也配入咱们‘百骑’,这样下去,咱们‘百骑’成甚么了?杂耍么!”

    杨帆看了这人一眼,身材不高,微胖,但是丝毫看不出臃肿的样子,平平无奇的面貌,微微不屑的神情,却自有一股凌然之气。旁边那人身材比他高一些,面容清瞿果毅,不似他的粗鲁,却有一些儒雅气。

    元从禁军是大唐开国便成为天子亲军的一支武装力量,但是传到现在,这支军队已经换了好几辈人。为了保持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始终成为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武装,除了最好的装备、严格的训练,每当大唐发生战事时,还会从元从禁军中轮番抽调士兵,到战场上摸爬滚打,体验战场上的血腥厮杀。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百骑”的每一名成员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睥睨之间,自然便有一种威势。然而杨帆在他的逼视之下,神态却异常的从容。

    杨帆一样上过战场,一样杀过人,他上战场杀人的时候,可能比眼前这位黄队正还要小得多,何惧他的气势,面对黄队正的逼视,杨帆笑吟吟地道:“英雄莫问出处,大角手里怎么就不能有真正的血性汉子?黄队正,你这是以貌取人吧?”

    “哟嗬!”

    黄队正瞪着杨帆道:“你来劲儿了,小子,你挺狂的啊!看来你是有些出身来历的,我可先告诉你,不管你家世如何了得,在旁的禁军里边,你能得些照顾,捞些便宜,唯独这‘百骑’,你是想都别想,在这儿,都是靠本事吃饭。”

    杨帆不卑不亢地道:“杨某之所以到这儿来,就是打算靠本事吃饭的!黄队正所言,正合我意!以后如果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望黄队正不要忘了杨某,相信杨某不会叫你失望的。”

    如今同以前可不同,杨帆已决心闯一番功业以能迎娶自己的美娇娘,他对军伍仕途便认真起来。军伍之中,顶撞上司固然不妥,可是做一只温顺的绵羊更没出息,这是黄队正出言挑衅,他不能怂了。

    黄队正气笑了,点着头道:“好!好样的!嘴巴够硬,希望你的骨头也够硬!只要有这样的机会,黄某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杨帆微笑道:“那么,杨某就先谢过黄队正了!”

    黄队正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程队正一直微笑着打量杨帆,这时见黄队正快步离开,忙也跟了上去,低笑道:“这小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就是在击鞠场上大出风头的那个杨帆!”

    “哦?杨帆?杨帆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旅帅把他弄来干什么,咱们是‘百骑’,不会也要勤练击鞠,以后参加些劳什子的比赛吧?我去问过旅帅!”

    两人本已向城头侧面走开了,黄队正一扭身,又“蹬蹬蹬”地奔了城楼。

    城楼里面,‘百骑’旅帅许良正在看着杨帆的调令,杨帆与那个叫张溪桐的士兵站在许良对面,黄队正与程队正忽然并肩走了进来。许良瞥了眼刚走进来的二人,继续把调令看完,“嗯”了一声道:“嗯,既然是……”

    黄队正粗声大气地道:“旅帅,我有话说!”

    许良道:“你要说什么?”

    黄队正粗声大气地道:“旅帅,这人是不是叫杨帆?”

    许良颔首道:“不错,你认得他?”

    黄队正道:“不认得!不过我听说过他,不就是在击鞠场上出了次风头么?旅帅,咱们‘百骑’是个什么所在,难道以后也是专事击鞠,只为搏贵人一笑了么?”

    许良皱了皱眉道:“你在胡说些甚么,这调令是兵部勘合,咱们武大将军首肯的,有你黄旭昶多嘴的余地么?”

    黄旭昶把脖子一梗,道:“我不服!咱‘百骑’的弟兄,拉出去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英雄好汉,在禁军里边只要一提起‘百骑’,谁不肃然起敬?咱们拎着脑袋浴血沙场拼出来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许良刚想张嘴说话,突地双手一放,“啪”地一个立正,双目直视,大气也不敢喘。

    程队正发现有异,扭头一看,急忙也学许良,“啪”地一个立正,同时扯扯黄旭昶的衣襟。

    门口,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来:“非得上过战场,杀过人,才叫英雄好汉?依你这说,本将军不曾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这大将军该换你来做才是!”

