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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皇商

正文 大皇商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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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老爷快别这么说,您二位是我家老爷的至交好友,自然可随意差遣小的。www.kmwx.net如今还来跟我道谢,小的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程维哲忙站起来请他坐下,才继续道:“孙师傅,我们两个都是晚辈,咱们也不谈那些虚的,明日的流水席可真要你好好帮这个忙。我们福满楼你也知道,现在还没请到称心的掌勺大师傅,新来的三位小学徒也没上手学多久,也要劳烦您教导教导。”

    孙师傅笑道:“这个好说,昨日喜宴,我是带着本家的徒弟们一起来帮忙的,不过明日是要小杨老板同我一起掌勺吗?”

    杨中元点点头:“是,我也是学厨出身的,明日我们分着来,一人四道大菜,剩下的冷盘与点心可以早上提前准备出来,加上三位学徒跟我徒弟,大抵人是够用的。”

    “那使得,不过小杨老板,我是做家常菜出身的,做酒席还行,做酒楼便不成了,今日你们请我来也是想定一下大菜吧?”孙师傅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本来就是做家宴比较拿手,平常人家吃饭,就算再有钱也不是天天山珍海味,大多都比较家常,他手艺出众,是因为调味和对火候的掌握比较有天分,素菜做得味道一流。

    要知道,一个掌勺好不好,先看素菜香不香。

    素菜看起来简单,但从热锅用油开始,每一道工序都很讲究,有一个方面做不好了,那菜的味道就失了本味,出来自然没那么可口了。

    所以杨中元一开始听说孙师傅素菜抄的拿手,当即便求了夏君然,要请这位掌勺过来帮这个大忙。

    “是的,我知道孙师傅素菜做得最好,这一点我要跟您多学习则个。所以我想明日的流水席,做四道素菜四道荤菜一道汤,素菜便都由孙师傅掌勺,您看可以吗?”杨中元想了想,说。

    素菜不像荤菜,比如一般喜宴,会有蒸菜、丸子以及鱼,这几样其实看似难,但工序都不太复杂,只要事前准备好了食材,到时候上锅直接蒸煮,出来便能上桌。

    不像素菜,要一遍一遍翻炒出锅,说起来,明日的重担,实际上都在孙师傅身上。

    不过他既然是得了主家的命令过来帮忙的,自然知道无论对方要求什么都得答应,更何况是做他拿手菜了:“行,没问题,只要是我会做的,一定好好完成。”

    杨中元笑笑,站起来同他握握手:“那孙师傅,明日一起努力。”

    ☆、111开张

    初夏时节;许多食材都正当季。

    为了准备开张这日的流水席,杨中元一家人都早早起来,亲自跟菜商定了食材。

    因为是食楼开张;又是算是婚宴,所以他们这次的流水席讲精也讲多,在食材的成本上已经不设限制,只求新鲜美味。

    菜品的准备上也比一般的农家流水席要少得多;可每道菜都很精细。

    比如八道冷碟;不仅有带海味的老醋蛰头与辣海白菜,还有酱肘子卤猪蹄,肘子和猪蹄都是杨中元亲自调的味道;然后让自家食楼的小学徒盯着提前一天卤制出来;刚出锅的时候,路过的游客纷纷往铺子里面瞧。

    就算是冷了,改刀打成薄片小块,浇上调好的酱汁,风味便会更加独特。

    这四道冷盘是先上的,上过之后还有山药蜜枣、凉拌苦苣,这两个一甜一素,刚好清口。

    随着一起上桌的,还有吉祥如意点心拼盘与水果拼盘。杨中元于白案一道虽然精通,但也只专攻面条糕饼之类,精致的小点心他倒是真是不太擅长,所以这个,还是要请孙师傅的大徒弟一个人忙碌了。

    操办一桌席面,便能看出他们食楼如今都欠缺什么。

    没有得力的掌勺大厨,也没有拿的出手的白案师傅,甚至连精明的掌柜都没请到。茶艺师目前只有程维哲一个人,他自己还是老板,人手实在少的可以。不过好在杨中元跟程维哲都是能吃苦的人,现在辛苦一点,把底子夯实了,以后才能慢慢发展起来,想请到什么样的人便能请到什么样的人。

    一般的席面很少在冷盘的时候上点心,不过他们这也算是婚宴,所以喜饼是必不可少的。点心提前一天准备出来也不会失了味道,糕饼上用朱红的糖色印上囍字,看起来倒也十分喜庆。

