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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3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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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如今虽是禁军中人,却也没有搞清楚禁军中这么复杂的派系关系,不禁疑惑道:“北衙?”

    婉儿颔首道:“嗯!南衙十六卫兵马,就算天后调动,也需兵部勘合,而北衙,准确地说,那是天子私军!这支私军自我大唐建国就有,原本是当年追随高祖在太原起兵的三万精锐部队。

    我大唐立国后,这支人马就独立于其他所有军队之外,就是兵部也指挥不动,只听天子一人调遣,凭虎符行事,号称‘元从禁军’。太宗皇帝时,又从‘元从禁军’中挑选精锐卫士百人,宿卫玄武门,穿虎皮衣,骑御马,号称‘百骑’。”

    上官婉儿嫣然道:“你做大角手,每三月轮值一回,总归还是要调离宫城的,一旦调入北衙禁军,那就是天后私军,可以常驻宫城了。而你一旦成为‘百骑’之一,便是天后的私人翊卫,宫中随意行走,少了许多约束。”

    杨帆这才知道其中竟有这许多门道,见上官婉儿说的得意,忍不住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那样,我就能时常见到婉儿了,是不是?”

    上官婉儿调皮地一笑,娇憨地道:“才不是呢!人家是说,你一旦成为‘百骑’,升迁就比南衙将佐们容易多了。这北衙禁军实为天子私军,名义上却是挂靠于羽林卫之下,羽林卫大将军是天后的侄子武攸宜,左羽林大将军是阎敬容,右羽林大将军是李多祚。

    李多祚和阎敬容实际上只能调动普通的羽林卫,这支战力最强、权力也最大的‘元从禁军’却只有武攸宜才有权调动,你听说过梅花内卫吧?梅花内卫也是‘元从禁军’的一部分,他们的权柄有多大,你现在明白了么?”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微微蹙起眉头,道:“只是,成了‘元从禁军’,要想步步高升,成为天子看重的心腹亲军统领也非易事,如何让郎君在‘元从禁军’中崭露头角,婉儿还没有想好。”

    杨帆轻轻揽过她的香肩,安慰道:“这种事,总不能全要你来安排!我是个男人,若是事事依赖于你,那像什么话?你给我指了道,如果走上这条路,攀上这座山,还要靠我自己努力,我就不信,我比别人差!”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让她的螓首靠在自己胸前,望着天空中清朗的明月,若隐若现的星宸,一时豪情万丈。

    从现在起,他又多了一个人生目标:他要杀死自己的仇人,找到自己的小妹,还要为了迎娶自己的女人,努力做官,做大官!

    上官婉儿着迷地看着他英俊而富有朝气的面庞,那双自信而坚毅的目光,欣慰地道:“嗯!婉儿相信郎君的本领!郎君也不用过于担心,只要我们有心去抓住一切机会,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她轻轻贴到杨帆胸前,喃喃低语道:“为了让天后称帝,朝堂上必然会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会有许多职位空缺出来,也会出现许多许多的机会!”

    轻轻一句话,恰如无声处一道惊雷,宦海惊涛已悄然掀起。

    但婉儿不想去思量这些,这本不是她能左右的事,这些年,她已经见惯了太多的生死沉浮,她唯一想要的,只是如何在这惊涛中保全自己,也保全她牵挂的人。自从成为宫奴那一天起,她在这世上的牵挂已经很少很少了,如今,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她牵挂的人,她的……男人。

    婉儿轻轻一叹,把头深深地埋入杨帆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中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也许,这就是幸福?

    天上有一缕浮云掠过,月华在林间投下斑驳明暗的阴影,婉儿只盼着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刻,但她心里明白,她该回去了。

    “我……回去啦。”

    杨帆陪着婉儿走到离太平居处还有一箭之地处便停了下来,再往前去恐有兵丁巡逻,不免会被人看见。

    上官婉儿停住脚步,依依不舍地对杨帆道。

    一路走回来,她的小手都让杨帆牵着,好象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她喜欢自己的手掌被他宽厚结实的大手握住的感觉。

    杨帆点了点头,低声道:“下次再见你,又不知几时才方便。”

    上官婉儿满意情郎对自己的依恋,妙眸流盼,嫣然一笑:“人家会想办法的,走了啊,再迟恐叫太平生疑。”

    杨帆点点头,上官婉儿轻轻从他掌中抽出手,轻轻退了两步,又深情地望他一眼,转身踏上了通往山门的小路。

    浅色衣裳、杏黄宫裙的上官婉儿沐浴在朦胧的星光月色里,冉冉盈盈的,仿佛一位凌波的仙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智者乐水

    同一个夜晚,虬湖畔,一艘吴船摇曳着一湖春风,轻轻荡漾在水面上。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舱中照出的一线灯光映在舱板上,舷板上拴着一条细绳,细绳上又挂着一个铃儿,此刻那细绳儿绷得笔直,另一端远远地没入水中,铃儿随着那细绳儿的急颤不断地摇响。

    “哈哈哈……,上钩啦!”

    随着一阵苍老而洪亮的大笑声,一个穿着圆领便袍,赤着双脚的矮胖老人握着一卷书急急忙忙地跑到甲板上,一看那铃儿响得急骤,急忙把书扔在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水里往上拉绳儿。

    后边紧跟着又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个精壮黑瘦的汉子,跑上前去帮他拉绳儿,另一个是位身着青衣的秀丽女孩儿,她不慌不忙地把竹帘卷起来,绳儿系在舱门框上,一舱灯光便照亮了船头。

    船头老人在那个汉子的帮助下,把绳儿扯上了船头,一尾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被他拽上了船,这条大草鱼足有三四十斤重,奋力一跳,几乎把胖老头儿拽倒。

    胖老头儿见那大鱼已经上了船,不虞再脱钩,便嘿嘿地笑起来,自鸣得意地道:“怎么样?怎么样?老夫说什么来着,我说没有鱼具咱也钓得到鱼吧?哈哈哈哈……”

    老头儿叉着胖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曲线的老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那条大草鱼在他脚下“啪啪”地拍打着,力道之大,让这船舱都微微地发出了一阵摇晃。

