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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燃犀奇谈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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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那样的!”芳岁姐姐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慌乱的转身去开门。www.6zzw.com

    “这一句最重要了:一定要幸福啊,连我的那一份也给你……”那个声音带着努力作出的轻松的笑意,“还有,虽然真的不想这么说,但是芳岁……再见了……”

    “我不要听!我什么也没听见!”失措的呼喊声里,芳岁姐姐一下子拉开了大门,和悲哀的瞳孔一样颜色的天空下,一道苍白的身影伫立在青石的阶前,芳岁姐姐开口似乎想呼唤什么,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苍白的影子崩散了,化作春天的薰风席卷的细碎雪片,飘满了整个庭院……

    芳岁姐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眼前不自然的雪,慢慢的,慢慢的扶着门框跌坐了下去:“所以我不能开门……我知道这家伙的个性,他一定会这样说的,所以决不能开门……”

    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我呆看着门外的雪花,耳中传来芳岁姐姐越说越低的破碎声音:“我知道他就在门外,看不见也好,自私的不管他的辛苦也好,至少我知道他在门外,就在我身边……”

    原来我根本不了解待雪庵传说的真相!难怪冰鳍会讲“不用担心,不然反而会做傻事”——我是那么喜欢这平凡但美丽的故事,可我从来就没有读懂过它真正的含义!终结了这个传说的人,是我!

    我从来……就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过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自以为是的我却还对芳岁姐姐说着“相信我啊”;明明应该对自己造成的结果负责,可现在的我,却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我走近门边,却无法表达自己的悔恨,温暖的春风卷着雪片扑打打在我脸上,奇怪的是那不是冰雪那尖锐冰冷的触感,相反像没有重量的空气与风一样轻柔。

    我下意识的接住了一片雪花,微凉的雪栖息下来,但它并没有在我掌心融化,借着灯光,我仔细的辨认着——原来那不是雪啊!我抬起头看向那雪片飞来之处——只是一瞬间,花雪就已经积满了梨树那苍黑的枝干了。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它们沉重呢,微蓝的夜色里,眨眼间盛开的素白花朵无休止的飞舞着,带着暗淡的青影,比雪更自由,比雪更轻盈……

    “不是雪,梨花……开了……”怀着乱絮一样的心情,我听见自己茫然的低语。

    芳岁姐姐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我这边,灯光照亮了她腮边的泪水,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泣。并不去擦拭眼泪,芳岁姐姐的指尖下意识的拢着堆积在手边的梨花:“明明早就猜到了,可是只要没有确定的答案,就可以继续无视这结果,所以不能哭,好像一哭一切就结束了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能拼命重复着这毫无疑义的语言符号。

    芳岁姐姐长久的注视着我,眼睛里有着我无法了解的神色,突然之间她微笑了起来,那么凄切,却又那么温柔——“可是没有办法啊……因为……春天已经来了呢……”

    如月奇谭之二月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呢?

    感觉到微硬的座位传来的有节奏的晃动,听着耳中传来的机械的喀哒声,我微微的睁开眼睛,明艳的光线被一排规整的方框拘束着,随着晃动的节奏在我视野中忽上忽下……

    随之而来的是脑后微微的钝痛,我抚摸着脑袋困惑的嘟哝着:“这到底是哪里啊?”

    “电车。”声音从我的前方传来。我吃惊的抬起头,却更吃惊的立刻坐直身体——我对面那排规整方框里的蔚蓝色光线下,是一行萌葱色的椅子,一个大型人偶娃娃似的少女,坐在那像透过嫩叶所看见的明亮阳光似的薄绿里。只能用“太漂亮了”来形容她吧:五官洋溢着些微的西洋风情,但是长长的纯黑直发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是典型的东方式的美。

    “电车……”重复着她的话,我环顾着不太宽敞的空间,怎么看也是漆成微妙淡青色的车厢。在我眼中晃动的那排长方形的光斑原来是车窗,通透的映出早春那玻璃一样薄脆的天空。环境很亲切呢,可惜这里只有这个漂亮的人偶美少女一个人,未免太冷清了一点。“原来是电车啊……”我放心的笑了,可下一秒就觉得不对,“可是这里从来就没有电车啊?”

    “没有吗?”那个美少女微微抬起脸看着我,她身上层层叠叠的白蕾丝裙子强调了某种高贵的沉重感,反而让人觉得她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似的,不过那闪动着的大眼睛却和她的语调一样鲜明:“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不就是……”突然间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这座城市……叫什么呢?像记了重要事情的便笺,被不经意的丢在什么地方的一样,这一直存在于我大脑中最熟悉的地方的最熟悉的名称,找不到了!

    为了帮助自己回忆,我转身跪在座位上眺望车窗外的景色,清脆的光线一下子灌进我眼中——原来是这么美丽的地方啊!一直延伸向天边的平坦田地上,植物刚刚萌生的绿色甜蜜而清新,金色的菜花像织物上鲜亮的斜纹;田地上散布着深绿色乔木,像从玩耍的孩童手里掉落下来一样,以充满自由的节奏感散布着,由稀疏渐渐变得茂盛,掩映着远处房舍五颜六色的屋顶。

    更加奇妙的是无数散布在田野上的巨大白色烟囱,高耸入云的顶端弥漫着盛夏的高积云形状的烟气,与其说是烟还不如说是丰厚的水汽,像棉花糖一样完全没有污浊的感觉。从慢慢滑过眼前的烟囱间,我抬头看向绮丽的天空,虽然没有云彩,但每座烟囱的银灿灿水汽都形成一片小小的云山……

    “好漂亮……我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吗!”我拖长了声音惊叹起来。

    “很漂亮吗?”美丽的旅伴冷淡的回应着,“从我这里只能看见天空。”

    我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只要站起来就可以看到了!这么长的旅途一直这么坐着多乏味啊!”可是我的话却突然引发了自己的疑问:“是怎样的旅途啊……我坐在电车上是想到哪里去呢?”歪着头努力想了一下,但脑中完全没有这件事的概念,所以再想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吧,我弯下腰看着旅伴:“这辆车要开往那里啊?”

