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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养妖记

正文 养妖记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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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皆茫然,一个个眼巴巴看着他。

    子柏风顿觉无聊,这群人真是没有眼力价儿。

    还是燕老五回去拿了自家小孙子的纸笔过来,然后用袖子拂去了供桌上的尘土——供桌上的那凌乱的脚印,让这老爷子也吓了一跳,这真是祖宗自己走下来的啊!

    子柏风把那纸张铺在桌子上——挺劣质的草纸,毛笔也磨得有些秃了,但还能凑合着用。

    “磨墨!”子柏风肃容站在神像之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神像的脸,口中念念有词。本来还在那里干嚎的四狗也不敢出声,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抽一吸,像是快死了的鱼。

    燕老五左右看看,众人都躲得远远的,只能笨手笨脚去磨墨。

    劣质的墨在砚台里面化开,待到子柏风觉得差不多了,一手扯着袍袖,一手拿着秃笔,吸饱了浓墨,大笔一挥,刚刚写过的那四句诗顿时再次跃然纸上。

    其实此时的子柏风还挺担心一件事的,那就是他的养妖诀到底能不能通过纸笔传递出去。

    随着他的笔迹蔓延,灵气注入了纸张之中,子柏风肉眼看到,那纸张的上面,灵气充盈起来。这本就是劣质的草纸,本身承载力有限,光芒闪烁,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开来。

    子柏风不敢怠慢,他右手收笔,一道墨痕宛若刀痕贯穿整张纸,然后左手猛然抓住草纸,向前挥出,草纸迎风飘起,直飞神像。

    撞到神像之后,那草纸终于承受不了墨痕中的灵气,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炸响,化作了片片燃烧着的纸屑飞出。

    子柏风睁大眼睛,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纸张中的灵气逸散出来,直接被石像吸收了进去,那石像发出了扎扎的声音,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竟然真的动了起来。

    “神君!”子柏风一抱拳,“四狗虽然冒犯在下,但毕竟已经受到了惩戒,还请神君饶他一命!”

    这一句话说的太文绉绉,那石像的智商明显不够用,石头刻出来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子柏风。

    子柏风连忙压低了声音,道:“放开!”

    石像手一松,四狗顿时大头朝下摔下来,咚一声掉在地上,不过他也顾不得被倒吊了半夜,连忙爬起来,磕头如捣蒜:“谢祖宗不杀之恩!”

    “多谢神君!”子柏风又一抱拳,“还请神君回驾!”

    知道这神君的智商不够用,子柏风又低声说了一句:“变回去……”

    四狗抬起头来时,发现神君已经变回了原来一手持长戟,一手叉腰的威风姿势了,之前的一切,宛若梦中。

    子柏风回过头来,大吃一惊。

    从屋里到屋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的人,有好奇的小孩子抬头好奇打量,然后被家里的大人一把按在地上,抱着脑袋呼痛。

    “祖宗显灵了!祖宗眷顾我们燕家子孙,显灵了!”一声声高呼不知道从何而来。

    燕老五也跪在旁边,不过一半的眼神是在子柏风身上的。

    这老爷子耳不聋眼不花,子柏风的小动作逃不过他的耳目,不过他现在也是惊疑不定,虽然知道这事情和子柏风有关,但是……

    谁也没说过子柏风其实是神仙啊?

    “这里没我的事了吧……”反正不是他们子家的祖宗,也轮不到子柏风下跪,子柏风抬脚走出去,从地上跪着的密密麻麻的村民中趟出了一条路,路过小石头身边的时候,还踢了他一脚,这才逃之夭夭,这种时候还是赶快离开现场比较好。

    走到外面,看到父亲正孤零零地等在一棵树下,看到子柏风出来,这才担忧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说什么祖宗显灵了?”

    子柏风哪敢乱说,到时候老爹一声“妖怪”叫出来,那还不被群情激昂的燕家族人乱棍打死。

    不过,早晚老爹会知道吧……子柏风大感头痛,把里面的事情稍稍说了说,老爹看儿子的眼神顿时又狐疑起来。

    “这么看我干吗?我以前看过一些传奇志怪的书,上面的人上请天兵都是这么做的,我只不过依样画葫芦……”

    “若是当年我们子氏的祖宗也能显灵便好了……”子坚也没再多问,而是又回忆起当初让他们流离失所的大水来。

    这一折腾,子柏风也不想睡觉了,直接转到了私塾,老爹则是回去做早饭去了,说一会儿帮子柏风送过来。

    子柏风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坐在那里,却是皱眉沉思。

    子柏风对自己的养妖诀的能力一知半解,今天所做的事情,都只是在误打误撞,不知道自己的养妖诀到底是如何作用的。

    他没想到用纸真能传递“一元化”的作用,不然的话,戏演砸了,怕是还要上去再在天兵身上写上一次。

    所以他打算做个试验。

    他找了草纸,分成了巴掌大的数块,然后提笔在第一张纸上点了一笔,是一个一字。

    一元化作墨痕中,这第一笔,便是开天辟地的开始,其中蕴含的灵气渗入了其中,久久不散。

    然后,子柏风在第二张纸上写了个二字。二三四伍陆柒捌……这么一串写了下去,几乎每一笔都比前面的笔画更多。

    这几张纸都没什么变化,显然单独的一个字,还在草纸的容纳之中。

    只是说草纸本身并无灵性,子柏风的一元化不过是一种灌注灵性与灵力的手段,并没有改变纸张本身的力量,这就像是洒下了种子,能不能发芽,还要看土壤。不过,草纸存不住力量,在片刻之后,那灵气和灵性都逸散在了空中。

    想了想,子柏风把那几张纸团了团丢到一边,又拿出了一张纸,深吸一口气,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龍”字。

    这一笔,龙飞凤舞,如入九霄。

    子柏风刚刚收笔,就见那纸上的龙字亮了起来,突然一阵疾风吹来,直扑子柏风的面门,子柏风向后一个趔趄,那枯黄色的草纸竟然卷曲起来,倏忽之间化作了一只神龙,摇头摆尾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云从龙风从虎,一朵烟气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笼罩在纸龙身上,宛若这龙就要升天得道。