    灯光照在胖老头脸上,头发胡须已经白了八成,一张圆圆的微黑的脸庞,面相丰润,双目有神,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一部大胡子也不知道修剪,和他那同样蓬松还有点歪的发髻倒是很般配,完全的不修边幅。

    “哈哈,阿郎真是有办法,这样都能抓到鱼。”

    那个精瘦汉子抢起一根捶衣棒,在鱼头上狠狠地敲了几记,那条肥大的草鱼终于不再蹦达了,他便俯下身,麻利地解开细绳儿,摘下“鱼钩”和那个铃儿,用水涮洗干净递给胖老头儿,兴奋地拎起那条大鱼。

    胖老头儿拿起铃儿摇了摇里边的水,递给那青衣少女,道:“婵娟,铃儿还你。”

    秀丽的青衣少女从胖老头儿手里接过铃儿,蹲身挽起裤腿儿,挂回到她的脚铃儿上,老头儿也从衣领边上扯出一根细绳儿,绳头儿有个小圈儿,老头儿手里的“鱼钩”上面有个挂钩儿,往那铁圈上一挂,便卡住了,也不知是派什么用场的。

    老头儿搓搓手,眉开眼笑地催促那个精瘦汉子:“嘿嘿!阿盛啊,赶紧把鱼拾掇拾掇,把它炖了给老夫下酒!婵娟啊,快些去把火烧旺一些,老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青衣俏婢抿嘴一笑,答应一声便返身走进船舱,那叫阿盛的壮汉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就在船头宰起了肥鱼。胖老头儿跟个孩子似的,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好象他不眨眼睛,这个阿盛就能把鱼马上收拾好似的。

    阿盛一边宰杀那条肥鱼,一边嘟囔道:“天后召阿郎回京,这是多大的事情,阿郎怎么也不着急呢,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现在,才赶到海阳县,离洛京还一大截路呢。”

    胖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道:“天后召老夫还京,老夫都不急,你急个甚么劲儿?”

    看着阿盛麻利地刮着鱼鳞,老头儿又叹了口气,抬头眺望了一眼洛阳方向,喃喃地道:“要变天啦!”

    阿盛一边埋头宰鱼,一边道:“不会吧?傍晚时瞧这天气晴朗的很,应该不会转阴才是。”

    老头儿没理他,捋着胡须,悠悠地道:“这天一变,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咱们晚到几日,身上就能少沾一点腥气,有什么不好?”

    阿盛一抬头,瞧见老头儿捋着乱蓬蓬的胡须,忍不住说道:“阿郎,你方才抓鱼还没洗手呢,这可捋了一胡子腥气了。”

    “啊?果然!”

    胖老头儿大惊,赶紧跑到一边,拿起一只带绳儿的木桶,顺到湖里盛了桶水上来,然后哗啦哗啦地洗起了胡子。

    等他把胡子洗完,阿盛已经把鱼收拾好给婵娟送去了。

    胖老头洗得一脸水,胡须上还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上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盛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瞧了一眼,没见有啥可看的东西,便无聊地往船舷上一靠,对胖老头儿道:“阿郎,天后这一遭召您还京,应该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头儿“嘿”了一声,没有言语。

    阿盛挠挠头,又道:“阿郎既然不着急回京,那咱们在虬湖晃悠个什么劲儿,钟离距此不远,阿郎不是有一位表兄就住在钟离么,咱们何不去那里做几天客呢?”

    胖老头儿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天后专权,李唐宗室日渐凋零,我狄仁杰身为大臣,既不能扶保李唐正统,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志,我那表兄方正不阿,对我颇有不满,我又何必登门自讨没趣呢?”

    原来此人就是狄仁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这个从冲到船头,就一直如同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老顽童似的老人,语气中才带上了一丝沉重和萧索,神情也有了一丝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突地畅然一笑,指着前方闪动着道道银蛇的水面,问道:“阿盛,你可知道,这世间何物最强?”

    舒阿盛根本没有浪费那脑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狄仁杰眺望着远方,声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刚易折,上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表面看起来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变过,不管绕多大的弯儿,它最终一定会到达它本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狄仁杰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水还能用来清洁胡须!还能用来炖鱼,老夫已经嗅到香味儿啦,快把刘使君送与老夫的那坛子剑南烧春搬出来!”

    仅仅片刻的萧然,老狄脸上就又露出了乐观积极、玩世不恭的神态,他从衣领下边拉出两根细绳,往耳朵上一绕,两个银钩便垂挂下来,然后把胡须左右一分,挂到了勾子上。原来他方才钓鱼的钩子,竟是他的须钩。

    ※※※※※※※※※※※※※※※※※※※※※※※※伊水河畔,武则天半卧于竹榻上,一根钓杆固定在竹榻边上,头上张着黄罗伞盖,替她遮着荫凉,和煦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腿上。

    碧绿的水面很平静,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起鳞鳞一片,一枚鱼漂儿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千金公主迈着小碎步儿,急匆匆地走过来,武则天听到动静,微微张开眼睛,见是她到了,懒洋洋地道:“千金呐,一早干什么去了,朕都已经钓上三条鱼了,你才到。”

    千金公主笑道:“哎哟,千金就算打昨儿晚上就抢先来垂钓,也不可能比天后您钓得多呀。”

    她在卧榻旁的胡床上坐下,身子一倾,对武则天道:“昨儿天后不是说过要给太平找位如意郎君么,千金哪敢不上心,昨儿回去,就叫人把京中有资格尚咱太平的男人都选出来,这不又选了一大早上么。”

    “哦?”

    武则天一听,很感兴趣地坐了起来,欣然道:“可选出来了?”

    千金公主道:“千金认真挑选了一早上,选出来五个人,天后您先听听,看看哪个合适。”

    武则天笑道:“好好好,你说!”