    “不知道。”漂亮的旅伴还是面无表情,让人觉得好像她身体里面有什么地方坏掉了一样。

    “这样啊……”听出她好像不太想说话,我有些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回到座位上,转头看着窗外,电车正在转弯,所以可以看见前方的车厢,漆成了像彩虹一样颜色的车厢在铁轨上拉起一条流畅的弧线,从车外看一定更美吧——漂浮在泛着金色浪涛的青葱大海上,白石巨柱间的彩虹。

    可是如果没有人说话的话,就算沿途景色再美,旅途也是单调的,转回眼来偷偷地看着旅伴,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我再一次摆出笑容,不死心的找她搭话:“呐……你叫什么名字?”

    “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旅伴那明净的眼睛近乎苛责的注视着我。

    “我叫……”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不对——我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就像无法回答住惯了的城市之名一样,对于自己名字,我的脑海里完全没有一丝痕迹!

    虽然离切实的恐惧感还有一段距离,但我确实感到了这件事的蹊跷!在美丽却完全陌生的景色里,我坐在除了人偶般的美少女之外,就再不见其他的乘客的电车上,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坐在这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电车要开向什么地方……

    窗外奇妙的景致带来的兴奋感瞬间冷却下来,我一下子起身,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晃动而差点跌了一跤,电车猛烈的前后移动了一下,突然发出嘹亮的汽笛声停了下来。

    “到站了。”旅伴说着却动也不动。我怀疑的把目光投向窗外,车门是打开了,可完全不见车站的影子。不过既然到站就下车吧,我站起来,可旅伴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我疑惑的问:“不下车吗?”

    旅伴好像很吃力似的,慢慢的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终点站啊!麻烦了……我该在那里下车呢?”我求助旅伴,“你要在哪站下呢?”

    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我的旅伴冷冷的回答:“哪里也不去,我没有办法下车。”

    “啊?”就在我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气压式的车门嗤的一声关上了,我不由得更大声的抱怨起来,“什么嘛!停车时间已经结束啦!”

    旅伴静静的看着我:“你不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这样就算下车也没有意义吧。”

    她这样说也有道理,老实的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我突然恍然大悟:“噢!你也是因为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才不下车的啊!”

    旅伴把头转向另一边不看着我:“不完全。”就在这个时候,流畅的西洋音乐突然间灌满了整个车厢。我最怕听这种曲子了,就好像抓住个不相干的人立刻拼命倾诉一样唠叨个不停,却偏偏又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纷繁的在人耳边啰嗦着,让人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重点。

    “车内广播吗?好吵啊!”我不满的大喊起来。音乐立刻停住了。

    旅伴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是天鹅湖。”

    “是吗?”我尴尬的笑了起来,“欣赏音乐什么的,我完全不行呢!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我就是天鹅。”旅伴说得非常干脆,不过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因为穿着繁复蕾丝裙子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我正想表示赞同,旅伴却突然加了一句:“不过应该讲曾经是,曾经在舞台上。”

    “咦?”我迷惑不解的注视着面前的天鹅少女,因为她太漂亮了,刚刚我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敢盯着她看,这可以说是我第一次这样长久的看她:难怪了……难怪她说自己“曾经是天鹅”,难怪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好像身体有什么地方坏掉一样——原来,她没有脚呢!

    那蕾丝裙子不是很短的式样,大约是到脚踝的长度吧,可是那裙摆纤巧的花边虚幻的下垂着,繁复的衣襟下完全感觉不到人体的存在感;什么也没有,那重重叠叠的裙子下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脚的话,就没有办法像天鹅一样起舞了吧;没有脚的话,就没法走下电车了吧。

    看看窗外异样的景色,又看看眼前异样的旅伴,我大体猜到,这是怎样的电车了……

    “你不害怕吗?”旅伴深黑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怎么说呢,也许……我在你眼睛里的样子更加糟糕吧?”看着旅伴眼睛里明显的惊讶的波动,我连忙摆出了拜托了的姿势:“拜托啊!如果很难看的话就别讲了!”

    这一刻,旅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影:“没有呢,你还好,什么也没缺。”

    这时,一直平缓行驶着的电车又开始慢慢减速,看来下一站就要到了,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淡淡的蓝紫色笼罩在无垠的青葱田野上,而那些巨大的白色烟囱则隐隐约约的放射出柔和的荧光。我努力的向电车行使的方向看去,一成不变的景色像透视法的范例图一样;在无限远的地平线方向,僵硬的巨大黄色发光体微微的探出了头,缓缓的上升着,最初只是像一片褪了色的金箔,但很快就像暗淡的金冠一样镶嵌在地平线上,就算仅仅看到一小部分,我也完全可以想象出它整体的巨大量感。

    散布着阴翳,蒙了灰尘似的黄色球体——那是月亮!电车正在向那大到无法想象的月亮驶去……

    “这么大,好像都有点恶心了呢!我可不想到那种月亮上去啊……”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缩起肩膀转身坐定,点点头增加自己的信心,“不管了,下一站就下车。”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下车干什么,下错站怎么办。”旅伴冷冷的表示反对,“反正明天这辆车又会从月亮上下来的。只要一直坐在车上,就有足够的时间想自己究竟是谁了,想起来再下车也不迟。”

    那可不符合我的习惯!我也不太有耐心忍受旅伴的态度了:“那就一直坐在车上一圈一圈的转吗?我才不要!说不定恰巧就下对了站,说不定一下车就立刻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呢!”

    “我好心让你进入我的电车你还有什么意见吗?”旅伴明显的不满了,“这么急着干什么!”

    我大喊起来:“当然着急,因为有人在等我啊!”

    有人在等我……这脱口而出的话让某件重要的事情突然掠过我的脑际,就像呼啸而过的风一样,虽然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却彻底的翻动了我沉淀的思绪——应该有人在等我的!虽然我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但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一定会因为我突然消失而着急的,他一定还在等我!

