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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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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楚狂歌翻身下马,急急上前搀扶,两条大汉一左一右,与他紧紧抱在一起,那络腮胡子大汉急急问道:“大哥,这几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兄弟到处寻你不着,可想死兄弟了!”

    另一个人也是目蕴泪光,哽咽地道:“楚大哥,你让小弟想得好苦!”

    三人拥在一起真情流露的样子,引来一片诧异的目光,但是并没有人上前插嘴询问。

    杨帆也没有注意这故人重逢的场面,他正看着众人簇拥下的一个中年汉子。这人也是一身箭袖,年已过百,华发微生,身材不高,却十分墩实,端坐在马上,稳稳的如同一座山似的,他的眉毛又浓又杂,杂草般丛生,一看就透出一种凛凛的杀气。

    杨帆认得他,他是丘神绩!

    当晚,杨帆虽只看了他一眼就逃之夭夭,但是这个大仇人的模样已然深深地印在杨帆的脑海中,杨帆没有想到,他竟亲自带队来了。

    杨帆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杀意,但是他的目光从丘神绩凶煞的眉峰上移开,落在他腰畔那口横刀上时,那抹杀气便隐了一隐。再注意到簇拥在丘神绩周围的几个人,个个身材魁梧、神完气足,恐怕皆非庸者,心中更是警惕。

    丘神绩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一双眸子突然电一般射来,准确地定在杨帆身上,杨帆心中一凛,瞬间收回审视、仇恨的目光,换成了一副好奇与敬仰。

    见丘神绩向他望来,杨帆腼腆地向他笑笑,翻身下了马,走到楚狂歌面前,笑道:“楚大哥,这两位仁兄莫非是你的旧相识么?”

    楚狂歌与那两人正把臂攀谈,状极亲热,见杨帆走来,忙把他拉到面前,向那两人介绍道:“来来来,我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是白马寺首座弘十七大师。”

    杨帆苦笑道:“楚大哥,你又拿我来打趣。”

    楚狂歌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的小兄弟杨帆,你们叫他杨二就好。二郎,这位是某在军中的好朋友、好兄弟,你叫他魏三哥就好。”

    魏勇见楚狂歌对杨帆甚是亲热,忙向他抱拳道:“在下魏勇,左羽林卫旅帅!”

    唐代的左右羽林军是北衙禁军之首。当时,拱卫京师和宫城的禁军分为南衙和北衙,北衙禁军由皇帝直接掌握、调动,如今则是由天后直接掌控,而南衙禁军则归尚书兵部管辖,从性质上来说,北衙是皇帝的私军,南衙才是国家军队,所以北衙与皇帝更加亲近。

    杨帆没想到禁军派来的击鞠队员,竟然有一个北衙禁军的中级军官,瞧这人瘦颊高颧、眉眼峥嵘,略带古拙之意,颌下一部轻须,英气勃勃,目光如电,连忙向他还了一礼,亲亲热热地唤道:“小弟杨帆,见过魏三哥。”

    楚狂歌又拉着那个额头稍高,络腮胡子,一张脸全挤在胡须当中,仿佛一只没有进化完全的大狒狒的汉子向杨帆介绍道:“这一位,叫黎大隐,也是我的好兄弟,你叫他黎大哥就好。”

    杨帆向那人抱一抱拳,笑吟吟地道:“黎大哥!”

    “不敢不敢,在楚大哥面前,我黎大隐哪敢称一声大哥,我只是比你多长了几岁而已,你叫我黎二哥就好。”

    黎大隐连忙还礼,一脸惭色地对楚狂歌道:“当年都是为了小弟,才害得大哥你……,小弟这几年来,到处寻不到你的下落,心中实在是……”

    楚狂歌一挥手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你这些年来,还是嗜酒如命吗?”

    黎大隐肃然道:“自从害得大哥被贬离军中,小弟从此滴酒不沾!”

    楚狂歌欣然道:“好!你能知道悔改,就还是我楚某人的好兄弟!”

    两人正说着,薛怀义已得了知客僧禀报,从禅房里大步迎出来,朗声大笑道:“老丘,你终于来了!”

    丘神绩看见薛怀义,也是满面笑容,忙翻身下马,把马鞭丢给一个侍卫,大步迎上前去,抱拳道:“薛师,好久不见啊。前番薛师北征突厥,骨咄禄望风而逃,不敢应战,真是大显我大唐威风!可惜丘某军务在身,不能为大师庆祝,还望莫怪。”

    薛怀义笑道:“无妨无妨,洒家最烦那些无聊的应酬。你今日来了就好,正好与洒家畅饮一番,来来来,快请快请,里边请。”

    丘神绩回头吩咐那些人道:“你等下马,稍作歇息。”

    众人纷纷下马,知客僧把他们都引进了禅房。黎大隐和魏勇拉着楚狂歌依旧攀谈着,杨帆用眼角余光捎着丘神绩动静,直到他们离开,才把注意力又放回楚狂歌几人身上。黎大隐拉着楚狂歌又哭又笑,从他的叙述当中,杨帆才渐渐弄明白了楚狂歌被赶出禁军的来由。

    原来,军中升迁任职一样是论资排辈,宿老功臣们的后代远比普通人容易升迁,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军人,想要做官那要比有身份背景的人付出百倍的努力,建立百倍的功勋才有可能。

    楚狂歌和黎大黎都是平民出身,凭着一身武艺,他们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这才一步步升迁,渐渐成了禁军中的中级军官。正因为他们相同的出身,彼此惺惺相惜,成了极亲近的朋友。

    这黎大隐有个毛病,就是嗜酒如命,有一次,他们所在的队伍到宫中当值,黎大隐晚上虽没饮酒,但是中午宿醉,酒力未消,身上依然有酒气。结果被巡察的将领发现。此事自当惩处,不过却也不算多么大的罪过。

    但是那员将领正想在军中安插提拔自己的亲信,却苦于黎大隐功勋卓著,自己那个亲信又实在上不了台盘,没有借口。籍由此事,正好小题大做,于是罢官免职,一连串的处分便来了。

    本来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毕竟是黎大隐有错在先,楚狂歌虽然惋惜自家兄弟因为嗜酒丢了前程,却也不好为他出头说话。可是那员将领的亲信接替了黎大隐的职务之后,却视黎大隐如眼中钉,处处针对他,打压他。