    冷盘这些都还好说,拌菜都很简单,只孙师傅跟杨中元两个一起调好味,剩下让小学徒分盘便成。比较难的却是孙师傅要做的那四道素材。

    这个时节,正是吃春笋的时候。略微放一些糖,再倒一些老抽,用油翻炒过的薄片春笋甜中带着鲜香,大人小孩是都喜吃的。

    为了怕孙师傅忙不过来,杨中元只定了两样需要现炒的素菜,除了油焖春笋,便只剩下干煸豆角了,这两道菜一淡一重,倒也十分相宜。

    而剩下的上汤娃娃菜与私家豆腐,一个是炖菜,一个则是需要蒸熟拌菜码吃。

    私家豆腐是杨中元之前在菜市转悠的时候偶尔碰见的,那家人做的豆腐滑嫩醇厚,只用瓦罐蒸熟,拌了杨中元特地翻炒过得肉酱,味道别提多鲜香了。

    这一道菜,也是他们食楼以后要做的招牌菜。

    大梁地大物博,什么好吃的都有,并不一定贵的才是最好。就这一道简单的家常豆腐,也能让人品出美妙滋味来。

    不过,其实这道菜也不能算成是素菜。虽然豆腐是主料,但是肉酱的提味却是实实在在,杨中元把它放在这边,无非是想让孙师傅轻松一些。

    人家过来帮忙,总不能一整天忙活不停,就算是给过额外的红包,杨中元也觉得过意不去。

    而剩下的四道荤菜,则好说得多。

    作为喜宴流水席,象征着蒸蒸日上的蒸菜跟吉庆有余的大鱼是都必不可少的。

    杨中元定的四样蒸菜,虽然每一份分量都比正经的热碟要少一些,但是拼在一起实在很足。

    带着糯米香的粉蒸排骨,咸中带甜的梅菜扣肉,清爽不腻的青蛤蒸蛋,还有新鲜味美的大红虾。

    这虾是杨中元特地跟菜商定的,一口气要了二十斤,都是刚打上来的新鲜河虾,直接用葱姜放水煮熟,也算进蒸菜里面,满满一碗都是弯弯红红鲜虾,足见他们福满楼的诚意。

    而鱼则买了至少三十条鲈鱼,鲈鱼肥美,刺也不多,清蒸起来极为爽口,也是杨中元最爱吃的鱼。

    去鳞洗干净,先用料酒、盐以及胡椒少许腌制一会儿,然后在鱼腹中塞入葱姜丝,盘底铺上蒜段,鱼身盖上姜丝,直接隔水蒸熟。

    出锅倒掉盘底的水,用烧热的油浇在鱼身上,最后把早就调味好的豆豉生抽整个淋在鱼上,一道极鲜美的清蒸鲈鱼便能上桌了。

    这两道菜看似工序复杂,但是都可提前准备好,除去排骨跟扣肉,青蛤蒸蛋与鲜虾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上桌,实在是不费什么事。

    最让杨中元费心的,要数他以后要推的小炒辣子鸡。辣子鸡要做成很小的快,先过一遍油炸干,再上红彤彤的辣椒爆炒,两遍以后鸡肉脆爽,麻辣鲜香都占了,颜色还喜庆,在这样一个日子是十分宜人的。

    当然,流水席用辣子鸡,以后正经要做的却是辣鸽子。鸽子肉比鸡肉要细腻一些,做出来味道更美,价格也自然要更贵一些。

    最后一道菜,便要上喜宴必不可少的四喜丸子。用上好的猪肉打成馅,加入蟹肉跟调料做成大个的丸子,最后用蟹黄粉滚上一圈,直接隔水蒸熟。

    蒸熟以后的碗里会有浓浓的汤汁,然后便用这汤加水煮沸,放入小青菜与丸子打汤,做出来的上汤丸子肥而不腻,还有蟹肉的鲜香与青菜的爽口,十分好吃。

    杨中元对食材从来不含糊,用了最新鲜的猪肉蟹肉,大清早一口气做了几十个丸子,到时候一盆四个,算一道汤菜了。

    最后一道汤,则是整道宴席的精华所在……即补身又美味的竹笋土鸡汤。

    这一道看似简单的汤菜,却比其他的都难做。

    一年以上的土鸡要先把鸡肉收拾干净,然后用沸水焯去血腥气。炖这道汤要用大砂锅,把整只鸡放入锅中,倒满水,加入拍松的姜块一个,料酒一小杯,大火烧开之后改文火慢炖。一个半时辰后鸡汤变回成金黄色泽,这个时候才可将竹笋改刀切段放入锅中,炖到竹笋浸味,这时才可加少许盐,灭火闷半个时辰,撒葱花上桌。

    要炖出一锅汤来,总要大厨时时刻刻上心,那文火慢炖的时光,便是炖煮出最香浓的味道,耗尽心神呈现出来的汤汁,才最鲜美醇厚。

    杨中元采买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一道汤炖上。

    吃完一桌美味流水席,最后喝一碗热乎乎的汤,没有什么比这更享受的事情了。

    而在主食上面,杨中元却做得极简单,只有北方最贵的四季晚稻做米饭,另外用了精细的面粉合了栗子面蒸馒头,越是最简单的主食,配了菜吃起来才越容易让人记住。

    米饭的香,饭菜的美,都在大厨心里打磨过无数遍。

    吃在食客口中,也记在人家心里。

    杨中元没操办过流水席,但他有那么多年御膳房的经验,御膳房就算一次只做主子们的一桌席面,也要宫人们准备一整个早上。

    那是精雕细琢的极致珍味,如今的杨中元没办法做到,却自信能让客人们满意而归。

    无论食材是最便宜的土豆白菜还是最贵的鲍鱼海参,能让人吃了觉得高兴,那才是美食的真谛。

    而这一日,杨中元在厨房忙忙碌碌,程维哲却在大堂里来回穿梭。

    新作的福满楼牌匾已经挂在食楼大门上,鲜艳的红绸严严实实盖住了福满楼三个字,让人猜不到这间新开食楼的名字。

    大厅里面,靠窗位置是四人坐的方桌,中间则是八人坐的圆桌,因为厨房安排在了后院,所以整个大厅看起来极为敞亮,放的桌子也并不少。

    今日是新开张,所以每张桌子上面都摆着刚盛开的山茶,幽幽散着香。

    而靠近悦安客栈那一侧的正面墙上,则是程维哲忙了十几日亲笔写画的菜谱。

    挂在最上面的几张图都是他们未来一段时间要推的招牌菜,福满豆腐、小炒辣鸽子与竹笋土鸡汤赫然在目,程维哲不仅字写得好,画也十分了得,这几张菜谱画得简洁鲜艳,让人看了便想点一个尝尝。

    而在门口新做的柜台旁边,临时过来帮忙韩世谦正在认真清点这一整日所费账目。

    因为程维哲跟杨中元算是新婚,所以柜台上还贴了一个大红的喜字,而柜台后面则做了一组柜子,上面整齐摆放着夏家的招牌酒。

    既是朋友,夏君然也自然信得过他们两个的为人,而杨中元也不含糊,直接同他说以后自家的食楼只做夏家的酒,这样双赢的事情,两厢皆大欢喜。

    为了这一日开张,一家人都跟着忙碌起来,周泉旭到时候要在大厅盯着上菜,就连徐小天都要去后厨跟着师父学习。

    杨中元跟孙师傅一起掌勺整个中午的流水席,而另一个老板程维哲,则在食楼的大门口摆了一个茶桌,南来北往的客人进不进来吃上一口都无所谓。要是渴了,免费送一杯甘甜的沙罗清茶,保准能满口生津。

    临近午时,开张的所有一切都准备就绪,夏君然带着一家老小都赶了过来,还有他们新认识的菜商、铺子原来的张老板、人牙李以及左邻右舍已经认识的商铺掌柜,都一起过来等着放鞭炮。

    吉时一到,杨中元跟程维哲一燃挂在门外的鞭炮。

    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牌匾上红红的绸布随之落下,飞扬飘逸的福满楼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给这条繁荣百年的市集带来一股新鲜的活力。