    说着一招手,侍候她的俏婢团儿赶紧呈上一碗醪糟。这团儿是武后身边的亲信丫头,武后的起食饮居都由她照顾,武则天一个眼色,她就清楚武后需要什么,是以最得武后欢心。

    武则天喝了口醪糟,对千金公主道:“你说吧,朕听听,是谁家的儿郎有这个福气。”

    千金公主笑眯眯地道:“这第一位呀,是尚书省员外郎倪明,今年才二十七岁,就是从六品的官儿,在尚书省里做事,年青有为呀。这个倪明原本娶过一房妻子的,因为一直没有子嗣,被他给休了,现在尚未娶妻。”

    武则天微微皱了皱眉,道:“倪明,姓倪的?听起来,不是什么高门世家子弟啊?”

    千金公主忙道:“是,这倪明出身倒是寻常,不过一身才学……”

    武则天微微摆手,不悦地道:“不成,朕的爱女,怎么能嫁庶族寒门子弟?下一个是谁?”

    武则天是极为看重出身门第的,虽然她掌权时为了对抗与她为敌的山东门阀和关陇门阀,提拔重用了一些庶族子弟,但这只是出于政治目的,出身贵族家庭的武则天,从骨子里是瞧不起那些庶族寒门的。

    当初,她的爱女太平公主下嫁薛绍,武则天甚至嫌弃薛绍的两个嫂子出身寒微,不配与自己的女儿成为妯娌,下旨迫令薛绍的两位兄长休妻。幸好薛绍的两位兄长与妻子伉债情深,不忍休弃,赶紧“考证”一番,证明他们的妻子出身江南士族大姓,这才罢休。

    连女儿的嫂子出身寒门她都不肯接受,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一个寒门子弟?所以千金公主只说了一半,就被她否决了。

    千金公主为难地道:“哎呀,千金选的这几个人,要说相貌、人品、才学,那都是没得挑儿,可就是出身……”

    武则天道:“难道你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五个人,全都是出身寒门,竟无一个高门子弟么?”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太平拒婚

    千金公主慢吞吞地道:“这个……若是出身也要合适的,千金倒是还有一个人选,只是……这人本来被千金排在五人之末的,因为其它方面比起前面几位,似乎这一位要稍逊一些。”

    武则天不以为然地道:“此人既是世家子,怎会不及那些寒门子弟?你说的是谁呀?”

    千金公主陪笑道:“此人就是天后您的亲侄子,武承嗣武相公。”

    武则天一呆,讶然道:“承嗣?”

    千金公主道:“是啊,若论地位,那几个人自然是没办法子同武相比的,或说家世出身,才干能力,那更是拍马都追不上。不过,武相的岁数稍稍大了些。太平才二十有四,而武相已经四十出头了……”

    “承嗣……”

    武则天没听她再说什么,自顾寻思起来。李令月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女儿没了丈夫,当娘的当然会上心,而且女儿这个丈夫是她下令杀掉的,对女儿就更多了几分歉疚,所以也就更想补偿。

    不过,因为薛绍死了还没多久,她也知道女儿与薛绍伉俪情深,薛绍之死,在她心中创痛必深,所以本没打算这么快就给她另择夫婿,也就没想过有谁比较合适,如今千金公主提到了武承嗣,倒是勾起了她的另一层心思。

    武则天暗想:“我马上就要登基称帝了,一旦称帝,这李氏江山就要姓武。令月这孩子一向心高气傲,到时候如何受得了冷落。若是把她嫁与武氏子侄,那她就是武家的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起来,她就算是武家的人了。而且,令月嫁与武家子,武李融而为一,那么……”

    武则天满意地看了千金一眼,若非她的主意,自己还想不到这一点呢,这一来既可解决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改天换日之后,又不用担心她会受到武氏家族的打压和迫害,对于自己最大限度地争取天下人的支持更是大有益处,当真是一举三得啊!

    武则天越想越高兴,关于帝位的传承,尽管别人有种种猜测,其实她本人压根就没有设想过传给女儿。正如武则天重用庶族子弟,心眼里看重的依旧是巨室高门,她虽然想以女子之身成为皇帝,却从来不曾想过再有一个女太子。

    武则天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的称帝,只是对个人权力和地位的追求,并无意就此改变天下女子们的地位,在她想来,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武家的媳妇,这无疑是女儿最好的出路。

    武则天点点头,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嗯!好!很好,承嗣这孩子不错,身份地位与令月也般配。”

    千金公主道:“是啊是啊,千金也是这么想,只是岁数差距大了一点。”

    武则天白了她一眼道:“男大十岁,同年同岁嘛。承嗣今年才四十一,令月有二十四了,嗯!差不多,般配,般配的很。”

    武则天想到就做,欣欣然扭头唤道:“团儿,去!传太平来见朕!”

    “奴婢遵旨!”

    千金公主脸上悄然掠过一抹得意。

    ※※※※※※※※※※※※※※※※※※※※※※“女儿不嫁!“”

    “朕说嫁,就得嫁!”

    “女儿宁可去死!”

    “死也得埋进武家的祖坟,做武家的媳妇!”

    太平公主被唤到武则天面前,一听说要把她嫁给武承嗣,登时就恼了,武则天的个性何等刚强,见女儿竟然强硬反抗,不由勃然大怒,三言两语,母女俩就僵在了那里。

    千金公主一旁看见母女俩闹僵了,忙不迭劝道:“天后息怒,太平啊,天后也是为了你好。再说武相身份地位,也配得上你。人品相貌,却也不俗……”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太平不怒则已,一怒自有一股威严,神态酷肖乃母,千金公主看得心头一寒,竟然接不下话去。

    太平公主看着武则天,凄然道:“阿母,儿女终身,父母所命!女儿的终身,是阿母替女儿选的,可是女儿的终身夫婿,也是阿母亲口下令杀死的。现在,阿母又要女儿嫁人,可是这个人,女儿喜欢么?”

    太平公主直视着武则天,容色惨淡:“都说阿母最疼的就是女儿,可是女儿想问问阿母,你下令杀死我的丈夫的时候,有没有在乎过我?如今阿母要为女儿选择武承嗣为丈夫,又有几分是为了女儿我?”