    军中规矩比地方上要大得多,规矩法度也森严的多,官大一级压死人,想要羞辱欺压你,那法子多得是。黎大隐被百般折辱,也得忍气吞声。偏是楚狂歌一忍再忍,实在看不过,为兄弟出了头。

    他与那个军官先是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也是那小子实在不禁打,楚狂歌气头上手又重了些,那人竟被楚狂歌一顿拳脚打成了残废。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军中私相斗殴的事情虽屡见不鲜,可是闹得这么大事态就严重了,亏得楚狂歌当年在战场上曾救过他顶头上司一命,这时仗义出面,代为调停,强行压下了此事。

    楚狂歌最终被免去了刺配流放之刑,却也被鞭笞三百,伤痕累累地赶出了军营。黎大隐又羞又愧,这些年但有空暇就到处寻找,可他实在没有想到楚狂歌竟然藏在市井之间,以致根本打听不到他的下落。

    今日重新见到楚狂歌,黎大隐又是欢喜,又是内疚,说到伤心处不禁热泪滂沱,楚狂歌、魏勇和杨帆反过来还要劝慰他一番。黎大隐拉着楚狂歌,正追问他这几年的经历,丘神绩和薛怀义并肩走了出来,后边跟着那些击鞠高手。

    丘神绩稳稳地一站,锐利的目光扫了眼击鞠场上的那些和尚,微笑道:“薛师,不是兄弟夸口,虽说每年击鞠,某这击鞠队都要败在吐蕃人手上,可是这第二的位置也是稳稳在手,薛师固然是大有本领的人,可是对于击鞠一道,你这些弟子却未必及得上我这些军中精英啊……”

    丘神绩冷目一扫,指着楚狂歌道:“或许,只有这条大汉,可与某的部下较量较量,其他人么……,嘿嘿!”丘神绩笑着摇头。

    薛怀义敞着胸怀,倒真有几分放荡不羁的高僧模样,听了丘神绩这番话,哈哈大笑道:“老丘啊!你要是真有一副好眼力,那你咋讲咱都无话可说。可惜呀,你这回可看走眼了,洒家这班弟子里,最强的可不是十九,而是十七。”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唤道:“十七,上前见过丘大将军!”

    杨帆赶紧迎上前去,合什一礼,道:“小僧弘十七,见过丘大将军。”

    丘神绩一部虬髯,根根如戟,衬得他并不太高的身躯威风无比,他那一双虎目精芒四射,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杨帆一番,诧异地道:“薛师,这就是你门下第一高手?”

    薛怀义挺胸腼肚,得意洋洋地道:“不错!这是洒家十七弟子,如今是本寺首座。嘿嘿!老丘,人不可貌相,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洒家这个弟子,蹴鞠之术出神入化,太平公主见了,也千方百计想要招揽他去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平分秋色

    “哦?”

    丘神绩听了,不觉有些动容,说道:“太平公主眼力极佳,能叫公主如此器重,看来此子确是有些真本领了。不过,蹴鞠与击鞠,终究有所不同。你这弟子精于蹴鞠,可未必就是一个击鞠高手啊。”

    薛怀义不服气地道:“某向天后请旨,邀你这些禁军中的击鞠高手来,正要让你见识见识。”

    丘神绩笑了笑道:“好,那就让他们比划比划再说。”

    丘神绩一摆手,身后那些雄纠纠气昂昂的壮士们便大步走向前来,那边依旧与楚狂歌依依不舍的黎大隐和魏勇忙也暂时告别,跑步进入队列。

    丘神绩傲然道:“这十个人,是某从南北两衙一十六卫禁军兵马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击鞠高手,今年上元,他们是要到宫中参与比试的,薛师,一会儿较量起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呀。”

    薛怀义是天生的乐观派,也不管自己实力如何,总觉得自己有能力同这样的一流强队较量,便道:“正要你全力以赴才好!十七、十九,你们也准备着!”

    杨帆、楚狂歌、弘一、弘六等精于击鞠的白马寺僧人中也站出十人,与那十人对面而立。对面那些军官看着这群光头和尚,神色间大是不屑,只是碍于薛怀义的脸面,不宜有所表现。

    丘神绩道:“你等各自准备,先打上一场,叫我瞧瞧薛师这击鞠队的本领如何。”

    他的目光又落在楚狂歌身上,微微有些迟疑地道:“你……本将军似乎见过?”

    楚狂歌踏前一步,穿一身僧袍,却抱拳行了一个军礼,恭敬地道:“大将军,在下楚狂歌,曾是右监门卫骑曹参军!”

    “啊!”

    丘神绩眼神一亮,恍然道:“楚狂歌,不错不错!某记起你来了,当年你可是我军中击鞠第一高手。后来你怎么……”

    楚狂歌黯然道:“某因事触怒上司,被赶出了禁军。”

    丘神绩摇头道:“原来如此!着实可惜!”

    他的双眼突地一亮,说道:“当时某正任叠州刺史,鞭长莫及。如今,本官已然回京,你可愿重回禁军么?本将军还是做得了这个主的!”

    楚狂歌还未说话,薛怀义已大笑道:“老丘啊,想不到你也学太平,要来挖洒家的墙角。哈哈,洒家正要请托于你,把十九重新召回禁军呢,不过现在不成,现在他还是我白马寺的人,无论如何,打完上元击鞠大赛再说。”

    丘神绩莞尔道:“薛师肯放人那就最好。成,此事包在某身上了。”

    薛怀义嘿嘿笑道:“这事本就要托付于你,你想推脱也不成的,不只是他,洒家还有几个弟子,不安心礼佛,有心从军做个壮士,到时也一并要拜托你的。这事儿咱们回头再细说,快快叫他们较量一番,洒家正要瞧瞧这些时日的苦练,他们的本领究竟如何!”

    两下里的队员立即各自准备,缠紧绑腿,束好头巾,扎牢腰带,整理鞍鞯。

    楚狂歌一边打着绑腿,一边对杨帆低声道:“为兄已离开军伍几年,不知军中如今的击鞠高手到底实力如何,不过黎大和魏三都在其中,想来这些人实力不弱。咱们这些人,真正能与他们一搏的只有你我,一会儿动起手来,不可贪功求胜,要让其他人多与他们交交手,这一次败了不要紧,咱们正可以发现弱点,进行训练。”

    杨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放心,咱们真想求胜,恐怕反要惨败。沉住了气,瞧瞧他们的本领如何,再做打算。”

    “好!”