    等到鞭炮声渐渐沉寂,程维哲跟杨中元两个站在门口,一起向来往的客人们行礼。

    程维哲扬声道:“各位,今日是我们福满楼开张,也是我跟夫君喜宴,我们二人能喜结连理,程某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今日特地置办了免费的流水席,走过路过的客人如果赏脸,进来尝上一口我们福满楼的味道,我们两个感激不尽。”

    ☆、112会面

    一般农人家的流水席;都是在家宅门口搭个棚子;几条方桌拼成一个长案,上面摆放着高高低低的菜肴,长案边上架上几口大锅;最主要的大菜便现炒现吃;味道香得很。

    而杨中元他们开张搞流水席,还是想让路过的客人们能进到店里面坐一下,就算是一口东西都不尝;最起码也要在转身之间看到墙上挂着的菜谱。

    这份菜谱费了杨中元跟程维哲无数心思,几乎所有的招牌菜都挂了画;就算是不识字的人,也好歹能通过漂亮的图画知道那菜到底是什么样的。

    果然,在程维哲跟杨中元一家人的吆喝下;便有那好奇的客人迟疑着进了店里面,然后便被满屋的香味勾得险些流出口水来。

    在放炮之前,所有的冷碟都已经摆在桌子上,趁着程维哲跟杨中元讲话的功夫,热菜陆续上桌,等到客人们进得店铺里面来,便能看到门口的几张方桌上摆放着整齐干净的碗筷,而铺子里穿戴整齐的小二一边利索地上着菜,一边微笑招呼客人。

    除去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小二负责从门口的老板那里取来刚泡好的茶水,不停帮食客们上着茶。

    一开始那些有些迟疑的客人见到铺子里这样井然有序,而食物的香味也确实太诱人了,想着反正也不费银子,便都纷纷落了座,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第一口下肚,只觉得味道不错,可是一道道菜尝下去,那些冲着免费便进来品尝的人脸上却渐渐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少有的那么几个,抓住忙着上菜的小二,又问了一遍铺子的名字。

    杨中元偶尔从后厨到前面看看,发现进来吃流水席的客人越来越多,而最先进来的那一拨人还没走,导致几乎所有人都站在桌前,捧着碗这边尝一口,那边夹一筷子。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但是一边吃一边也能偶尔搭上一句话,一时之间竟让这个才开张的食楼看起来热闹非凡。

    衢州几乎是大梁最繁华的郡府,这里的人会吃会玩会享受,当然,也更会赚钱。

    因为手里有了余钱,所以对生活的要求便会更高。然而生活之中,衣食住行总是密不可分,衢州的老百姓们对吃便有更多的领悟与体会。

    一道菜好不好,色香味俱全自然是最好,而这间新开的福满楼,就算是置办这样紧张的流水席,每一道菜几乎都像是精雕细琢而出,就算有的因为时间紧迫而显得并不是那么漂亮,但味道却是一流。

    就拿那道最引人食欲的小炒辣子鸡来说,鸡肉嫩中带脆,外面过的油带着麻辣的鲜香,一小块咬在嘴里,便让人想要再夹一块,简直吃得停不下来。

    而摆在窗边的米饭和馒头,却也花了心思用炭盆时时温着,无论食客什么时候来取,米饭都是热的,闻起来便带着扑鼻的米香。

    或许是里面的食客脸上总是带着惊喜,也或许是从食楼里飘散出的味道真的很香,又或许是因为门口招呼的老板笑容十分温暖,总之进入福满楼的食客越来越多,最终变成人挤人的场景。

    程维哲正在满面笑容给路过的行人送茶,直到几位身穿锦缎长衫的男子走到跟前,他才放下手里的茶杯。

    “几位,不好意思,现在楼里的客人太多,不如几位改日再来?到时候我请客。”

    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客人,所以程维哲说得也十分客气。

    倒是为首的一个高瘦蓝衣人笑着道:“程老板吧,太客气了,我们都是宝珠街上做饕餮生意的,今日见你们福满楼开张,特地过来道声恭喜。”

    能在宝珠街上做生意的,自然都是人精,虽然他们都做吃食生意,但整个大梁幅员辽阔,光菜系便有十几种,煎炒烹炸米面肉菜,自然卖什么的都有。

    虽然他们几个食楼之间多少也有些竞争关系,但能不能挣钱,其实还是看各家本事。

    程维哲听了,忙招呼小二过来替他煮茶,又让另外一位小二领着几位老板上了二楼,他自己则是先跟韩世谦说了几句,然后才走到后厨招呼杨中元。

    这会儿吃饭的人正多,杨中元也刚忙了好一阵子,程维哲掀开布帘的时候,他正坐在灶前擦汗。

    做流水席可比平时做席面累得多,因为菜是不能断的,断了客人们便会不高兴。他们今日本来就是赔本赚吆喝,自然不能让客人们扫兴而归。

    见程维哲进来,杨中元眼睛一亮,笑着说:“你怎么到后面来了?快别进来,里面油烟味重着呢。”

    因为只得他跟孙师傅两位大厨,所以忙了这一上午杨中元连口水都没喝,此刻看起来面色惨白惨白的,嘴唇也泛着灰。

    程维哲心里一紧,觉得连呼吸都慢了起来,他走进厨房用手帕帮杨中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头温声道:“有几位其他食楼老板过来拜访,你跟我上去见一见吧。”

    虽然他这一天也忙得够呛,但他忙不要紧,看到杨中元累到他心里就不好受。

    以前他便不喜欢看杨中元难受或者劳累,如今成了亲,这种感觉越发明显。就算杨中元表情上有任何的不适,他都要跟着担心,说来说去,他总觉得自己同杨中元成了亲,便要给他最好的生活,而不是叫他跟着自己,还这般忙忙碌碌,一刻也闲不下来。

    果然杨中元听他这么一说,眼睛里更是明亮,他仰头看着程维哲,虽然满面苍白,却笑容灿烂:“你来叫我正好,蒸菜刚刚出锅,我带上去一份叫他们尝尝吧,来这一趟,总不能叫人家什么都不吃便回去。”

    程维哲点点头,慢慢扶他起来,然后出了厨房在门口等他。

    不会儿,杨中元便出来拍他肩膀:“走吧,再带些凉菜跟扶柳,应当不会显得失礼。”