    但就在下一秒,那纸龙在空中啪一声炸裂,化作了一团燃烧的火雨,没落到地面,就已经燃烧殆尽。

    第十八章:一贫如洗下燕村

    子柏风略一思索,便又取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九个龙”三个大字,只见下笔未尽,纸张就已经挣扎了起来,刚刚收笔,那纸张就突然化作了九条摇头摆尾的小龙,争先恐后地向窗外飞去。不过这些小龙也逃不过炸裂的命运,不多时就在窗外消散无迹。

    又做了几次试验,子柏风算是大致了解了自己这第一诀“一元化”的作用。

    养妖诀中,有灵气与灵性之分,灵气多寡与子柏风所用的笔墨有关,而灵性则是这写出来或者画出来的东西所代表的意义。

    灵气便是天地之间散布的灵气,万物皆有灵气,只是多寡不同。而灵性,便像是子柏风所看到的那种种执念,这便是有的有,有的无了。

    如“一、二、三”之类的数字,本身并没有太明确的表象,所以写在了纸上之后,只要不超过极限,便只会慢慢逸散。而龙字,有着完整的形象,变如子柏风所想,化作了一条龙。而数和字结合起来,却可以产生更多的作用。如果是完整的句子,变可以把自己的念想化作行动。但是,这灵气和灵性是消耗性的,消耗完了就完了,并没有真正的让这些东西成妖。

    看起来虽然玄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戏法罢了,当不得什么用处,也就是做个烟花玩玩。迄今为止,子柏风所驱使过的奔马石与燕氏天兵,都是因为承受了许多人的执念,本来也牺牲了许多的灵气,这才能够按照他的想法长时间行动。

    养妖诀,毕竟还是要有一个“养”字,要像青石叔一样,日积月累,这才有可能真正成妖。而真正想要养,其一必须有承载力,能够容纳更多的灵力和灵性,其二必须可以反复书写,从这点上来说,纸并不是一个好的载体。

    子柏风低头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道:“就拿你来做个试验吧!”

    说着,拿起书桌上一物,蘸了清水,提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只要留下笔迹,是水是墨都无妨,这点在青石叔那里已经验证过了。

    写了片刻,子柏风就觉得头晕眼花。现在的子柏风自身也没多少灵力,昨天到现在又一直滥用,现在已经透支了。

    眼看日头已经出来了,子柏风回家匆匆吃了一点早饭,就拎着水桶到山上去找青石叔充电去了。

    待到快到午时,子柏风这才从山上下来,精神头儿十足,一身灵气充盈,俨然又是一条好汉!

    刚刚下山,子柏风就看到自己的书房前面等了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正是四狗,而其他几个,被他呵斥着,神色不安。燕老五抱着肩膀站在远处一棵树下看着这边,看到子柏风回来,一转身走了。

    “四狗,你又在欺负人?”子柏风神色不善地盯着四狗,四狗看到子柏风,连忙点头哈腰道:“秀才爷,我哪敢欺负人啊,他们这是来交税来了。”

    “哦?交税?”子柏风连忙向前走了几步,一拱手,道:“瞎婆婆,坨子叔,你们都来了。”

    来的这几个交税的人,可说都是老实人,最前面一个是瞎婆婆,她倒不是真瞎,不过眼珠上一块黄黄白白的斑点,子柏风认得这个,这是白内障,眼看就要没过整个眼球,那可是真瞎了。瞎婆婆的丈夫早就死了,儿子出去闯荡就再也没回来,现在一个人过活。她平日里有些神神叨叨的,靠给人跳大神过日子,子柏风不怎么喜欢她,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第一个来交税的。

    后面的那个就是老坨子了,他一只手拎着小坨子,小坨子正怯生生地看着子柏风。

    子柏风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随手塞了一个从山上摘的野果给他。

    小坨子紧紧抓住那野果,缩到了老坨子的身后,紧张地看着子柏风。

    看到子柏风,老坨子连忙把手中的一个袋子递给子柏风,紧张兮兮地道:“秀才爷,这……这是我们的税……都在这里了……都在这里了……”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恋恋不舍地看着子柏风接过了袋子,磨了半天手掌,这才道:“秀才爷,您把东西留下,把……把袋子还俺,这袋子还是俺用裤子腿改的,就这一个了……”

    他指了指自己少了一截的裤腿,露出了一条脏兮兮的大毛腿。

    子柏风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快抓不住这袋子了……他捏住了袋子的一角,递给了老四,道:“来,坨子叔,咱们进去清点一下,造个册。”

    “哎……哎……保管够,都拿来啦,都拿来啦……”老坨子唠叨着,磨蹭着跟着子柏风进了屋,子柏风拿了一个册子,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在上面写上了老坨子的名字,然后让四狗把袋子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哗啦啦一声,铜钱和散碎的银子摊了一桌子。

    看到有银子,子柏风对小坨子道:“小坨子,你去我家找我爹要个小秤来。”

    这才清点起了眼前的那散碎的铜钱和银子。

    银钱不多,不多时就称好数好,子柏风皱起了眉头,道:“坨子叔,这不够啊,还差了二十钱呢,你估计是数错了,再回去拿吧。”

    “我这就回去拿,这就回去拿……”老坨子说着,却不动弹,就在旁边直勾勾站着。

    瞎婆婆走了过来,道:“秀才哥儿……这是我老婆子的……”

    也是一堆零零散散的零钱碎银,称完之后,发现比老坨子的差的更多。子柏风的眉头略略皱了起来,道:“瞎婆婆,这也不够啊……”

    “不够吗?不够吗……祖宗会怪罪我啊……”瞎婆婆颤巍巍地道,她双手合什喃喃低语了片刻,然后在院子里跳起了大神来,子柏风情不自禁翻个白眼,这个老婆婆,又开始神神叨叨了。

