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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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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来只是公孙兰芷的一个小侍女,她侍候小姐起居,也随小姐习武,她本来的打算只是想练得厉害一些,再不叫阿兄为了保护她被人打得吐血,被人欺负得头破血流。7k7k001.com

    她很用功,比公孙兰芷还要用功,她很快就表现出了习武的天份,于是在一个炎炎夏日,被偶然来裴大娘府拜访的裴大娘师妹谢大娘看中了,那时,她正满头大汗地在阳光下练剑,汗水湿了头发,粘在她的额头。

    谢大娘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练功可能会更苦,但她可以不再做一个小侍女,她还可以拥有很大的权势和财富,这本不是女孩儿家最喜欢追求的东西,但是妞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她觉得,这是阿兄最需要的。

    于是,她成了梅花内卫的一员。于是,表现越来越出色的她,很快就得到了谢大娘更多的欢心,被她认为义女,并为她取了名字:谢沐雯。后来,当朝天后还为她取了一个小字:阿蛮。

    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阿兄,想那与她牵着手,鱼儿一般奔跑在雨中的阿兄。

    小蛮坐在檐下看雨,雨丝如线,下得稠密,无聊的她想看清雨滴之间的间隙,却根本看不清,雨水落速太快,比她的剑还快,定睛看得久了,她有一种飞速上升的感觉,好象一直要升到那灰蒙蒙的天空里去。

    于是,她便低下头来看地上的涟漪,她看到一泓一泓的水泽,被雨滴打出点点涟漪,好象水面开出的昙花,方开便谢,方谢又开,她没有看到在檐下避雨的人,只听到檐上流下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看着这雨,听着这“噗噗”声,她便想起了蹲在芭蕉树下,与阿兄一人捧着一半泡烂了的馍,就着雨水吃馍的日子……

    杨帆持着伞站在屋檐下等着雨小下来,雨水“噗噗”地浇在伞面上,又流到地面上,打起一个个的水泡,水泡一个个泛起,又一个个打碎,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远处,高耸入云的“天堂”中的巨佛正俯瞰着整座城市。

    佛家说一沙一世界,不知这一个水泡是不是也是一个世界。如果它是一个世界,在人的眼中看来,它的生灭只是刹那之间,可是在这个世界里面,是否也是一个极漫长的时光?

    在永恒的佛的目光里,人的世界何尝不是一弹指。可它短也好,长也好,在这世界中,生而为人,就是他的世界。在这世界里,他一肩挑着恨,一肩挑着爱,无论恨与爱,都要有个结果,这就是他的使命,

    盯着那忽起忽灭的水泡,他仿佛又看到了山村的大火,看到了烧焦的尸体,看到了阿姊飞起的人头,看到了那个长着豁牙的丑丫头,看到了那个挟剑怒闯都督府的虬髯大汉……

    天空中突然咋起一声惊雷,杨帆吁了口气,扬起头,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苗神客既不可得,只能从丘神绩处着手了!”

    杨帆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暗暗下了决定。

    雨渐渐小了,他紧了紧手中的伞,举步走出檐下。

    小蛮独坐楼中,看着风中的雨,也看到了雨中的人,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得很平稳、很宁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雨再大起来,风撩着他的袍裾,微微掀起复又落下,隐隐的透出一种孤寂,恰如小蛮此刻的心情。

    小蛮举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黑亮的眉毛微微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黑山老妖

    杨帆回到修文坊时,因为下了一天的雨,坊里大街上没有几个人,连开小吃摊的几户人家门前也是冷冷清清,有些人家摊子虽然还没有收,也只是想候着雨停了再做点生意,此时都已回房歇息去了。

    可是杨帆到了自家门前的时候,却看到一辆轻车,车子就静静地停在雨水中,两匹骏马静静地站着,草料袋子系在它们的颈上,它们低着头,自顾吃着草料。车夫坐在车辕上,身上穿着一件蓑衣,蓑衣上凝了许多的水珠。

    杨帆认得,这是为彩云姑娘赶车的那个车把式,他向这人礼貌地点点头,那人坐在车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杨帆笑笑,他知道这人一向沉默寡言,或许还有些傲气。一个马夫,即便是一个豪门的马夫,其实也没有资格自傲,可偏偏许多有资格骄傲的人待人非常谦和,偏偏是有资格骄傲的人的手下人,喜欢替他骄傲。

    杨帆没有在意这人的态度,推开院门走进去,走到廊下,收了伞甩甩水,把伞竖着搁在门边,伸手拉门。一身青衣的彩云姑娘正在房间里坐着,听到声音从榻上起来,快步迎了出来。

    “二郎的身子当真见好了,这雨天还要出去?”

    彩云笑吟吟地道:“二郎去了哪里?可叫人家好等。”

    杨帆笑道:“小弟可不知姐姐要来,一个人在家闲闷,四下里胡乱走走,倒也没有一个确实的去处。倒是姐姐你,这样的大雨天,怎么还过来了,可是又给小弟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么?”

    彩云抿嘴一笑,道:“这一回呀,倒不用姐姐给你带好吃的了,很快,二郎就要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哪还看得上姐姐送来的那点东西?”

    杨帆讶然道:“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小弟既不曾高官得做,又不曾掘了一座金山,哪来的锦衣玉食,海味山珍?”

    彩云神秘地一笑,道:“这些东西,旁人固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二郎你却不同,有位贵人正要送一场天大的富贵与你,今日姐姐就是奉命来接你的,二郎只管与姐姐去,只消你在那位贵人面前点一点头,这一辈子就发达了。只是到那时候,二郎富贵荣华,切莫忘了今日这个姐姐,若能提携一二,姐姐便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她那双水汪汪的媚眼,便有些幽怨地瞟着杨帆。杨帆被彩云这句话将压抑了许久的好奇心挑起来,以致忽略了彩云眼中的幽怨,他欣然道:“尊主人肯见我了?”