    旅伴还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那有什么用,傻瓜!”

    “是你自己不敢下车也不能下车吧!我和你可不一样,不但着急,而且随时都能走!”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旅伴那深黯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我……

    想要开口为自己无心的恶意道歉,然而这个时候,电车猛烈的晃动着,停了下来。swisen.com

    又到站了!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知道在这辆车停泊的时间里必须分秒必争。

    我起身向车门口跑了两步,可是……我要这样离开吗?

    ——是你自己不敢下车也不能下车吧!

    ——我和你可不一样!

    我说了,残酷的话呢……对着曾经像天鹅一样起舞,如今却失去了双腿的人说出了这样的话,然后就不管不顾的下车吗?怎样也同行了一段啊,我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下车吗?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

    好像只是犹豫了一会儿,车门却已经发出悠长的声音关闭了。看着还站在电车的过道里的我,旅伴发出尖锐的嘲笑:“你也没胆量啊。”

    并不回答她的话,我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我鼓足勇气注视着她的眼睛:“……一起下车吧……下一站……”

    旅伴毫不留情的冷笑起来:“我的样子要怎么下车?”

    “我背你啊!”我很努力的笑着,“太远是不行啦,不过走到车门口还是可以的。”

    “我为什么要下车?”旅伴的声音出现了焦躁的波动,“你说得没错,我和你不同,没有人等我,我也没法再变成天鹅了,所以没必要下车。”

    “可是……”我没法回答她的话,只能费力的摸着已经完全不痛了的后脑勺,“可是……总觉得下了车,就会有好事情发生的。而且如果我下车的话,你不就一个人呆在电车里了吗?”

    “你就这样说服我吗?完全没有说服力啊!”旅伴毫不留情的说,被这么直接的批评,我一时想不出该回答什么才好,只能呆呆得看着她那骄傲的脸;可突然间,那么意外的,旅伴笑了:“傻瓜——”

    她第一次笑呢,天鹅的话,果然还是开心的样子最好看了!虽然有再次被嘲笑的危险,但旅伴的笑容还是让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种情形很像是那个什么呢……那个银河铁道?”

    “不是《春天与修罗》吗?”旅伴的回答竟然出乎意料的活泼。

    我更加来了精神:“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一首——不怕风,不怕雨,不怕严寒和酷暑……”

    “很笨呢!”旅伴拖长了声音取笑我,“是啊——很笨呢!”故意学着她的腔调,我在座位上伸展身体伸了个懒腰,大声笑起来。

    感觉到电车又在慢慢减速,我兴奋的起身去看窗外的景色,天空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没有星星,现出一半身影的巨大月亮只是自顾自的发着光,什么也没照亮;白色的烟囱象萤石的结晶体,悬浮在天与地的黑暗间,散发着微弱的柔光,连不停弥漫而出的白雾也笼罩上了淡淡的光晕。电车像五色的霓虹灯,慢慢的穿过那些越变越小的莹白发光体,朝向月亮的方向,发出即将停车的奇妙汽笛声……

    “很快就可以下车了!”我欢呼着回过头来,却看见旅伴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微妙光芒。

    似乎不愿意被我捉摸出她表情的含义,旅伴并不说话,只是向我张开两手,这是我看过的她最大幅度的动作——决定和我一起下车了吗,她在示意我背她!

    虽然自己力气不能算很大,但好在旅伴格外的轻盈,就在我背起她这一刻,从耳后近距离内传来了她声音,那动听的声音里第一次掺杂了这么多情感的微粒,所以听起来微微有些陌生:“我呢……是和哥哥一起在摩托车上的。记得哥哥说要一起走,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却一个人到了这里……”

    哥哥?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亲切呢?难道……我也有哥哥,或者,有同样血缘牵绊的亲人……

    “很羡慕呢!我可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叹了口气向即将打开的门边走去,“还说没人等你呢,你哥哥一定也很着急了,你还真沉得住气。”

    “哥哥根本不想见我。”旅伴好像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我连忙反驳她:“怎么可能!”

    “因为对于哥哥来讲,我是他的罪。因为这个样子的我,不能变成天鹅的我,是哥哥造成的。”伴着旅伴悲伤的语声,我只觉得耳后一片冰冷,掌心那白蕾丝裙子的触感逐渐僵硬。一瞬间,彻骨的冰凉划过了我整个脊背,旅伴的身体突然沉重起来,越来越重,越来越冷,我好像背着一块巨大的冰。

    “喂……你要干什么!”我慌乱的转身想确定发生了什么。

    “我等了很久了,终于有人来到这个世界里!”意外冷酷的语调响在我耳边,“忘了告诉你,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同时又囚禁了我,只有你留下来……我,才能下车……”

    “我可不要做你的替身!”我大喊着,挣扎着想把她从背后甩下来,可是身后只有冰冷沉重的感觉,却没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她好像已经融入了我的身体了!

    旅伴变得陌生的声音直接响在我脑际:“从今后,就让我住在你的躯壳里吧,这样我就有腿了,哥哥也就不会内疚,不会再躲着我了……”

    电车剧烈摇晃后使本来就不能保持平衡的我跌倒在门口,车门在我眼前慢慢的打开了,眼前是深渊般的黑暗,我大喊起来:“你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吧!就算得到我的身体有什么用?我不会跳舞,也完全不像天鹅!这样你不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吗?变成和你哥哥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哥哥一定能认出我来,因为他是我的哥哥!”这么不讲理的话,旅伴也讲得这么理直气壮。不过,她说得没错呢——即使肉体灰飞烟灭,血缘的牵绊仍然存在啊!在这驶向月亮的电车上,之所以会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是因为我一定还不够坚信这牵绊吧。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一定是对没有用力握紧这种牵绊的我的惩罚!