    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背负双手,从门口慢慢地踱了进来。

    虽然黄旭昶只是个小小的队正,距武攸宜这位羽林卫大将军的职位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百骑’毕竟是羽林卫最核心的武装力量,所以对这里边的人,尤其是担任一定官职的人,武攸宜都是认识的。

    武攸宜横了他一眼,道:“杨帆在上元赛事中相扑第二,这拳脚功夫,还用比么?他会比你黄旭昶差?击鞠大赛杨帆与太平公主、丘大将军、罗大将军等人以五敌十,大败吐蕃,这骑术和马上作战功夫,难道会不如你?”

    黄旭昶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武攸宜瞪着他道:“你说甚么?”

    黄旭昶一抬头,大声道:“卑职说,战场杀敌,骑射第一,卑职不信,他的箭术也一样高明。比箭,他定不如我!”

    武攸宜大怒,刚要呵斥,杨帆微笑道:“论箭,在下是一定不如你黄队正的。不过,什么本事都是练出来的,杨帆既然入了‘百骑’,就不会辱没了这个名号!”

    黄旭昶还没说话,武攸宜就笑容可掬地道:“好!胸怀大志,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你们退下吧,本将军有事情,要吩咐于你们旅帅。”

    “喏!”

    众人纷纷叉手行礼,退出城楼。

    许良道:“大将军请上坐,不知大将军有何事吩咐卑职。”

    武攸宜把他扯到一边,郑重地道:“许良,我有一件重要的差使交给你!”

    许良面皮子一紧,正容答道:“大将军请吩咐!”

    武攸宜道:“这个杨帆,你要给我看紧了!”

    许良一怔,道:“他有什么问题?”

    武攸宜怒道:“有什么问题?我是说,你要把他给我照看好了,当眼珠子似的看着,可不许他出半点差错!”

    武攸宜心中一惊,这杨帆什么来头,怎么竟要大将军特意跑来下这样一个命令?他怔怔地道:“这个……,卑职还是不甚明白,大将军是说,操练啊、差使啊什么的,都不要安排给他么?”

    武攸宜摇摇头,沉吟道:“这也不妥,他本不必加入‘百骑’的,他既然要来,想必是喜欢行伍中事,少年人嘛,血气方刚,你不让他做事,恐怕他心中反而不喜。凡事,要多安排他去做!”

    “那……”

    武攸宜瞪了他一眼道:“笨蛋!这还用我教你?多派些人跟着,哄着他高兴,护得他周全不就行了?”

    “是是是……”

    许良心里开始毛了,这人倒底什么来历,怎么连大将军对他也……手底下有这么一个人,真是太拧巴了!

    杨帆一行人退出城楼,黄旭昶气哼哼地看了杨帆一眼,拔腿就走,杨帆追上两步,唤道:“黄队正!”

    黄旭昶扭过头来,凶巴巴地道:“甚么事?”

    杨帆缓缓地道:“击鞠场上的风光,卑职早就把它忘了,希望黄队正也能把它忘了!卑职一介平民,并非什么豪门大户出身,在宫里和军里,也没有什么靠山!请黄队正不要对卑职抱以成见,杨某是不是一个好兵,咱们回头看!”

    这番话掷地有声,而且语气极其诚恳,黄旭昶听了也不禁动容,他看看杨帆,神色稍缓,刚刚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就听一声大叫道:“啊哈!杨兄弟,你果然调进咱们羽林卫了,我跟小魏一听赶紧来看看,哈哈,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喽!”

    杨帆扭头一瞧,来人一个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左羽林卫中郎将野呼利,另一个是左羽林卫旅帅魏勇,黄旭昶和程队正连忙抱拳道:“卑职见过中郎将、见过魏旅帅!”野呼利哈哈笑着,冲过来直接给了杨帆一个熊抱,魏勇则笑吟吟地冲他们摆了摆手。

    野呼利和魏勇跟杨帆亲亲热热地聊了一阵,称兄道弟的一劲儿地起哄要他请酒以示庆祝,刚刚还听杨帆掷地有声地说出什么“在宫里和军里没有什么靠山”的黄旭昶和程队正不禁相顾无语。

    就在这时,楼梯口一声清咳,又有一个优雅的女子声音陡然响起:“杨侍卫,你来一下,本待诏有话问你!”

    野呼利等人扭头一看,纤腰一束,白衣飘飘,竟然是上官婉儿,急忙一起施礼道:“见过上官待诏!”

