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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芙蓉-2003年第6期

正文 芙蓉-2003年第6期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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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亟瓶琶馊ヒ荒选!?br />

    打完球后,陈小舟找借口要走。东方白让刀、姐们将几个男人带上四楼后,跟秦时月去送陈小舟,一直送到楼下街道旁。东方白扬扬手,立即就有一辆的士靠了过来。就在陈小舟向的士迈过去的时候,东方白拽住了陈小舟肩上的坤包,往里面塞了一个红包。陈小舟正要推让,东方白已把车门打开,将她一推就推了进去。秦时月这一下也机灵了,开了前排的车门,给了司机十元钱,说:“到教育局宿舍区够了吧?”司机说:“够了够了。”一踩油门,将的士开向街心。

    两人对着的士扬扬手,看着的士尾灯闪了闪,转入另一条偏街,这才转身进了通天楼。秦时月脑壳里还晃着东方白给陈小舟的那个红包,忍不住问道:“红包多大?”东方白没吱声,向他伸出两个指头。秦时月说:“两百?”东方白说:“看你人到中年了,还这么涉世不深。”秦时月说:“两千?哪来的钱?”秦时月说:“你的钱呀,我刚才在总台预支的,你买单时统一结算。”

    秦时月就泥在了地上,直觉胸口闷得慌。

    东方白斜秦时月一眼,嘲讽道:“心疼了吧?我跟你说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一下还要象征性地给其他人红包哩。”又说,“你知道陈小舟是什么角色?”

    秦时月已经听不到东方白的话,脑壳里嗡嗡直鸣,好像是东方白刚才塞给陈小舟的那个红包变作黄蜂,钻进了他的脑壳。

    东方白见秦时月没反应,又说:“你知道陈小舟和薛征西是什么关系吗?”秦时月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东方白说:“过去薛征西追求过陈小舟,陈小舟并没把他放在眼里,但薛征西却一直没能忘记那段旧情,曾私下对人说过,他至今一见到陈小舟和陈小舟那双葱一样的手,他心情就无法平静。”

    秦时月抬头望一眼东方白,想起刚才跟陈小舟握手时的感觉,心里说,天下男人的感觉原来都是相通的。

    到得四楼,那几个男人早已各就各位。秦时月又要回避,想省一个是一个,东方白还是不肯放过他,让小姐强行把他拉进一间幽暗的包房。先是泡脚修脚,接着是按摩。小姐问秦时月按什么式?是中式泰式还是日式。秦时月从没来过这些场合,哪懂这式那式是什么式?说:“小姐爱怎么就怎么吧。”小姐说:“那就日式吧,日式温柔。”可小姐再温柔也没啥用,秦时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想着今晚怎样才能走出这个通天楼,听任小姐怎么在身上拿捏,他横竖体会不出温柔和乐趣来。

    就这样迷迷糊糊过了两个多小时,秦时月一脚高一脚低出了包厢,又见东方白正给那几个刚快活完的男人塞红包。秦时月没过去掺和,主动到总台去结账。收银小姐在计算器上揿了一阵,给他报了一个数:8888元。

    秦时月当时就傻了眼,仿佛开了裂的气球,只觉得整个身体都瘪了下去。他结结巴巴道:“8888?小姐你没算错吧?”小姐瞥他一眼,说:“本来是 9000的,给四个八吉利,才要了这个数。”从吧台里拿出一张清单,递给秦时月,补充说:“先生你放心,不会错的,我这可是计算器算的。”秦时月一看,其中开餐多少,打保龄球多少,按摩足浴多少,预支的现金多少,一五一十都记录在案,就不好说什么了。

    这时东方白走了过来,说:“秦老师结账没有?不贵吧?”秦时月把他拉到——边说:“我没想到会这么贵,所以……”东方白看了看小姐写的数,说:“这个数也不大嘛,今晚我们可是厉行节约,没搞什么铺张浪费,才没给你太大的负担,要不然恐帕还不是这个数。”秦时月一筹莫展,无奈道:“你说得倒轻松,可我……”

    秦时月话音没落,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匆匆来到总台旁,对东方白抱歉道:“东方校长对不起了,让你久等了。”东方白说:“哪里,领导们也才做完。”

    秦时月回头一瞧,是承建儒林中学图书馆的杨老板。

    杨老板二话不说,拿过桌上的单子,只粗粗瞟一眼,就从身上掏出一把票子,放到了吧台上。

    四

    第二天,陈小舟给薛征西打了个电话。

    她先问到儒林中学到市里上访告状的事是否属实,薛征西承认有这事。陈小舟说:“这事你恐怕得做点工作,如果他们再闹下去,对你本人和教育局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什么人的话薛征西可以不听,但陈小舟的话他还是会考虑考虑的,这一方面因为他曾追求过陈小舟,另一方面也因为陈小舟在那个政工科长的位置上,人事安排都由她造初步方案,而且陈小舟还是局里主要领导的宠臣。

    薛征西就向陈小舟打保票,一定妥善处理好这事。

    其实薛征西也不要怎么处理,他不再去鼓动就得了,而没了他的鼓动,那些上访的老师见也上不出什么名堂,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前的激情难再,大家慢慢也就冷了心,没谁再有兴趣去多事。因此职称开评后,邓主任他们在后面一使劲,秦时月的高级便很顺利地通过了。这职称是跟工资挂钩的,秦时月的月工资一下就加了一百多元,喜得他和曾桂花脸上都是笑。

    只是受人之恩,却没有报答的机会,两个人不免又有几分内疚。

    这天吃中饭的时候,秦时月对曾桂花说:“古训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得到的东方校长的好处岂止是滴水,简直就是长江和黄河了,我们却没能对他有丁点回报,问心有愧啊。”

    曾桂花当然也有同感,说:“那你想想办法,给他表示点什么呀?”秦时月说:“表示什么?”曾桂花说:“不是说烟酒不分家吗?给他买几条烟几瓶酒吧。”秦时月摇着头说:“一般的烟酒嘛,出不了手,名烟名酒假货多,只怕弄巧成拙。”曾桂花说:“给他夫人送件什么首饰?”秦时月说:“那又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首饰,说不定人家什么首饰都有了呢。”曾桂花说:“干脆就送钱吧,既省事又好出手。”秦时月说:“这不太俗气了吗?”