    意识逐渐模糊,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这个月世界很美丽呢,所以你应该也不是坏人吧……”我努力的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你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吗?那请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就不仅仅是别人的妹妹了,你还要做一个姐姐……”

    ——昏暗的路灯下,视野并不良好的弯道上,没有任何声音,但一辆摩托车突然从转弯口出现,迎面疾驶而来……

    ——实在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征兆,凭空出现的摩托车……

    “虽然没有这样说的立场,可是——请好好照顾他,我做得不够好的部分也请你帮我完成……”

    ——面对着逼近的车子,这一瞬间,我想到的是自己逃走,完全没有顾及到身边的人,那个人……

    ——被摩托车撞上的一瞬间,那个人在呼喊着什么。他那么焦急的,在叫我的名字,他叫我作……

    “从今后你的名字就是火翼,你的弟弟,叫做冰鳍……”记忆的线终于连接上了,说出最后的话语,逐渐失去意识的我向那深不见底黑暗中堕去……

    “火翼,火翼!”从浓稠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和我被摩托车撞上的那一刻的呼喊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并没有流逝,让人觉得刚刚那段漫长旅途像失败的骗局一样荒诞。

    是在叫我吗?我不是已经代替那个天鹅美少女,像傻瓜一样坐着电车去月亮上了吗?可是为什么耳中还传来冰鳍的呼喊声呢?

    “她一直不醒你们就一直不放我走吗!”陌生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不懂得要对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吗?浑蛋!”这种粗鲁的腔调,看也不用看,是醍醐啊!

    “不对的是这个人吧!平时迎面有东西的时候都能一下子穿过去的,偏偏就撞伤她?”这个陌生的声音也毫不示弱。

    “你这幽灵每天都在这个弯道出没,惊吓善良市民,还这么嘴硬!”醍醐毫无节制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在耳边,惊得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啊!火翼醒了!”冰鳍见我醒来,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解释的声音还有些不稳,“你被幽灵摩托车撞了呢!如果不是醍醐在抓住了那个家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请不要幽灵幽灵的讲个没完!谁是幽灵啊!”我把头转向这个陌生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的年轻人很不情愿的瞪着冰鳍,他的身体有一种不确定的波动感,一看就不是实体;可是他的态度却完全不知道收敛,那语气与其说是申辩,不如说是威胁:“我只是每天睡着之后都做骑摩托车出门的梦而已,现在一定也是做梦!”

    “做梦?那你说现在你的摩托车上哪儿去了?你是生灵啊!生灵!”醍醐一副撩打架的口气,看起来和这表情不善的年轻人真是一路的角色。

    “生灵吗?”我迷惑的抬头看看周围的景象——视线不良的弯道街角,很快就要报废的路灯吞吞吐吐的放射着昏黄的光,就好像暗淡的月亮一样。那个生灵坐在醍醐的对面,打扮相当不平凡,尤其刺眼的是耳朵上那一排白石耳环,形状就好像一个个烟囱一样。突然觉得好像在那里看过同样的东西,我眯起眼睛盯着那排夸张的装饰品,却惹来了那个生灵恶狠狠的瞪视。我慌忙移开视线,却因为吓了一跳而恍然大悟:这些和我在那古怪的电车上看见的月世界里的烟囱一模一样呢!

    “有人抱怨说,这边街角经常有辆速度快得不得了的摩托车,朝人直冲过来,在撞到的时候却一下子消失了!醍醐觉得有趣硬拉我们来看,没想到碰上这种事!”冰鳍说着,表情突然难看起来,“不过你也适可而止吧!看着车子撞过来都不知道让一下吗?而且哪有被幽灵摩托车撞昏的笨蛋啊!”

    原来不是撞向冰鳍的吗……顿时觉得少了点罪恶感,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见冰鳍好像碰上什么怪东西似的表情,我连忙收起笑容开始分辩:“可是实际上是坐在电车上的美少女把我带走的!她原本是跳什么天鹅湖的,可能坐她哥哥的摩托车时摔坏了腿,本来她让我代替她留在电车上,自己来取代我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居然放我回来了。不过她幻想出来的世界还真漂亮啊!”

    “这究竟是在说什么啊!你被撞出臆想症了吗?”冰鳍更加来火了,“不要编这种离谱的借口!”

    “是真的!”

    “什么美少女!那么她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你说啊!”

    “她叫做卯都!”我脱口而出,为什么……我会知道她的名字呢?而且还是这么奇怪的名字:卯都——兔子的城市,月的世界……

    “她叫,卯都!”那个生灵身影曲扭着,突然一下子闪到我面前,“兔子的城市那个吗?”

    “没错,就是那种奇怪的名字……”注视着目瞪口呆的生灵,我的表情可能也不比他好多少:“你也是骑摩托车的,总不会……你就是,卯都的哥哥吧!”

    “我才不是卯都的哥哥!”生灵大喊起来,“我那里配做她的哥哥!说要带她离开老是吵架的混账爹妈的,可是我反而把她害得更惨!就在这个弯道车子翻了……卯都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还是昏迷比较好吧,原本是天鹅湖的主角……可现在她的腿完全不能动了……”

    那我碰见的卯都也是生灵了,之所以她坐着空想的电车在一个人的月世界里转圈,是因为她一直昏迷着;之所以她的灵体没有腿不完全,是因为她无法感觉受伤麻痹的腿的存在!

    “所以你后悔的心化成了执念,以至于变成生灵每夜重复通过弯道口?”醍醐不耐烦地搔着短到不能在短的头发,“为什么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你是白痴啊!”