    彩云姑娘白了他一眼,叹道:“男人嘛,都是这般忘恩负义的汉子,刚刚听说有好处,便要把姐姐抛到墙外了。走吧,姐姐等了你这么久,怕是家主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

    那辆车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辆很普通的轻车,类似的车辆在洛阳街头随处可见,然而走进车子,里面却异常的华丽,这种华丽不是体现在表面上的,既没有用绫罗绸缎包裹座垫,也没有用华美的波斯挂毯装饰四壁,或者用金银作为器皿,而是体现在细微之处。

    车是油壁轻车,原木清漆,白铜包角,优雅的松竹纹饰,每一个榫卯拼接的部位都严密无隙,走起来平坦舒适,即便是跑长途也绝不会把车里的人颠得骨头散架。车子好,拉车的马驯练有素,车把式的手艺也好,车子走起来几乎没有一点颠簸。

    杨帆看得出,这部车子做过一些改装,应该是拿掉了许多华丽的装饰,以便让它显得平平无奇,因为一些地方露出的细微痕迹,显示那里曾经挂着或者放着什么器物,现在却空空如也。

    不过也正因如此,车内便显得宽敞许多,本来只应坐一个人的地方坐了他们两个人,也不显得十分拥挤。其实他们两个人本可以坐得更分开一些,但是彩云姑娘硬要跟杨帆挤在一起,他也只好佯做不知。

    好在,这位彩云姑娘虽然颇有向他投怀送抱的意思,却又似有什么顾忌,因此只敢借着坐姿挨挨擦擦地撩拨他,杨帆没有什么反应,她也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神色间便微微地有些不悦。

    车子垂着密密的帷幄,杨帆本嫌气闷,曾想把它拉起来,却被彩云姑娘阻止了。杨帆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这附近的道路他都是极熟的,他感觉着车子的每一次拐弯和前行,以他估计,车子应该是从修文坊出去,便拐进了前边的尚善坊。

    车子又走了一阵,忽然停下了,冷面大叔在外面跟人说了几句什么,又等片刻,车子重新启动,这回拐的更频繁了,杨帆只觉得这车子忽而向左、忽尔向右,不像是行走在坊间的大街上,倒像是已经进了什么府邸。

    如果是车子驶入一家府邸,还要东拐西拐的走这么长时间,可见这座府邸如何广大。又过片刻,车子停住了,车门打开,冷面大叔站在车前,脚踏已经放下,他却一言不发。彩云姑娘似乎是熟悉了他的这副模样,也不理会他,只向杨帆嫣然道:“二郎,请下车。”

    杨帆弯腰出了车厢,踩着脚踏走出去,发现车子正停在一个蝙蝠状的展翼长亭之下,长亭一直延伸出去,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是漆红的圆柱,中间挂着一排宫灯,只看这一条长廊就必是极富贵的人家了。

    外面还在下雨,因为车子直接停到了廊下,却无须撑伞,彩云姑娘也下了车,向杨帆道:“二郎,请随我来!”

    杨帆也不多问,只管跟着她漫步前行。

    一路行去,只见绿意隐映,庭院深深,曲桥回廊,流泉假山,凤阁鸾楼,雕栏画栋,无一处不见精巧华丽,想来是某位贵人家的后花院,往远处看,甍脊高起,飞檐翘角,黛瓦白墙,如层峦叠嶂。

    杨帆见了这般气象,不由暗自惊疑:“莫非这竟是某位王侯的家?”

    本来他料定这位主人不管怀有何种目的,但绝不是意欲对他不利,所以一直坦然自若,这时却不禁提了几分小心,对方纵然没有别样目的,可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人,却如此不遗余力地亲近他一个小小坊丁,岂不蹊跷?

    事出反常必为妖!

    ※※※※※※※※※※※※※※※※※※※※※※

    妖出现了,

    而且还是黑山老妖!

    杨帆跟着那位彩云姑娘一路行去,穿过一个个回廊,一个个天井,一个个院落,宛如走在迷宫当中,又转悠了半天,才来到一处精舍。

    走进房中,只见几、案、橱、柜、台架、屏风,用材莫不是檀、楠、沉香等上等木料,造型莫不精致典雅,显得华而不俗。紫檀的屏风和镂空的博古架将房间分成几个部分,颇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杨帆不曾到过这样的豪宅,他在南洋时,师傅虽也是一国之少主,可那等南洋小国,房舍布置随意的很,那里的权贵也没养成盖豪宅、穿华衣的奢侈生活,房屋建筑岂能与中土大唐相比。

    他是直接来到后宅廊下,让彩云引着穿房过室,绕进这间精舍里的,是以直到此时还未察觉此刻竟已进了此处主人的寝室。直到他绕过屏风,两株灯树赫然入目,才发觉有些不妥。

    这是两株半人高的青铜灯树,用青铜打造成各色花枝花叶,上边站着各色的鸟儿,鸟儿有的歪头剔羽,有的仰首叽鸣,有的俯首啄食,动态不一,栩栩如生,蜡烛就插在一只只青铜鸟儿的鸟翎上,照得一室通明,恍如白昼。

    斜斜一张屏风,隔成一个卧室,妆台一角,摆放着三层莲花妆的妆盒、几只储放珠宝的紫匣,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就矗在妆台旁边,此刻正倒映出他的身影,杨帆暗吃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却发现彩云姑娘已悄然退下。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轻轻笑道:“小郎君,你慌张些甚么?”

    声音是从那点点梅花的坐屏后面传来的,那座屏掩住了大半个卧榻,从杨帆这个角度是看不到榻上情形的,杨帆犹豫了一下,到了这一步,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就见一个半老徐娘正斜卧榻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杨帆定睛再一看,这妇人哪里是什么半老徐娘,分明就是一个老妪,虽然她的头发黑如墨染,体态也保养得宜,可是那一脸的皱纹,却是岁月之神一刀一刀地雕刻出来的,又岂是脂粉能够掩盖的,只是借着屏风滤过的光线,产生了一阵朦胧的效果,所以乍一看去,似乎年轻了二十岁。

    老妇斜卧于榻上,做睡美人模样,身上只披了一件柔软的烟纱大袖罗衫,里面似乎什么都没穿,杨帆赶紧垂了视线不敢再看,只是微微一拱手道:“在下杨帆,见过老夫人,不知老夫人何故见召。”