    这一下曾桂花不耐烦了,说:“你怎么这么多顾虑?你这样子办得了什么事情?怪不得你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要不是东方校长帮忙,你那个—级教师都要当到退休那一天去了。”说完,扔了饭碗,气呼呼甩门走了出去。

    秦时月就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没几分钟,曾桂花却回来了,对正在洗碗的秦时月说:“我刚才碰着东方校长了,他正从外面回来,要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秦时月说:“他有什么事吗?”曾桂花说:“他没说,你去吧,碗我来洗。”

    秦时月放下水池里的碗,匆匆出了门。

    赶到办公楼,东方白的办公室却是关着的。秦时月就有些纳闷,莫非东方白没在办公室?那他喊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转过身想走开,又觉得不甘心,复又回去,伸了手要去敲门。

    这时门忽然开了,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那次在通天楼买单的承包图书馆工程的杨老板,另一个是秦时月做家教的徐宁宁的家长市税务局徐科长。杨老板开玩笑道:“是秦老师哟,你怎么鬼头鬼脑的?”徐科长也笑道:“怪不得东方校长说还约了人,原来是你。”秦时拍只得也客气地笑笑,算是跟他们打过了招呼。

    杨老板和徐科长出去后,秦时月就进了东方白的办公室。一抬头,只见上次东方白写的“淡泊明志 宁静致远”那幅字,已经裱得十分雅致,挂在了墙上。秦时月便在那字上瞄了一会,忽然想起昨晚从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说的是贪官胡长清写得一手好字,也写了“淡泊明志 宁静致远”八个字,高挂在自己办公室,那些到他那里去办事的人,总是先要盛赞主人那出手不凡的字,对其高雅的志趣和不随流俗的气节表示出由衷的敬佩,然后再将人民币和支票塞进他的抽屉。

    想到这里,秦时月不由得捂住嘴巴笑起来。东方白不解何意,说:“你笑什么?”秦时月掩饰道:“我是想东方校长怎么来得这么早,上班还要个多小时呢。”东方白移过一张椅子,让秦时月坐了,才说:“刚在家里吃过中饭,杨老板和徐科长就打电话,说在办公楼等着我,要交换些基建结算和税收上的事。”秦时月说:“找我有什么事吗?”东方白说:“没什么事,中午安静,想跟你聊聊天。”

    随便聊了几句,秦时月起身上把门关了,回来放低声音说:“听说上面就要来考察学校领导班子了?”东方白笑道:“来考察就来考察呗,这是组织上的事,我这一摊子杂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操心这些?”秦时月说:“那也是。不过据我所知,大部分老师都认为,薛征西一直在儒林呆着,分管一下教学还可以,如果让他来负责全盘工作,他既没有开拓精神义缺乏工作魄力,儒林中学是不会有什么起色的。”

    东方白似乎对秦时月的话不以为然,沉下脸道:“薛校长比我资历深,工作务实,可不能这么说他。”秦时月忙说:“那是那是。只是……”秦时月正要说下去,东方白就打断丁他,半开玩笑道:“秦老师别忘了那句老话:静坐常思己过,闲淡莫论人非。”秦时月就点头道:“那是那是。”没有再去说薛征西。

    不觉就到了快上班的时候,秦时月说:“没事我走了,下午还有一节课哩。”东方白说:“没事没事,你走吧。”

    可秦时月起身正要挪步,东方白又随便说了句:“呃,听人说,市政府那个吴副市长是你师专时的同学?”秦时月说:“这倒没假,我们还在一架床的上下铺住了三年呢,刚毕业那阵也还有些往来,可自从人家当了官,彼此就没打什么交道了。东方校长跟他熟悉?”东方白笑道:“我熟悉他,他不熟悉我。”秦时月说:“这是为什么?”东方白说:“报纸上每天有他的大名,电视里每晚有他的形象,我不熟悉他?可我一个中学里的小小副校长,他怎么熟悉?”秦时月这才明白过来,说:“那倒也是。”

    东方白这时也站了起来,过去开了门,说:“感谢你陪我聊天,没事的时候来坐坐。”秦时月边向门外走边说:“那肯定,密切联系领导嘛。”东方白在秦时月肩上捶了一下,说:“秦老师几时也变得这么幽默了?”

    晚上曾桂花问秦时月,中午东方白跟他说了些什么,秦时月说:“也没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扯了些闲话。”曾桂花说:“却没说—句正经的?”秦时月说:“天天都见面的,哪有那么多正经话要说?”曾桂花有些不相信,说:“我敢肯定,他—定说了什么重要事情,我从中午他托话给我,要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就意识到他是找你有事。”

    秦时月望了曾桂花好一阵,才说:“你有这样的意识?我怎么却没在他话里听出有什么正经事呢?”曾桂花说:“那是你脑袋不转吧,你再想想看。”秦时月就想,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东方白哪句话说的是正经事。

    两人正琢磨着,电话突然响了。秦时月就坐在电话旁,顺便拿起了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是不是秦时月家的电话。秦时月就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了,便问道:“你是谁?”电话里说:“我是谁你听不出了?我是你一个床的。”

    秦时月便知道是谁了,忙说:“你是吴万……”那个”里”字还没说出去,又赶紧改口道:“你是吴市长?”吴万里说:“吴万里就吴万里嘛,什么吴市长。怎么样,还好吗?”秦时月笑道:“托你大市长的福,还过得去吧。已在报上看到你回市里高就了,只是你当领导的太忙,不敢去打扰你,想不到你亲自打来了电话。”吴万里说:“我不亲自谁亲自?我还亲自吃饭,亲自睡觉呢。”

    秦时月被吴万里说得笑起来,心想这个吴万里当了这么大的官,在同学面前还随便,便说:“当领导的不是有秘书吗?让秘书代呀。”吴万里说:“给老同学打个电话也让秘书代,我还没这么官僚。”