    “可是我能做什么!”生灵也怒吼起来,可他气势十足的尾音却消失喉间,转化为嘶哑的低语,“我的确是个没用的白痴,卯都一定很死我了,她一定……再也不想见我了……”

    “不是的!”我不假思索的伸手想抓住面前的生灵,可是指尖却一下子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这虚无的接触却是那本已消失的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那是在月世界的电车上那最后的时刻……

    ——还是不行,我不能对你做这种事。哥哥跟你一样是笨蛋,如果我这样做,他一定会生气的。

    ——不过没关系了,因为你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而我,也想起来了……

    ——我叫做卯都。兔子的城市,月的世界:这是哥哥为我取的,珍贵的名字。

    ——所以,请你替我对哥哥说……

    呼应着渐渐变得清晰的记忆,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那不是哥哥的错,我一点也不恨哥哥;所以,哥哥也不要讨厌我。我很寂寞,如果哥哥不来带我走的话,我是无法离开月的世界的……”

    注视着年轻的生灵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微笑起来:“卯都她要我说:哥哥,请你来看我。”

    再次看见这对兄妹是不久以后的事情。春日的午后,在洒满阳光的广场草坪上,那个骑摩托车,带着成排耳环的的“前生灵”,正一心一意的帮着像天鹅一样高贵的少女做物理恢复,扶着轮椅的少女虽然脚步还很蹒跚,但行走间已经依稀可以看出那轻盈的姿态了,很快她就能恢复成为那最美的天鹅了吧!这对兄妹,居然专心到连我和冰鳍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也没有发现!

    “你看,我没有胡说吧!”我得意洋洋的说,“不过真薄情呢,完全忘了我们自顾自的开心!”

    冰鳍看了那对兄妹一眼,故意摊开两手摇了摇头:“可是没有办法啊,因为,春天已经来了呢!”

    如月奇谭之三花

    “你要干什么!我绝对绝对不会答应这种事的!”陌生的教学楼的那一侧,传来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的哀号声。

    今天是香川省中和我同冰鳍就读的香大附中两校联欢的日子,简单来讲就是平日倍受压抑的学生无法无天玩闹的日子。说起来我和冰鳍虽然挺期待的,但心里总有些惴惴:因为这每年春天轮流在两校举行的联谊活动,这次是省中校内办,而听在那里念书的醍醐讲,和建校几十年的香大附比起来,有着百年以上历史的省中校园内更是“藏龙卧虎”。“省香中的七大怪谈吗?那未免太少了吧,如果有耐心的话七十个也讲得出来啊!”醍醐一副得意的口气,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和冰鳍可不想听什么怪谈,只希望能平静有快乐的度过这难得的一天,因为这样人声鼎沸,又不是人人都互相认识热闹场面,最容易混进那些家伙了——那些特别喜欢粘着我和冰鳍的彼岸世界的家伙,因为看得见他们的样子,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就无视本人的意志把我和冰鳍当成有趣的“同伴”。

    不过让我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个,更糟糕的是冰鳍是个在自己房间里都会迷路的超级大路痴,每次都得我提心吊胆的把他从奇怪的地方领回来,而两校联欢这么混乱的时候,我偏偏身负课本剧服装师的重责,说白了就是替戏剧小组的同学缝衣服;而冰鳍则是篮球队的候补队员,基本上就是坐冷板凳,我们两个差不多是没什么机会碰见的。

    “我把冰鳍交给你了!”我郑重的请求身为省中篮球队先发球员的醍醐。算是我们家邻居的他,虽然是个讨的厌家伙,但因为从小生长在砂想寺里的关系,醍醐对付彼岸世界的家伙们很有他强硬的手腕,是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对象。事实证明我的选择很正确,虽然不时碰上混在人群里的那些家伙们,但一个上午他们同我和冰鳍基本上相安无事。

    课本剧的演出在下午,我们学校的那一出是《灌园叟晚逢仙女》,衣服难做得要命,直到上午我还在固定裙摆上的飘带。本想在难得的中午时间里好好休整一下,可是偏偏传来了这么难听的哀号声。

    “好像是你家冰鳍的声音,他怎么了?”扮演仙女一的萱萱有些担心的站了起来向窗外看去。

    “被省中的欺负了?”扮演仙女二的樱桃从来就是个性强悍的美少女,“我去给他们颜色看呐!”

    “没……没那么严重啦!”心里暗自骂着冰鳍这笨蛋又不知惹上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我连忙丢下闲聊的伙伴,跑出了充作课本剧演员更衣室的教室。

    叫声是从昏暗走廊顶头的小教室传来的,那里可能是篮球队的休息室,在有了些年头的教学楼昏暗的走廊里,我一路绕开企图绊倒我的小精魅们,直奔那虚掩着的大门。可一推开门,我顿时没了力气——醍醐果然没说假话,什么七十大不可思议,我看七百也有可能啊!这样一间小小的教室里,居然能挤得进这么多的精魅,桌子上椅子上,橱柜上窗帘上到处都是,还旁若无人的骚动着,混乱到连人的视线都模糊了。再加上朝向操场的窗户打开着,沸腾的人声并没有因为是中午就平息下去,还是不断地飘进杂乱的室内,感觉上这偏僻的小教室比早晨的菜市场都热闹。

    因为早上比赛已经结束了,所以这里反而没什么人,好不容易在俨然以主人自居的精魅里找到了冰鳍和醍醐之后,我有些吃惊的发现我们学校的大前锋,隔壁班的钟明树也在里面。他倒是一副浑然不觉,悠然自得的样子。

    挥开一边啰嗦着“青头巾,红头巾”,一边妄图爬到我头上的小精魅,我恼火的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冰鳍你这样大喊大叫就不觉得丢人吗?”但是看冰鳍和醍醐的脸色好像都不愿意回答我的样子,我转向明树:“明树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是证人!”明树很爽快地回答,“因为冰鳍和醍醐,谁输了就要无条件的帮对方做一件事情。”因为曾经多次在赛场上碰到,明树看来和醍醐也挺熟的。

    “打赌?”我怀疑的看了醍醐和冰鳍一眼。

    “是啊!”明树有点惭愧地笑起来,“冰鳍和醍醐打赌,一共赌了两场。先是我和醍醐比赛谁吃的包子多,我们打了个平手。可是接着打篮球的时候我难受得不得了,发挥不好,所以我们学校就输给省中了,冰鳍押的我这边,所以就输了,真是对不起呢……”

    “你把学校的荣誉当成什么了啊!”本来应该这样义正词严的骂他们的,可是我觉得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你有什么可对不起冰鳍的,他是在欺负你啊!想想为什么他打赌要你出力?”