    夏君然这一次给足了他们面子,今年的新酒扶柳味道软甜绵香,酒劲不大,多喝一些也并不上头,用冰镇过却别有一番风味,很适宜配了美食一同享用。

    除了夏家往年经常合作的老客户,只有杨中元他们一家是一开张便能卖上扶柳的,这也让许多其他商户对他们另眼相看。

    虽然是初来乍到,但能跟夏家关系这样好,也是让人不能小看的。

    程维哲笑笑,拉住杨中元的手,两个人一起上了二楼。

    这一日只在食楼的大厅做了流水席,而二楼虽然也早就布置一新,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杨中元他们上去的时候,发现名叫小山的小二已经把几位客人请到最好的那间雅间里,并且已经上了茶水点心。

    这倒是个麻利孩子,程维哲跟杨中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记住了他的名字。

    里面的几个老板看到程维哲领着杨中元上来,纷纷站起身来,异口同声道:“二位新婚大喜,恭喜恭喜。”

    杨中元冲他们拱手,笑着道:“几位前辈客气了,我跟阿哲初来乍到的,原本想过几日亲自去请了几位过来吃一顿好的,不想几位竟然这样给我们脸面,今日能亲自前来,福满楼蓬荜生辉啊。”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蓝衣人听了便说:“这位是杨老板吧?您太客气了,我们一同在宝珠街做生意,大家自然要齐心协力,一起赚大钱不是?”

    他这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说笑了,程维哲招呼着大家坐下,然后招呼小二给几位都满上扶柳,拉着杨中元站起来:“几位前辈,你们在这街上年头比我们长得多,今日能赏脸,我跟小元心里真的特别高兴,现在敬几位一杯,祝几位老板都财神进门,福到运到。”

    他说完,跟杨中元对视一眼,两个人干净利索地喝完了杯中酒。

    在座的几位老板见他跟杨中元倒是真的很上道,态度也十分诚恳,心里便觉得他们二人倒是做生意的这块料,不由也跟着想要喝干酒。

    却不料杨中元拦下他们,笑眯眯说道:“几位,虽然今日你们能亲自前来,按理我们不一醉方休说不过去,可我们知道几位家里肯定还要盯着,不如我跟阿哲三敬几位,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一起喝酒。”

    他说的在理,本来几位老板就想着送了贺礼然后客气几句便回去的。

    只是没想到福满楼礼数这样周全,把里子面子都做足了,令他们几个听了都觉得心里舒坦。

    他们对视一眼,便放下酒杯,等着程维哲跟杨中元的第二杯酒。

    这一次,换成杨中元来讲,他说:“今日我们福满楼开张,几位赏脸前来,我们阖家上下都十分欣喜,这杯酒,敬几位仗义添彩,干了。”

    等他们这一杯酒喝了干净,程维哲又拿起酒杯,这一次却是说得最诚心诚意:“这第三杯酒,要感谢诸位恭喜我二人成亲。”

    他这一句说得很短,却很重,里面那些情谊就算别人听不太出来,却也令杨中元红了眼眶。

    大抵日子越来越幸福,他整个人也渐渐撤下所有的心房,他经常会为了程维哲那些简单的话语感动,就像这个时候,一颗心仿佛都被他捧在手心里,鼓动着说不出的热切。

    几位老板看他们二人感情这样深厚,也不由端起酒杯一起道:“祝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后,生意是蒸蒸日上,财源广进。

    ☆、113各家

    几个人客气完,那个为首的蓝衣人道:“二位;我们还未自我介绍。我姓施;名言良;是鼎膳斋的老板。我身后这两位可了不得;这一位是袁家菜的少东家袁辰友;这一位是火腾坊的大公子腾礼杰;两位小兄弟虽然年轻;但已经是行业里的大拿了,你们年纪相仿,以后空闲的时候,可以一起多切磋则个。”

    施言良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几许的年纪,整个人却很老成稳重;同他们这些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相比,确实算得上是老前辈了。

    他既不是自家生意的少东家,也不是大公子,他就是老板。

    杨中元听了忙道:“施大哥太客气了,您已经是大前辈了,以后有很多我们要学习的地方。而袁公子与滕公子,年纪轻轻便担着家里的重任,比我跟阿哲强多了。”

    年纪最小的袁辰友则笑着说:“二位可真会说话,在场几位我年纪最小,以后还要请两位哥哥多多照顾了。”

    施言良看上去最是稳重,他为人比较爽朗,也乐于结交朋友,所以一开始都是由他来跟程维哲与杨中元交流的。而袁辰友则一直站在旁边微笑,他人长得很瘦,但面色却不错,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单薄青年。

    反而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腾礼杰样貌长得最好,却似乎有些腼腆。

    果然,腾礼杰发觉杨中元的目光投到他身上,不由紧张地用力拧着衣摆:“我……我……我恭喜二位。”

    噗……杨中元跟程维哲还没来得及笑,倒是袁辰友笑着拍了拍腾礼杰的肩膀,对他们二人道:“太不好意思了,杨老板,程老板,礼杰打小怕生,不擅言辞,但他的脑筋却特别好,他家火腾坊现在生意越来越好,多亏了他出的主意。”

    这几家都是在宝珠街讨生意的,家里的晚辈们自然也熟悉,就像袁辰友与腾礼杰,两个人都是在弘晏书院读的书,感情自然不一般。

    腾礼杰听他这么使劲夸自己,一时间红了脸,吭吭哧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维哲顿时有些了然,他忙笑着说:“两位小老板真是年少有为,我跟小元以后也要好好努力,就算做不到您几家那样子,总也得能养家糊口。”

    施言良闻言大笑出声:“哎呀程老弟,你太谦虚了,我比你们岁数大,厚颜自称一声大哥,虽然咱们才刚认识,但能入得了老夏跟老尚眼里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我这人也不惯藏着掖着,二位,既然咱们都是堂堂正正做生意的,那以后倒是可以多多交流走动一番,今日我带着两位小兄弟来,也是这个意思。”

    杨中元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声道:“那是自然,施大哥放心,我跟阿哲都不是那样的人,做生意自然要靠真本事,用了其他见不得光的手段,那根本就不叫本事。”

    施言良认真听着他说完,然后看他跟程维哲目光清澈,举止坦荡,心里便安定下来:“你们能那么想,那真是太好了。老哥也不是多事的人,只是宝珠街是咱们衢州最有名的代表,有时候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好汤,宝珠街的名声关系到咱们所有人,今日来的时间也有些长了,老哥废话也挺多,请多多包涵。”