    吴万里也没有什么正经事,不过打个电话跟秦时月叙叙旧。末了,他把家里住址、电话和手机告诉给了秦时月,说:“有空就上我家来玩玩,政府分工,我分管文教卫体这一块,还想多听听你这位行家对教育管理方面的意见哩。m4xs.com”秦时月就有些感动,说:“一定去看你。”一边点头如捣蒜,仿佛吴万里就在前面一样。

    要挂机了,吴万里又嘱咐道:“不过我的电话和手机号码你不要告诉别人,如今找的人不知那么多,烦心。”秦时月就更是受宠若惊了,心想吴万里这是将自己另眼相看了。一边说:“我知道领导的难处。”

    放下电话后,秦时月一脸的兴奋,仿佛刚拣到一个金元宝。

    他和吴万里的话,一旁的曾桂花听到了些,她说:“你这个同学还不错,当了这么大的官,还没把你这位老同学忘记。”秦时月说:“我们究竟是在一架床上呆了三年的嘛。”曾桂花说:“他在政府干什么?”秦时月说:“当市长呗,干什么?”曾桂花说:“我还不知道当市长?当市长也像我们在食堂里一样,谁淘米谁洗菜谁掌勺,总有个分工什么的嘛。”秦时月说:“正好管我们教育这一块。”曾桂花就开他的玩笑,说:“看来你有出头之日了。”秦时月说:“别挖苦我好不好?我教了二十多年书了,这辈子就安心守着这个本行得了,还会异想天开?”

    说到这里,秦时月突然想起刚才关于东方白的话题,就说:“我记起来了,中午东方白也提到了吴万里。”曾桂花说:“是嘛,我刚才就提醒了你,东方校长肯定还跟你说了些正经事。”秦时月说:“但他说到吴万里时,好像是随便问问,不是太在意的样子。”曾桂花就点着秦时月的脑壳说:“你这个大木瓜,你却不多动动脑筋?你想,东方白想当校长,吴万里正好管教育,你又跟吴万里是同学,东方白特意喊你去他办公室,跟你说吴万里,他的意思不是明摆在那里了? ”

    经曾桂花这么一提醒,秦时月也明白过来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是呀,这确实有道理呀。”想了想,又说:“你看看,过去东方白对我并不怎么的,后来他对我突然关心起来了,我的职称你的工作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我回想了一下,东方白对我转变态度的时候,正是吴万里升任市政府副市长的那阵,你说,事情不会这么偶然吧? ”

    曾桂花在秦时月脸上盯了一会,说:“你终于开窍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东方校长有恩于我们,我们没有其他报答人家的办法,到吴市长那里替人家说两句好话,给他牵上这条线,让他能做成校长,既还了人家的情,今后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秦时月觉得曾桂花说的不无道理,又想起吴万里电话里邀请他的话,决定选个恰当的时机,专门到吴万里家里去走一趟。

    第二个星期,秦时月就电话跟吴万里预约好了,周末到他家去拜访一次。吴万里高兴地答应了,说这个周末不要开会,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正好聚聚。

    可放下电话,秦时月又犯起愁来,不知上吴万里家里去要不要带点什么。曾桂花说:“这还要犹豫吗?你想想,你又不仅仅是去叙旧聊天,还要给东方校长说事,不带点行吗?”秦时月说:“那又带点什么好呢?”曾桂花也没想好要带什么才好,就说:“离周末不是还有几天吗,我们一起动动脑筋吧。”

    五

    曾桂花有了工作,秦时月自己晋了级加了薪,虽然正在读中学的儿子要花钱,但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大为改善,秦时月就辞去了那几个学生的家教,以免影响正常的教学,惹得旁人说闲话。

    不想秦时月的家教做得好,效果也不错,那几个学生的家长不肯放手,又一再打电话来要他继续做—下去。特别是徐宁宁的家长徐科长缠得更厉害,特意跑到秦时月家里,向他承诺,家教费可翻一番。又托了东方白来说情。东方白对秦时月说:“听说过去徐宁宁的语文成绩不太理想,自从你上她家做家教后,她进步特别快,你难道忍心看着她半途而废吗?”秦时月说:“东方校长你这么栽培我,我是不想分散精力,想多在教学上下点功夫,也好为你争口气。”

    秦时月这话说的是心里话,东方白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不免有几分感动。东方白真诚地说:“老秦啊,你的诚意我领了,感谢你的好心。不过我让你去徐科长家做家教,也是为学校好,你就当做学校交给你的任务来完成吧。”

    秦时月一时没听懂东方白活里的意思,东方白就给他作了解释。原来承建学校图书馆工程的杨老板的公司属于徐科长的税管区,徐科长一向对杨老板公司的经营情况盯得特别紧,杨老板想跟徐利:长套近乎,徐科长总是不买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熊杆。后来杨老板得知徐科长的女儿徐宁宁就在儒林中学读书,他灵机一动,跟主管基建的东方白提了个要求,由他出面做东,东方白做陪,喊徐科长吃顿饭什么的,条件是图书馆的基建款可下浮二到四个百分点。图书馆造价将近三百万元,下浮三到四个百分点就意味着学校少出十来万基建款,这等好事到哪里找去?东方白当即答应牵这根线,并且保证一定给牵上。

    如今的人嘛,领导的话,爹娘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子女学校老师和校长的话那是一定得听的,因此东方自给徐利,长只一个电话,他就屁颤屁颤赶了过来,赴了杨老板的约。从此杨老板就跟徐科长成了铁哥们,至于业务上的事,那自然就比以前好办多了。徐科长给丁东方白面子,现在徐科长为女儿的事,求东方白跟秦时月说句话,东方白当然没什么可推托的。

    东方白交了这个底,秦时月见做徐宁宁的家教能多方讨好,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当即就答应下来,继续给徐宁宁做起了家教。至于其他学生,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了。