    杨帆整理好了衣衫,转身正要给马尾打结,就见一人走来,麻利地挽起了马尾。7k7k001.com见杨帆瞧他,他咧开嘴巴,向杨帆笑了笑。

    来人是马桥,与往常相比,他似乎全无变化,但是杨帆从他眸子里看到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有一些认真、有一些坚持,有一些清明的味道,也许,昨天一番话,他真的想通了什么。

    杨帆道:“你的骑术不佳,今天不能上场。”

    “我知道!”

    马桥笑笑道:“我不是这块材料,练也白搭,我想好了,上元击鞠大赛之后,跟你一块儿从军去,从明天开始,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杨帆凝视着他的眼睛,凝视了许久,嘴角慢慢逸出一丝笑容:“好!明早四更三刻,你到塔林等我。”

    马桥挤眉弄眼地笑:“准备教我那个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了么?”

    杨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等你八十岁的时候,我一定教你!”

    马桥翻个白眼道:“八十岁,那还有什么搞头?”

    杨帆飞起一脚,马桥“嘿”地一声,纵身闪开了。

    杨帆哈哈一笑,伸手一搭马鞍,腾身跃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神采飞扬地喝了一声“驾!”便向球场中疾驰而去。

    这场比赛出乎意料的打成了平局。

    对禁军的击鞠高手们来说,这场比赛他们根本打不起精神,他们一直以来就是大唐第一强队,最强劲的对手是突厥队、吐蕃队,在大唐内部一向是战无不胜。而白马寺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所以他们在球场上懒洋洋的,根本就把这当成了应付差事的一场友谊赛。而相对的,白马寺这群人却是全力以赴,尤其是楚狂歌和杨帆。楚狂歌本是当年禁军中击鞠第一高手,而杨帆连轻飘飘的藤球都能控制自如,打马球更是得心应手,这两人联起手来可谓是珠联璧合,再加上禁军的懈怠,竟尔被他们追成了平局。

    到后来,禁军中这些人发现白马寺这群和尚里面果然有能与他们一较长短的高手,抖擞精神想要与他们好好较量一番时,沙漏已尽,比赛时间结束了。

    超级球迷超级臭球的薛怀义哪里看得明白端倪,眼见自己这支一直是野路子,接受正式调教不足半年的击鞠队竟与大唐第一强队打成了平手,直把他喜得合不拢嘴,薛怀义喜不自禁地对丘神绩道:“怎么样,怎么样,老丘,洒家这球队很厉害吧?哈哈哈!”

    丘神绩似笑非笑地道:“唔,不错,短短时日的调教,能练成这般模样,当真不错。你这位首座和尚,可肯从军么?若是他肯,某亦可在军中给他谋个职务。”

    丘神绩的眼光很毒,他看得出,杨帆确实是极具击鞠天赋,这等人才留在白马寺真是糟蹋材料了,若是把他引入军中好好调教一番,必可成为禁军中数一数二的击鞠高手,在一支普遍实力已经极高的队伍中,若是有个超一流高手,那种整体实力的提升是不可想象的,说不定大唐可以就此改变一直以来屈居第二的尴尬局面。

    薛怀义哈哈大笑道:“怎么,连我家十七你也看上了么?还真叫你猜着了,洒家想拜托你安排的那几个人里,就有他一个!”

    说到这里,薛怀义挠挠光头,道:“他奶奶的,这说着说着,洒家忽然有些不舍得了。”

    薛怀义挥挥手,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抻着脖子高喊道:“知客,知客!”

    可怜那知客僧不能在前殿接待香客,倒成了这位方丈和尚身边的一个跑腿,一听呼喊,便匆匆跑到他的面前,说道:“方丈,有什么吩咐!”

    薛怀义道:“去,好酒好肉的赶紧摆上几席,佛爷今天高兴,要与丘大将军喝个痛快!”

    这白马寺佛门清净地,自打这位怀义大师做了方丈,除了色戒,早就诸戒全犯了,那知客僧已是见怪不怪,听了答应一声,就一溜烟儿地奔了出去。

    薛怀义的方丈禅堂十分广大,酒宴就摆在禅房之内,丘神绩和薛怀义坐在禅床上,其他人则坐了蒲团,在青砖地面上摆开两排席案,白马寺的十个和尚坐在左侧,禁军的十位将校坐在右侧。

    杨帆是白马寺首座,坐在左侧首席,距榻上的丘神绩只有一步之遥。仇人就在身畔,却还得强作镇定,杨帆的心不禁怦怦直跳。

    酒席一开,黎大隐和魏勇就跑到楚狂歌身边,恭敬地先敬一杯酒,随后黎大隐干脆就坐在楚狂歌身边,与他挤做了一席。其他的将校军官对这位连丘大将军都认得的大和尚十分好奇,魏勇回到座位后,便向他们说了说楚狂歌的来历。

    这些人中年长一些的虽然没有见过楚狂歌却是听过他名声的,听说这人就是当年禁军中击鞠第一高手,几个军官纷纷起身向他敬酒,楚狂歌不敢托大,忙起身一一还礼。紧接着,这些人又向杨帆敬起了酒。

    杨帆的球技着实出神入化,这几位军官虽然都以击鞠自傲,也不得不承认杨帆的马术虽然并不比他们高明,捕捉战机的眼力甚至还要略逊于他们,但是只要他那根球杖挨着了马球,那等运用自如的本领,实实地比他们要高明许多。

    见他们敬来敬去的颇为热闹,丘神绩朗声笑道:“方才薛师与某有言,俟上元鞠赛之后,就要让楚狂歌重返禁军,你们甚为欣赏的这位小兄弟也要还俗入我军中,来日你们就是袍泽弟兄,说不得击鞠场上还要成为伙伴,大家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妨互通名姓,认识一下。”

    那十名击鞠高手听了丘神绩的话,登时热闹起来,纷纷举杯自报姓名,杨帆这一听倒真是大吃一惊,原来这十人中倒有一大半是门庭显赫的官二代。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脱胎换骨

    坐在将校首席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年纪,头发是暗红色的,肤色白皙,鼻尖如锥,眼瞳浅蓝,五官俊美,一看就是个胡人。因为他的面相与其他将校不同,所以一开始杨帆就比较注意他,方才在场上击鞠,禁军之中也以此人最为骁勇。

    他正拿着一块手抓羊肉啃得开心,听见丘神绩说要互相通报名姓,便拿起一块毛巾擦擦嘴巴擦擦手,笑哈哈地向对面众僧抱了抱拳,朗声道:“各位大师请了,本人阿史那斛瑟罗!有个汉人名字叫罗克敌,请多指教!”