    老妇人笑容一滞,似乎“老夫人”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是刺耳,可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看看他那俊俏清秀的模样儿,便又露出自以为非常妩媚的笑来,柔声道:“小郎君,身子已见大好了么?”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拉皮条的公主

    从一个老妇口中说出这般嗲嗲的声音来,只听得杨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地道:“想必就是老夫人您差遣彩云姑娘探望晚辈伤病,又延请名医为我诊治的了,晚辈与老夫人素昧平生,能得老夫人如此抬爱,实是感激不尽。www.6zzw.com

    老妇人掩口轻笑道:“小郎君忒地客气,你且坐下说话吧。”

    这唐初时候,胡椅胡凳虽也有流入中原,但是还不盛行,尤其是在上流社会,更是受到抵触。虽然说此时胡风影响严重,饮食、服饰、文化各个方面,都大量吸收了胡人文化,可是做为起居之处,高门大户依旧严格地按照汉人习俗。

    他们也知道胡服和胡人家具更加适用,平时他们也喜穿胡服出门,但是正式场合,一般依旧是曲裾深衣,正装肃然。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胡服适用,但是格调上,依旧不是能与汉服相提并论的,重要场合,穿汉服才算是正装,就象我们现代人平时穿t恤牛仔,甚至背心短裤,那都没有关系,但是要出席重要会议和宴会,一般就得西装革履一个道理。

    家具方面也是一样,做为家具,他们比较排斥胡椅胡凳,依旧沿续汉人风格,因此这房中家具矮、床榻矮,都是不甚高的。

    因此杨旭身边是没有座椅的,倒是有个锦缎包裹着的蒲团,杨帆一撩袍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恭声道:“老夫人也不要如此客气,请直呼晚辈名姓便是。晚辈在家中排行第二,老夫人称我杨二也可。”

    老妇呵呵一笑,说道:“那本……老身就称呼你二郎好了。二郎的事情,老身听说了,听说当时杨府管事许了一百万钱的重赏,所以二郎才冒险冲入火场救人,并因此受了伤。也不知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快近前来,让老身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帆。

    她那一身薄衣隐隐露肉,这一坐起,形体更加明显,还别说,这老妇年纪虽大,但是养尊处优,血肉充实,那体态全无一点干瘪,脸上皱纹虽然明显,身材倒真似四十许人。

    杨帆哪敢接近,只是顿首道:“老夫人,晚辈伤处已然痊愈。”

    老妇见他执礼甚恭,眉头微微一蹙,便又缓缓躺回榻上,以手托腮,神态慵懒地道:“二郎想必还不知道老身的身份,也不知道老身为何邀你上门,是么?”

    杨帆垂目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地板,说道:“是!彩云姑娘说,老夫人是杨家长辈,所以才对晚辈照顾有加。晚辈知道彩云姑娘此言多是托辞,正要请教老夫人,不知老夫人何以对晚辈如此照顾。”

    老妇呵呵一笑,道:“二郎,看来你已完全忘记老身了,你且抬头仔细瞧瞧,你我可是曾经见过面的。”

    杨帆听了这句话,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老妇一眼,摇了摇头,道:“晚辈,似乎从未见过老夫人。”

    老妇眼中倏地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却自嘲地笑了起来:“呵呵,是啊!当时你面前正有我大唐一双女儿花,一个艳如牡丹,一个皎似百合,哪里还能记得我这老婆子。二郎啊,洛水河畔,你我见过一面,还记得么?”

    “洛水河畔?”

    听她一说,杨帆倏地想了起来,只一想起,他脑海中立即跃出那如火的一条倩影,她一袭红裙,好象正在洛水河畔俏皮地拍打着河水的一尾红色美人鱼,又似出水的洛神宓妃,娇艳欲滴,不可方物。

    随后,另一个美丽的身影才渐渐浮现在心头,由绰约朦胧,渐至清晰,那风姿、那神韵,纤纤如月,清柔似水,好像是生长在美人鱼身畔的一支洁白优雅的百合花,迎风摇曳。

    少年慕艾,喜欢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对于一个男性,尤其是一个少年来说,一个美丽的异性就更加难忘了,所以老妇一提起洛水河畔,他马上就想起了那日所见的一个能把人融化到火里的洛阳之花和那个如春水之柔秋水之澈的无名女子,然后才隐隐约约记起,在这一双美人旁边,确实有这么一个老妇人。

    杨帆轻轻啊了一声,恍然道:“不错,小子想起来了,当日在洛水河畔……,确曾见过老夫人的。”

    老妇微微一笑,道:“老夫人?你可知本宫到底是谁?”

    这老妇已然自称本宫了,身份还不明显?一个自称本宫的女人,又不是宫中人,那就只能是已经得了封号的公主。杨帆想到太平公主,这老妇既然与她同榻而坐,莫非也是一位公主?

    杨帆对皇家的事儿可记不清那么多,皇家的皇子皇女又多,除了像太平公主那样太出风头的,他哪记得多少。老妇似乎也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语气只是稍稍一顿,便自顾接了下去:“本宫是大唐高祖皇帝第十八女,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既已说破自己身份,杨帆就不好再装傻了,于是深深一顿首,沉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千金公主轻轻一笑,摆手道:“私闱之中,何必拘礼。”

    这句话若是由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家说来,屏风似雾,明烛如日,锦幄兽香,玉体横陈,再有这般挑情的话儿,当真是好不旖旎,奈何由这位老人家嘴里说出来,杨帆心中却是一阵恶寒,只是顿首不语。

    千金公主道:“二郎,你可知本宫何故使人与你疗伤,又叫彩云常去探望照料?”

    杨帆道:“在下不知!”

    千金公主道:“你这少年,看着机灵,怎么这般没有眼力,当日太平想要你去她府上习练马球,如此机缘,你为何不肯答应?”

    杨帆道:“在下若是答应,虽为太平公主门下,也不过是个供人驱策的奴仆。打马球,受宠于公主,固可富贵于一时,又岂是长久之计?故而,在下宁为坊间自由自在一百姓,也不愿入豪门为仆。”

    千金公主道:“你怎知入了太平门下便是为奴为仆?你可知道,当今朝廷许多大员,甚至当朝的宰相,都是受太平举荐而被天后重用的?你若能入得太平法眼,怎知就没有闻达的机会?”