    过了片刻,瞎婆婆又摸着门框走了进来,道:“秀才哥儿,刚才祖宗托话给我了,说我交上了税,他老人家就让瞎婆子看见东西……秀才哥儿……”

    瞎婆婆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子柏风的手,然后另外一只手伸进了嘴巴里去,猛然一掰,一只还带着血的金牙就放在了子柏风的手心里。

    “啊呀!”子柏风吓了一跳,一甩手把那金牙甩了出去,瞪大眼睛看着瞎婆婆。

    瞎婆婆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了金牙,捧在手心里,凑在眼前,恋恋不舍地看着。

    “都没了……都没了……祖宗啊……”她把金牙留在桌子上,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了。

    子柏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这个老婆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连个菜都不舍得吃,光啃窝窝头,没想到还有一颗金牙藏在嘴里……”四狗拿起那金牙,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啧啧连声,道:“是纯金的,这老婆子真会藏!我怎么逼问都说没有值钱的东西……”

    “四狗!”子柏风高声怒叫,一半是因为他说的话,一半是因为他竟然就那么直接把别人的金牙放在自己嘴里咬……

    “嘿嘿,秀才爷,我只是说说,嘿嘿,说说……”四狗连忙哈腰。www.luanhen.com

    “秀才爷。”一直站在一旁的老坨子牵着小坨子,讪笑着走上前来,道:“秀才爷……我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了……您看,您看我家小坨子怎么样,您要是愿意就留下他,我就拿他抵了税金吧……”

    “什么?”子柏风瞪大眼睛看着老坨子。

    他一时间没明白。

    “你个老坨子,就你家那个傻孩子,煮了吃了都没几两肉,还拿来抵税金?”四狗在旁边暴喝一声,“快滚快滚,回去把你家的羊牵来!”

    “秀才爷……”老坨子眼里的痛苦几乎可以滴出来,却还是要陪着笑,哈着腰,“小坨子他弟弟才三个月,我家那婆娘没用,奶水少,就指着这只老羊的羊奶活命呢……家里已经没有钱多养一个嘴了,您老人家就行行好,收下我家小坨子吧。他虽然胆子小,但是干活勤快,要打要骂随您……小坨子,快给秀才爷磕头……”

    小坨子傻傻地跪下给子柏风磕头:“秀才爷收下我吧!”

    子柏风甚至觉得,小石头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自己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个和小石头一样,大脑袋细脖子的小孩儿在地上跪着,求自己收下他,子柏风的心中突然一痛,他连忙拉起来小坨子,然后把老坨子的税金收拢一下,装进了袋子里。

    在拿起袋子之前,子柏风顿了一顿,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把那袋子给了老坨子。

    “秀才爷……”老坨子都愣了。

    “拿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好好把小坨子养大,他是个好孩子……”

    老坨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子柏风心中百般思绪在翻腾,却不知道该如何纾解,子柏风转头看四狗在愣愣地看着他,一瞪眼睛,道:“看什么看!”

    他把桌上瞎婆婆的银钱收拢了一下,递给四狗道:“四狗,你把这些给瞎婆婆送过去,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吞一个子儿,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听到没有?”

    四狗疑惑道:“秀才爷,这税咱不收了?”

    “收,先收你的!”子柏风瞪他,“忒多话,还不快去!”

    四狗连忙去了。

    第十九章:一怒冲冠为苍生

    子柏风在门口目送四狗远去,抬头看向了天上的太阳,太阳是如此的炙热,万道光芒洒下,却照不亮子柏风的心,他看着太阳,任由太阳照得他的眼角流下泪来。

    许久之后,子柏风才低下头,就看到燕老五披着一件破皮衣,站在他面前。

    “你为何不收?”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活不下去。”子柏风好像是在回答燕老五,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他们活不活的下去,又和你何干?你不收,也总会有人收的。”燕老五道。

    虽然道理浅显,却并非什么人都能够想得明白。

    子柏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在他来之前,收税的就是这个老人。

    “再说了,农人命贱,大山虽然贫瘠,但总能养活一个人,怎么也总能活下去的。”燕老五似乎是在开解子柏风,却又像是在为自己解脱。

    一直以来,子柏风其实把自己成为了村正当做是一件非常真实而且有挑战性的游戏,他一直以为,自己有养妖诀,又有前世的记忆,两者相互配合,总不会被轻易难住。

    而且,当一个狗官什么的,似乎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带几个恶奴,带着祖宗石雕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什么的,听起来也挺带感的。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很多事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他是在游戏人生,但人生不是游戏。

    这些人,老爹、小石头、婶儿、燕老五、柱子叔、老坨子、小坨子、瞎婆婆、四狗,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有血有肉有皮有骨。

    他总觉得,收个税嘛,当什么大事。前世的时候,赋税之重世界第一,各种苛捐杂税不知不觉就收上去了,也没见多少人活不下去。小时候也见过农人交公粮,一袋子两袋子向拖拉机上搬,剩下的却更多,大家都乐呵呵地讨论着,今年收成还不错,公粮也交的多。想来就算是多个两三倍,也不过是稍稍为难罢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原来这么贫穷。

    又或者,哪个世界都有穷人,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你不收他们的,其他人的也别想收上来。”燕老五似是在警告,又似是在预言。

    子柏风紧了紧拳头,抬头看着燕老五:“老爷子,请您帮帮我。”

    燕老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这个恶人,还是让我燕老五来当吧,秀才郎你前途无量,若是日后当了大官,不要忘记我下燕村就是了……”

    “不。”子柏风松开了拳头,站直了身躯,看着眼前的燕老五,一字一定,道:“这个赋税,我子柏风不交,我下燕村,不交!”