    丘神绩捋须道:“斛瑟罗是右卫大将军、蒙池都护,统辖弩失毕五部。呵呵,若论官职,斛瑟罗犹在老夫之上呢,只是此番不是领军打仗,而是较量击鞠,不叙军中职阶,老夫占了一个老字,承斛瑟罗将军礼让,让老夫坐了上席,哈哈……”

    丘神绩虽然说得很客气,神气之中却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敬意。因为斛瑟罗是现任的西突厥可汗,突厥分裂之后,西突阙渐渐势微,东突厥重新崛起,势力大张,西突厥在东突厥的压迫下,领土越来越小,势力越来越弱,不得不托庇于大唐。

    而大唐也需要扶持西突厥来牵制东突厥,所以才收留了他和他的部落,斛瑟罗是托庇于唐,寄人篱下,不管大唐封他个什么官,都只是一个虚衔,他真正能指挥的只有他的部众。而丘神绩论官职虽比他略小一些,却是武后的亲信,金吾卫的大将军,权柄远在斛瑟罗之上,自然不需看他脸色。

    斛瑟罗之后坐在第二席的是一位三旬左右身材魁梧的大汉,这人浓眉阔口,一副方正的国字脸,俟斛瑟罗说罢,他也微笑抱拳,简洁明了地介绍道:“在下薛讷,现任右羽林卫中郎将之职!”

    第三个人身材矮壮,五官较平,但是一双眼神十分锐利,他也抱拳道:“在下李湛,现居北门宿卫中郎将一职。”

    第四个人身材魁梧,坐着也似一座山般雄壮,那体形堪与楚狂歌媲美,他的鼻尖较高,眼窝较深,看起来也有一些西域血统,果然,他自我介绍说:“在下野呼利,现任左羽林卫中郎将之职!”

    第五个人面容清瞿白皙,少了些武人的悍猛,多了几分文人的儒雅,但是杨帆可是记得清楚,此人在球场上打法非常凶猛,与此时的儒雅判若两人,他也微微一笑,向对面众僧拱一拱手,道:“在下姓狄,名光远,现任奉宸卫郎将之职!”

    接下来第六个人看起来与杨帆年纪相仿,也是未及弱冠,五官端正,眸正神清,长了一张很讨喜的英俊面孔。他笑吟吟地揖了一揖,说道:“在下王同皎,现任左骁卫果毅都尉之职!”

    这六人之后,分别是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这四人中,魏勇是校尉,黎大隐是旅帅,吕颜和高初官职最小,如今还只是个队正。如此看来,这些人的坐席位置,是完全按照他们的官职高低而设的。

    这四人中,魏勇和黎大隐杨帆已经熟悉了,那吕颜却是个约有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唇上微髭,神情略带冷肃。另一个队正高初比吕颜还小着几岁,眉清目秀,丰神俊逸,他向对面众僧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便向杨帆挤一挤眼眼,微笑道:“旁人不知首座大师的名声,在下可是久仰大师英名了。”

    杨帆讶然道:“高兄几时认得在下?”

    高初笑道:“今日实是初次相见,不过首座大师的名号,我早听舍妹说过了。舍妹心高气傲,一向不肯服人的,不过对首座大师您的蹴鞠之技,她可是由衷的佩服呢。”

    杨帆迟疑道:“不知高兄令妹是……?”

    高初道:“舍妹高莹,现在宫中担任女卫,首座去宫中蹴鞠时,可是不止一次从舍妹脚下断过球,气得舍妹回来直向我哭鼻子,怎么首座现在却佯作不识呢?”

    杨帆失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原来那位姑娘是高兄的小妹,哈哈,令妹的球技也是相当高明,令在下佩服的很呢。”

    吕颜打趣道:“听你们这么一说,倒是个不打不相识的场面。高初,我记得令妹还不曾许配人家吧,你看首座大师一表人才,想不想就此认做个妹婿。”

    堂上众人听了都笑,七嘴八舌跟着起哄。高初也是个豪爽的性子,不以为忤,哈哈笑道:“我那妹子在内卫可是官居校尉的,比我这位兄长还要出息一些。要想做我妹婿,怎么也得做个将军才行啊。”

    他们这番说笑原本没有什么,虽说杨帆现在一身袈裟,可是方才也说得明白,上元节后,他就要还俗从军的。可是这里毕竟是方丈禅堂,杨帆现在毕竟还是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而且忝为白马寺首座。

    他们如此说笑,一旁端酒递肉、侍候饭局的一浊道人可看不顺眼了,他站在墙角,捻着山羊胡子,摇头一叹,喃喃自语道:“唉!真是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等众人笑谈几句之后,丘神绩又接过话碴,替这自报名姓的几个人补充介绍了一番,原本听他们自我介绍,个个都是军中将校,杨帆也不觉得怎么,这时一听他们的身世背景,却也不禁为之动容。

    斛瑟罗是现任的继往绝可汗,弩失毕五部首领,那就不用说了,这是世袭罔替的突厥贵族,其余几人竟也多是出身豪门世家。

    薛讷,大唐名将薛仁贵之子。

    李湛,前宰相李义府之子。

    野呼利,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

    狄光远,冬官(工部)侍郎,江南巡抚使狄仁杰之子。

    王同皎,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嫡系族人。

    只有剩下来的四个人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似乎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地位,所以丘神绩没有刻意地进行介绍。

    听丘神绩介绍了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楚天歌不禁往杨帆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这些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我看他们甚是钦佩你的技艺,你不妨与他们好生结交一番,这与你的前程大有裨益!”

    杨帆含笑不语,只是飞快地睃了一眼盘膝坐在罗汉床上的丘神绩,心中暗忖:“还不知我会在官场上待多久呢?”

    丘神绩没有注意到杨帆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径自双手按膝,对禁军众人道:“方才,老夫与薛师计议过了,你们这些时日就留在白马寺,专心练习击鞠,间或与白马寺众切磋一下,待上元击鞠赛事结束之后再各归本部。至于斛瑟罗将军么……”

    丘神绩探询地望了一眼罗克敌,罗克敌欠身一笑,道:“克敌如今只是咱们禁军抽选的一名击鞠球手,一切遵从丘大将军安排就是!”