    “是我失算了,我以为这个笨蛋在能吃这方面是天下无敌的……”冰鳍皱起了纤细的眉头,用手支着额角艰难的说,“可是没想到对抗的是胃袋妖怪……”

    “罗嗦什么,快老实兑现自己说过的话吧!”醍醐恼火的打断了冰鳍的话。

    冰鳍低下头断然地摆出拒绝的姿势:“其实你早就计划好的吧!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答应!”

    “这就是冰鳍不对了,说话要算数啊!”明树的思维显然只会走直线,“是男子汉的话就不能逃避责任——不就是穿上女装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精魅们顿时兴奋起来,学着明树的口气重复着那没大脑的言论,小教室里一时间乌烟瘴气,明树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说:“醍醐,你们的活动教室要打扫了,好多灰尘啦!”

    这不是打扫就能解决问题的啊……我叹了口气,但立刻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关心着种枝微末节的时候。“醍醐!”我提高了声音,“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是啊!”冰鳍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可以让火翼穿女装啊!”

    这算什么话,我本来就是女的!我可是在帮他啊,冰鳍这不懂领情的家伙!

    可醍醐的话更加让我目瞪口呆,他断然地摆了摆手:“火翼不行,不漂亮的话根本起不到效果。”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这样直接说出来啊,醍醐这个混蛋!

    我沉下脸来:“醍醐,至少先解释一下你让我家小孩子穿女装的目的吧!”

    “虽然也没有什么向你解释的必要啦,不过说清楚免得你误会——因为男子宿舍楼上的舞者。”醍醐顺手将霸占了室内唯一一张桌子的精魅们扫到地下,毫不顾忌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扫过的台面上坐了下来,“新起的男子宿舍楼顶晒台上,漂亮的古装舞者。”

    “古装舞者?幽灵吗?”我发出了不屑的咋舌声,目前为止我在省中校内看见的家伙都是又难看又没品,根本没见到什么漂亮的。

    醍醐摆出了你不相信也没关系的表情:“住校的男生们都讲,从三月底每天深夜都有人看见宿舍楼顶上,有穿着七八层漂亮古装的美女在跳舞;中午人少的时候也有女生碰到过,都吓得半死。我不住校所以晚上看不见她啦,加上白天被吓到的都是校花级的女生,你说身为男生我能坐视不管吗?”

    “只是单纯的嫉妒住宿的男生和想在女生面前出风头吧!”冰鳍冷冷的低声说,“图书馆里会伸出长长长长的脖子,在旁边偷看你的书的冒牌管理员,标本室里那各会走来走去摆健美造型的肌肉男模型,你为什么不去管?”

    “那种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醍醐理直气壮地说。

    正在争吵间,精魅们突然间乱作一团,并不是以往那样快活的骚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倒像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慌不择路的涌向洞开的窗口,争先恐后的蜂拥而去。“咦?突然间空气变清爽了呢!”明树开心的赞叹起来,话音未落门就打开了,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生抱着一团颜色鲜明,好像在那里看过的织物走了进来。这个男生表情冷漠,鼻子到嘴角一带的感觉尤其薄情,在大家都随便的穿着日常服装的日子里,只有他还规规整整的穿着省中制服,扣子一直扣到领口,一看就是优等生。

    精魅们就是因为他的来到而吓跑的吗?优等生果然是连彼岸世界的家伙们都会害怕的恐怖存在啊。

    优等生冷冷的视线透过镜片扫过了醍醐和冰鳍的脸:“还没说服他吗?醍醐你的手脚也太慢了吧,依我看对于食言而肥的人,根本就没有说服的必要!”说着,他随手将织物丢在肮脏的桌上,“我已经把香大附的演出服借来了。我们学校的演出服不行吗,为什么要借这么奇怪的古装?”

    香大附的演出服,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这是我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古装啊!居然被这优等生这样评价,还毫不珍惜的随手丢在肮脏的桌上!

    “国光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我们学校怎么行——男人穿上玛蒂尔德的裙子,想想就让人浑身发冷……”醍醐做出了害怕的表情,我打断他的高论,对着那个叫“国光”的优等生喊起来:“你怎么能私自拿我们学校的演出服?”

    “太失礼了吧。”国光的视线透过镜片俯视着我,“我是借来的,我跟在那里的两个女生说有男生要试着穿穿这件衣服,她们很高兴的答应了。”

    萱萱和樱桃,这两个没立场的家伙!不过目前更令人讨厌的是这个嘴巴恶毒,个性扭曲的国光。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下午不是还要用这套仙女的衣服吗?”明树有些不满的扬声提醒,“冰鳍你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啊。”我不由得迷惑,这家伙的是非观是太正常还是不正常呢?

    而国光则冷笑起来:“给他点时间权衡穿女装和食言,哪个是更不像男人的行为吧。”

    “你们怎么能这样讲……”正在我反驳明树和国光的时候,冰鳍突然大喊起来:“火翼你不要插嘴!这是男人之间的问题!”

    居然对担心自己的家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冰鳍这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冰鳍抓起演出服就胡乱的向身上套:“不就是把男子宿舍的幽灵舞者引出来消灭吗?身为男人当然义不容辞啊!”

    “我可没有讲消灭……喂!你干什么!”醍醐一边慌忙阻止冰鳍动作,一边大声嚷嚷,“这样不行,这样直接穿在衣服外面不行……”

    国光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也跟着转身,却听见他毫不留情的讽刺道:“男子什么宿舍楼上的幽灵舞者,这种事情不是只有白痴才想得出来吗。”

    “白痴?”看着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我实在来火了,“那你还混在白痴中间,帮白痴借衣服?”