    这一天晚—亡,秦时月给徐宁宁辅导完作业后,正准备离去,徐科长喷着酒气回来了。徐利长虽然只是市税务局一名科长,但他负责税收征管的东城区是个黄金码头,个体户生意做得很红火,因此他在外面吃点拿点玩点简直是小菜一碟,用时髦的话说是“四项基本”:烟酒基本靠送,工资基本不动,三陪基本不空,老婆基本不用。

    徐科氏这天晚上大概又在外面“基本”了,心情舒畅,加上又有几分醉意,见丁秦时月,——定要给他表示点什么。秦时月身上多少还有些知识分子的酸气,心底里不太瞧得起徐科长这一类角色,上他家做家教纯粹是看东方白的而子,至于要他接受徐科长除家教之外的钱物,实在有些不屑。

    可秦时月正要走开,徐科长已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在空中一晃,顺势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

    徐科长的动作虽然很快,但秦时月看清了,那是一只绿绒盒子,像是装项链或手表——类贵重物品的。秦时月哪里敢收,要去袋里把东西掏出来,徐科长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边打着饱嗝,—边含含混混道:“秦老师你这是见外了不是?你一个堂堂的高级教师,能看得起我徐某人,继续上我家来给宁宁做家教,让宁宁能有今天的进步,我是感激不尽啊!我—直想报答你,如果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徐某人。”

    秦时月还要排辞,徐科长又说:“实话刘‘你说吧,这也不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是一位朋友送的,我家里多的是,你没有必要客气。”说着,—斗u力,已将他推到门外,说:“你走吧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不留你了。”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秦时月没有了推托和说话的余地,站在门外痴了一会,犹豫着要把关紧的门敲开,可转念一想,姓徐的自己都说了,这也不是他自己头的,肯定又是哪位个体户朝的贡,我不收还不是白不收?

    这么想着,秦时月那抬起来要去敲门的手便放下了,身子一转,下了楼。

    回到家里,曾桂花像以往一样还没睡。秦时月把怀里的盒子拿出来,往她前面一放,说:“你看,这是什么?”曾桂花见是一只精巧的绿绒盒子,就知道里面装的决不会是一般东西。

    她一把将盒子抓到手卜,叭一声打开了。

    她的眼睛立即就鼓得铜钱一样大了。原来是一条又粗又大闪着光芒的金手链。曾桂花伸出手指,把手链从盒子里拈出来,放在灯下细瞧起来。

    瞧够了,又将金手链套进手腕里,伸到秦时月面前,问他好不好看。秦时月还未及开口,她又说:“好沉啊,起码有五十多克,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纯金的。”秦时月说:“谁知是纯金还是纯铜?”曾桂花说:“你别逗我了,纯金纯铜我还看不出?纯铜哪有这样的成色?告诉我,多少钱?”

    秦时月故意卖—个关子,说:“你猜猜看?”曾桂花偏着头估算了一下,说:“按现在的市场价,我看起码得六七千元。”

    说到钱,曾桂花这才起厂疑心,盯住秦时月道:“这手链哪来的?你在哪里发了洋则?”

    秦时月还想逗逗曾桂花,说:“学校今天发了一笔奖金,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也没给你买过什么,就给你买了这根手链。”

    曾桂花太了解秦时月了,用这么大一笔的钱,他是决不会自作主张的,何况她在学校食堂做事,秦时月如果得了这么大的奖,她还能不听到一些风声?她越想越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说:“你别把我当小孩了,过去你连千多块钱一根的项链都舍不得给我买,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了?”

    秦时月这才跟曾桂花说了事情的经过。

    曾桂花就将金手链从手上褪下来,扔到桌上,说:“我还以为是你给我买的,人家的东西你收得的?”秦时月说:“我也不想要人家的东西,可我没法推脱呀,而且姓徐的也不是他自己掏钱买的,给他送金送银的几时断过?他还会在乎这一根手链?”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吱声了,屋子里静下来。曾桂花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根手链,她寻思良久,才说道:“我从小到大,包括跟你这十多年,除了与几位要好的亲戚朋友有些礼节往来之外,从没收到过别人的贵重物品,今天姓徐的送这只手链,虽然昂贵了点,但他的来源也不正,属于不义之财,我们收了,大概也不为过吧?何况还有你给他女儿做家教的一份辛苦在里面。”

    秦时月把手链重新戴到曾桂花手上,说:“这话就不该是你说的了,人家是不是不义之财,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至少人家送我们这只手链,是看在我给他女儿做家教的分上,还是出于一份好心吧?”

    听秦时月这么一说,曾桂花心里受用多了,摇摇手上的手链,说:“那好吧,老娘我笑纳了。”也是一时兴奋,突然伸出戴了手链的手臂,情不自禁揽过秦时月的脑壳,在他脸上猛啄了好几口。

    这只手链就这样缠在了曾桂花手上,直到睡到了床上,还舍不得脱下来,紧紧抱到胸前,不时凑到鼻子下嗅嗅,放嘴边吻吻。

    这么一折腾,还哪里睡得着?曾桂花身上某一处神经便格外活跃,急急捞过秦时月的身子,两人翻云覆雨起来。

    夫妻之间这事,如果女人有了愿望,能够变被动为主动,那是另有一番意味的。秦时月也就非常满足,觉得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过了。他将曾桂花搂得铁紧,心下生出一份感激,虽然他不知是该感激怀里的女人还是女人手腕上这根粗大的手链。

    大概是这根手链的原因,第二天早上天还没全亮曾桂花就醒来了,又将手腕上的手链好一阵端详。这是一个过惯了简朴日子的女人,身上突然多了一件这样贵重的东西,心里总觉得不太实在。

    不知怎么的,后来曾桂花还是把手链从手上褪了下来。

    然后她摇醒了秦时月,说:“你还是把手链退了回去吧。”秦时月揉揉眼睛,说:“你是不是在说梦话?”曾桂花望着窗外幽幽曙色,说:“不是自己掏钱买的东西,我感到心里不踏实。”秦时月说:“有什么不踏实的?又不是偷的抢的。”曾桂花说:“活了大半辈子了,天天粗茶淡饭的,没穿过金没戴过银,不也过来了?我看就是戴只这么贵的手链,人也没贵气到哪里去。”

    秦时月有些不耐烦了,说:“别哕嗦了,我还想睡一会。”把身子翻到了另一边。曾桂花把他又翻过来,说:“下次你去徐家做家教时退给他们吧。”秦时月说:“要退你自己去退好了,我没情绪。”曾桂花火了,低声吼道:“你没情绪也得有情绪,你有本事就不要拿人家的东西送我,自己掏钱买去!”