    这一下,连杨帆也无语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渴望

    碟墙垛口,风吹得婉儿衣带飘飘,直欲凌仙。

    杨帆扭头往另一边的几人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婉儿,你怎么来了?”

    城头另一边,野呼利伸出熊掌似的大巴掌,轮番拍着黄旭昶和程队正的肩膀,大声叮嘱道:“黄旭昶、程腴川,你们两个老小子给我听好了,杨帆可是我的小兄弟,从此以后他就是‘百骑’的人了,你们两个可得多照应照应他!”

    上官婉儿有些忸怩,她头脑一热,说来就来了,真的见到了杨帆,却有些难以启齿了。

    杨帆看她神情,不禁有些紧张,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上官婉儿赶紧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这才鼓足勇气道:“你……”

    “嗯?”

    “算了,我回去了!”

    杨帆急了:“到底什么事呀,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说啊!”

    上官婉儿被他问的急了,垂下头,吞吞吐吐地道:“你跟太平公主……”

    “什么?”

    “哦,我是说,你有没有喜欢了别的女人?”

    “当然没有!”

    上官婉儿霍然抬起头来,两眼闪闪发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要是人家比婉儿长得漂亮呢?”

    “漂亮,我就得喜欢?什么道理!”

    “那……,要是人家比婉儿家世出身更好呢?”

    “关我什么事!杨帆若要出人头地,总要靠自己的本事才好,若我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当初不就答应你说的劝进的主意了?”

    “可是……可是……如果她生得比婉儿美丽,又比婉儿出身高贵,而且能与你长相厮守呢?我……我现在想多陪陪你都难,我真怕……”

    “傻丫头,又胡思乱想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你发誓?”

    “我发誓!我要是喜欢了别的女人……”

    “好啦,不要发誓啦!”

    上官婉儿甜甜一笑,道:“人家相信你啦!”

    杨帆迷惑地道:“你专门跑来,就为问这件事?”

    上官婉儿脸蛋一红,腼腆地道:“嗯!”

    杨帆哭笑不得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突然会想起要来问这个问题?”

    上官婉儿期期艾艾地道:“我……我……”

    这时,武攸宜闻讯从楼里走了出来,一见上官待诏亲自赶来,心中不由暗自庆幸:“幸亏我心眼多,先跑去问了问她,上官待诏居然不放心,还要亲自赶来,看这样子,这个杨帆必定是姑母的新宠了!”

    武攸宜赶紧迎上来,打个哈哈道:“哎呀呀,上官待诏,你怎么来啦。”

    走到近处,武攸宜呵呵地笑了两声,捋着胡须道:“待诏放心,武某方才已经叮嘱过许良了,定会对杨帆多加关照的!”

    杨帆再度无语,远处的黄旭昶和程腴川更是连翻白眼儿。

    ※※※※※※※※※※※※※※※※※※※※※※※※※※※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接到武攸宜那封措辞很客气、语气很委婉,态度很坚决的拒绝把杨帆划入陪嫁武士的回信,倏地一下攥紧了手中的信,粉面一片铁青。

    薛崇训一溜儿小跑地闯进花厅,一见母亲,便咧嘴笑道:“阿娘,抱抱!”

    紧跟进来的老妈子一看公主脸色不好,赶紧追上来抱起薛崇训,哄着他道:“小郎君,咱们去钓鱼去,好大好大的金鱼,漂亮极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阿娘抱……”

    薛崇训咧开小嘴就哭,被那老妈子急急跑出去了。

    听见儿子哭声,太平公主心中更是一阵烦躁,攥着回信的手“砰”地一下狠狠砸在案上。

    室中侍候的下人一见公主大怒,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太平公主气咻咻的,良久才定下心神,心中疑窦顿起:“武惟良这三个儿子,武攸宜、武攸绪、武攸暨一个比一个懦弱,全都是谨小慎微,不喜欢得罪人的性儿,我只是向他索要一个陪嫁的武官,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太平公主慢慢蹙起蛾眉,起身踱起了步子,踱了一阵,缓缓站定,心中暗生计较:“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武攸宜才不敢送我这个顺水人情!可是,对方是什么人?居然让武攸宜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得罪我?”

    太平公主沉思良久,吩咐道:“把两位大管事给我叫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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