    丘神绩哈哈笑道:“那好,将军如无要事,便也留在这里吧。老夫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就由斛瑟罗将军负责。嗯,一会儿,各位可以先回去一趟,看看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的、有什么需要取用的,都赶紧办好,从明儿开始,你们就长驻白马寺,直到上元灯会!

    ※※※※※※※※※※※※※※※※※※※※※※※※清晨,林中的树木、青草、石塔,都挂着一层浅白色的秋霜。

    晨雾在林间缭绕,天空灰蒙蒙的,晨星已经隐去,太阳还未出来。

    马桥手中持着一口戒刀,对着面前的空气,很认真地一刀刀劈着。

    今儿他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的以为杨帆要传他什么高妙的武功,还很担心凭自己的资质能否领悟,却不想杨帆教给他的东西竟是如此简单。

    杨帆拿了口戒刀来,站定身子,呼地一刀劈出,便把刀丢给他,叫他有样学样地练劈刀。这一早晨,他没干别的,就是扬刀、劈下、收刀,再扬刀……在他劈了几十刀之后,抱臂站在一旁观看的杨帆走过来,就握刀的姿势、出刀的角度、运刀的力道,和做这一连串动作时的呼吸诀窍对他说了几遍,等他记住以后,依旧要他继续练劈刀,然后就自去林中练武了。

    这么简单?

    这就是武功?

    光着脊梁,枯躁、机械地一下下劈砍着,马桥渐渐产生了疑惑。

    不知什么时候,一身短打的杨帆从晨雾间走了回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练刀,当马桥的精力不再集中,手中的刀劈下去时也有些懈怠的时候,突然说道:“其实武功并没有什么神奇的,练武也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武功,说到底,练的只有两样,一是身体,二是技巧。身体,要训练你的力量,让你的力量远超于常人;要训练你的反应,让你的六识远比常人更敏锐;而技巧,则是一代代前辈千锤百炼提炼出来的搏斗技巧。

    我现在让你练的,就是臂力、腰力和腿力,以及它们之间的配合与默契,你每一刀都按照我所教你的法子认真练下去,那就不仅仅是对身体的锻炼,还有运刀技巧、呼吸技巧的锻炼。

    曾经,我在巨浪中站桩,一站就是三年。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你要想出人头地,那就继续练下去,你现在多吃一些苦,将来才会多享一些福。如果你坚持不下去,那还是算了吧!”

    马桥深深地吸了口气,双腿一分,脚下重新扎了下去。他的刀比刚才挥得慢了,但是每一刀劈下去都很认真,他完全按照杨帆的要求,无论是握刀的姿势,还是收刀出刀的动作,每一刀劈下都用尽了全力。

    一刀,一刀!

    一百刀,一百刀!

    他的胳膊已经肿了,韧带似乎有些拉伤,若不是那肩上、臂上传来的痛楚刺激着他,他几乎要以为那握刀的手臂已不属于他,但他依旧咬牙忍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有时收刀之后,要调整几个呼吸,才能调动全身的力量,努力劈出让他满意的一刀。

    太阳出来了,照着他的一身大汗,阳光映着汗水,闪闪发亮,他依旧咬牙坚持着,认真地劈出每一刀!

    钟声响了,晨起的钟声在整个洛阳城里回荡,这个早晨,也许在某个坊里,正有某个坊丁扣着眼屎,河马似的打着哈欠,一步三颤地去开坊门,但是那个人一定不会叫做马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气相交

    每天上午,白马寺众和禁军高手都会举行一场对抗赛,下午则各自进行训练。

    对白马寺的和尚们来说,同这样的强队比赛,绝对是一个飞速提高的过程,几乎每一场比赛结束,他们都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悟到一些东西。这些体会或者不能马上转化为实质的提高,但它记忆在你脑海里,就有被消化吸收的时候,那时候,就能大幅提高你的实力。

    对薛讷、狄光远等禁军高手来说,同白马寺众的较量也并非全无帮助,他们是由禁军的击鞠高手里层层选拔出来的,在平时内部的对抗中,对其他人的水平一清二楚,而杨帆和楚狂歌他们并不熟悉。

    这两个人一个打法粗犷,一个技术细腻,正是以前他们所不熟悉的类型,所以每次较量时,为了加强对抗,他们都撤去一半的队员,只出场五人,以五人对十人,全力比赛,这样双方的实力就差不多能够保持平衡了。

    这些日子,马桥几乎已完全被人忽略了,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哪里,他从来就不是别人关注的焦点。每天,马桥都会在寂静无人的塔林里练功夫,等杨帆他们从球场上下来时,又是土又是汗,而马桥也会于此时从塔林里面出来,同样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白马寺后有一道山泉,秋天虽然冷了一些,但是正午时分还是有几分暖意,再加上他们体魄强壮,在泉水边赤裸着健壮的身躯沐浴,倒也不嫌寒冷。

    一上午的比赛结束之后,杨帆等人三三两两的来到泉水边沐浴,马桥也恰与此时迈着疲惫的步伐从塔林中出来。

    杨帆和马桥站在一处水窝子处沐浴,杨帆舀起半桶水,哗地一下浇在头上,又拿起丝瓜瓤子搓洗着胸膛,对马桥道:“你能这般刻苦,我就放心了。不过,过犹不及,每天练一上午足矣,下午和晚上就不要练这个了。回头,我再教你锻炼腰力和腿力的方法。来,帮我搓搓背!”

    马桥接过瓜瓤,杨帆扶着一块岩石,马桥一边用力地给他搓着后背,一边道:“好!这几天练下来,我感觉出刀时的确有些不同了。我说不太清楚,倒不是自己的力气一下子大了多少,就是感觉……嗯!以前一刀劈下去,我只能使出手臂的力量,而现在,好象全身的力量都能集中在手上,籍由劈下的一刀发挥出去。不但出刀有力,而且速度奇快,你教的法子果然高明。我想,我就专心练功夫好了。

    军队里,毕竟是最讲究本事的地方,就算是薛讷、狄光远他们,固然有一个了不起的老子,可是人家自己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有练出一身真本事,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杨帆笑道:“这就对了。回头我陪你回修文坊一趟,把你的打算告诉大娘,大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也省得她总是折腾那些小玩意儿,大娘年纪大了,眼神又不好,你要娶媳妇,还是凭自己的本事吧!”