    秦时月心里就有些虚了,说:“这不是我做家教做来的吗?和我自己掏钱买的有什么区别?”曾桂花身子一硬,坐了起来,扬高了声音说:“怎么没区别?人家的就是人家的。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给我买过穿的还是戴的?不买也就算了,我没什么奢望,但现在你硬要拿人家的东西塞给我,这不能算是你的心意,我不痛快。”

    秦时月就懵了,不知曾桂花搭错了哪根神经。

    曾桂花又说:“你懂女人的内心吗?女人看重的不是东西贵不贵重,看重的是人的心真不真,诚不诚,不真不诚,再好的东西我也不希罕。”

    人家送根手链本来不是件什么坏事,到了曾桂花这里就生出这么些不愉快来,这可是秦时月始料不及的。他不再想理曾桂花,几下穿好衣服,下床出了门。

    可这一天,无论是在教室上课还是在办公室写教案,曾桂花的话却一直在秦时月脑壳里萦绕着,怎么也拂之不去。前思后想,秦时月也惭惭觉出了曾桂花话里的道理,拿人家的东西送给自己的老婆,的确不是那么实在。

    秦时月就做了决定,要把手链退回去,待今后慢慢积点钱,再给曾桂花买一只,也好为自己挣回这一口气。

    谁知下班回到家里,曾桂花又改变了主意。曾桂花说:“我也不想为难你到徐家去退手链了,你不是打算去一趟吴万里家吗?把手链送给市长夫人吧,人家年轻漂亮,手链戴在她手上,般配。”

    秦时月懂得曾桂花的良苦用心,她是想让他将东方白的事说成。

    六

    周末很快到了,秦时月和曾桂花出了儒林中学。

    吴万里住在市政府市长楼里。秦时月和曾桂花先上街买了一箱苹果,将其中一只不太鲜亮的苹果拣出来,用包裹这只苹果的包装纸包了那只放了手链的绿绒盒子,放到苹果空出来的位置里,由秦时月提着,去了政府大院。

    敲开吴万里的家门,屋里坐着几个客人,看样子是来汇报工作的哪个部门的头儿。吴万里只跟秦时月点点头,便回过头去继续听那几个人的汇报。吴万里那冷淡的态度跟秦时月预想中的情形大相径庭,他心头不免就有些不高兴,心想,怪不得都说为人奠做官,做官都一样,这吴万里也不例外哟。秦时月真想一走了之,但又想起此行的使命,只得找个地方坐下,静候吴万里。

    倒是吴万里的夫人很热情,忙接过曾桂花手上的苹果,用责备的口气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万里和时月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这样不是显得生分了吗?”曾桂花说:“知道你们什么不缺,就几个苹果,提着好看的。”

    吴夫人把苹果收进杂屋里后,顺便给他们端来了水果、瓜子和香烟。那几个汇报的人见吴夫人对秦时月夫妻的态度这么好,知道这不是一般客人,便长话短说,告辞走了。吴万里: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亲热地坐到秦时月身边,说:“本来今晚没什么事,我是专门在家等候你俩的,偏偏又来了这几个人,烦不烦?时月啊,还是你好,无官——身轻,干好自己的本行得了。”

    秦时月心里已经理解了吴万里,懂得刚才他那冷淡的态度,是因为有外人在此,而故意为之的,官场究竟是官场,官场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刁;是说:“学而优则仕嘛,大家都像我一样没出息,谁治理国家?”

    这时吴夫人又在桌上摆丁两只古色古香的陶瓷茶杯,倒了茶水。曾桂花说:“我这弟媳真是贤慧,吴市长你真有福气哟。”秦时月说:“要么怎么说,—个成功的贝人后面总是站着一个好女人呢。你得上这里来学学。”曾桂花说:“我哪里学得来?就是学得来,也培养不出一个秦市长呀。”说得大家都笑了。

    说了些闲话,又相互问了些生活和十作上的事,忽然没话了,屋子里静厂下来。秦时月便把桌—亡的陶瓷杯端到手上,端洋起来,对吴万里说:“这杯子的造型还有几分独特。”吴万里说:“可不是,凡是见过这套杯子的人都这么说。”

    这时吴夫人将一碟水果糖往曾桂花前面移移,说:“嫂子吃点水果糖,这糖据说有美容效果呢。”曾桂花说:“我这样,再美容也美不到哪里去厂。”吴夫人说:“我看你精神状态蛮好的嘛,人也显得那么年轻。”曾桂花望着吴夫人说:“能跟你比吗?你才真年轻哩,脸上没一丝皱纹,还像在娘家做女一样。”吴夫人笑道:“还年轻?人家都嫌我老得快,只差没休了我了。”说着瞥了瞥吴万里。曾桂花就挖一眼吴万里,说:“吴市长你有这样年轻贤慧的漂亮妻子,还要不满足,那我做嫂子的是坚决不答应哟。”

    吴万里正想为自己辩护两句,曾桂花已经将头掉回去,抓住吴夫人的一双手左瞧右看起来,一边说:“一双多么贵气的手啊,又嫩又白又细又丰满,我听看手相的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面目,有这样一双手的女人,一定是福寿双全,子贵夫荣,一生安乐啊。”说得吴夫人——脸的灿烂,说:“嫂子说得好,真如你所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曾桂花还舍不得放下那双手,继续道:“这样一双高贵的于,如果吴市长再给你配上一副手链什么的,那就是锦上添花了。”吴人人说:“我哪敢有这样的奢望?我脖子上这根十来克的小项链还是我做女时买的呢。”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说得十分投机的样子,秦时月贝:这样下去,也不知几时有个完,就趁吴人人去给他们的杯子续水的当儿,问吴万里卫世间在哪里。吴万里就去开了,卫生间的门,还拉亮灯,开玩笑道:“你就亲自上卫生间吧。”