    “别傻了,你不想当官,我还不想被下狱呢。”燕老五抬手给了子柏风一拳。

    “不,老爷子。”子柏风道,“你不觉得,这赋税来得蹊跷吗?之前每次赋税咱们都交上了吧。”之前子柏风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交税这种大事还是知道一些的,每年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各种事情迭出。

    “而且,三倍的赋税,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子柏风道。

    “其实……这个倒是不太离谱……”燕老五期期艾艾道,老爷子虽然斗大的字只识十七个,但是心里可明白着呢,之前这些年,哪些年少了,哪些年多了——这个基本上没有——他心里清楚得很。合计合计,差不多也真要补交三年的赋税。

    “这是有能人啊。我听老四说,税课里最牛的不是税官,而是账房。一个厉害的账房,能够把税费理得一清二楚,一丝不乱。税官年年换,账房定江山啊。不过以前的老账房老眼昏花,是越来越不顶用了,几个徒弟也不甚明白,所以账目乱着呢。”

    若非如此,老爷子也不敢轻易偷税漏税。

    “你是说,有能人?”子柏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老爷子,我有一个想法,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成不成……嗯,我要先把村子里的账目理清楚,看看到底有何办法。”

    老爷子听到子柏风这么说,顿时疑惑起来:“你说……那能行?”

    有人能够理清楚账目,自然也有人能够让账目理不清,这个弯子老爷子还是能够转过弯来的,不过怎么操作,老爷子可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应该能行。”子柏风默默回忆自己学过的东西,课堂上虽然大多在睡觉,但是大学却是实打实地考上去的,若论计算能力,子柏风不敢说自己在这里就是顶尖的,但他想来,一个小城里,难道还有什么高手吗?当然,账目可不是计算就行了,子柏风所选修的个人理财课上还是学到了点会计常识的。

    虽然如此,子柏风回到屋里,还是忍不住头大了,这一屋子的账目,可要算到猴年马月。

    但是想到了自己的打算,子柏风就强迫自己静下心去。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点小困难就退缩了,日后还怎么办?

    把那些文件一一拆开,摊开放在桌子上,开始誊写,开始的时候,燕老五还在帮忙,但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哈欠连天,又拿错了几次,帮了倒忙,便被子柏风打发回去休息去了,只剩下子柏风自己。

    子柏风一手执笔,一手拿文件拨算盘。从小跟父亲走南闯本,日子要精打细算,子柏风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日后醉心读书,算盘有些荒废了,算错了几次,这才慢慢熟悉起来。

    燕老五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就像是小溪潺潺,流水叮咚,连绵不绝,从无断绝。

    过了一会儿,子柏风便觉得左手酸痛无比,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看依然堆积如山,尚未处理的文件账目,顿时有些泄气。

    突然,他一拍脑袋:“我傻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了毛笔,沾了水,在算盘上写了起来。

    “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加减乘除的珠算口诀一一写在了那算盘上,就见那珠子开始震颤起来,自己噼里啪啦打个不停,似乎是活了一般,差点抓不住。

    等到子柏风把所有的口诀都写完,算盘从子柏风的手中蹦了出去,在桌子上跳个不停,子柏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按在桌子上。

    “一七二,乘以二十一。”子柏风口中念了几个数字,就见那算盘珠子噼里啪啦自己动了起来,瞬间就出现了结果。

    子柏风心算验证了一下,果然没错,然后又试验了几个加减乘除,都毫无差错。

    “不错!”子柏风格外佩服自己,“日后小爷我就一把算盘闯天下了。”

    得意一下,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子柏风就继续计算起来。

    过了许久,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石头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道:“哥,娘让我来给你送饭。”

    “嗯。”子柏风头也不抬,继续计算整理。

    “哥,你在忙什么……”小石头趴在桌子前面,顿时被那自己噼里啪啦打个不停的算盘吸引了目光,他呆呆盯着看着,看了半天,啊哟一声坐倒在地上。

    子柏风回头看去,看到小石头的眼睛咕噜噜乱转,都快成了斗鸡眼了。

    糟糕!

    子柏风却是忘记了算盘的事。

    “哥,这个好好玩。”小石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看的是什么,他趴在子柏风腿上,问道:“哥,能不能让我玩玩?”

    “现在不行,我现在在算账,等我算完了就让你玩。”子柏风心虚道。

    “哥,你先吃饭,这个先让我玩。”小石头把食盒向子柏风手里一塞,伸手抢过了算盘,拿在手里晃了晃,那算盘顿时不满了,两边的算珠向中间一夹,顿时夹住了小石头的手指。

    小石头吃痛,手一松,算盘落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向外逃去。

    小石头一个虎扑,把算盘按在地上,你扑我打地战在一处。

    子柏风这才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慌,连忙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两菜一汤,顿时食指大动。

    虽然都是清淡到连点油花都没有的饭菜,但是饿到了一定程度的子柏风却吃得很香。

    那边小石头和算盘已经分出了胜负,算盘乖乖被小石头抱在怀里,小石头正在和算盘玩算珠棋,你来我往好不开心。

    这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掌上游戏机了吧。子柏风无聊地想。

    谁想,小石头玩了一阵,那算盘越来越有气无力,不多时就完全不动了。

    “哥!”小石头吓的小脸煞白,“算盘死了!”

    子柏风定睛看去,哪里是死了?那是算盘的灵力已然耗尽,不过子柏风看得清楚,灵性却有一部分留了下来,渗入了算珠之中,闪烁着幽光。

    “咦,这算盘莫非还有资格成妖?”子柏风一惊。

    “别怕,没死,它是累了。”子柏风提笔重新复写了一遍口诀,顿时又是一条好算盘。

    他已经不怎么担心和小石头解释的问题了……这家伙的神经貌似蛮粗的……

    关键是老爹那里……头痛!

    威胁小石头不要把算盘告诉老爹,否则就不给他玩了,小石头慌忙答应。

    下午,小石头就留在这里帮子柏风的忙,有了那神奇的算盘,屁股上像是装了一个锥子的小石头竟然难得地坐住了。

    第二十章:一响钟鼓官上堂

    子柏风连日漏夜,一直忙到了子时,这才算是把整个账目理清楚,小石头早就已经被老爹背回去睡觉去了,子柏风终于整理完时,顿时觉得脑袋发昏头发涨,差点直接倒在地上。

    子柏风只听过殚精竭虑这个词,却真没真正自己体验过,现在算是明白了。

    不但精神透支,而且灵力也已经枯竭,他走出门去,夜风清冷,吹在身上,让他的脑袋一清,抬起头去,鸟鼠山半山腰上,青石叔正在对月吞吐灵气,灵气幻化成一行字:“尚好?”