    马桥给杨帆搓完了背,换了杨帆给他搓,马桥手扶着岩石,半弯着身子,道:“嗯!我听你的,你有一身好本事,看样子丘大将军也很赏识你,你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的,咱们兄弟一块儿从军,有朝一日,都做个大将军,光宗耀祖,福庇子孙,哈哈哈……”

    两个人开心地笑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楚狂歌趟着溪水走过来笑问道,未等他们回答,又道:“黎大和魏三跟我多年不见,要邀我出去吃酒,吕颜和高初也要一起来,怎么样,你和桥哥儿要不要一起来呀。”

    杨帆问道:“可已定了去处?”

    楚狂歌道:“他们两个长在军中,并不熟悉这洛阳城中酒家。某平日所去的,都是小饭馆儿,出了白马寺,咱们现找一家就是了。”

    杨帆笑道:“我倒知道一个去处,环境清幽,酒菜味道也不错。”

    楚狂歌笑道:“好啊,那就劳你带路了。”

    杨帆在马桥屁股上拍了一把,笑道:“别撅着了,再搓就搓掉皮了,快穿衣服,咱们吃酒去!”

    杨帆洗罢,穿上衣服,提着木桶和洗漱用具回到白马寺,还没进禅房,王同皎就骑着一匹白马,笑嘻嘻地迎过来,向他打招呼道:“小帆,罗将军、薛大哥我们要去‘金钗醉’吃酒,要不要一起去。”

    杨帆与他们几天的接触下来,已经发现他们这十个禁军击鞠高手,基本上是分成两拨的。罗克敌、薛讷、狄光远这些官宦子弟是一派,黎大隐、魏勇、高初、吕颜是一派,这个派倒不是说两边是对立的,而是他们坐卧行走自然而然地就会聚集到一起。

    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不同的出身、家世、地位,使得他们之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差距,所以也就形成了不同的社交圈子。

    杨帆怔了一怔,答道:“不巧的很,在下已经与狂歌兄等人约好一起出去吃酒,改日有机会再与薛兄、王兄等畅饮吧。”

    王同皎微微有些意外,打个哈哈道:“也好,那就改日再聚,我们先走啦!”

    庙门处,罗克敌、薛讷等人已经骑在马上,看样子就等他了。

    王同皎打马离开,马桥急道:“你这呆子,人家好意相邀,你为何拒绝?这些人不是王侯之子,就是将相门人,你若能与他们结交,以后于你前程该有何等助益,你怎么……”

    杨帆淡淡地道:“我既答应与楚兄一起出去,岂可爽约?走吧,咱们准备准备,也要出门了。”

    这时,楚狂歌已经从他的住处走出来,远远看到了王同皎与杨帆交谈的一幕,随即他们就策马离开白马寺,绝尘而去。楚狂歌走过来道:“王都尉怎么了?”

    马桥脱口道:“他们邀请小帆同去吃酒,这个呆子却拒绝了。”

    楚狂歌大为意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道:“这些人非富即贵,你实不该拒绝的,若能与他们称兄道弟,于你仕途帮助极大。咱们兄弟何必外道,想要吃酒,不是有得是机会么?”

    杨帆笑道:“楚大哥也来作那俗人言语?不要再说了,你看黎兄、魏兄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洛阳城南的归德坊,一片静寂的树林中,那座二层的红色小楼依旧矗立在那儿。

    林中落木萧萧,常青的树木也染上了深秋的气色,色彩变得深沉而黯淡下来,于是,那红色的小楼便少了几分鲜丽,透出几分萧瑟。

    这座酒楼本来平时客人就少,只有坊里一些失意的文人、宦途坎坷的小吏在此忧风伤雨、吟诗作赋,发泄他们满腔的酸气,此时人就更少了。

    杨帆、楚天歌、魏勇、黎大隐、马桥等人一路快马赶来的时候,小楼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一个客人。

    突然来了七位客人,老掌柜的也没有露出什么惊喜之色,大概是住在这林中,天长日久居然有了开阔的胸襟和出尘的心思,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感觉。

    这倒正合杨帆等人心意,虽然因为客人一向就少,近来更少,酒馆的食材准备不足,没有什么丰富的菜肴,不过这儿的酒还是挺好的。几个拼盘,两坛美酒,七个人独霸了二层小楼,大口喝酒、大声谈笑,轻松快意的很。

    “大哥,这第一杯酒,小弟先敬您。小弟已多年点酒不沾了,可今日……小弟必须得破戒喝个痛快,小弟我……”

    黎大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两行泪水顺着他毛茸茸的大脸淌下来。

    楚狂歌蹙起眉头,不悦地道:“大隐,你这是做什么,那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你我兄弟重逢,本是一件好事。你若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儿上,我可不自在得很。”

    魏勇忙举杯道:“大隐,楚大哥马上就要重回禁军,咱们兄弟又要在一起了,这是喜事啊,今日咱们算是为大哥贺喜,也算是提前接风吧,如此喜事,不要哭哭啼啼的,好不晦气!”

    “好好好,今天是大哥的喜日子,兄弟……兄弟不说啥了,兄弟敬大哥一杯!”

    黎大隐笑中带泪地举起杯,颤抖着嘴唇一饮而尽。

    楚狂歌拍拍他的肩膀,也举起杯将一杯酒饮下,其他三人各自陪了一杯。

    魏勇举杯倡议道:“这第二杯酒,咱们敬杨兄弟,老弟,转过年来咱们就是袍泽兄弟了,薛师和丘帅对你这般器重。你一旦入伍,前程不可限量,令人羡慕啊,这杯酒,你一定要干。”

    杨帆笑吟吟地举起杯道:“魏三哥,咱们兄弟之中,我年岁最小,资历最浅,哪当得起你们敬酒,该当我敬你们才是。说起薛师和丘师的器重,呵呵,击鞠场上的功夫,不过是娱人一笑的小道,不足挂齿。可万万比不得你们几位沙场百战立下的功劳,几位兄长都是庶族寒门,如今能有这般地位,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小弟打心眼里佩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一种历史叫童话

    楚狂歌笑道:“你如何当不得我们敬这一杯酒?不说别的,就说你能拒绝薛将军的邀请,陪我们几个人到这里吃酒,这般行为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坦白说,如果他们邀请的人是我,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推了这边的酒宴,赴他们之约!”