    “看白痴表演不是很有趣吗?”国光露出了嘲讽的冷笑抬头看着天花板,我也条件反射的抬起眼睛,恰巧看见一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小精魅瑟缩在屋顶角落里,这一刻它像受惊的猫一样,不顾一切的以最快的速度溜了出去。虽然有些不太恰当,但那情形用“见了鬼”来形容是在合适不过了。不过国光好像不知道自己被这样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看着相同的方向,那副自得的神色连变都没变。

    我皱起眉头瞥了国光一眼——真是个连彼岸世界的家伙们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万人嫌!

    “咦!真的很漂亮呢!”明树拖长了声音的惊叹使我回过头来,只见冰鳍已经差不多穿戴停当了,醍醐正蹲在他面前替他整理腰带和裙摆。

    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醍醐还真有眼光——即使父亲是双胞胎,谁让我长得像爸爸,而冰鳍和他漂亮的妈妈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呢。再加上我做的戏装是那么好看,不是自夸啦——白色的浮纹外衣露出一丝藤色的里子,由墨绿到浅葱的好几重的衬衣下面,露出宽宽的白底衣的领口,衬着浓红色的下裳,朱红色和薄桃色的飘带长长的垂下来。那是我为《灌园叟晚逢仙女》里的五位牡丹花仙之一的“绿蝴蝶”缝的衣服,选了非常适合春天的颜色。

    “很熟练嘛!”身后传来了国光嘲讽的声音。

    “我经常看见师傅们穿袈裟,都是古装原理差不多吧。”醍醐头也不抬得笑着,“罪过罪过!”

    基本上没有什么思考能力的明树欢呼起来:“我早就觉得了,冰鳍果然比火翼好看很多呢!”

    就在我告诫自己犯不着和这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生气的时候,醍醐自顾自地说:“再化上妆就完美了!”看到国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妆奁盒子,冰鳍的表情显然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

    不愧是未来的漆器师匠,醍醐涂颜色的手法十分纯熟,本来底子就不错的冰鳍看起来更是大不一样了。然而国光却推了推眼镜,用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再怎样也达不到她的程度的……”

    她的程度?我疑惑的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国光却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悠然地看着好戏。看来是我听错了呢……

    因为学生们都在不同的摊位和会场玩,所以区宿舍这边反而相当安静,男子宿舍的大门锁闭了无法进入,不过逃生楼梯是一直开着的,我们一行五个人可以直接上到楼顶的晒台。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组合是因为我始终不太放心醍醐和冰鳍,国光则是来看热闹的,而明树的理由最离谱——如果碰上可怕的家伙的话,他得保护冰鳍。因为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所以我只能说明树这家伙未免也太多虑了。

    晒台上晾满了洁净的白色床单,像无数巨大的翅膀一样翻飞在春风里。冰鳍被醍醐安排在古装舞者时常出现的位置,也就是晒台边缘铁丝网护栏的旁边,因为没有合适的假发,他只能把外衣披在头上。有些任性的春风不时将那件外衣吹开,冰鳍只能苦恼的不停拉紧衣襟,从楼下远处看云影一样的白色羽翼间,那种仿佛乘风飞去的姿影可能是很漂亮的吧,但躲在一边的我只觉得冰鳍的样子再狼狈不过了。

    虽然只是初春,正午的楼顶也够热的,越来越放肆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只想睡觉。偏偏过了很久,晒台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一般来说,能够被那么多人看见的幽灵舞者也算是个“大家伙”了,她出没的地方总会有点不一样的氛围,要么就是乱七八糟的聚集了很多低级的精魅,要么就是“干净”到不正常的地步,可这晒台和省中其他地方一样,彼岸世界过路的家伙们来来往往的穿梭着,还有些藏在阴影里的精魅恶作剧的在白床单夹层间留下泥灰的痕迹,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景象了。

    “她出来之后我们是不是夺了她的舞衣,让她无法回到天上……”开始不耐烦的我心不在焉地说。

    “咦?她是从天上来的吗?”明树看来也快失去耐性了,他连忙抢过话题,压低声音:“不是说是个吃人魂的妖怪吗?每天晚上跳舞给男生看,然后乘他们被迷惑的时候吃掉他们的灵魂;所以她不允许学校里又比她更美的女孩子存在,所以中午的时候就袭击校花们,吃掉她们的灵魂,这样她们就不能来上学再也威胁不到她了!已经有七八个人遇害了吧!这个邪恶的妖怪!”

    “这种版本是很常见啦,可你这具体的数字是从哪里来的啊……”醍醐吃惊的看着一本正经越说越愤怒的明树。看见在荫凉的地方我们窃窃私语,冰鳍也忍不住了,他不顾外衣已经从肩膀上滑脱,狼狈不堪的一溜烟跑了过来,盛装衬着男生的短发,看起来相当滑稽。大体弄清对话的情况后,他立刻发表不同的看法:“我怎么觉得不是妖怪,而是住在这座楼上的笨蛋们集体的妄念创造出来的幻形呢?”

    “只是幻形吗?可是女生也能看见啊。”我觉得这样解释也不够完美,“说不定是已经成型的妄念,全宿舍几百个男生共同的幻想,很快成型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幻想出穿着七八层古装的妄念……”冰鳍低头沉吟起来,“的确健康到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这里根本什么也没有啊!”明树烦躁的喊了起来,“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有了你也看不见吧……冰鳍低声嘟哝着。虽然明树是很迟钝啦,但他说得没错,白天阳光直射下,这晒台根本不像有什么要出来的样子。我正要支持明树的说法,国光慢条斯理的开口了:“是你们选的诱饵不够美丽吧,据说那可是穿着像花一样的舞衣,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呢。”

    “她就是花!”沉默了半天的醍醐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看着我们投向他的迷惑的眼神,醍醐露出犬齿笑起来:“这座宿舍楼在修建之前,原址上有一颗很大的山樱,我是一年级的没见过啦,不过听说是棵非常美丽的树,每年花开的时候人们从树下走过都会说:很美啊!而这山樱就像能听懂别人的赞美一样,一年比一年开得更美。可是去年大楼动工的时候就在樱花盛开之前,这棵树来不及开花了……然后今年,新楼上就出现了古装幽灵舞者。”

    “舞者是从三月底出现的……”我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山樱的花期吗?”