    “尚好。”子柏风伸了一个懒腰,骨节噼噼啪啪响,却听到一阵鼾声从一侧传来,然后子坚的声音传来:“都算完了?”

    呼呼大睡的是四狗,他铺了一个席子在地上。而子坚和燕老五却是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聊家常。原来这些人一直都没走。

    “完了。”看到父亲和燕老五关切的脸,子柏风笑道,“幸不辱使命。”

    看两人都瞪着眼看着他,子柏风转身进屋,拿出了两张账本来。

    他把两张账本递了出去,燕老五翻了翻,顿时瞪了过来:“打我脸不是?”

    子坚虽然看得有些吃力,却是能够看懂,皱眉看了片刻,道:“这两个,怎么数字不一样?”

    “同样的账目,这个是够数的,这个是不够数的。”子柏风指了指老爹手中的账本,道,“五十三年的账目,都在这里了,一笔也没有漏掉。”

    “为什么会得出来不同的结果……”子坚翻了翻,每一笔数字似乎都是一样的。

    “天机不可泄露。”子柏风打了个哈欠,“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见府君,哈欠……困死我了。”

    “辛苦秀才郎了。”燕老五皱着眉头看着两个账本,他是看不懂,但总觉得不靠谱。

    明明是不够的,但怎么又够了?这是变的什么戏法?

    但是,如果他能够看出来这是什么戏法,子柏风怎么还能混?

    “咱们村子实在是太穷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村里每家每户的大致财产,公共的财产,现在子柏风都算了一个差不多,只是数字实在是超出子柏风的预料。

    这样一个穷困的村子,要如何发展起来呢?

    子柏风搞定了账目,却又开始为未来发愁了。

    不论如何发愁,到了第二天日头刚刚升起时,子柏风就已经准备好打算去城里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子坚早就准备好了担子,燕吴氏也准备好了干粮。

    两个人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噼噼啪啪一阵响,小石头狂奔过来:“伯伯,哥,我和你们一起去!”

    两人顺着小石头的方向看过去,燕吴氏正站在门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们。

    “回去吧,我们明儿个就回来了。”子坚道。

    燕吴氏笑了笑,挥了挥手,依然站在门口不肯离开,一直目送着几个人完全消失了,这才回转。

    到了村口,就看到燕老五也跟了上来,道:“前脚老四刚走。”

    他倒不是来送子坚父子的,只是在村口蹲着抽了会烟。

    燕老五毕竟年龄大了,这一路遥远,他是不愿意再去了。再说了,子柏风这是去见府君,他在下燕村经营了几十年,却连府君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去了也没用。

    他递过来一个小笼子,道:“有什么进展,写个条子回来,让村民也安心。”

    小石头把那笼子抱在手里,里面有两只红眼睛白羽毛的信鸽,这是老爷子的心爱之物,本来有十来只,但大多都进了熊孩子们的肚皮,这两只是硕果仅存的了。

    “老爷子您确定写条子你能看懂?”子柏风刚刚张嘴,就又忍不住虚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这管不住的贱嘴!不管场合乱吐槽!

    “老子我十七个大字个个堂堂正正……”

    在老爷子老生常谈之中,一行三人挑着担子,拎着箱子,抱着笼子远去了。

    ……

    ……

    ……

    蒙城大门四敞大开,今天不是集市,进门不收进城费,子氏父子三人一路行来已经疲惫不堪,在城门下放下担子稍稍歇了一会,喝口茶水解渴。而后父子三人分道扬镳,子坚带着小石头去走街串巷接活儿,子柏风自己去蒙城府。

    再过了十来分钟,子柏风已经来到了蒙城府前,通报了自己的名号,说了自己的来意,守门的官差就放他去里面廊房稍作等待,等到府君空闲时再去面见。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村正,但蒙城府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但左等右等不见府君召唤,他出了廊房向里面走去。

    这蒙城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子柏风也是熟门熟路,直接向府君书房的方向走去,谁知道刚刚走了几步,就看到里面一人袍袖展展地走了过来。

    左侧,左挡。右向,右挡。

    子柏风定睛看着这人,冷冷不说话。

    他实在是不想和这个人说话。

    “吆,这不是子大才子吗?”扈才俊自从当了府君的文书之后,对什么人都恭恭敬敬彬彬有礼,维持自己好学本分的形象,但是眼前这个人显然要例外——已经撕破脸皮一次了,这还需要装什么呢?

    听到对方这宛若京城名妓——身边的老鸨一样的口气,子柏风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讥讽,到底还是忍住了,微微一拱手,道:“我来面见府君。”

    “府君正为政务繁忙,现在没时间见你。”身为府君文书,理论上这些文人士子来面见府君,是要他去通传的,别人的他当然会通传,还会交代一番府君的喜好,以此赢取别人的感激。但是子柏风嘛——

    等去吧,等个天荒地老,水滴石穿,顺便敲烂几百个木鱼什么的,反正是别想见到府君的。任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说实话扈才俊还真是看不起子柏风,不过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罢了,这样的人就该回自己的山窝窝穷读经书去,当官那是谋财害命。

    用屁股想也知道,子柏风之所以来面见府君,是为了赋税,这样一个呆子,为了点点读书人的风骨,那是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吧。为民请命这种事情,是随随便便能做的吗?即便是让他碰个头破血流,扈才俊也不用去管。但是赋税这事情却是扈才俊自己推动的,他可不想因此让自己在府君面前留下坏印象,得不偿失。

    阻子柏风见府君,其实是救子柏风,小利大义,扈才俊拎得比谁都清楚。一个小小的子柏风,不过是那只车前的螳螂,若不是挡住了前行的道路,哪个惜得去踩他?