    武则天怒不可遏,拍案道:“为娘不是为你,又是为了何人?为娘的一番苦心,你又从何知晓?”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酸楚地道:“阿母的苦心,女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女儿只知道,若不是阿母几次三番对女儿的苦心,女儿不会失去丈夫,女儿的孩子不会失去他们的父亲!阿母的苦心,儿……实在是不想再领了!”

    “你……你这个忤逆子!”

    武则天气得哆嗦起来。

    太平公主向武则天慢慢地施了一礼,声音很轻,也很冷:“如果阿母强要女儿嫁,女儿宁愿再次出家!”

    太平公主慢慢直起腰来,云袖一甩,拂然而去。

    千金公主看看决然离开的太平公主,再看看气得面色铁青的武则天,惶惶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上官待诏,太平公主收拾行装,要返回洛阳了!”

    一个小宫娥急匆匆跑进上官婉儿处理政务的禅房,向她禀报道。

    上官婉儿放下奏章,诧异地道:“公主不是说要在龙门住几天的?怎么这就走了?可是城里有什么要紧事么?”

    小宫娥道:“婢子不知,一早天后就把公主殿下唤去了,殿下回来时怒气冲冲的,马上吩咐人收拾行装,说要离开龙门。”

    “哦?”

    上官婉儿蹙眉想了想,搁下毛笔,起身道:“走!去看看公主!”

    伊水河畔,太平公主带着大群奴仆下人,怒气冲冲地登上一般画舫,吩咐道:“起锚,本宫要马上离开!”

    船老大不知道太平公主为何要急匆匆离开,见她面色不愉,却也不敢多话,赶紧听了吩咐,拔描扬帆,离开龙门。上官婉儿赶回太平公主住处扑了个空,再赶到伊水河畔,就见一艘大船张开巨帆,已在两箭地外。

    沿着伊水,一艘大舰正迎面驶来,走到水上关卡处时抛锚停下,右卫中郎将武攸暨看着大舰停下,手扶宝剑,脸色沉重地登上船去,在他身侧,一个青衣瘦脸一字长眉的男人微微弯着腰,寸步不离,小声地念叼道:“将军,这可是武相和武尚书的吩咐,您……”

    武攸暨把手一扬,那人便即不语,只是向随在武攸暨身后的几名内卫亲兵冷冷地丢了个眼色。

    船头,早有一员将领迎上前来,一见武攸暨便即拜了下去:“卑职胡彪,见过武大将军!”

    武攸暨沉着脸点点头,问道:“郇王可带回来了?”

    一旁那青衣瘦脸的汉子冷冷地强调道:“将军,李素节如今是钦犯!不是郇王了!”

    武攸暨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员披甲将领抱拳道:“李素节及其全部家人已奉谕拿到!”

    武攸暨的眼角跳了跳,沉声道:“把他们押上甲板!”

    青衣瘦脸的汉子冷冷地笑了笑。他姓李名规,是武三思的贴身随从,故而他虽跋扈,生性懦弱的武攸暨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武攸暨所问的那位郇王名叫李素节,是高宗皇帝的第四个儿子,生母是萧淑妃。六岁时被封为雍王兼雍州牧,十二岁又改封郇王,转岐州刺史。他的母亲萧淑妃被武则天害死之后,又把他贬为申州刺史。此后多次转迁,在被捕之前为舒州刺史。

    周兴秘奏郇王李素节、泽王李上金有反迹,武则天下旨捉弄。郇王李素节一家老小被押解进京正好要经过龙门,因为武则天如今正在龙门踏春,所以人犯直接被押解到这儿来了。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铁镣哗啦作响,一群人被从船舱里面押了出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各异,有着公服常服的,有着便服燕居服的,显然是被抓的时候身处不同的环境,有的是在外面被抓,有的是在内宅卧房被抓,竟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他们刚刚踏上甲板,阳光有些刺眼,一出来便纷纷眯起了眼睛,内中一人,中等人才,面容清瞿,颌下三缕微髯,眉目自有一种清秀。看年纪只有四旬上下,正是郇王李素节。

    郇王微微眯着眼睛,等到慢慢适应了阳光,才把视线投在武攸暨身上。他不认识武倏暨,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到地方做官去了,后来武则天做了皇后,因为憎恶他的母亲萧淑妃,勒令他从此不准再回两京。从那时起,二十多年来,他这是头一回再到洛阳。

    郇王本以为到了码头,要提他上岸入狱了,但是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只是河中一个哨卡,而四周却有许多杀气腾腾的军卒围着他们,不由有些愕然。他的妻妾和孩子们见那些军卒神色不善,不禁害怕地靠拢到他的身边。

    武攸暨望着这一家老小,神色间满是挣扎,半晌不发一语。

    李规踏前一步,阴恻恻地道:“武将军!”

    他刻意地把“武”字音咬得特别重,武倏暨听了身子一颤,倏地攥紧剑柄,沉声道:“奉谕:李素节图谋不轨,着即……满门男丁赐死!女子充为宫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宗室屠如狗

    郇王李素节一见周围情形,已然暗生不祥之感,不过却依旧不敢想象,以自己大唐宗室亲王的身份,会不予审理便即处死,一听武攸暨这句话,郇王身子一震,骇然道:“素节堂堂宗室,大唐亲王,你敢?”

    武攸暨尚未答话,李规踏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还等什么,将军已经下令,还不动手?”

    武攸暨身后众武士一拥而上,把在场的李家男丁尽皆拿下,李素节共有十三个儿子,最大的已经成年,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也被人从他们的母亲手中夺下,那些妇人和年纪小的孩子吓得放声大哭。

    李素节被人牢牢扣住双臂,一双眼睛都红了,他双目噙泪,悲愤地喝道:“太后下的旨意,是不是?是不是?”

    武攸暨闭口不语,李规嘿嘿笑道:“怎么?你还打算阴曹地府告上一状不成?哼!动手!先把他的儿子绞死!一个一个的绞死!”

    李规说着,脸上浅浅的麻子因为面皮胀红,都特别的明显起来,似乎对那残忍的一幕特别感兴趣。

    “且慢!”