    “难道……古装的幽灵舞者是花的死灵……”冰鳍吃惊的说,正在外衣的手也放松了,“因为她一直期待着被人称赞,开花是她唯一的念头,也是最后的念头,所以……”

    “就在即将盛开前一刻,突然永远不能开花了。所以期待,变成了执念……”很难得的,醍醐低下头,看不出来这个家伙也有他温柔的一面呢!我正想看看醍醐此刻的表情,可他已经抬起头来,恢复了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不过没问题的,有我帮她嘛!无论怎样,我都会让她无牵无挂的离去的!”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醍醐起身把那件长外衣拉到了冰鳍的肩头,“好,继续摆好姿势吧,就算等到天黑也要等下去!”

    “咦!还要继续吗?”冰鳍的喊声几乎是和明树的大叫同时响起的:“那可不行,下午课本剧要用服装的!”

    “不是有五个仙女吗?不少这一个吧!”醍醐的嗓门大了起来,“男子汉斤斤计较这个干什么!”

    “斤斤计较的是你!我看你是喜欢上那个妖怪了吧!你是她的同伙!”明树也绝对不是会在这个时候示弱的角色,醍醐本来就不善的眼神顿时更加凶狠起来,眼看两人一语不合就要动手,我慌忙站起来让到一边,劝阻这两个凶暴的家伙是绝对不明智的。冰鳍则趁乱偷偷开始脱戏装,立刻引得怒视着明树的醍醐分散了注意力,“想逃吗?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啊!”明树却不依不饶。

    就要乱成一团了,就在这个时候,国光突然弯下腰把脸埋在膝盖和臂弯间,肩膀剧烈的抽搐着,好像什么毛病发作了一样。他奇怪的举动引得大家不知所措的注视着他,“你笑什么?”恶狠狠的瞪着举动异常的国光,醍醐咬牙切齿的说。原来是在笑啊!这还真是个让人恶心的笑法。

    “你准备怎么帮她?”国光并不抬起头,他的声音因为大笑而有些不稳。醍醐一时语塞,国光笑得更厉害了,他指了指冰鳍:“和这个冒牌的不同,人家可是真正的花仙,你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一样,她恐怕吓得都不敢出来了!”

    “你这家伙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吗?”醍醐不屑的哼了一声,“现在又有什么高论?”

    “虽然你认为是妖怪什么的,但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女孩子而已。”国光拍了拍灰尘满满的站了起来,在他逆光的脸上,竟是和平常的冷漠风貌完全不同的和煦微笑,“所以说她最想听的话就行了——用最认真的心情对她说,很美,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你更美了……”

    “你不觉得丢脸吗?”醍醐大喊起来,“不愧是优等生,这样的话也讲得出来……”

    “我没兴趣了,你们继续等吧。”并不理会醍醐的讽刺,国光一脸把别人当成傻瓜的表情,摆了摆手下楼下走去。

    可我觉得好奇怪啊,为什么国光刚刚的表情那么温柔呢,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不会……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我脱口而出:“总觉得……国光和山樱幽灵好像有什么关系似的……”

    “怎么可能!”醍醐咬牙切齿地说,“国光这家伙最不相信什么怪谈了!山樱幽灵的事我从一开始就对他说了,他还一个劲的说白痴什么的……”

    “那他为什么还跟着来!”冰鳍皱起眉头。

    “他不是来看好戏的吗?”“他不是来比较的吗?”醍醐和明树同时开口,看见大家的眼光统统转向自己,明树有些害羞的说:“不知道他那冰鳍和谁比,刚刚在教室里,我听见国光说冰鳍怎么打扮也达不到她的程度呢!”

    “原来不是我听错了,国光真的说过这句话!”我脱口而出,“在小教室里他说过——怎样也达不到她的程度啊……难道那个她是指山樱幽灵?”

    醍醐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早说!”

    冰鳍的一把扯下披在头上的外衣,握紧了拳头:“明明是你自己笨——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妖怪什么的,但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女孩子而已。这种话像是没见过面的人说得出口的吗?”

    “居然一直不动声色,国光这混蛋!”我想这一刻,整个省中校园都回荡着醍醐和冰鳍没品的喊声吧。

    看着冲下楼梯的冰鳍他们三个的背影,我无计可施的叹了口气——国光的个性的确是罕见的恶劣!不过,只要猜测一下这个连精魅看见都害怕的优等生,在寂静的春夜里,蓦然看见那一个人起舞的山樱幽灵时的表情,我就觉得也许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吧,正如国光自己所说的,只有发自内心的赞叹才可以化解花之死灵最后的执念,我想开口说出“真美”的国光的心情绝对该不是虚假的。

    联谊日的一个星期之后,缺了一位牡丹仙子的课本剧照片终于冲洗出来了——因为立刻冲下楼与国光打作一团,然后发展为和醍醐明树四个人的混战,冰鳍穿的绿蝴蝶演出服完全泡汤了。不过萱萱和樱桃拿来的照片还真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个家伙居然偷拍了很多穿着绿蝴蝶演出服的冰鳍,有醍醐帮他整理衣带的,替他化妆的,甚至还有冰鳍百无聊赖的靠着铁丝网等待山樱幽灵的样子。

    更让我惊讶的是她们拍到的国光和冰鳍的合照,可是在我印象中,他们根本没有单独相处过啊。

    这张照片并不清晰,黄昏的光线里,在省中校园的一角,挂满云霞一样繁花的樱花树下,只能看见冰鳍微微有些虚幻感的背影,依靠在规规矩矩的穿着深色制服的国光身边。不……不对……这个人真的是冰鳍吗?

    黄昏的时候,绿牡丹的演出服已经坏掉了啊,更重要的是藤色衬里的白浮纹外衣没错,绿牡丹演出服的衬衣应该是绿色系,而从照片中背影的袖口上,依稀可以看见深浅几重的衬衣,那是从深到浅的粉红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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