    “府君不见我?”子柏风冷冷一笑。

    “不见。”扈才俊脑袋一歪,哪儿来的滚哪去。

    子柏风转身就走了,扈才俊看他背影消失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谁知道刚刚坐下,就听到外面钟鼓齐鸣。

    每个衙门外,都摆着钟鼓用以鸣冤,朝廷铁律,钟鼓一鸣,官必上堂,但是这鸣冤钟鼓响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至少扈才俊到了蒙城府之后,从未听到过。

    “难不成……”扈才俊猛然一惊,“这子柏风是找死!”

    虽然如此,他的心却蹦蹦跳起来,几乎无法自已,这子柏风,竟然敢击鼓鸣冤!

    ……

    蒙城大门之外官道之上,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守城卫兵刚打算上前拦截,就看到那人的面目,改拦为迎:“落将军辛苦了!”

    落将军风尘仆仆却面色严肃,一言未发,打马就进了城门,直奔蒙城府。

    他怀中揣着一封密信,虽然他未曾打开,却也知道,府君所担心的事情已然成真,现在必须早点让府君知晓,多一点时间,就多一分准备。若非如此,可是真的会掉乌沙的。

    谁知道还未到蒙城府之前,就听到钟鼓齐鸣,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落将军下意识地一拉马缰,奔跑中的骏马希律律一声长嘶,前蹄扬起,硬生生停了下来。

    轻轻抚了抚胯下的骏马,安抚着不安地踏动蹄子的坐骑,落将军侧身看去。

    坐北朝南的衙门之外,一名身着青衿的年轻学士,一手鼓槌,一手撞钟,正敲得不亦乐乎。

    “胡闹!”击鼓鸣冤是给平民百姓申冤用的,文人想要伸冤,那定然要走递书的程序,落将军执掌过刑法,自然懂得这点,看到一名学士竟然在击鼓鸣冤,便怒上心头。府君日理万机,为了民众殚精竭虑,而这些学士们竟然还忙中添乱,好不知羞。

    落千山翻身下马,招手唤过一名差人,着他把马送到官驿,自己向衙门口走去。

    “何人击鼓鸣冤?”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推门走出来,道:“进来陈述冤情!”

    “学生子柏风。”子柏风一抱拳,朗声道。

    看到子柏风,那师爷打扮的人也略有些头痛。子柏风的名声其实挺响的,一小半是才名,另外一小半是嘴名,还有一小半,是倒霉鬼。

    “进来吧!”那师爷转身让开,子柏风放下钟鼓,拎着一个木箱就走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一言既出满堂惊

    差役们拦住了看热闹的民众,就要关门,落千山眼疾手快,也挤了进去,摆摆手阻止别人的招呼,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骨节响声。说不得一会就要在这个学子身上发泄一下怒气了。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秀才们嘴巴碎,打起来还算是舒服,至少比麻袋舒服多了。想到那拳拳到肉的快感,落千山顿时发出了两声怪笑。

    子柏风听到背后动静诡异,悄然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人高马大作军士打扮的男人正紧紧地拎着自己,看他看过来,对他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一只手在腰间的长刀卡簧上弹了一下,杀气凛然!

    “阿勒,这什么状况?莫非鸿门宴?不会上堂就把我砍了吧。”

    刚才敲鼓的时候,子柏风玩的还很嗨的。这会儿突然觉得两腿发软了,似乎……哥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过,已经到了这里,想要退也退不了了。

    子柏风脑袋一横,气势反而更横了一点。

    子柏风进了正堂片刻,略显疲惫的府君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坐到了正中间,揉了揉眉心,道:“何人击鼓鸣冤?”

    他一抬头,首先看到的不是子柏风,却是落千山,以询问的目光投过去,却看到落千山缓缓摇头。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府君却依然失望不已,心中更是烦躁,再看堂下的小子,怎么看怎么可恶。

    “学生子柏风。”面对府君那严肃的面容,子柏风一抱拳,不卑不亢道。

    “你有何冤情?为何不投书陈情?”文人和平民百姓申冤的渠道是不同的。

    “学生本打算求见府君大人,奈何府君公务繁忙,久等不及,故而出此下策,请府君恕罪。”

    “恕罪?”府君心情非常不好,不耐烦道,“是否恕罪还要看你有没有罪。说吧,你有何冤情,状告何人?”

    子柏风左右看了一眼,出来的只有府君一个人,主薄之类的都没来,两边各七八个衙役,一侧摆着个小桌,一个师爷正在奋笔疾书,显然是在做记录。而身后不远的地方,那个凶恶的大兵正玩着腰间长刀的卡簧,发出了有节奏的咔嚓咔嚓声,看到子柏风看过来,又露出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子柏风把心一横,道:“启禀府君,学生乃是为了下燕村三百余口百姓申冤,学生要状告的,就是府君大人您!”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两边的差役们面面相觑,师爷张大了嘴巴,手中墨水滴落胸口,而那扰人的咔嚓声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

    “说啥子?”不知道谁惊讶出声,一口土话方言。

    “什么?”连府君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子柏风莫不是戏子出身,这种戏文里的故事,竟然能够到现实中来?他以为自己连日忙碌出现了幻听,连忙掏了掏耳朵,喝了一口茶水压惊,道:“你再说一遍!”

    子柏风又说了一遍,声音朗朗,丝毫不见心虚。

    府君顿时就凌乱了,他又气又笑,道:“你为什么状告我,又要状告我什么?”

    他摆摆手示意后面摩拳擦掌的落千山稍安勿躁,且听这个子柏风怎么说。

    “我告府君三罪,一罪任人不明,二罪监管不力,三罪无理加税。”

    府君居高临下看着子柏风。

    这个子柏风确实是略有才名,而且那一篇锦绣文章确实是天花乱坠,自己看了也是赞不绝口,不过这点点的好感,都被木雕事件冲淡了,当初怒气勃发的府君虽然没有继续追查,却也知道把他心爱的木根雕变成了两个胖娃娃的,就是眼前这个子柏风。

    这小子,煞是可恶!