    杨帆淡然笑道:“那些官员,乃至做了相公的大臣,本身便有定国安邦的才学,公主举贤,只是让他们的才能为天后所知。在下不过坊间一个百姓,不学无术,纵然马球打得再好,能有什么出息?”

    千金公主眼见如此这般,两个人一直绕着圈子说话,这层窗户纸不捅破,终究无法再谈下去,只好开门见山,把她的本意说了出来。

    这位千金公主是李世民的同父异母妹妹,大唐开国皇帝李渊十九个女儿中的第十八个,是太平公主的姑祖母,比武则天还大一辈。

    武则天大肆屠戮李唐宗室的时候,公主们有的极力反抗,有的忍气吞声,却鲜有卑躬屈膝讨好武后的。唯有这位千金公主是个另类,她为了讨好武后,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前几日杨帆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卖药的冯小宝,就是由千金公主献与武则天的。这冯小宝街头卖艺的时候,最初是与千金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婢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这个侍婢,就是彩云。

    两下里恋奸情热,彩云甚至把他悄悄带进公主府里恩爱缠绵,结果被人告发与千金公主,被千金公主捉个正着。千金公主本是想严惩二人,以正门风的,不想一见那冯小宝健壮英俊,不免也动了春心。

    结果,捉奸捉到后来,这位千金公主反把冯小宝变成了自己的入幕之宾。等到武则天对李唐宗室咄咄逼人的时候,千金公主担心自己也被武后清洗,便重金买通武后身边侍女,探听武后消息。

    她得知武后渐有孤衾思春之念,便把自己的面首冯小宝献给了武则天。因为这桩大功,武则天对千金公主宠爱有加,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这几年来,李唐宗室的王爷公主们不断遭殃,千金公主却巍然不动。

    千金公主尝到了甜头,因见那太平公主似乎对杨帆颇有好感,这才狠下了一番心思,想要效仿为武则天进面首一事,再为太平公主进一面首,把这对母女都讨好了,她千金公主就稳如泰山了。

    要说这太平公主,同许多风流放荡,私闱不清的大唐公主相比,却是非常端庄的。太平公主16岁与薛绍成亲,两人做了7年夫妻,始终伉俪情深,不曾有过一点绯闻。然而去年,薛绍却以谋反罪被害死了。

    去年越王李贞反武时,驸马薛绍的两个哥哥也参与其中。李贞反武失败,薛绍的两个哥哥薛顗、薛绪都被砍了头,薛绍本来没有参与此事,却也连坐下了大狱,只因他是太平公主的丈夫,太后开恩,没砍他的头,吩咐留他一个全尸。结果,这位驸马爷就被活活饿死在狱里面了。

    太平公主如今正在守寡,心情非常苦闷,这位给太后拉皮条得了莫大实惠的千金公主食髓知味,便想为杨帆牵针引线,引荐他成为大唐帝国公主中的公主、洛阳之花李令月的男人。

    千金公主婉媚嫣然道:“本宫欲为你引介,做太平入幕之宾,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男儿当如松!

    杨帆呆住了,他一直想知道彩云姑娘的主人是谁,他如此照顾自己的目的何在。可是他的想像力再丰富,再如何的天马行空,也没想到竟然是引介他去做面首,做太平公主李令月的面首。

    李令月容颜如花,娇媚可人。与薛绍七年恩爱,从无淫浪之举,可见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旦真心喜欢了一个男人,必定会对他付之感情,即便是不能给他一个驸马的身份。

    正如当今武后之对薛怀义,恩宠有加。即便是武则天渐渐进入了皇帝的角色,不再满足于专宠一人,对薛怀义的恩宠和优容也始终不曾稍减,更何况年少深情的太平公主,如果能被她喜爱,必然长情,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尤其是,太平公主不同于其母,太平公主如今芳龄刚刚24岁,就算没有紧随而至的权力和富贵,仅凭她那百媚千娇的容颜,也是无数男子渴慕的对象,再加上她那高不可攀的身份,更增添了她的魅力,试想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这样的诱惑?

    所以,千金公主坦然说出,丝毫没有考虑杨帆会拒绝。

    金钱、美色、权柄,唾手可得。

    一个为了百万钱的赏赐,就闯进火场的亡命之徒,他会不答应么?

    看着杨帆怔怔的神色,千金公主只道他是欢喜的呆了,不禁微笑道:“二郎不必担心,当日太平对你就很是关注,本宫仔细瞧了瞧你,呵呵,这仔细一瞧,还真有几分薛驸马的神韵。容貌虽不相似,神韵倒有七八分相同,难怪令月那丫头一见了你就……”

    千金公主莞尔一笑,又道:“不过,你若到了太平面前,可就不能像坊间一般随意自在了,更不可以有些粗俗无礼的行为,本宫召你过来,是想先教你一些贵人府上的规矩。同时……”

    千金公主飞了杨帆一眼,眸中便漾起一抹春意:“你这小郎君虽然俊俏可人,终究年纪还小,瞧你未及弱冠,怕是还不曾经过男女云雨之事,若想就此讨得太平的喜欢,光是一副好相貌可是万万不够的。”

    千金公主说着,便往榻里挪了挪,含笑道:“二郎今晚就不要回去了,且在本宫府上小住些时日,等你诸般本领能够过得了本宫这一关,再送你去见太平。呵呵,太平除了自己丈夫,还不曾有过其他男人,这勾搭讨好女人的本事,你只要好好学上一学,必能讨她欢喜。”

    杨帆初时听她所言,想起那个美人鱼似的倩丽身影,确实生起一丝绮念,可这只是一个男子对美丽异性的自然反应,他压根就没想过做人面首,像那柳君6话悖晌u笈酉ハ碌囊桓鐾嫖铩?br />

    此时再见了千金公主这般扭捏作态,以一个六旬老妪之身,居然要邀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登榻缠绵,心中不禁一阵恶心,杨帆直起腰来,肃然道:“公主固然是一番美意,然则杨帆做人,自有杨帆的规矩。杨帆堂堂须眉,大好男儿,从未想过承欢女人胯下,邀宠讨媚,以求富贵荣华!公主这番心意,请恕杨帆不敢领受。告辞!”