    黎大隐奇道:“大哥在说什么?”

    楚狂歌把杨帆方才拒绝与薛讷等人聚会的事情说了一遍,黎大隐讶然道:“多少人想尽办法,也不能得到这班人的认同,成为他们的一份子,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你竟然拒绝了?”

    魏勇也微微露出讶异和钦佩的神色,说道:“薛讷是咱大唐名将薛仁贵之子,你可知道我大唐军中有多少将帅出自薛大将军门下?李湛是前宰相李义府之子,李义府虽然已逝,可他当年任吏部尚书多年,不知有多少官员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在朝中也是树大根深。

    野呼利,那是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狄光远那是冬官侍郎狄仁杰的公子,王同皎是太原王氏的嫡子长房一脉!杨兄弟,你可知道,你若能被他们赏识接纳,你的前程将不可限量。”

    杨帆无奈地道:“咱们正喝得高兴,怎么又说起此事了。诸位兄长没有豪门世家为倚仗,还不是一样出人头地?”

    吕颜听了放下酒杯,叹道:“杨兄弟,你太天真了!不错,我们在军中的确也任了一官半职,可是你可知道我们要比人家多付出多少倍的努力?同样的战功,如果我们有他们那样的身世背景,现如今又何至于最高只做到一个旅帅?”

    这句话正说到几个人心里去,众人不由纷纷点头,吁叹不已。

    黎大隐道:“是啊!人家有个好老子,这官儿就比咱们升得容易。咱们都是平头百姓,要出头,大不易呀。我黎大隐要是也有人家这样的身世背景,当年何至于受上官欺压,又何至于连累楚大哥……”

    他顿了一顿,又看了魏勇一眼,指着他笑道:“不过,要说这身世背景,却也不可一概而论,呵呵!咱们是平头百姓,魏三可不是,魏三同样出身豪门,论家世不比那些人低呢,可惜,他这家世反而成了他的拖累。要不然,就凭他在平息稽人白铁余造反时的战功,和追随程务挺将军反击突厥一战时,以五百军将硬撼敌军三千精骑的大功,现在起码也要升为郎将了。”

    杨帆听了很是意外,问道:“哦?不知魏三哥是什么出身?”

    魏勇阻之不及,黎大隐大嘴巴,已经先行说了出来,这时听杨帆询问,略一犹豫,便自失地一笑,道:“我是巨鹿人,家祖魏公,单名讳一个征字!”

    杨帆怔了一怔,肃然起敬道:“原来魏三哥是郑国公后人?失敬,失敬!”

    郑国公就是魏征,缘何魏勇是魏征后人,反而成了他立功升职的阻碍了?这就要说到那对千古君臣的优秀典范:李世民和魏征了。李世民和魏征是史书为后世君臣树立的一对君臣典范,然则两人的关系是否真如史书中标榜的那么单纯呢?

    其实不然。

    魏征固然有才,可李世民麾下人才济济,并不缺人才,魏征至少是比不上房玄龄、杜如晦的,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屠弟,夺取皇位后,为何竭力招揽他?最主要的原因是:政治需要。

    那时大唐国内国外都不安定,梁师都等割据势力尚未彻底消灭;李建成、李元吉余党散布各地,归顺的隋朝旧臣和各路反王的势力人心未定,突厥大军虎视眈眈、近在咫尺。这时候,大唐内部绝对不能乱,他必须争取一切势力的支持。

    当时大唐国内最大的势力是什么?是山东士族(太行山以东的世家高门)。魏征所在的河北巨鹿魏氏,从北齐以来就是山东士族中的一个名门望族。

    山东士族的力量太庞大,李世民既要利用,又要防备,靠谁来制衡山东士族?当然是山东豪杰。山东豪杰是隋末天下大乱时蜂拥而起的山东义军领袖,他们在降唐之后转化为山东地区的新兴地主。

    魏征出身于山东士族,算是士族的一份子,同时他又是参加了瓦岗寨起义的义军领袖,属于山东豪杰中的一员。如今他又是李建成东宫势力的谋臣之首,由此使他成为联系三方势力的最佳人选,以李世民的眼光,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人杀而不用。

    不过,李世民利用魏征,虽然达到了安抚山东士族,拉拢山东豪杰,接收李建成东宫势力的目的,却也在其他方面给他造成了一些阻碍。

    比如李世民想夺回趁中原内乱而被高句丽占据的辽东汉四郡,就遭到了魏征的激烈反对。一旦开战,山东地区首当其冲,所受的徭役赋税必然加重,影响整个山东地区的利益,李世民放弃攻打高句丽,与其说是受了魏征的谏阻,不如说是他看到了整个山东集团强烈反对的决心。

    后来李世民准备登泰山封禅,魏征又是坚决反对,说此举劳民伤财,此举固然是劳民伤财,但是魏征的反对也不乏更深一层的政治原因,因为山东集团不希望以皇帝为代表的关陇集团籍封禅之机进行势力渗透,染指山东。

    李世民很清楚魏征的背后是什么力量,而他即位日浅,国家未安,还不能硬撼这股强大的力量,所以不得不一次次违心地接受魏征的“犯颜直谏”。不过……在李世民“百忍成佛”的同时,那股怒火也在他心里不断地累积着。

    明面上,这对君臣依旧很默契地在天下人面前上演着“明君与贤臣”的政治秀。李世民称帝十年之后,天下渐趋稳定,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魏征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就被他赶去修史了,同时开始着手削弱山东集团。

    魏征死后,李世民与他结成了儿女亲家,这场让他和魏征都获得了巨大利益的政治秀本来可以很完美地画上一个句号,不料这时接连出了两件事都与魏征有关,李世民积压多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一件事是,由魏征大力举荐的杜正伦、侯君集两个朝廷重臣先后出事,一个落马贬谪,一个谋反被杀。李世民开始怀疑,魏征举荐这两个人究竟是否出于公心。之后,他又意外地听到了另一件叫他忍无可忍的事情:

    原来魏征每次进谏,都把他的奏章抄录一份副本,送给由他亲口举荐的史官褚遂良留存。李世民杀兄屠弟,逼父让位,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干涉修史,篡改史书,多次向史官询问起居注上都写了些什么事,甚至强索起居注,一定要亲自看一看才放心,就是出于这种道义上的危机感。