    而且,加税这俩字,又戳到了府君的痛楚,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府君又端起杯子,两边的衙役们都抓紧了手中的杀威棒,只等府君润完喉咙,一声怒喝就上前乱棍暴打。

    明显感觉到气氛遽然紧张,子柏风也不在卖关子,他朗声道:“府君任由无能之辈监管赋税,一纸账目错误百出,岂非任人不明?而竟然以这错误百出的账目为因由,加征赋税,岂非监管不力?而诸般因由本就站不住脚,府君这无理加税的罪名,难道有错?”

    “大胆!”落千山暴喝一声,就要上前把子柏风拿下,府君那是他视若亲父的人,岂能容许别人如此冒犯!

    更何况,府君的难处,别人不懂,他岂能不懂?府君宅心仁厚,心怀子民,诸般压力自己一力扛下,绝对是百载难见的好官。

    “且慢。”府君面容虽然阴沉地能够滴出水来,却依然抬手阻止了落千山,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子柏风,久居高位,他的官威便像是滔天洪水,向子柏风一浪浪的压过来。

    在子柏风的眼里,眼前的这位府君大人,全身有类似灵力的东西在流转,给人的压力愈发巨大。

    子柏风深吸一口气,道:“我有证据,府君可敢让主管赋税的吏员当面对质?”

    他从随身的木盒里取出了一本账目:“这是我下燕村五十三年来的所有账目,一笔一划,清晰无比,历年赋税,无不结清。为何又让我下燕村再交三年赋税?府君可知,为了这三年赋税,我下燕村村民搜肠刮肚,卖儿鬻女。这三年赋税收上来,世间再无下燕村!”

    这一生断喝,掷地有声,让满堂人马都安静下来。

    三年赋税收上来,世间再无下燕村!

    府君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自问为官清廉,治下有方,民众们不说发财致富,却也能安居乐业才对,怎么收缴往年欠下的赋税,就能够村毁人灭?

    “你胡说!你危言耸听!你胡说八道!你无理取闹!你……你……”府君还没说话,后面就有人不应了,扈才俊怒吼着从后面冲出来,指着子柏风一通狂骂。

    骂完之后,扈才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连忙向府君告罪。

    子柏风冷眼看向了扈才俊:“原来蒙蔽鼓动府君大人的就是你,你说我胡说八道无理取闹,我且问你,我子柏风何时说过假话?”

    扈才俊张口结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说真话子柏风,这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实在是太响亮了,当初得罪的人能够从蒙城府排到城门外,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反驳这句话。

    没错,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堂堂“只说真话子柏风”是也。

    府君以手加额,原本以为来的是个好助手,谁知道竟然是个猪队友。

    “府君大人,学生恳请府君大人允许学生和扈才俊当面核对账目,若是学生有丝毫差错,愿领冒犯府君,诽谤上官之罪!若是学生正确无误,还请府君大人给我下燕村三百余人一个公道。”

    府君皱眉片刻,道:“扈才俊,你可愿意?”

    扈才俊心中一喜,府君记住自己的名字了,他连忙道:“学生愿意!”

    他自信自己明算上的造诣远超子柏风,更不要说,他所计算的一笔笔账目,都是经过了账房核对的。子柏风胆敢和他对簿公堂,这真是自寻死路。

    不多时,几个案桌就摆在了公堂之上,子柏风和扈才俊互相看对方的账目,扈才俊越看越心惊,这一笔笔账目清晰明了,真不像是外行人所为,他心中惊讶,莫非子柏风其实也精于明算?这可要小心了。

    不过,他翻查片刻,就找到了几笔可疑的地方,一一记下来,心中暗暗高兴,这些地方他专门核算过,绝对是子柏风错了。

    子柏风面无表情看着手中的账目,双方互相检查账目,检查完之后,就又交给两个账房先生对账,许久之后,账目核对完毕,账房先生先向府君汇报道:“禀大人,小人已经核对完毕,这两本账目里,绝大部分是相同的,相悖的有此几处地方……”

    说完之后,府君名人拿上账目来,他对着那几个地方核对了几遍,轻轻点头,抬头道:“子柏风,你有何话可说?”

    子柏风听到了账房先生的口气,心中顿时一轻。

    那几个账目不对的地方,是他留下的陷阱,而真正做手脚的地方,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现在看来,这几个家伙也只能算是外行。

    他神态轻松,道:“府君所说的可是第三十六页,第一百二十二页,第一百五十七页……”子柏风如数家珍地背了出来,微微一笑,道:“这些地方正是谬误的地方,赋税收取向来随行就市,七年前的那年冬天格外长,春来得晚,收成也就晚,当年收税其实在收成之前,而却以收成之后的粮价做的计算,所以有其谬误……五年前曾经大雪封山,毛皮价格暴涨,少算了三分之一的价格……”

    一番解说之后,扈才俊不服地叫道:“你是胡说!”

    “你可敢跟我去找人求证?十年内的账目,各商行定然还有,看看他们的均价多少便知。”

    “你胡说八道,即便是这样,最终的价格也不会差这么多!”

    第二十二章:一脉连环皆坏账

    “会不会差这么多,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子柏风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他们在下面争论,府君轻轻抬手,招了那个最信任的账房过来,悄声询问着。

    “大人,眼下来看,应该是扈才俊他算错了。”

    “有没有其他可能?”

    “除非子柏风做的假账我都看不出来,否则断然没有其他可能。”

    这一瞬间,府君的眼睛亮了。

    就像是两盏小灯泡,亮得怕人,那一刻,子柏风的心神都为之悸动,他本就对灵力与灵性非常敏感,而在府君的身上,竟然也有类似“执念”的东西加身,这是无数人的信念聚拢而成,定然要许多人时时敬着他,念着他。

    看到府君的神色一变,一直等待着的落千山顿时像是听到了口令的猎犬一般,全身都绷紧了起来,这是府君要砍人的前兆!