    杨帆说罢,起身便走,千金公主微带荡意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她根本不曾想过杨帆区区一个坊丁竟有这般志气,竟然拒绝这只要一点头,便可以得到一切的巨大诱惑,过于意外,使她怔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杨帆转过屏风,千金公主才清醒过来,怒声喝道:“站住!”

    杨帆微微止步,稍稍转了身子,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指教?”

    千金公主又惊又怒地坐起来,心中急急思量,忽尔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羞恼的感觉:这样的诱惑,本不该有人拒绝才是,不要说是他一个为了百万钱的赏赐就敢去拼命的小小坊丁,就是那些幼读诗书,以圣人门徒自居的官员,都不知有多少人巴望能得到武后的垂青,从而一步登天呢。这杨帆到底是少年气性,竟然嫌她年岁太大,不愿与之苟合。

    千金公主自觉想到了杨帆拒绝的理由,固然又羞又恼,可她虽瞧这杨帆年轻俊俏,很是可人,有心引他为榻上郎君,但主要目的毕竟还是为了交好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对这少年颇为欣赏,只要她穿针引线,再教这少年一些奉迎女人的本事,给他和太平多创造几次机会,必能促成好事,到时候不怕太平不承自己的人情。

    想到此处,千金公主便忍住羞忿,说道:“你这少年,当真不识好歹!本宫若是想要男人,还怕没有入幕之宾?本宫一番好意,想着调教你一番,免得太平不喜罢了,你却嫌本宫年老,既如此……,那就叫彩云服侍你吧,你跟她多学些床第间的本事,男人,可不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能讨女人喜欢的。”

    彩云其实并未走远,就在几叠屏风后面候着,听见千金公主这番吩咐,不禁又惊又喜,对杨帆这样俊俏可人的少年,她可是垂涎已久。

    这彩云生性好淫,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勾搭上一个街头卖野药的冯小宝了,只是这杨帆乃是千金公主先看中的人,她可不敢偷吃主人中意的美食。想不到绕来绕去,最终这美差还是着落在自己身上。

    彩云正自心花怒放,就听杨帆冷笑一声,道:“公主殿下说的是,男人,可不是单凭一副好皮囊就能得到女儿家芳心的。男儿在世,皮相尚在其次,才干犹在其上,而这最最重要的,却是男儿大丈夫做人的品格。

    孟轲有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杨帆虽是一介市井匹夫,若是折腰摧眉,俯首就身以侍女子,纵然是美人在抱、权柄在手、富贵加身,那也毫不快活!某,不屑与人做一个药渣!”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杨帆立即昂然而去,把个千金公主气得脸色煞白。

    说到这“药渣”,源自于坊间一个笑话,说的是古时候一位帝王,见众后妃愁容满面;肤色不佳,急召御医。御医便开了个处方:壮汉八条。几天后,皇帝出巡回宫,见众妃容光焕发,大喜。忽又见八名瘦汉鱼贯而出,惊问:“何人?”御医回答:“药渣!”

    这个笑话在民间流传很广,即便是上层社会的人也大多知道,千金公主当然听说过这个笑话,如今被杨帆借此嘲喻,把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彩云姑妨见此情景,不觉有些张惶,耳听得杨帆的脚步声越去越远,这才壮起胆子走入寝室,千金公主坐在榻上,胸膛剧烈起伏,一张老脸已然胀得发紫,彩云姑娘怯怯地道:“公主?”

    千金公主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眸中倏然掠过一抹狠厉之色,沉声道:“去,给我打杀了他!”

    彩云一怔,迟疑道:“公主,无故打杀人命,只怕……”

    千金公主冷笑一声,道:“怎地算作无故?这小贼夜入本宫府邸窃取财物,被府上家丁当场打杀,有何不可?去!”

    彩云身子一颤,急忙答应一声,转身急奔出去,安排侍卫去了。

    ※※※※※※※※※※※※※※※※※※※※※杨帆从千金公主的寝居出来时,天色已经更暗了,各处殿室、廊下的宫灯已一一点燃。杨帆本想找个公主府上的奴仆下人带他离开,却见廊下冷清,并无一人。

    皇室公主们上行下效,蓄养面首的事情,虽然因为她们常常带着得宠的面首游玩射猎,以致传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已不算什么隐秘,可是在家里毕竟还要顾些面子,比如这位千金公主,儿孙满堂,怎好公开放荡?所以许多侍候的下人都打发开了。

    杨帆见四下无人,天色又已晚了,若再迟去晚些,坊门就会关闭,便径自沿着来路向外走去。

    本就因为秋雨连绵而显得阴沉的天色,因为行将夜晚,显得更加阴沉了,云层四合,长廊两侧则雨帘如幕。

    在长廊一侧,有一方池水,池水上凌驾着一道九曲连桥,小桥直通池边一座精致典雅的三层小楼。从小楼中看过来,一泓池水,半池残荷,雨水打在荷叶上,落在池水里,浅得一朵朵雨花忽生忽灭,一支支残荷轻轻摇摆,嫣然生姿。

    小楼顶层,双推的雕花窗棂大开,一位白袍如雪的中年文士正对窗而坐,面前放着一具古琴。房中陈设非常简单,但是一几一案,一亭一柱俱有古意,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轴笔墨恣肆的写意山水。

    旁边不远,生着一只红泥火炉,炉中炭火正旺,一把粗犷古典的陶制提梁壶就架在小泥炉上,水已滚沸。炉旁摆着一张小方几,上边摆着茶具、茶叶、各色需要添加的佐料,一位身着素雅的淡青色荷叶衣的清丽少女,正在取水烹茶。

    这位少女,正是天爱奴。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浅露”女子

    这时候喝茶的人还是极少数,除了蜀人,只有大德高僧和极少数的高门大户人家,这时候的茶固然要酌放葱、姜、胡椒、大枣、薄荷等调味品,但是已经有了茶道,天爱奴温壶、涤具、投茶、续水、再酌放各种佐料,做来优雅自如,自有一种飘逸出尘的美感和韵律。

    她提起壶分了茶,再双手捧杯,将那如玉的细瓷杯儿轻轻捧到那位白袍公子面前,剪水双眸随意地向外一瞥,只看了一眼,却恰看见杨帆从长廊下行过,天爱奴“啊!”地一声轻呼,手掌轻轻一颤,茶水溢出,手指被烫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袍文士似乎非常陶醉于这雨景秋意,他正悠然望着远处雨雾中苍茫的楼亭檐角,手指在琴弦上方虚拂着,似乎在酝酿什么琴曲,忽然听见天爱奴一声轻呼,便收回目光瞟了她一眼,温声问道。

    “是婢子不小心,哦,公子啊,廊下那位少年是谁?看他穿着不像公主府上的人呀?”