    秦时月出得卫生间,并没坐回去,看起壁上的字来。那字确实太一般化了,如果跟东方白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吴万里这时走了过来,说:“这字不怎么样,书房里的要好些。”秦时月就说:“那让我开开眼界吧。”

    进得书房,果然壁上挂着几幅字,比客厅里的字的确要强一些。秦时月说:“怎么把一般水平的挂到了客厅,却把好东西藏了起来?”吴万里说:“这你有所不知,挂一幅普通的字在客厅,懂书法的人见了,知道我于书法是外行,那要省去许多麻烦。”秦时月看一眼吴万里,对他的话似懂非懂的,也不便细究,低了头继续去看壁上的字。就发现这些作品的作者,都没有什么名气

    吴万里似乎看出了秦时月的心思,在一旁说:“是一些朋友送的,没有什么名家作品,反正我也只是挂着好玩。”秦时月说:“这样还有意思些。”又说,“记得在师专读书时,你的毛笔字就已经很到火候了,你要写一幅挂到壁上,我看不比这些字差。”吴万里也不搭腔,指着窗边一幅字说:“这幅字怎么样?”秦时月就去看窗边那幅字,那字确实比其他几幅要强,笔力遒劲,意味无穷。

    只见上面写着:尚思立足慢言道,急欲藏身莫住山。

    再细看署名,原来就是吴万里自己写的。秦时月不由得赞道:“你身在官场,日理万机,还没丢掉这份功夫,太难得了。”又想起东方白的字来,说,“我们学校有一位副校长叫东方白,平时也喜欢写写字,在书法界还有些名气。”吴万里说:“这个东方白,他的字我见过,的确不错,还比较符合我的胃口。”秦时月说:“我向他讨幅字给你?”吴万里说:“不可不可,你千万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他的字,更不能向他要字,以免授人以柄。”秦时月说:“那倒也是。”

    顺便又问道:“儒林中学的老校长就要退了,据说要在薛副校长和东方副校长之间产生,不知政府态度如何?”吴万里说:“这事教育局跟我汇报过一次,但还没有最后定,你是儒林中学的老师,你觉得他俩谁合适些?”秦时月说:“这我也说不准,但学校大部分教师的看法,觉得东方白的办事和驾驭全局的能力似乎要强些。”吴万里说:“有你这句话,我心中就有数了。”

    这句话才让秦时月觉得今晚没白跑这一趟。

    从吴万里书房出来后,两个女人还在咬着耳朵,秦时月对曾桂花说:“你的演讲快结束了吧?我们也该走了。”曾桂花说:“我这不是见了弟媳高兴吗?”吴夫人说:“急什么呢?既来之,则安之,多坐一会儿,我俩还没唠叨够哩。”曾桂花望一眼墙上的钟,说:“下次吧,你们也该休息了,明天都要上班。”说着,先起了身。

    吴万里挽留了几句,两人执着要走,只得上前去开门。这时吴夫人从房里提了一个纸盒子,追过来,说:“我家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套小小茶具,跟刚才你们喝茶的杯子都是江苏宜兴出品的,你们也许喜欢。”秦时月不肯接,说:“不行不行,我们怎么受得起?”吴夫人就往曾桂花手上塞。曾桂花客气了一阵,心里想,我们那么贵重的手链都给了,收下这套小小茶具也不为过吧,于是半推半就提到了手上。

    在回家的路上,秦时月忍不住跟曾桂花开玩笑道:“这套茶具没个五六百拿不下吧?这交易做得,一盒二十来块的苹果,换回来一套高级茶具。”曾桂花说:“那只手链就不计算在内了?”

    七

    老校长退休的日子一天天挨近,可儒林中学谁当校长的事依然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却不时有谣言传到学校里来,说是薛征西这一段活动频繁,别说教育局,就是市政府他也打通了关节,还通过龚秘书长跟政府主要领导搭上了。学校里的教师职工就一致认为,东方白已经没戏,薛征西已把这个校长做定了。

    只有秦时月不信这些传言。那天晚上吴万里当他面说过话的。秦时月相信吴万里的能量,他做过那么多年的县委书记,已经不是一般角色,这从他力压群雄,把这个副市长竞争到手就看得出来。

    所以当东方白找到秦时月,跟他说起那些传言的时候,秦时月觉得那纯属无稽之谈,说:“现在还是吴万里主管着教育,他连自己所主管的部门的人选都把握不了,他还有什么威信?今后还怎么在教育系统开展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秦时月不免还是有些担心,生怕自己的忙没帮到,让东方白落了空。他就想探探吴万里的口气。可打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打到他家里,吴夫人说这段时间吴万里天天开会,常常深夜才回,要秦时月打他手机。打手机时却十有八九是关着机的,好不容易打进去了,还没说上两句,吴万里就在那边说,我正在讲话,或者说正在陪省里领导视察,要秦时月过些时候再联系,秦时月又不好蛮缠,只得作罢。

    后来秦时月想,光打电话不管用,看来还得和吴万里见一次面,而且最好让东方白也一起去,把他交给吴万里,以后事情成与不成,就看东方白自己的造化了。秦时月把这个想法跟东方白说了说,东方白说:“我确实也想去拜访一下吴市长,但怎么去呢?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秦时月说:“那就看你的了,你比我有办法。”东方白说:“送钱送物?初次见面就来这一手总不妥吧?”