    程维哲忙给他满上茶水:“施大哥能今日就来照顾我们,我跟小元心里感激不尽,两位小老板也是,放下家里生意挤出时间,我们再次感谢二位。”

    程维哲说罢,又跟杨中元站起身来,不过这一次他二人举在杯中的却是茶。

    待到几个人都一口喝完热茶,施言良便向他们二人拱手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再次祝二位百年好合,财源广进,告辞。”

    随着他的话语,袁辰友与腾礼杰也跟着起身道别,杨中元跟程维哲挽留几句,便客气送他们下了楼。

    虽然施言良说耽误他们时间,但其实一来一往也不过一刻功夫,待到他们下了楼,一楼大厅依旧气氛热烈,好奇的客人们进进出出,就算是因为桌前人有点多挤不上去,参观一下这间新开的铺子也挺有趣的。

    杨中元见后厨目前还能维持一阵,便跟程维哲一起把三位老板亲自送到门口:“几位,今日实在不得空闲,下次有空,一定再请几位过来喝几杯,慢走。”

    施言良大笑两声,挥手跟他们告别,而袁辰友也拉着腾礼杰这就要走。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腾礼杰突然回过头来,小声跟他们说:“再见。”

    这一次,杨中元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偏过头去笑出声来。

    腾礼杰立马红了脸,小心翼翼同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就老老实实跟着袁辰友走了。

    可他们还没走几步,打眼就看到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朝福满楼走去,袁辰友立时扭头看了一眼施言良,见他顿住脚步停在原地,他想了想,也跟着留了下来。

    那中年男子看他们三个正要往外走,快走几步走上前来,待走近的时候面上已经堆满了笑容:“三位也过来拜访?”

    袁辰友跟他关系一向都不好,听了根本就不答腔,倒是施言良打了圆场:“恩,你也是?”

    那中年男子笑着说:“宝珠街新开了酒楼,怎么也算是同行,我自然要来拜访一下。”

    施言良听罢没有回答,只站在原地淡淡看着他。

    就算他们几个态度如此不好,那中年男子却依旧满面春风,似乎对于别人的态度从来不上心。

    杨中元跟程维哲本来已经要回去了,可看到这一幕却又不得不留在食楼门口。

    刚才施言良几人对他们两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都那么客气,如今会对那个中年男子横眉冷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关系肯定相当糟糕。

    杨中元扯了扯程维哲的衣摆,小声跟他嘀咕:“他们这个样子,我们要怎么做?”

    程维哲扭头,假装帮他整理衣襟:“客气招待,一视同仁,咱们是新来的。”

    对……他们两个是新来的,对他们以前的恩恩怨怨与各家门道都全然不知,所以一律客客气气,那便够了。

    就在他们俩低声交流这片刻功夫,那中年男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正笑着看向程维哲:“这位公子是新开的福满楼老板?”

    杨中元跟程维哲对视一眼,刚才施言良张口就叫对了程维哲跟杨中元的姓名,可见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的情况。无论怎么说,也算是挺有诚意的,而眼前这位,显然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而且,他光从衣着来判断他们二人谁是老板,也似乎太过武断了。

    今日为了做流水席,所以杨中元特地选了一身并不太新的旧衣穿,虽说是旧衣,但也是上好的芒锦,就算看上去比程维哲那身新置办的衣裳要差一些,但怎么看也不像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程维哲见杨中元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不由有些好笑道:“这间铺子是我跟我夫君一同开的,我们两个都是老板,我姓程,他姓杨,前辈如果不嫌弃,便叫我们一声小杨小程吧。”

    那中年男子一听,立马笑着说:“哎呀哎呀,我年纪大了眼拙,杨老板可别生气。快别说什么前辈晚辈的话,能在宝珠街做生意的都是能人,跟年纪可没得关系。在下是锦绣园老板,姓关,今日听说你们开张大喜,特地过来恭喜二位。”

    他说着,踮起脚往楼里面看了一眼,眼睛一转,又说:“哎呀,今日你们生意可真好,后生可畏啊。”

    程维哲跟杨中元见他说话特别客气,但是他的行为却有点怪异,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打照面后才几句话的功夫,他们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何,却也在心里记下了这为关老板。

    “哪里哪里,今日都是免费的席面,所以客人才多。”杨中元马上补了一句。

    关老板并没有进去小坐一下的意思,他只是把手中拎的贺礼递给程维哲,然后又道:“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以后你们有空,可以去我那楼里喝杯酒,老哥请客。”

    他这么客气,杨中元和程维哲还能说什么,只得抱歉道:“关老板太客气了,今日我们实在不凑巧,下次有机会应当我们请您才是。”

    关老板又往他们铺子里仔细看了看,这才道:“哎呀,你们今日忙,那我便先走了,回见。”

    杨中元跟程维哲忙同他道别,等他转身拐向另外一个路口,程维哲才发现,原本站在原地看向他们的施言良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程维哲捏了捏杨中元的手:“你说,他们是怎么回事?”

    杨中元摇摇头,却说:“不知道,但我觉得先前的施老板看起来更直率一些,而关老板,总觉得不太像是能说得上话的样子。”

    程维哲点点头,见饭点已经有些过了,铺子里的人流也渐渐没那么多,便问他:“后厨还要忙吗?歇一会儿吧,瞧你脸都白了,饿不饿?”

    杨中元扭头看他,见他满目都是关心,顿时觉得浑身一暖:“还好,你饿不饿?我回去看看,要是后厨不忙,就把咱们的午饭端到二楼吃。”

    “去吧,我在前面盯着。”程维哲回身在他脸上亲了亲,不等杨中元反应,便推他进门。

    就在这时,一把有些忐忑的嗓音在他们二人身边响起:“你好……请问你们是要招厨子吗?”