    天爱奴轻声解释了一句,便赶紧岔开了话题。白袍文士瞥了一眼廊下,淡淡地说道:“那是千金公主相中的一个男子,看来她是献面首与武媚,尝到了甜头了。”

    白袍公子说到千金公主时,一脸的淡然,提到当朝天后时,竟也是直呼其名。从他的语言里,看得出他对女人玩弄面首极其不屑,可是他连不屑的神色和语气居然都不屑表露出来,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那种真正的高傲,便油然而生。

    远远的,苍茫的天幕下矗立着一个极高大的建筑,那是“天堂”。“天堂”里有一座大佛,大佛俯瞰着洛阳城,高高在上,目光是那样慈祥,一脸恬淡的表情,那是因为万物平等,还是因为万物在他眼中,都是一样渺小,根本不值得他为之动容?

    这白袍公子望向窗外时,不管是说到千金公主、还是说到武则天,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恬淡自如的神韵,恰如远处天下,近处雨中的那尊大佛,平静自然,既没有敬仰,也懒得厌恶,似乎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动容的事情。

    其实这位白袍公子的容貌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点,普通的眉、普通的眼、普通的五官,可是不管是他的头发还是他的眉毛,亦或是他唇上颌下的那一部胡须,都给人一种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感觉,甚至他的领口袍裾,也是一样的一丝不苟,这要非常仔细地打扮修饰过,才能具有这样的效果。

    于是,这个面相平平无奇的人,便有了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千金公主的……面首?”

    天爱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

    白衣公子淡然一笑,道:“只是千金公主的打算罢了,她想把这个少年献与太平公主,奇怪!这少年有甚么特别之处了?她居然有把握会让这样一个少年得到太平公主的青睐么。”

    杨帆正行走在雨下,廊中。他年不及弱冠,身量颀长、面容俊朗,眉眼之间自有一种神采飞扬,然而正如女人的风情需要岁月的酝酿和沉淀,才能发酵出醉人的味道。男人的气质,也需要人生的经历和内在修养的培养,才能散发出来。

    年轻的杨帆,就像一竿在雨中蓬勃生长着的劲竹,一棵崖岩壁立的小松,在这见惯世间人情的白衣公子眼中尤显稚嫩,自然不觉有何出奇,更何况他一贯的目高于顶。

    白衣公子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夷然一笑,道:“不过,看来这位少年是拒绝她了,否则这位少年不会于此时独自走在这里,而应在她的寝居……”

    白衣公子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接下去再说的话,都会玷污了他的干净。

    天爱奴听到这里,微锁的双眉倏然展开,恍然中有一些欣慰。然后,她的明眸一转,又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景像。

    这幢小楼高三层,在公主府里已是最高的建筑,她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庭院中的一切,她看到十几个公主府的侍卫正快步赶来,在一处假山后停下,手里都擎着明晃晃的利刃,一个青衣婢女似乎正对他们说着什么,然后他们就向长廊处奔来,看那动静……天爱奴俏脸一紧,失声道:“他们要杀人?”

    白衣公子向外面瞟了一眼,淡淡地道:“恼羞成怒,又担心人家泄了口风,杀人灭口有什么奇怪?”

    天爱奴的一双粉拳忽地攥紧,臀部一抬,就要从跪坐的姿势变成站立,可是看到前面静静而坐的公子,她的肩头就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情不自禁地又坐了下来。她焦灼地向窗外望去,那些持刀的侍卫已经赶到长廊尽头,正沿长廊飞奔而来。

    天爱奴更加惶急,杨帆那小子不过是区区一介坊丁,街头斗殴、泼皮打架,或许还可以仗着身手灵活支撑一下,如何可能是这些公主府的武士对手?天爱奴瞟了一眼前方的白衣公子,鼓起勇气道:“公子,请救他一命!”

    白衣公子稳稳而坐,如同天上的一朵浮云,淡淡地道:“世间生灵,有生有死,你救得过来么?”

    天爱奴咬了咬牙,答道:“可他不同!”

    白衣公子眉峰微微一挑,问道:“他有何不同?”

    天爱奴答道:“他……救过阿奴的性命!”

    公子微微露出讶然的神色,恍然道:“哦!这位少年……就是救你一命的那人?”

    天爱奴伏首道:“是!”

    白衣公子不语,只是轻轻拈起了茶杯,天爱奴咬了咬牙,道:“公子说过,知恩当图报!”

    白衣公子手中细白瓷儿的茶杯刚刚沾唇,便停在空中,略一停顿,说道:“去吧!”

    天爱奴大喜,顿首道:“喏!”

    这时那些侍卫已越追越近,天爱奴见此情形不敢再从容下楼,当即推开另一扇窗,穿窗而出,凌空跃出时,一探手已从墙上摘下一件东西。她像一只凌云燕般,身形矫健在落在池上九曲桥头,在桥头石兽上踏足一点,举步如飞,向前追去。

    “站住,大胆窃贼,竟敢到公主府上偷东西!”

    追兵尚未赶到,杨帆就听到了脚步声,他伫足回头,就见十几个武士提刀赶来,尚未及问话,就听到他们的大喝声,哪还会蠢到误以为他们错把自己当了窃贼,这分明是千金公主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怎么办?不还手就要被杀,还手就必然暴露会武功的事情。如果是平常时候,暴露一身高明的武功,或者问题还不大,草莽之中,尽多龙蛇,隐而不露的高人多得是,可是杨郎中家刚刚遭了刺客,自己当时就在杨府当差,还为此受过伤,如果暴露武功,身份必然败露,想留在京城继续追查凶手,就要多费手脚了。

    这些念头,只在杨帆心里急急一转,其实不用多想,他也知道,无论如何,必须得还手了。杨帆脚下微微用力,还未及暴起伤人,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倏然闪现,一个低沉威严的女人声音道:“住手!统统退下!”