    武攸暨一声大喝,制止了官兵的行动,李规霍地转向他,目光阴森森的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将军这是何意?莫非……你想违抗上意?”

    一位亲王,有人控之以谋反罪名,便不教而诛,武攸暨深知此举大大地不妥,但他更清楚,他不从命更不成!这个命令虽是来自于武承嗣和武三思,却一定是武则天的意思,否则纵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也绝不敢下此命令,如果他不从命,他将被整个家族抛弃。

    武攸暨咬了咬牙,霍地一转身,把手一挥,喝道:“长幼有序,上下有别!先……赐李素节一死!”

    叫一个父亲亲眼看着他的骨肉被绞死,这是何等残忍的摧残?而且他的孩子还不只一个,而是十三个!从大到小、从成年到婴儿,足足十三个,郇王要眼睁睁看着十三个儿子一个一个的被绞死,那股怨念,武攸暨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唯一能施舍的慈悲,就是先处死李素节。

    一条白绫套到了李素节的脖子上,李素节仰天悲嘶:“我李唐宗室,皇家子孙,何时沦落到草芥犬狗一般!苍天……呃……”

    他一声悲呼没有喊完,脖子上的白绫就绞紧了,两个力士一左一右,脚下扎着马步,手中扯紧了白绫,绞得那白绫吱吱嘎嘎直响。李素节面孔涨得通红,一双眼睛都要突了出来,那白绫吱吱嘎嘎地绞着,过了半晌,李素节就像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倏地一下软下来。

    白绫子还在继续绞着,旁边传来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和李素节那些年龄尚幼的儿子们惊恐的哭泣声。郇王世子和几个兄弟想要挣扎反抗,可是他们身上本就锁着铁镣,又被那些强壮的士兵扭紧了手臂,哪里能够动弹分毫。

    武攸暨根本不敢看这一幕,早就走到船舷边,望着外面悠悠河水不肯回头。李规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废物!亏你也姓武!”

    他摆摆手,两个壮汉一松手,李素节就软倒在地,本来依着规矩,还要以湿巾蒙面,以防受了绞刑的人命大,还能缓过气儿来,可李素节往地上一倒,白绫子一撤,看他脑袋扭得诡异角度,分明是两个力士用的力气太大,已然把他的脖子扭断了。

    李规嘿嘿一笑,挥手道:“好啦,该送咱们郇王世子上路啦!”

    扭头望水,不敢回顾的武攸暨听得眼角急急跳了几下。

    “下一个……”

    “下一个……”

    李规看着这些凤子龙孙,像条狗似的在自己脚下呜咽着死去,隐隐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就在这时,太平公主所乘的画舫从对面缓缓驶来。

    太平公主立在船头,风不断吹起她的衣带,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刚刚上船时,她激愤莫名,然而随着气愤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腹悲凉。

    李唐宗室就像一棵大树,枝干被不断地锯掉,眼看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主干,很快就要枯死、腐烂,轰然仆倒,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为大唐掘墓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能、也无力去阻止,她也是李家的子孙,看在眼里,那种滋味何尝好受?

    而她自己呢?也一次一次地被她的母亲伤害着。母亲是疼她的,毫无疑问,相对于那几位母亲想杀就杀、毫无一丝母子亲情的兄长,她无疑是受到母亲特别的疼爱和庇佑的,可是相对于母亲对权位的恋栈,她又算得了甚么?

    母亲明明知道她的丈夫并没有参与谋反,可是为了杀一儆百,仅仅是为了震慑人心,哪怕他是自己爱女的丈夫,也可以毫不怜惜地杀掉。

    薛绍活着,对母亲的大业没有一丝阻碍,可她仅仅为了让别人更恐惧、更害怕,更强烈地表现出逆我者亡的霸道,她就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女儿守寡。她关闭了宫门,把女儿摒之门外。

    那时,她正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母亲哭、孩子哭,母子俩哭到气绝。

    如今,母亲又想把女儿嫁给她的外甥,是啊,这是多好的算计啊!

    李家的媳妇,夺走了李家的江山!

    李家的姑爷,再坐上李家的江山!

    为了她能坐江山,她无情地夺走了女儿的驸马!

    为了武氏子孙坐稳江山,她又硬塞给女儿一个驸马!

    泪水在太平公主眼中渐渐凝聚成盈盈的珠泪,她微微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便潸然落下。就在这时,一阵哭号声顺风飘入了她的耳中。

    太平公主霍然张开眼睛,就见前方停泊着一艘大船,那是一艘战舰,而太平公主乘坐的是一艘画舫,画舫是楼船,比那艘战舰要高了一层,太平公主居高临下,赫然看见,前方战舰的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白绫?”

    白绫赐死,能是常人?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立即向那战舰一指,吩咐道:“迎上去!”

    ※※※※※※※※※※※※※※※※※※※※※※※※※“住手!”

    大船靠近,因为停得急促,两船微微发生了碰撞,两艘船上的人都是微微一晃。

    这时,战舰上的士兵正把白绫套在一个年仅九岁的男童脖子上,这是郇王李素节的第十子,甲板上,已经僵卧了一地死尸,郇王李素节和他的九个儿子已然全被绞死。

    太平公主瞧见甲板上的惨状,手扶着船舷,未等大船完全停稳,便大喝一声,制止士兵们的行动。旁边两个健妇抬起踏板,“砰”地一声搭在船舷上,把战舰砸得一晃。

    这踏板木质结实,极为沉重,又是常沾水的,就更加沉重了,平时船上水手得七八个人才能把这踏板顺下船去,谁料太平公主身边两个虎背熊腰的妇人,居然力大无穷,看得那些水手瞠目不已。

    太平公主举步上了踏步,走到战舰船头,看了看那一地死尸,凛然问道:“死者何人,你们为何在此擅动私刑?”