    秦时月忽然想起吴万里书房里的字来,说:“吴市长跟你一样,精于书法,你何不在这上面动动脑筋?”东方白说:“我跟书法界打的交道多,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吴市长有这方面的雅兴?”秦时月说:“今天不是听说了吗?”东方白说:“你的意思?”秦时月说:“我看你可以去给他送幅字什么的,就说是跟他切磋书法。”东方白点头道:“这倒可以试试,不知吴市长放不放得下架子。”秦时月说:“论官职,他在你之上,论书法,你在他之上,他有什么资格摆架子?”东方白笑道:“这又不是纯粹交流书法。好吧,听你安排。”秦时月也笑笑,说:“那我就安排领导一回吧,你先准备准备,我负责和他联系。”

    这天晚上秦时月打电话到吴万里家里,吴万里破天荒在家里没出门。秦时月一喜,觉得这事一定能成。他没有提及东方白,只说自己有一幅字,想给吴万里看看。吴万里爽快地答应了,说:“你几时来?”秦时月说:“那要听你市长的安排,我随时听从党召唤。”吴万里笑道:“你也变得油腔滑调了?”停了停才又说,“最近两天要去趟省城,恐怕安排不过来,这样吧,星期天下午我在办公室看一份材料,又不是上班的时候,安静,你就到我办公室去吧。”

    星期天,秦时月吃了中饭就出了门。刚到学校门口,东方白就从一中方向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筒卷好的字轴。秦时月问他:“是幅什么字?可以打开看看吗?”东方白说:“反正到吴市长那里要打开的,何必多此一举?”秦时月说:“先睹为快嘛。”却并没坚持,招过一台的士,钻了进去。

    几分钟就到了市政府,抬腕看表,还不到两点。秦时月记得在师专时,吴万里是有午睡习惯的,估计他还在家里休息,就和东方白在办公室大楼前的假山旁等候。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忽然望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大楼里走厂出来,竟是儒林中学的副校长薛征西。两人就往假山后缩了缩,躲到一棵冬青树后。秦时月说:“今天是休息日,薛征西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东方白说:“这一段薛征西不是跑教育局就是市政府。”秦时月说:“这我也有所耳闻。”东方白说:“听说他曾多次找吴市长汇报工作,见吴市长的态度不太明朗,又转而投向龚秘书长,龚秘书长对他很欣赏,亲自跟教育局打过了几回招呼,刚才他肯定是从姓龚的那里出来的。”

    两人这么议论着的时候,薛征西已步履匆匆走过大楼前的坪地,出了市府大院。两人就从冬青树后钻出来,凹到先前的位置。静静的大楼里偶尔有人进出,还是不见吴万里。这时秦时川捅厂一下东方白,说:“你看那边。”东方白顺着秦时月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吴万用已从市长楼前那道拱形门里走厂出来。秦时月说:“要不要现在过去打招呼?”东方白低声说:“这样也太唐突了,不如等他进了办公室我们再去。”

    窥望着吴万里从容进了办公楼,两人又拖了十几分钟,才从假山后走出来,往办公楼迈去。立即就有守门的保安把他们拦住了,问是找谁。秦时月说:“找吴市长,是他叫我们来的。”说完,就要上楼。保安还是不放行,说:“你姓什么?”秦时月也许仗着是吴万里的同学,底气还蛮足的,说:“你这是市政府,义不是公安局,查什么户口?”保安声音就高起来,说:“你不说就不要』:去。”一旁的东方白忙说:“姓秦,秦始皇的秦。”那保安于是对传达室里面的人说:“姓秦,打个电话上去。”

    不一会,传达室里面的人就发了话,说:“让他们进去吧,是吴市长约好的。”

    听了这活,秦时月胸脯就挺得更高了,迈开步上了楼。

    楼上还有值班室,值班的人对他们又是一番盘问。这时从里层南面——间没挂牌的办公室里走10一个年轻人来,对秦时月说:“你是秦老师吧?在这里。”

    两人跟年轻人走进那间办公室,却并没看到吴万用。屋子里也没办公桌办公椅之类,只有两排沙发和一张大茶几,根本就不像是办公的地方。年轻人给他们倒了茶,说:“吴市长正在淡工作,你们坐下喝口茶,稍等片刻。”

    然后年轻人就出去了,顺手将门带上,却没关死,只是虚掩着。两个人就老支着耳朵去听门外的动静,一有脚步声就去看那虚掩着的门。这样静候了足有二十分钟,也没有吴万里的影子,秦时月就有些烦躁,又不便大声说话,憋得难受极厂。

    正在两人坐立不安的时候,屋子里突然有了说话声。可那道虚掩着的门还是掩着的。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身后还有一道门,有人边说活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同时里面有声音喊道:“是时月吧,快进来。”

    秦时月答应一声,撂下东方白,独自起身往里走。只见吴万里坐在办公桌后的大高背椅上,客气地对秦时月说:“对不起,让老同学等了这么久。”秦时月说:“没有没有,你当市长的忙嘛。”吴万里说:“是呀,休息日也有这么多烂事,是这条虫就要蛀这根木嘛。”

    吴万里当然没有忘记秦时月要给他看字的话,说:“你的字呢?在哪里?”秦时月说:“不是我的字,地我领导的字。”吴万里说:“你领导?”秦时月说:“我们学校的领导东方校长。”吴万里脸上就沉了一下,但马上又复了原,说:“你是说,你的领导也来了?”秦时月说:“对,就在外面。”吴万里停顿了一下,说:“那你叫他进来吧。”秦时月于是掉头喊道:“东方校长,吴市长叫你哩。”

    东方白立即就站到了门口。

    秦时月多此一举地将东方白介绍给吴万里,吴万里礼貌地站起来,把手伸给东方白,说:“是东方校长,前不久时月还在我面前提到你呢。”东方白忙把手上的字轴交给秦时月,奔过去双手握住了吴万里。

    客套和寒喧过后,秦时月解开了字轴上的细绳,说:“东方校长的字可是远近闻名的。”吴万里说:“这我早听说了,今天可要一饱眼福了。”东方白谦虚道:“哪里,是来向吴市长讨教的。”

    秦时月很快就将字打开了。

    原来是秦时月早就在东方白办公室见过的写着“淡泊明志 宁静致远”八个字的那一幅。秦时月莫名地又想起那篇关于胡长清的文章,心里暗想,东方白怎么不送幅别的什么字,偏偏送这一幅呢?秦时月脑壳里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胡长清是不是就因为在自己的办公室挂了这么一幅字,才走了麦城?