    杨帆霍然抬头,就见一个青衣女子稳稳地站在廊外假山石上,身着对襟齐腰小袖半臂,手绣折枝梅的襦裙,细腰盈盈一握,看来非常年轻,只是她的模样却看不到,因为她头上戴了一顶“浅露”,纱帷低垂,只微微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

    那些公主府的侍卫显然是认得这个女子的,一见她出现,便惊讶地顿住脚步,其中一人似是首领,恭声道:“姑娘,我等是奉……”

    天爱奴截口道:“我知道!你们退回去!公主那里,自有我家公子分说!”她口中的这位公子,显然在千金公主府甚有份量,那些侍卫们互相看看,略一犹豫,竟然就此收了兵刃,纷纷退了回去。

    天爱奴精通口技,这时变了口音,杨帆根本听不出来。天爱奴见他正惊讶好奇地打量自己,生怕被他看破自己身份,一见众侍卫退下,立即纵身跃起,淡青色的身影扑入花木丛中,闪了几闪,便不知去向。

    杨帆站在原处,只见那些人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自始至终,他竟是完全被抛在了一边,仿佛他的生死完全不由他自己来作主。

    “这个头戴‘浅露’的女子是谁?”

    杨帆仔细想了想那只说了两句话的女子声音,声音低沉严肃,从来不曾听说过。杨帆心中疑窦重重,却也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因此无暇多想,眼见那些侍卫退却,便也加快脚步,向外走去。

    天爱奴回到小楼,摘下“浅露”挂回墙上,重新跪坐下去,向白衣公子顿首道:“多谢公子成全!”

    白衣公子正举杯浅酌,闻言之后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天爱奴道:“是!”

    白衣公子放下茶杯,望了望雨雾茫茫的天空,喃喃地道:“入秋了,沈沐也应该快到洛京了吧……”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两小无猜

    杨帆家里,江旭宁心神不宁地推开门,翘着脚儿朝外面探头看了看,又折回来,扼着手腕,蹙起眉头道:“马上就要关坊门了,小帆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马桥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躺在杨帆的榻上,哼哼唧唧地唱着不成调儿的小曲,浑身乱得瑟,听到江旭宁的话,他满不在乎地道:“嗨!他一个大男人,你还担心有人劫色不成?至于财,他浑身上下摸得出十文大钱么?甭担心啦。”

    江旭宁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还是他兄弟呢,也不知道担心。你去坊外找找他去!”

    马桥道:“放心啦,他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大的人,怕什么。你让我上哪儿找他去?万一跟他走岔道了,他倒是回来了,得!我被堵在坊外,还不得找个犄角旮旯蹲一宿,你就不心疼啊?”

    江旭宁啐了他一口,在榻边坐下,嘟囔道:“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货,谁心疼你。”

    马桥“哼哼”地笑了两声,大爷似的指挥道:“嗳,小宁,给我拿个鸡蛋过来,我饿了。”

    江旭宁道:“那是给小帆补身子的,你壮得跟牛似的,要吃回你自己家吃去。”

    马桥哼道:“小气!”

    他继续抖着身子,忽然动作一停,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兴致勃勃地爬起来,与江旭宁肩并肩地坐着,碰碰她肩膀,道:“嗳,小宁,你还记得小时候带我去你家偷鸡子吃的事么?”

    江旭宁心不在焉地看着门口,随口答道:“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

    马桥道:“你忘了?那时你家院子里种着一棵大枣树,也不结几个果儿,枣树有横枝儿探到墙外,你想吃鸡子儿,可你家要攒了鸡子儿卖钱的,不给你吃,你就撺掇我去,我踩着你肩膀儿爬上墙,再顺着树滑到鸡窝那儿,摸了鸡子就走,一连好几天,你娘老是嘀咕,说家里头的那只老母鸡不下蛋了。”

    江旭宁被他一提,想起了童年趣事,不禁“噗哧”一笑,道:“还说呢,有一回,你刚滑下树,还没偷到鸡蛋,我爹就从屋里出来了,看见你偷鸡蛋,脱了鞋子抽你屁股,抽得那叫一个惨!”

    马桥道:“可不,咱义气吧?被你爹打得那么狠,都没招出你来,后来你爹还把我抓回去向我娘告状,我当着他的面都没说,等他走了,我才对阿娘说了实话。”

    “嗯!”

    江旭宁笑盈盈地瞟了他一眼,道:“算你讲义气。”

    马桥又“哼哼”两声,说道:“当时你也这么说的,还记得你是怎么安慰我的么?”

    江旭宁想了想,突然脸蛋一红,摇头道:“不记得了。”

    马桥“哼哼”地道:“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我趴在草甸子上,褪了裤子,那屁股肿得啊,你用一双小手给我揉啊……揉啊……,哎哟,那个舒服……”

    马桥越说越美,江旭宁的脸蛋却越来越红,比那筐里的红皮鸡蛋还红:“你胡说什么呢!舒服是吧,来来来,本姑娘再让你继续舒服!”

    江旭宁红着脸拧他,马桥“哎哎”地叫着躲闪起来。两个人正打闹着,房门“吱呀”一声响,杨帆走了进来。

    “小帆,你回来了。”

    江旭宁从榻上爬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发丝,脸上还带着笑闹后的好看红晕,迎上去道:“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姐都担心死了。”

    杨帆笑道:“宁姊,我一个大男人,能有啥事儿,就是逛得远了,待想起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马桥也起身迎上来,说道:“看吧,我就说没事的,他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算真丢了一夜,照样囫囵回来,你担心啥?要是你丢了,我们才真的着忙。”

    江旭宁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丢了本姑娘也不会丢。”

    三个人笑说一阵,因为天色已晚,见杨帆已经回来,江旭宁也就放心了,便先行告辞回家,待江旭宁一走,马桥马上正容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马桥道:“你唬得了小宁,可唬不了我。你在洛阳哪有什么熟人,再说你又是个不喜欢逛街的,今儿下了大半天的雨,到现在还哩哩啦啦的不停,你逛街去了?你唬弄谁呢,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杨帆吁了口气,道:“事情是有,不过也不是什么凶险的事,你不用担心。”

    杨帆说着,就把事情经过源源本本地对马桥说了一遍,当然,他只说对方是个贵妇人,并未点明对方的公主身份,更没说千金公主恼羞成怒,试图杀人灭口,却被一个神秘女子所阻的事。

    饶是如此,马桥也听了个目瞪口呆,喃喃地道:“竟有这事?竟有……这等好事?”他上上下下打量杨帆一番,不服气地道:“你小子长得跟个大姑娘似的,有什么好?他们怎么就看上了你,却看不上我?”