    ☆、114余镇

    听了这话;杨中元也不急于回厨房,反倒是回过神来仔细打量说话那人。

    只见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剑眉星目;身长发乌,倒是长了一张好面相。

    程维哲见杨中元没走;索性对他道:“正是;请随我们进屋详谈。”

    来人一愣;但转眼之间便看这家新开的食楼大厅正是人满为患,他自己也突然意识到就在大街上谈正事不妥;立马有些赧然:“好,好;还是老板想得周到。”

    程维哲点点头,叫小二带他上楼;自己则问杨中元:“你是上去还是先忙?厨子的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还是你拿主意的好。”

    杨中元原本想先去厨房忙活一阵再说,可程维哲既然都这样讲了,他也只好笑着瞅他一眼:“行,行,我做主行了吧。你先上去,我叫了午饭再来。”

    程维哲见他终于不想着忙完再吃,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话虽然这样讲,可在杨中元进了后厨的那片刻功夫,程维哲却没有上楼,而是先在一楼大厅同食客们好好感谢了一番,又让小二越发尽心伺候,这才同杨中元一道上了楼。

    杨中元倒也是个大方人,午膳准备了三个人的份,虽然左不过都是今日流水席的菜,他挑了几种热菜直接端出来,看上去也并不掉价。

    他们费尽心思商讨出来的菜品,就算是流水席,也定然不比旁的酒楼小炒差。

    等他们上了楼去,却见那年轻人正局促不安站在雅间门口的走廊处,面上带着薄汗,似乎十分焦虑。

    杨中元同程维哲对视一眼,却都没拿这个说事,而是一打照面便客气道:“这位兄弟,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们开张,楼下有些忙。如有不周到之处,请多多海涵。”

    程维哲也适当补充一句:“瞧你似乎来得急,还没用午食吧,来来来,这都是我们铺子的招牌菜,你要是不嫌弃,不如我们边吃边谈?”

    那青年见他们二人态度竟然这么好,面上不由更红,显得越发坐立不安了:“太不好意思了,这……”

    杨中元笑着推开刚才用过的那间雅间,请了人进去,又招呼端饭上来的小二上茶,这才温声道:“这位兄弟,实不相瞒,我们两个忙了一上午,眼下腹中饥饿,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便先吃了。”

    他端上来的有辣子鸡、豆腐、油焖春笋以及娃娃菜,四样蒸菜也都一样盛了一碗,因为都正热在锅中,所以此刻配着米饭的香气,别提多诱人了。

    那青年显然还未用膳,听了这话不由吸了吸鼻子,但看杨中元他们都吃了起来,便也有些紧张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

    他也真会挑,桌上这么多菜,只有这个是杨中元唯一掌勺做出来的,其余的他都忙不过来,不是调了味道就只做了其中几道工序,到底看不出杨中元最好的手艺。

    可辣子鸡便不一样了。

    一块鸡肉入口,麻辣的味道顿时弥漫舌尖,衢州位于帝京南方,虽是南来北往之珍味都吃得,酸辣不忌口,但却并不喜菜品过咸。

    这道辣子鸡的味道便刚刚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味重,又能品出鸡肉的鲜嫩来,做出这样一道菜的掌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青年自然也是吃这碗饭的,祖师爷赏脸,他自问年纪轻轻便有这样手艺已经是难得,不料碰壁这么多时日,如今贸然找了一家新开的食楼问差事,却尝到了这样一道菜。

    想到这里,那美味的鸡肉似乎也消了味道,青年顿时觉得满嘴苦涩,他面色又白了几分,捏着筷子的左手顿时抖了起来。

    也不知,着两位老板,能不能看上他的手艺了……

    杨中元跟程维哲也确实是饿狠了,早晨知道今天有场硬仗要打,特地吃多吃了早膳,却不料他们到底年轻力壮,虽然干活确实有一股子力气,可饿得却也快。

    不过好在自己便是开食楼的,想吃还不简单?不仅想吃多少能吃多少,还能吃到最好的。

    这会儿他们俩也顾不上那青年人了,两个人肩碰着肩,正如饿虎扑食一般飞快吃着午饭。

    直到杨中元满满一碗米饭下肚,抬头想要再添一碗的时候,才发现对面那青年脸色已经发青,整个人看起来都异常阴沉。

    见他的样子,杨中元不由吓了一跳,伸手碰了碰程维哲的胳膊,示意他慢点吃饭,先说正事要紧。

    程维哲刚吃了个半饱,被杨中元这一叫,立马放下筷子,看了几眼青年,想了想便笑着问:“这位兄弟,不知怎么称呼?”

    那青年见他满面都是温和笑容,一直惶惶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顾着紧张,竟是连自我介绍都未做:“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姓余,叫余镇,今年二十有六,是衢州本地人。”

    兴许是想着来应差事的,所以余镇说的倒是比较详细,不仅说了姓名年纪,便连祖籍都说了,足见诚意。

    杨中元听了,立马道:“哎呀,见你长得这般年轻,我跟阿哲还以为你比我们年纪要小上一些,竟不成想是位兄长。”

    余镇听了立马摆手,紧张道:“老板太客气了,叫我小余便成了。”

    杨中元倒也没如他所说,见他不那么局促,便亲手给他满上热茶:“余师傅,我跟阿哲也不是多有心眼的人,见你这般实在,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我们也不说那些虚的,如今铺子里确实是急缺大厨,不知您以前在哪里高就?”

    这个余镇跟他们说几句话就紧张成这样,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多有心眼的人,杨中元跟程维哲自然不是那没见识的年轻人,虽不说一眼识人,却也多少能在交谈之间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看他这样一番作态,杨中元实际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算他并不是水平一流的大厨,暂且先留在铺子里,做简单的家常菜也是好的。

    否则他一个人撑着,实在是太吃力了。

    余镇听了他的话,立马道:“两位老板都是实在人……我,老实说我就想在这样的铺子里找份差事,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能养家糊口便成。之前……实不相瞒,我以前是在锦绣园当厨的。”

    在宝珠街上的食楼酒馆繁多,可真正能叫得出名字的却不多,今天来的几位老板都算上,还有一些没有来过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家。

    这其中,锦绣园自然能数得上名号。

    跟老字号袁家菜与鼎膳斋相比,这家的名声一直很好,走的是富贵路子,怎么好怎么来,怎么贵怎么吃,这个在刚来的时候,杨中元跟程维哲便已经打听清楚了。

    所以今日见到他们老板竟然那个样子,便总觉得不太对劲。

    传闻里讲,锦绣园虽然做贵人生意,可老板人很和善,平时乐善好施,在衢州城里的口碑一直很好。

    可今日见到那人,却有点不太像。

    怎么说呢,感觉气质上是完全不同的。

    那一看就不是个宅心仁厚之人,杨中元跟程维哲并不是以貌取人,可今日的关老板,无论行为还是言辞,都实打实给人这种感觉。

    因此,听了余镇的话,杨中元跟程维哲只是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手,到底没有把疑问问出口,只是说:“余师傅,我们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知道锦绣园是衢州有名的大酒楼,你能在那里当差,手艺肯定了不得,不知为何愿意来我们这新开张的小食楼做掌勺?”