    武攸暨听到动静,已经转过身来,一看地上伸舌瞪眼、脸色涨紫的诸多死者,武攸暨心惊胆战,不敢多看,急忙上前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道:“末将武攸暨见过太平公主。”

    武家子侄众多,太平公主倒是见过武攸暨几面,只是记不清他的名字,不过那些宫廷聚会的接触中,大约了解这个武攸暨他与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不同,性格内敛、温顺的多,对他还算看得顺眼,便点点头,道:“原来是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死者是谁?”

    武攸暨道:“公主,死者……是郇王李素节及其子。”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顿时一寒。

    李素节的侧妃云氏一听来人是太平公主,立即从一个士兵手里挣扎出来,扑上来跪倒在她膝下,号啕哀求道:“公主,请救救你的侄儿,请救救你的侄儿呀!”

    她的儿子正是刚被套上绞索的那个男孩,眼见儿子要被绞死,云妃心如刀割,却是无力施救,如今一听太平公主到了,哪怕希望渺茫,也再顾不得了。

    她砰砰地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便去拉扯儿子跪下,焦灼地道:“蠢儿,快跪下,这是你的姑母,快求你的姑母救命!”

    那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听了母亲的话,卟嗵一声跪倒,母子俩叩头如捣蒜,磕得甲板砰砰直响,片刻功夫额头就已血淋淋一片,只是只有云妃哀求,那孩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跟着母亲磕头,用力磕头而已。

    太平公主心弦一颤,一俟问清死者身份,她就知道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武攸暨擅动私刑。郇王李素节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因为母亲之间的仇怨,所以她从小与这位兄长的关系就很冷淡,可是毕竟是血脉同胞。

    一位大唐皇子,本该是一个最尊贵的人,现在却像一条狗似的被勒死在这儿,同为李家人,同为皇家子,太平公主心中不能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云妃母子和其他郇王妃嫔和女儿纷纷跪倒乞求的场面,更是让她惨然。

    她也是一个母亲,就在一年前,她也曾失去丈夫……太平公主的眼圈红了,她缓缓抬起头,盯着武攸暨道:“放开他们!”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场交易

    太平公主这句话说得并不坚决,因为她的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的生死,既不取决于她,也不取决于武攸暨。武攸暨嗫嚅地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末将做不了主。”

    太平公主玉面生寒,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暂缓行刑,我去见天后!”

    武攸暨松了口气,道:“末将从命!”

    李规一听,腾地一下跳了出来,冷声道:“朝廷大事,公主殿下有何权力予以干涉?武将军,天后旨意,你敢不从?”

    太平公主看了看他的穿着打扮,微微皱眉道:“你是何人?”

    李规把胸一挺,高声答道:“武相亲随李规,见过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凤目中煞意一现,嘴边噙起一丝冷笑,微微颔首道:“好!国家大事,本宫干涉不得!皇室家事,本宫也干涉不得!倒是你这个贱才,可以跳出来指手划脚?”

    李规微怒,抗声道:“公主殿下,小人可是奉了武相之命……”

    他还没有说完,太平公主把袖子一拂,沉声道:“把这个不知尊卑、目中无人的狗才给我拿下!”

    太平公主一声令下,两个健妇立即大踏步冲了上去,李规还想反抗,那两个健妇都是相扑高手,如何能让他得逞,左右一分,举手擒拿,就像老鹰捉小鸡儿一般,把他提在手里,他那双臂在两个胖大健妇手中,就仿佛两根芦柴棒儿一般。

    太平公主道:“绑了,沉江!”

    李规被扭住,原还不惧,听到太平公主这句话,不由大骇,惊道:“太平公主!我是武相的人,你敢杀我?”

    太平公主冷冷一笑,对武攸暨道:“本宫去见天后,武将军还请稍候!”

    武攸暨忙道:“武攸暨会等公主消息。”

    太平公主拂袖便走,旁边两个健妇早把李规嘴巴堵了,就用那条白绫子当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她们还担心这李规入水不沉,又给他怀里塞了大石头一并绑定,太平公主那边下船登岸,这边已把绑得结结实实的李规扔到河里。

    “嗵”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怀抱大石捆成婴儿形状的李规迅速沉没在水里,水波荡漾着,连水泡都没冒几个。

    武则天已回到行宫住处,女儿的反抗令她极为愤怒,但是她一旦有所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或许她还在做才人、做昭仪的时候,会屈从于他人的意志,做些有违自己心意的事情,但是这已经是很遥远的往事了。

    这几十年来,已经没有人敢违拗她的意志,当她还是皇后的时候,高宗与上官仪密谋废后,她得到消息,冲到皇帝的宫殿,厉声责问高宗缘何废后,自己可有任何过失。当时,不管她的态度如何的强硬,心中也还有一丝恐慌,如果高宗坚持废后,她再强硬也无法摆脱打入冷宫的结局。

    但是高宗远比她想像的更为懦弱,他张皇失措地否认,他面红耳赤地把责任全部推到上官仪身上,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强大,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试图连她的皇帝丈夫也控制在手中。

    如今,她再也无需看任何人脸色,也无需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哪怕这是她自己的女儿。

    武则天回到行宫,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千金公主一见这母女两个闹僵了,心中着实后悔,她收了武承嗣大宗的好处,一时利令智昏,出头牵线,却不想太平公主反响如此激烈,心中既担心武后迫于女儿的反应罢手此事,武承嗣那里不好交待,又担心太平公主迫嫁之后,对自己心怀怨恨,心中越想越是懊恼。

    不一会儿,上官婉儿送来消息,说太平公主愤而离开,千金公主就更加害怕了,她缠在武则天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一边劝慰着武则天,一边想着如何把此事圆回来,各方面都不要得罪,还没想出个周全的主意,团儿忽然急急进来,向武则天禀报道:“天后,太平公主求见!”

    武则天和千金公主都是一怔,武则天纳罕地道:“她既愤而回城,如何又来见朕?这不是那丫头的性子啊……”

    千金公主赶紧道:“想是太平回心转意,想通了也不一定,天后赶紧见见,看看太平怎么说。”

    武则天点点头,吩咐道:“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走进房来,武则天沉着脸冷哼一声,道:“你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竟跟为娘呕气!既然回了洛阳,怎么又去而复返呐?”