    杨帆笑道:“你若喜欢,我可以告诉你是哪一家宅子,你不妨去人家门口时常晃悠晃悠,说不定就会被那位贵妇人看中。”

    马桥登时两眼放光,急忙问道:“那位贵妇人,漂亮么?”

    杨帆忽尔想到了洛水河畔的那尾美人鱼,微微一笑道:“年方双十,娇美绝伦!”

    马桥听了口水直流,他馋涎欲滴地搓了搓手,忽尔停下,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成!做这样女子的男人,我是一百个乐意!可是,做人面首,她就是个仙女儿,我也不干!我马桥还想挺直了腰杆儿做人呢!”

    杨帆逗他道:“还不都是陪她睡觉,有什么区别?”

    马桥道:“这叫什么话?这区别大了!不过……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区别!”

    杨帆欣然道:“这才是我兄弟,如果一听说人家既有钱又美丽,你就不顾尊严地倒贴上去,我可瞧你不起。”

    马桥得意洋洋道:“那是!我马桥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杨帆敛了笑容,肃然道:“不过,这番话你可不要对人说起,对你娘也不要说,一旦张扬出去,坏了人家名声,只怕小弟也要遭殃。”

    马桥道:“这你放心,上回的事,我原以为你要跟那位阿奴姑娘长相厮守,想着瞒也瞒不住,恐怕当时不说,阿娘事后知道,还要生我的气。这件事却不同,你别瞧哥哥平素不着调儿,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轻什么重,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蓦然沉了一下,似乎有些一语相关的样子,杨帆却未察觉他眸中的一抹异色。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马桥捺不住好奇,还是问起了杨帆被引入豪宅后的经过。

    杨帆胡乱说了一些,豪宅还是那幢豪宅,女主人却自动代入,成了那位洛阳之花李令月,其中几许香艳旖旎,几许拍案称奇,从头到尾,整个故事大抵就如美丽的狐仙夜纳少年书生入宅歇宿的故事一般,充份满足了马桥的好奇心,才让他满意而归。

    送走了马桥,杨帆想想此事之荒唐,心中还是有些好笑,不过一想起太平公主那祸水级的娇艳姿容,想到自己距这位高贵、美丽女人的卧榻竟只一步之遥,不免也有些心猿意马,那种成熟美艳的少妇味道,当真没有几个少男可以抗拒。

    好半晌,杨帆才收拾了心思,到厨下翻了翻。

    江旭宁已经给他做好了饭菜,现在还温着,杨帆简单地吃了些,洗漱一下,重新回到榻上躺下,不再回味这桩无疾而终的艳遇,转而考虑起他下一步的行动来。其实他会唔尤邸吏回来的路上,就在考虑此事,如果不是彩云姑娘引他去公主府,此时或许已经有了决断。

    从尤邸吏那儿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位苗神客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即便是还活着,也已被人控制起来。做为武则天曾经的心腹,大唐的隐相,现在由上官婉儿这个内相监控着他,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他想找到苗神客将非常困难,杨帆可没有把握把皇宫大内当成无人之地任意出入。

    本来,他觉得丘神绩身为左金吾大将军,要进入禁军大营,接触这位丘大将军难度极大,所以才想先行查访苗神客下落。可是如今苗神客行踪成谜,唯一知道他下落的人又深居九重宫阙之内,要找到他难度比丘神绩更大。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他的目标重新落在了丘神绩的身上。

    这同他的师傅张暴当年硬闯广州都督府不同,那是衙门,这可是真正的军营,而且是禁军精锐的大营,就算是他的师傅张暴,当年硬闯都督府取了路都督的首级也是即刻便走,不与闻讯赶来的大批军卒交战,杨帆如今武功远不及他师傅,比起他的师兄张少为来也颇有不如,硬闯是绝不可行的。

    如此一来,势必得暗潜,左金吾卫的驻地在孟津,距洛阳虽不远,要办这样一件大事也很难当天便回,他在洛阳无亲无顾,夜不归宿的要找个什么理由才不引人怀疑呢?

    杨帆忽地想到了苏坊正和千金公主,这两个幌子似乎可以拿来一用!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堵个正着

    “桥哥儿,我得离开洛阳几天。”

    “怎么?”

    “那个女人很有势力,我担心她恼羞成怒,心怀怨愤,会对我不利。我出去躲几天,等她气头儿过了就没事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说的是,女人家心眼小,那你要去哪里?”

    “城郊,随处找个地方。不过,这可不能对宁姐说,省得她为我担心。”

    “嗯!可是她若问起怎么办?”

    “这个好办,我就说,坊丁的差使已经辞了,出去走走,寻份事情做,你别说漏了就行。”

    ……“宁姐,我得离开洛阳几天。”

    “怎么?”

    “你也知道,我受伤之后,苏坊正辞了我的差使。”

    “嗯,我刚听说,太不像话了,苏坊正怎么能这么做,再说你现在都养好伤了,又没落下残疾,回头我让我娘跟他说说,看是否……”

    “不必了,说实话,做个坊丁,也没啥前程。我还年轻,想出去走走,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机会。”

    “那……你要出去很久么?”

    “不会,就几天吧,先在附近转转,打听一下消息。不管成不成的,我都会回来,放心。有杨家和坊里给的那笔钱,就是找不到差使,我也能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暂时还不愁吃不饱肚子。”

    “那好,你出闯闯也好,男儿大丈夫,总要有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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