    这个念头当然只在脑壳里闪了闪.秦时月马上就调整好面部表情,把字呈给吴万里。

    也许这字的确写得不错,吴万里很是满意,赞道:“东方校长真是名不虚传呀,能看到你这样非同凡响的字,真是我的福分。意思也好,我们这些人民公仆如果真能做到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也就了不起了。”

    见吴万里喜欢这幅字,东方白悬在心头的石头立即落了地,他说:“吴市长错爱了,这字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吴万里说:“我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我是在说心里话嘛。”说得秦时月和东方白都笑了。

    看来吴万里并不是做秀给他两人看的,他又当着他们叫来那位年轻秘书,让他当即把字挂到了办公室墙上。吴万里还说:“我要天天看得到这八个字,砥砺自己努力做到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到了这一步,这幅字的作用便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秦时月和东方白走出吴万里的办公室时,吴万里还拍拍东方白的肩膀,说:“教育局就要研究儒林中学的事了,我已经过问过教育局了,这两天我还会给他们打电话的。”

    有吴万里这句话,两个人走在回校的路上时,心情便显得格外轻松。

    只是秦时月没法忘怀刚打开字幅时心里头的那份奇怪的感觉。但他又不好对东方白明说,只问了问他,怎么想起要把这幅字给吴万里。东方白说:“这几天为这幅字,我简直绞尽了脑汁,每天都要写到深夜,前后起码写了不下三十幅,但不知怎么的,要么是字不如意,要么是所选的话语不理想,翻来覆去弄不出最理想的,最后觉得还是挂在办公室的这一幅随意写出来的八个字稍好些,拿回去跟家里的一比较,确实也是这回事,就决定把这幅字送吴市长了,好在吴市长还满意。”

    闻言,秦时月便不再说什么。

    八

    以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由于吴万里的作用,教育局派员到儒林中学对东方白进行了考察,然后在局党组会上进行集体讨论,正式将东方白定为儒林中学校长人选。按组织程序,教育局主要领导还把东方白叫到局里,跟他谈了话,代表组织肯定了他过去一段的工作成绩,希望他今后再接再厉,在局党组的正确领导下再创佳绩,再上层楼。这些当然都是官话套话,说了和不说是一回事,重要的是谈话结束后,领导握着他的手说的那两句话。领导说,任命文件已经起草好了,只等签发打印了,到时组织上再安排人到儒林中学去,向全校教职工宣布生效。

    东方白从教育局回来后,就跟秦时月见了面,特意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秦时月仿佛比东方白还高兴,因为他终于促成了这件事,也算还了东方白的人情。

    谁知秦时月还没高兴够,麻烦就来了。

    那天秦时月上完课,准备上办公室去的时候,见操场上有人这里一伙那里一群地在议论着什么,他觉得好奇,就向人群走去,想探个究竟。可他一走拢去,人们就用怪怪的眼光看看他,不声不响散去。秦时月便走向另一堆人,那一堆人见了他,也悄悄走了。秦时月好生纳闷,在操场边呆立了一会,也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灰溜溜去了办公室。

    进办公室刚放下教案,校办主任就从后面跟进来了,要他到纪检室去一下。

    校办主任将秦时月让进纪检室后,就转身走了出去,顺便还把门给关上了。就见沙发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胖的那个说:“你就是秦时月吧?”秦时月心里有些不高兴,谁见了他都叫秦老师,这样直呼其名的还不多见。也没等秦时月开口,那胖子又说:“我们是反贪局的,你要主动配合我们,知道什么就要说什么,否则后果自负。”

    秦时月就有些发懵,自己一个穷教书的,反贪局怎么也会有兴趣呢?就说:“我足不出户,天天呆在学校里面,能知道什么?”

    瘦子这时发话了,说:“刚才陈科长有一句话没跟你说,我们早已掌握了你的情况,找你谈话是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说出来和我们替你说,其性质完全是两码事,你可要掂量掂量。”秦时月一头雾水,双手一摊,说:“你们要我说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瘦子说:“那我问你,前不久,你去没去过政府?”

    秦时月不由得想起吴万里,该不是他出了什么问题吧?秦时月就反问道:“你们问这个干什么?”瘦子说:“那就是说你去过哕?”秦时月想了想,自己又没去做过坏事,怕什么?就说:“去过。政府的全称不是叫做人民政府吗?我是人民,到政府去看看犯什么错误?”瘦子笑道:“没错,是人民政府,那你到政府去找了谁?”秦时月说:“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一旁那个姓陈的胖子忍不住了,说:“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是来办案的,你不要多问,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是了。”秦时月就来了犟劲,说:“我要是不说呢?”胖子说:“你不说也行,那就跟我们到反贪局去一趟。”秦时月说:“去就去,但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胖子说:“当然有说法,没说法我们随便找你吗?”

    秦时月就意识到可能是吴万里出了麻烦,他想起送给吴万里的那根手链,莫非问题出在那上面?秦时月知道言多必失,没有说出吴万里这个名字,只是说:“我又不认识政府里的领导,到政府去想问问高级职称的待遇问题,却没找到任何领导,被政府办的工作人员给赶了出去。”

    就这么你来我往磨了几个回合,见秦时月不肯主动交代,瘦子只好打开桌上的包,拿出一样东西来,问秦时月见没见过这个东西。

    这是一只粗壮的金手链,具款式、成色,都是秦时月非常熟悉的。秦时月的心就沉了一下。瘦子说:“这只手链你总见过吧?”秦时月却摇摇头,矢口否认道:“我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瘦子站了起来,说:“那就对不起了,秦时月你只好跟我们走一趟了。”

    到反贪局后,他们又让秦时月看了另一件东西,这便是他和东方白送给吴万里的那幅写着“淡泊明忐 宁静致远”的字。

    见再隐瞒也无济于事,秦时月只好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交待了。这样,他便只在反贪局呆了一个晚上,反贪局考虑到他每天都有课,而且他再也说不出新的情况,就让他取保候审,回到了儒林中学。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反贪局的人找他之前,已经将东方白杨老板和徐科长都收了进去,吴万里也受到牵连,正在停职反省。

    事情坏就坏在了那只手链上。

    原来有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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