    余镇听了,眉头一皱,竟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见他半天都没说话,杨中元这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尴尬。

    反倒是程维哲给他盛了一碗热汤,推到杨中元手边:“不急,你先吃,别伤了胃。”

    他们两个现在胃口是越来越好,因为干的活多,所以吃的也多,能吃能干其实没什么不好,身体也比以前强健得多。

    虽然杨中元还是跟以前那般瘦,可到底身形结实起来,程维哲晚上抱着他上下摸索,每次都觉得十分欣慰:“等到以后不那么忙了,一定要把你喂胖一些。”

    杨中元被他弄得浑身麻痒,听了笑着往边上躲:“胡说什么,瘦一些不是看着更精神吗?”

    程维哲亲亲他,使劲抱在怀中不撒手:“谁说的,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别的什么都不求。”

    想到这里,程维哲飞快又吃了一碗饭,然后便开始认真给杨中元剥虾。

    这一段日子以来,他日日都如此这般照顾杨中元,杨中元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如今习以为常,所以现在吃起虾来,顺手得很。

    等到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程维哲洗净手回来,余镇才从恍惚之间回过神来。

    见他们二人已经靠在一起喝茶,不由又是脸红起来:“对不住,实在是锦绣园那段过往,有些复杂难说罢了。”

    杨中元把新热好的米饭推到他手边,笑眯眯道:“不急不急,余师傅要是愿意讲,我们自然洗耳恭听,不过说之前,余师傅先把饭吃了吧,可别饿着。”

    余镇听了心中一暖,他接过饭碗,认真吃起饭来。

    作为一个干了十几年厨子的人,他吃饭是很快的,几乎是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一大碗米饭,顺便把盘中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杨中元跟程维哲一直等在一边,现在大厅吃饭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之前准备的菜完全可以应付,如果不行,肯定会有人上来请杨中元。

    见没人来请,杨中元索性顺了程维哲的意,老老实实陪在屋里喝茶。

    余镇最后放下碗筷,习惯性地把盘碗都摞好,道:“实不相瞒,我父亲便是锦绣园的当家大厨……”

    ☆、115掌勺

    对于商贾来说;就算把铺面弄得再好,没有核心的大师傅也不行。

    所以大多数商贾都是用着家传手艺;一代一代;子死传孙,延绵不绝。

    而也有少部分;则是请了手艺过硬却没有资本的大师傅来撑场面;如果合作愉快,那么一直合作下去也未尝不可。

    只要给的工钱足;待遇好;谁会想着走呢?

    锦绣园以前便是这样的例子,在那位关老板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同余镇的父亲一起把锦绣园带到最高的巅峰,对于一直为锦绣园努力的余镇父亲;他都是能给最好便给最好,也从来不摆老板的架子。

    对于自从父业的余镇,他也都以自家晚辈一般礼待,余镇跟在父亲身边学着厨艺,也一直都是在锦绣园的后厨里练手,等到他束发年纪,已经能做出像样的冷盘了。

    老关老板见他这样有天分,态度越发和善,甚至还给这个一天帮不上多少忙的学徒工开了工钱。

    对于老关老板,余镇一家都心存感激。

    他们不过是小手艺人,却被自家老板这样看重,不仅拿着比掌柜还高的工钱,甚至就连儿子的未来,老板也承诺让他就在锦绣楼做掌勺。每年到了各个节日,老关老板也从来不含糊,节礼赏钱总是分量十足,所以余镇父亲才从来没有动过另投他主的心思。

    余镇虽然继承了父亲衣钵,可他的主家关大少爷却跟自己的父亲全然不同。

    一开始老关老板还在世的时候,他对他们一家也还算客气,见了面也都是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从来都礼数有加。

    可自打老关老板病重,沉疴日久,关老板便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一开始,他先是让另一位大厨跟余镇父亲套近乎,让没什么心机的余老师傅交出了大部分锦绣园名菜的菜谱,又时不时让小学徒出点错误,然后找借口把余镇赶出了大厨房,碍于父亲还在锦绣园上工,余镇也不好就那样回家,只能在大堂当个跑腿的小二。

    虽然余老师傅没说什么,但是余镇就算脾气再好,也是年轻气盛,做了几天小二,日日被关老板刁难,余镇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私底下劝过父亲,可父亲感念当年老关老板的知遇之恩,说什么都不肯听他的。

    没办法,余镇便在锦绣楼的大厅熬了起来。

    一直到这一年年节后,拖了将近一年之久的老关老板终于与世长辞,再也不管不了锦绣园的任何事情了。

    终于能自己一个人做主的关老板直接撕破了温和的嘴脸,二话不说边让余老师傅卷铺盖回家,然后又把余镇赶了出去,连最后那一个月的工钱都没有给。

    余老师傅比余镇脾气还要好,说好听是温和,说不好听是软弱温吞,他被赶回家,根本不敢去找关老板问问什么,反而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闷气,没几天就把自己气病了。

    余镇之所以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出师,拼了命一样努力学厨艺,不过是因为他爹一直缠绵病榻,余老师傅前些年在锦绣园的工钱是不低,可无奈夫君身子骨太差,为了让他能舒坦一些,家里但凡有余钱都用来给他看病喝药吃补品,所以等到余老师傅也病倒了,余镇这才发现家里基本上没剩下什么银钱,勉强撑了两个月,眼看就要断了两位父亲的药。

    家里这样的情况,余镇哪里还有怨气去找关老板,他先自己找一份差事养活家里人要紧。可他跟他父亲到底是被锦绣园辞退的人,关老板那人不太地道,不仅二话不说辞退了父子两个,还在商会的茶会上简单抱怨过这一大一小两位大厨几句。

    说他们肚子里没什么货,十几年了,就会做那些老几样,白拿钱不肯干活。

    虽然他到底是刚接手家里的后辈,但是在场的人几乎同他父亲都有交情,听了他的话难免心里嘀咕,待看到余镇过来应聘,自然二话不说便拒之门外。

    于是在之前两个月里,余镇不仅跑遍了整个衢州有名的大酒楼,最后就连街头巷尾的小铺子都去问过,无奈大酒楼根本不肯收他,而小食摊却压根也不需要他,在连番受了两个月白眼之后,余镇走投无路之下,随便找了这家新开的食楼便走了进来。

    既然是新开的,外面看上去规模也不算小了,就算是做学徒工,他也要找一份工作。

    无论怎么说,到底是两位父亲的身体要紧。

    杨中元跟程维哲听他一口气说完,顿时都傻了眼,这余镇看起来就不是奸猾之人,怎么会被关老板那样不待见?