    他舔了舔嘴唇,就打算把这个可恶的书生拿下。

    “来人呐!”府君提高声音。

    “末将在!”不等那几个差役回话,落千山已经向前一步,猛然一抱拳,朗声道。

    这小子,抢的倒是快……

    府君微微摇头,吩咐道:“把扈才俊带下去,让他闭门反省,同时核对账目,若是再有差错,定斩不饶!”

    “府君大人!”扈才俊一听,顿时五雷轰顶一般,呆愣在原地。

    落千山一听不是打人砍人的活儿,顿时没了兴趣,一摆手,道:“还不把他押下去!”却是不着痕迹地把这个差使又转手给了差役了。

    几个差役还没看够好戏呢,这不情不愿地上前把扈才俊拖下去了,扈才俊一路高喊着:“大人,我没算错,我绝对不会算错的……”被人拖出去了。

    子柏风在袍袖里面悄悄鼓了几下掌,对扈才俊做了一个鬼脸,扈才俊那个怒啊,破口就骂。

    “闭嘴!”落千山随手一拳捣在他腋窝,顿时让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落千山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打秀才就是爽。

    等到扈才俊被拖下去了,府君大人站了起来,道:“子柏风,你跟我来。千山,你也过来。”

    “我?”子柏风眨巴着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自己这不是已经逆转了吗?怎么突然又有后戏?

    “对,就是你。”府君点点头。

    落千山龙行虎步地走上来,在子柏风肩膀上推了一把,子柏风转头瞪他一眼,虽然彼此之间武力值差距很大,身材上差距也有些大,互相瞪起来却是棋逢对手。

    府君走到了侧门,发现没人跟上来,转头一看,发现子柏风和落千山正在大眼瞪小眼,顿时哭笑不得,他整了整面容,道:“还不赶快跟上来!”

    两个人连忙拾步跟上。

    府君带着两人一路向书房走去,子柏风还看到扈才俊被两个差役拉着,其中一个人还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再乱叫,两人的目光对视,子柏风耸了耸肩。

    早说让你直接帮我通报了,你非不肯,这不,你自己倒霉了吧,大爷我还是要去书房——唉,府君大人不会是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砍了吧。

    “子柏风,你可知罪?”府君边走,边问道,不像是兴师问罪,倒像是在拉家常。

    “学生知罪。”子柏风正左顾右盼呢,闻言慌忙回答。

    “你有何罪?”看子柏风呆呆的样子,府君又是哭笑不得。

    “这个……学生有何罪?”子柏风小声问,他自问自己也就是嚣张了点,应该算不上是有罪吧。

    府君差点翻白眼,这家伙真的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家伙啊,难怪蒙城的三百学子,就没有一个不烦他的。

    “冒犯府君,该当死罪!”落千山替他回答,直接就把钢刀抽出了一半,雪亮的钢刀闪的吓人。

    子柏风向一边闪闪,离他远点。

    “除了冒犯本府,你还伪造账本做假账,这也是死罪,你可知晓?”府君冷哼一声。

    “快快跪下受死!”落千山当即就打算让子柏风血溅五步,这个家伙忒烦人,赶快砍了省心。

    “府君何出此言?”子柏风瞪大眼睛,两眼无辜:“学生的账本一笔一划,一清二楚,府君若是不信,可以随便让人来查账核对,若是有一笔偏差,学生愿意领死!”

    “府君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还不快快跪下!”落千山不耐烦道,“军爷的钢刀都快抽出来了,你就给我演这个?”

    他伸出一只手,在旁边比划着,到时候手起刀落,然后抬脚一踹,血都向前喷出去了,一点也沾不到身上,简直完美。鲜血洒在石阶和鲜花之上,这就是军人的浪漫啊!

    谁知道府君却是瞪了他一眼,让他满脸茫然。

    “账本查不出差错,却不见得账本没有问题。”府君笑着摇摇头,道:“本府为官多年,岂能被这种小手段骗过去?”

    “府君大人,您位高权重,可不能信口开河,学生子柏风从未说过假话。”

    “只说真话子柏风?”府君转头看着子柏风那无辜正义的脸庞,情不自禁地摇摇头,然后哈哈大笑。

    怎么回事?府君的心情似乎挺好?这是不是不杀了?

    本将军刀都拔出来了,你又说不杀了?落千山敲敲脑壳,突然想到了一点,顿时瞪大眼睛。

    再看子柏风的时候,眼神顿时就变了。

    落千山本就不是驽钝之人,只是一路风尘仆仆,又怒火填膺,所以脑袋转的慢了一些,此时转过脑袋来,看子柏风的眼神,那就不再是看一个即将被砍头的小秀才了。

    带子柏风来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自有人奉上热茶然后推出去,等到落千山把房门关上,府君这才对落千山道:“千山,把信拿来。”

    落千山连忙从怀中掏出了密封着的书信,双手递上去。

    虽然早就知道了结果,看信的时候,府君却还是皱起了眉头,摇头不已。

    “府君大人……”落千山有些担忧地看着府君,府君却是摇摇头,抬起头来,看向了子柏风,道:“柏风,你可知道本府为何要着人征税?”

    听到府君的口气回暖,子柏风心知自己是死不了了,却是疑惑府君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些。

    “你看了这封书信便知。”府君把书信递过来,子柏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接了过来。

    搭眼看去,子柏风顿时一惊。落款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印,印信不大,那名字却让人吃惊不已。

    曲州府长史孙!

    这种大人物的信给自己看,没问题吗?

    子柏风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卷入了什么大麻烦之中了。

    不过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子柏风就低头看了下去,几个呼吸之后,书信就已经看完,他愕然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府君:“曲州府要清税?”

    “正是如此,今年年初时,曲州府着人把历年来的赋税清理了一遍,各城无一例外积欠许多,曲州府严令今年之内必须把税款结清,若是不能结清,便要罢免官职。而从明年开始,加税三成……”

    “这消息……”子柏风只是不太愿意相信。

    “绝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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