    太平公主道:“阿母,女儿去而复返,是为了郇王之事。”

    武则天脸色一沉,道:“郇王?郇王之事,与你何干?”

    太平公主双膝跪倒,哀声道:“阿母,女儿半途遇到押解郇王而来的兵船,就在龙门驿口,郇王父子被缢死在船头,其情其状,惨不忍睹。阿母,女儿到时,郇王和他的九个儿子皆已被缢死,如今只剩下四个幼子,求阿母开恩,赦免他们的死罪!”

    武则天沉声道:“郇王谋反,罪不容赦!国家大事,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过问!”

    太平公主惨然一笑,她早该料到这才是母亲该有的反应,当初求她赦免自己那无辜而又无害的丈夫一命,母亲尚且不允,如今怎么可能放过郇王性命,自己偏偏抱着一丝幻想,还想来哀求于她。

    如果母后能被儿女亲情所打动,她也就不是她了。

    太平公主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道:“阿母!郇王及其九子已被缢死,只剩下四个幼子了,其中最大的一个还不到十岁。就算郇王谋反,几个不及十岁的顽童,怎么可能参与其中?求母亲赦免他们死罪,如果母亲答应,女儿……愿意嫁做武家媳妇!”

    武则天凝视太平良久,双眉微微一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转对团儿道:“你去,传朕旨意,郇王及其九子,以庶人之礼择地埋葬!一众妃嫔、女儿,尽皆充没为宫奴,所余四个幼子……”

    武则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尽皆发配岭南雷州,着当地官府严加看管!”

    团儿答应一声,飘然退了下去。

    郇王李素节,及李瑛、李琬、李玑、李易等九子已死,以庶人身份随便掩埋了,所余四子李琳、李瓘、李璆、李钦古,在太平公主以答应婚事作为交换条件,得以赦免一死,长禁雷州。

    武则天吩咐完了,对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女儿,起来吧。为娘想你嫁入武家,也是为你着想,再说你年轻轻的,难道真要守一辈子寡?呵呵,正好,千金这个大媒人也在,咱们商量一下你的婚事。”

    太平公主听到武则天和颜悦色说出“女儿”两字,心中却是莫名地一寒,更有一种难言的悲哀,这是怎么样的一双母女?一切都可以用作利益的交换,自己的婚事也是这样,亲情在权力和利益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千金公主见事情演变至此,不禁心花怒放,赶紧道:“咱们皇室,可是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太平出嫁,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嫁得武相,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更得好好谋划谋划……”

    太平公主心中已恨极了她,冷冷瞥她一眼,道:“谁说我要嫁给武承嗣了?”

    这句话一说,武则天和千金公主尽皆一怔,武则天怒道:“令月,你要反悔不成?”

    太平公主昂然道:“女儿言出必鉴,怎会反悔?更何况,阿母心意已定,女儿如何反悔得了?不过,女儿答应嫁作武家妇,可没答应嫁给武承嗣!”

    武则天奇道:“不嫁武承嗣,你想嫁何人?”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说道:“武攸暨!”

    千金公主听得目瞪口呆,武则天想了想,道:“攸暨?哦……那个孩子,朕想起来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攸暨是有妻子的。”

    千金公主明知太平恨极了自己,这时也顾不得了,赶紧说道:“是啊太平,武攸暨妻子还健在呢,而且夫妇感情极其和美,怎么可能……”

    太平公主没理她,只对武则天说道:“女儿同意嫁作武家妇,不过,女儿要嫁,只嫁武攸暨!阿母连这一点小小心愿,都不愿满足女儿么?”

    武则天微微蹙眉道:“他已经有妻子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笑容苍凉中带着一抹挑衅的意味:“那,就是母亲您的事情了,您可以迫自己的女儿嫁,就不能迫武攸暨娶么?”

    她又冷冷地看了千金公主一眼,微微颔首,扭身退了出去。

    千金公主一脸惶然地望着武则天,吃吃地道:“天后……”

    武则天沉默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女儿,哈哈哈……,令月这孩子,性格真是像极了朕!”

    千金公主试探地唤道:“天后?”

    武则天笑声一顿,道:“就这样吧!朕也不好太委屈了她,就让她……嫁给武攸暨好了。”

    千金公主茫然道:“可……武攸暨有妻子啊?”

    武则天淡淡地乜了她一眼,千金公主登时生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庙宇院落里一片树荫之下,几个侍卫坐在那儿正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谢小蛮忽然走来,隔着几丈远就站定身子,咳嗽了一声。

    几个正在聊天的侍卫中有人先发现了她,急忙向其他人示意,几个侍卫都站了起来,谢小蛮板着俏脸,指了杨帆一下,把头一摆,率先离去。杨帆扯扯衣襟,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随在小蛮身后走开,后边立刻传来嘘声一边。

    “嘿!杨二了得啊!”

    “那不是御前的谢都尉么?”

    “可不,最近常跟咱们杨二走在一起。”

    “哎呀,你是说……”

    “你猜……”

    “嘿嘿嘿嘿……”

    侍卫们肆无忌惮,七嘴八舌地说着,言谈间满是暖昧。

    谢小蛮听的生气,蛮腰款摆、长腿错落,越走越是有力,可是虽然她的神态有种负气的感觉,可是胸腰、腿股的曲线滑润修长,大步走起来时依旧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谢小蛮带着杨帆拐进树林,纵身一跃,半空中便一个转身,轻盈地坐到了一根横干上,伸手往旁边拍拍。

    杨帆依旧是手脚并用,飞快地攀了上去,往她旁边一坐,笑嘻嘻地道:“此间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小蛮姑娘邀我前来,不知是要谈情还是说爱?”

    谢小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板着脸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别调戏我成不成?”

    杨帆哈哈一笑,扮个鬼脸道:“问题是,侍卫里的那些兄弟可不这么想。”

    谢小蛮嗔道:“还说!你们谈情说爱,害人家被指指点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恨恨地甩到杨帆怀里。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却是一个鹿布的小包,杨帆诧异地打开,只见包里放着一块铜牌,一只纸鹤。

    杨帆拿过那面黄澄澄的铜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百骑”,谢小蛮说是不看,却瞟着包里的东西,那铜牌入眼,看清“百骑”两个大字,谢小蛮不由惊讶道:“百骑?你成了元从禁军?”