    而今竟听说魏征在做这种事。魏征想干什么?他想博取清史留名,却把污名留给我么?是可忍孰不可忍,积压在李世民心头多年的怒火像火山一般爆发了!怒不可遏的李世民提着大铁锤,亲手砸烂了魏征的墓碑,儿女亲事自然也一并告吹。

    虽然贞观十八年李世民第一次亲征高丽失败,于是重新为魏征立碑,并慰问他的家眷,也不过是修复自己的面子,重塑纳谏惜臣形象的另一场政治秀。与魏家的儿女婚事终究没有再提,魏家子孙实际上依旧受到冷落。

    千百年来,李世民和魏征这对明君诤臣之间的佳话被广为传颂,谁又知道这背后同样也是丝丝入扣的名利场上的争斗呢。一段明君和良臣的传说,一对政客相互利用的典范。

    有一种历史,叫童话。

    不幸的是,我们所知道的历史,常常就是一个童话或者说是一个神话。就像尧舜禹的禅位,温情脉脉下掩盖着的是血淋淋的逼宫、兵谏和夺权。而在童话里面,王子和公主始终过着单纯而幸福的生活。

    魏勇长吁短叹地说出这些年来的酸甜苦辣,其他几人听了都心有戚戚焉,唯有杨帆却举杯笑道:“小弟拒绝了王都尉的邀请,诸位兄长还为小弟惋惜,如今听了魏三哥这番话,小弟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他向众人一扫,说道:“千古君臣,一段佳话,背后也不是那般单纯,何况你我?如果没有共同的志、共同的道,只是因为小弟击鞠之术出色,从而受到薛、狄诸位将军的青睐,就算百般迎合,就真能得到他们的敬重?

    豪门世家,也是从平凡中起来,千百年前,他们还不一样是庶族寒门?我劝诸位莫要妄自菲薄,只要咱们肯努力,来日之天下,未必就没有你我风云际会之时!”

    楚狂歌听得豪情万丈,举杯说道:“小帆言之有理!大家干杯,为了来日,咱们的天下!”

    “干!”

    “干!”

    “干!”

    这个秋天,归德坊林内,小楼之上,七个人,七杯酒,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元佳节

    日复一日,杨帆和马桥在白马寺一个击鞠,一个练武,从秋风落叶,渐渐迎来白雪飘飘。

    元旦的时候,禁军中人都回去与家人团聚过年了,杨帆和马桥这对有名无实的和尚也向薛怀义告了假赶回修文坊,在马桥家里共度新春。

    守岁、吃年夜饭,喝花椒酒,吃五辛盘,挂桃符,观赏驱傩舞,大年初一去“传座”,走亲访友,拜访邻居,热热闹闹地过了三天,回到白马寺后,依旧投入紧张的训练当中。

    元旦之后就是上元,唐时的上元节似乎比春节更加隆重一些。这一回,连薛怀义也忙碌起来。上元节是整个洛阳城的盛大节日,那一天要有灯会的,不但民间富有人家要制作彩灯,就连官府衙门也要制作彩灯与民同乐。

    这等出风头的事薛怀义岂能甘落人后,他早早就下了重金,聘请了许多高明匠人,一俟春节过去,这些人马上就被请到了白马寺,利用后院空旷地方制作一株大型灯树。

    薛怀义对灯树的要求只有一个:它要最大,它要最亮,它要盖过整个洛阳城所有人的彩灯!

    这些能工巧匠大多是当初薛怀义修建“明堂”和“天堂”时的能工巧匠,要制作一棵洛阳最大最漂亮的灯树有何困难,他们很快就设计出了一个方案,动手制作起来。

    因为他们制作的场地就在白马寺后院,杨帆等人闲暇之余也会好奇地去观看,听匠人们说,这棵灯树,粗有十抱,高达百尺,最终制作完成后,可同时点燃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燃烧一晚光是灯油就耗费靡巨,这样巨大的灯树,还真的只有薛怀义这个富得流油的和尚才制作得起。

    不过,这样巨大的一棵灯树如果直接制作完成,没有人有办法把它从白马寺移到定鼎大街上去展示,所以在庙里制作时,是按六尺一层分开制作的,因此杨帆等人倒是无法一睹它的壮观。

    时光匆匆,上元佳节就在白马寺众的艰苦训练和期待中一天天临近了。

    终于,上元节到了,这是所有大唐人的盛大节日。上元节,朝廷特许解开宵禁,称为“放夜”,这三天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处处一片喜庆。

    上元节时,宫里各种庆祝也多,所以头一天是不会安排击鞠比赛等娱乐活动的,比赛在即,大家也需要放松一下,与亲友聚聚,因此禁军击鞠队的成员此刻都已离开,各回各家,与家人团聚。

    白马寺里这时候香火特别鼎盛,问题是方丈和首座都是半道出家的假和尚,根本不会也没兴趣理会这些事。也幸亏他们根本不理会这些事,那些施主檀越若是遇上薛怀义和杨帆这两个经都不会念的大和尚,还肯不肯掏香油钱可就不好说了。

    宫中举行各种盛宴,薛怀义也要入宫去庆祝,他本来就没有当和尚的觉悟,也压根没把杨帆真当成和尚,入宫赴宴之前特意嘱咐,叫他们也尽管回去与亲人团聚,只是莫忘了明日的比赛就好。

    楚狂歌被黎大隐生拉硬拽的,与他那班泼皮兄弟一同去庆祝上元了,杨帆和马桥把僧衣一脱,换上平常衣服,便回了修文坊。他们头顶光光未免不雅,不过这也好办,戴一顶羊毛毡皮的胡帽即可,到了傍晚,天还没有全黑,许多地方就已点燃了灯火,各个坊都是大门洞开,任由出入,马桥心急火燎的与杨帆随意吃了些“面蚕”,便约上江旭宁一块儿上街看灯。马家大娘和一帮老姐妹自然也要观灯的,不过她们岁数大了,只在坊里四处走走,老邻居们见见聊聊,并不离开太远,所以马桥可以放心地去街上玩耍。

    二人赶到江旭宁家时,江旭宁也早已打扮停当,她穿了一身新衫子,头发挽得精致,眉毛修得纤细,虽然没有施什么脂粉,不过五官分明是精心打扮过的,至少那鲜艳的嘴唇肯定是涂了唇脂的,粉嘟嘟的甚是可人。

    一见他们到了,面片儿便喜气洋洋地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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