    况且,食楼卖的是什么?卖的自然是珍味,要做出最好的佳肴,必然要靠掌勺大厨一双巧手。锦绣楼有余老师傅这样的能人还不珍惜,甚至把未来的大厨也赶了出来,简直是不明所以。

    “这,余师傅,我跟阿哲也是刚到衢州没多久,自然不会偏听偏信,原本我们只是好奇你为何不在锦绣园做了,如今听你这样一说,我们便觉得无论如何都应当把你留下来。”

    余镇见杨中元这样说,脸上顿时满满都是激动,他正想说什么,却见杨中元你冲他摆摆手。

    杨中元看着他,虽然还未试过他的厨艺,但能年纪轻轻就在锦绣园当掌勺,想必也差不了,可他之所以这样决定,却还是因为听他说家中两位父亲都病着。

    杨中元回头又看了一眼程维哲,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依然带着笑,便叹了口气:“按理说,我们是要先试过你的手艺再定的,可我刚听说你家中长辈有疾,等银钱吃药,我跟阿哲虽然为了开这间酒楼,如今手里也真的没有余钱,却可以帮你一把。”

    余镇见他雇下自己却是因为这个,顿时羞愧地满面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老板……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是,他确实不是有意要说家中情况的,他自己真的没有多想,可杨中元却听进心里面去了。

    见他反应这样大,杨中元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能看着他叹了口气。

    倒是程维哲握住中元的手,扭头道:“余师傅,我们家都是我夫君做主的,他既然说要雇下你,那便是肯定要雇的。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我们会做这个决定,一因为你是个孝子,百善孝为先,我跟小元欣赏你这样的人品。二则是因为虽然只听你简单讲了,但我们却觉得你是真正有手艺的人,先把你定下来,否则你走了,我们可雇不到这样好的大厨了。”

    他这一番话,不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又诙谐了一把,余镇终于被他说得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但一双眼睛却分外坚定:“两位老板,我余镇并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今日你们能这样雇下我,我可以即刻跟你们签了契,只要你们不辞退我,我便会一直在福满楼里做工,直到二位再也瞧不上我的手艺为之。您放心,我家祖辈都是吃祖师爷这碗饭的,行规定的一切,我都会遵守一生。”

    余镇刚才看起来还那般腼腆紧张,可是一旦说起工作来,他却又显得那般坚定。

    厨子的行规是什么?吃一家的饭,便要有忠一家的心。就算以后走了,在前一个雇主那里学到的菜色,看过的菜谱,是都不能再拿出手用的。一旦用了,那便是背信弃义,在行当里面要被人唾弃的。

    杨中元一开始确实是好意,他不是什么大善人,可听了余镇的话,却也想起自家爹爹曾经的生活,但凡有人那个时候伸出援手,都不会过得那般艰难。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善心,却为福满楼招来了整个衢州最忠心的掌勺。余镇自从去了福满楼,是比在锦绣园都要刻苦努力,不出几月,便顺利成了掌勺大厨,带着一堆小学徒彻底把杨中元肩上的重担卸了下去。

    自然,这都是后话,可眼下,他们却谁都没有想到这些。

    余镇还是欣喜于终于找到差事,感动于自己找到这样善心的老板。而杨中元和程维哲,只是不约而同觉得以后日子会轻松许多,厨房里的掌勺们,招来一个是一个,就算有些并没有杨中元那样的手艺,可人跟人总是不同,他们不说百家齐放百花争鸣,但凡有一些新菜与特色,也能锦上添花。

    杨中元跟程维哲仿佛看到以后福满楼热闹的场景,两个人不由对视一笑,眼中满含坚定。

    在跟余镇订好了第二日过来上工的时辰,杨中元两个自然又下了楼去忙。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就算在衢州最繁荣的宝珠街上,人潮也渐渐少了起来。

    而位于宝珠街中心的福满楼,也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杨中元跟程维哲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看着累得面色惨白的小二,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怎么样,他们一家人,总算是把这场硬仗打了下来。

    杨中元让小二关门打烊,仔细把弄得乱七八糟的一楼大厅打理出来,然后就跟程维哲一起请了面色疲惫的韩世谦上了楼。

    周泉旭见人少了,便跑去厨房把还正坐在案板旁边打盹的徐小天抱了出来,一家人围坐在二楼的雅间里,韩世谦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别看他是茶艺大家,却也是韩家唯一的大少爷,一手算盘不说出神入化,但那一双修长的手,却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根本错不开眼。

    等到最后一个算珠被拨回原位,韩世谦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一日,除去小二的工钱,食材与炭火花了一百八十三两四钱,给孙师傅上礼用去十两,茶水与酒水一共用去五十七两六钱,一共耗费二百五十一两。”

    开张做生意,本就是挣钱的事情,他们可倒好,第一天就花了二百多两银子出去,就连心宽如杨中元,也不由抽了抽眼角。

    但韩世谦却话锋一转,脸上笑容更胜,他突然道:“今日只有一夏家最便宜的清竹酒是免费送的,其余夏家的酒都按平时八成价格售卖,今日一共卖掉夏家酒品三十一坛,收入二百八十两,由维哲亲手炒制的沙罗清茶,也卖了小两斤出去,赚回了十七两!”

    ☆、116次日

    韩世谦一番话说完;见一家人都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又咳嗽一声;道:“不过;夏家的酒我们是以七成价格买过来的;也就是说;今日一整天的酒水,我们一共赚了三十五两,维哲炒的那些沙罗清茶就算不算成本,这一整日也不过赚了五十二两;算来算去;我们还是赔了二百两银子。”

    其实茶酒是都要算成本的;这一点程维哲跟杨中元知道,但是刚才听了韩世谦的话,他们难免有点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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