    杨帆笑道:“然也!你的内卫也属于元从禁军,以前我还说,你谢都尉管不到我杨帆头上,这一下,你可真成了我的顶头上司,要是以后有心为难于我,那可糟糕之至。”

    谢小蛮悻悻地道:“百骑只有武攸宜大将军才调得动,这下我才真的管不到你了才是!”

    杨帆道:“貌似小蛮姑娘很遗憾呐,莫非你很喜欢管着我?”

    谢小蛮捧腹做了个欲呕的动作,杨帆哈哈一笑,顺手收起鱼符,这才小心地拆开那只纸鹤。纸张展开来时,他还把信纸向自己方向稍稍侧了侧,谢小蛮撇嘴道:“藏什么,谁希罕看!”

    杨帆展开纸张,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事情已有眉目,鱼符且先收着,调动之事,俟回城再办。今晚亥时二刻,盼与郎君一唔,妾身有所交待。”后边写的地点却是她的闺房所在。

    杨帆知道一些具体的事情在一张信笺上不宜写的太明白,所以要他去面谈。不过以上官婉儿的能量,要调一名侍卫去百骑还是很容易的,何须与他约谈再商量些什么,这只是为她的思念找个借口了。

    这个水一般的女子,一旦动了情,更是火一般炽热。

    杨帆满心欢喜,把那信小心地揣好,谢小蛮瞧他看完了信,连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打心眼里透出来的那股欢喜,便哼了一声道:“说些什么,欢喜成这样?”

    杨帆笑道:“你不是不希罕打听么?”

    谢小蛮皱了皱鼻子,道:“不说算了!”

    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又道:“真是奇怪,上官待诏那么了不起的女子,怎么就会喜欢上你呢?”

    杨帆叹息道:“这世上的女子,终究不是个个有眼无珠的。”

    谢小蛮啐了他一口,忍不住笑道:“我终于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了。”

    杨帆道:“什么优点?”

    谢小蛮双手撑着树干,悠荡着双腿道:“皮厚呀,比城墙都厚!”

    杨帆笑道:“慢慢的,你会发现我更多优点的。”

    谢小蛮道:“我忙得很,哪有闲功夫去发现你的优点。”

    杨帆道:“忙什么,忙赚钱么?”

    杨帆在宫中这些日子,渐渐也知道了谢小蛮的“财迷”绰号,忍不住也拿出来调侃一下。

    谢小蛮道:“不忙着赚钱,我实在不知道该忙些什么才好……”

    她望着远方,悠悠地有些出神,杨帆看得出她有心事,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谢小蛮发了会怔,忽然回过头来望着杨帆,很认真地问道:“你原来是混迹坊间的,或许真有些本领是我所不知道的,倒想向你请教一下。”

    杨帆挺起胸膛道:“哈!终于觉得我也有些用处了吧?你说,在下知无不言。”

    谢小蛮希冀地望着他,道:“如果你想找一个人,可是你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些他的童年往事,你要怎么去找?”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都不知道,这要如何去找?”

    谢小蛮神色一黯,苦笑道:“是啊,怎么去找……,是我胡思乱想了。”

    杨帆看她难过的样子,竟然有些不舍,忍不住道:“你与此人是恩是仇?”

    谢小蛮道:“这跟我找人有什么关系么?”

    杨帆道:“当然有关系,如果是仇,你只要露出一点风声,他就溜得不知去向了,你本来就不掌握多少线索,越张扬越找不到人。如果是恩,或者寻亲,那就没什么顾忌了,唔……你是怎么找的?”

    谢小蛮吃吃地道:“我……我请了人四处寻访。”

    杨帆道:“这法子原也不错,只是,需要你多少知道一些对方的情况,才好按图索骥,若是如你方才所说,只记得对方当年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情,用这法子就纯属碰运气了,你何不贴些寻亲启示?”

    谢小蛮怔怔地道:“寻亲启示?那是什么东西?”

    杨帆抚额道:“难道你是从小就住在宫里么?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所谓寻亲启示,就如同官府的告示,你尽管大街小巷的去贴,除了那城门口、衙门口你贴不得,哪儿不行呀?”

    谢小蛮喃喃自语道:“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就是贴一街的告示又有什么了不起,官府可以张贴告示,我也可以啊!笨蛋!我真的是个大笨蛋!”

    杨帆嘿嘿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个法子,准备将来就用这个办法去找……哦!我是说如果我有亲人找不到了,就用这个法子去找。”

    谢小蛮并没注意杨帆急急改口的话语,她已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用这个办法,把寻找阿兄的告示贴满整个广州府,幻想着她的阿兄已经找到了,小蛮越想越激动,一挺腰杆儿,便从树干上跃了下去。

    杨帆道:“喂,你干什么去?”

    谢小蛮向他扬扬手,道:“你这个主意很好!我马上找人去安排,等我找到他,一定和他一起来好好地谢谢你!”

    杨帆道:“光是这样还不行,你还得在寻亲告示上对人许以重金,那样一来,就会有许多人帮忙了,消息一旦传得无人不知,只要他还活着,就不怕找不到他!”

    谢小蛮一拍额头,道:“不错!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拔足飞奔而去。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这个丫头,听风就是雨,倒是个急性子。唔……,她要找什么人?莫非跟我一样,也有亲人自幼离散么?”

    ※※※※※※※※※※※※※※※※※※※※※※※※※新月如钩,钩人情思。

    今晚上官婉儿陪太平公主小酌了几杯,回到自己住处后,看看与杨帆约定的时间还早,便想找些事情干。翻开一卷书,字里行间,尽是情郎音容笑貌;提笔写几行字,全无平时的灵动自然;端坐抚一曲琴,只觉心浮气躁,到后来,只好推开窗子,望着天边弦月如钩,看树影横斜,痴痴相候。

    眼看那月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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