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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梦境地︱短篇集正文 沙上行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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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工们试着用委婉的方式告诉我，我的父亲在工作时出了车祸，经过抢救，还是变成天使了。
其实不用什麽拐弯抹脚的方式，我就能清楚的明白，爸爸死了。
接下来，素未谋面的姑姑哭着来看我，她一见到我便将我拥进怀里。
「以後就来和姑姑住吧！妳好瘦喔，妳爸爸都没好好让妳吃饱吗？」
虽然我很想说些什麽，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姑姑家并不是特别有钱，但也还足够抚养两个孩子──我和大我一岁的表哥彦一。
姑姑很照顾我，给我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好像很开心家里有个女孩子在。
姑丈看起来不苟言笑的，但应该没有排斥我，出差回来时也常给我带纪念品。
表哥彦一是个怪人，但也和我相处得不错。
在这里，我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也不用烦恼今天该准备什麽菜，想把头发留到什麽长度都行。
不过这样的生活，却也让人觉得有点空虚。
很快地，四年又过去了，彦一已经高三，但和他同一所高中的我却丝毫不觉得他有在认真准备考试。
他瞒着姑姑，偷偷抽菸，还很过分的叫我「梨子」，而我则是被课业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其他事。
我都快搞不清楚谁才是考生了。
「真衰，没事为什麽被选为班长啊？」
我嘟哝着，抱起一叠高得吓人的作业。
我所就读的高中把教室和办公室分成两栋楼，所以谁都不想做跑腿的工作，责任当然就落到我这个班长头上了。
我为了节省时间抱起整叠，但作业却挡住我的视线，我努力的探出头，并小心不让东西落下。
突然，活动中心後的刺鼻菸味引起我的注意。
「这里禁菸。」
「在学校里不管哪里都禁烟啊。」
靠在墙壁上，手拿着香菸的彦一悠哉的回我。
「那就熄掉。」
「我的原则是不能浪费。」他看了我狼狈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况且我的生活很清闲，不像某颗梨子当上班长，一点都不轻松。」
如果我是漫画的角色，头上一定会浮现出青筋。m4xs.com
笑够了的彦一把菸蒂丢到地上，看起来似乎不打算湮灭证据。
「不拿去丢掉吗？」
「反正这里没有监视器，就算把证据丢在这，也找不出犯人。」
他得意的说，但随即发现一个重要的症结点。
「喂，梨子，不准说出去喔！」
他皱起眉头，试着摆出凶狠的样子来威胁我，但老实说，不太管用。
「帮我把这叠搬到办公室，我就考虑考虑。」
「啧。」
他满脸不情愿的走到我身边，搬起一半的作业，我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只搬一半喔。」
我点点头。
反正我原本就没打算说出去，能省掉一半就很感动了。
「要送到哪里？」
「比目鱼。」
「噗，你们也这样叫他啊？」
「当然。」
那是一个脸长得很怪，好像两只眼睛都长在一边的老师，行事作风说好听一点是严厉，说难听一点就是「机车」。
「我以前不小心直接在课堂上那样叫他，结果被记了一支警告。」
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准备考试啊？」
「我不想像妳一样，过那麽辛苦的人生。」
我赌气的鼓起嘴巴。「那不辛苦的人生是什麽？」
「像舅舅一样的人生会很辛苦吗？」
我的肩膀颤了一下。
「我……」
彦一打断我的话，把那半叠作业又放回我这儿，我突然觉得肩膀好沈重。
「办公室到了，进去吧，要给妳拿整叠了，我想比目鱼应该不想看到我。那我先走了。」
彦一不等我回答就走了，我也默默走进办公室。
「我认为你能考进这所学校，成绩一定不差，如果像我爸爸一样虚度人生，那就太浪费了。」
我原本是打算这麽说的。
尽管四年的光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从爸爸过世的阴霾中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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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只要有人谈论起爸爸，我就会像喉咙里哽着刺一样，虽然没有大碍，吞一吞口水就好，但却会难受很久。
说不定，我还在等他。我是这麽想的。
当天晚上，我一如既往的又作了那个梦。
梦中的场景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太阳照得我忍不住冒汗，一阵阵的大风让沙子扬起，我费力的将眼睛睁开。
前方有个娇小的身影，是个小学生，她在制服前别了「毕业生」的胸花，耳朵旁晃着的黑发太短，绑不起马尾。这身装扮和我四年前毕业时如出一辙。
无助的小手紧握着另一只手，大得让人有安全感丶温暖得让人嘴角上扬，是爸爸的手。
两人边走边有说有笑的，画面好像被开了静音，我听不到他们两人的声音，但从两人的表情上不难看出他们非常快乐，两人後头留下两排脚印，一排大的，一排小的，接着，声音键又被开启了，爸爸轻抚着年幼的我的头，说，「等我一下喔，我马上回来。」
胸口好像被什麽堵住了。
年幼的我顺从的点点头，而爸爸则笑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却突然被风吹散，宛如一粒一粒的散沙。
年幼的我瞪大眼睛，然後我变成她，变成那个四年前不安的我。
一开始做这个梦时，我放声大叫，希望唤回爸爸，喊到声音都哑了，但後来我就不那麽做了，因为无论我如何竭尽全力的嘶喊，爸爸都不会回来。
背後只剩下我那排孤独的丶弱小的脚印，爸爸的那排已不知在何时，和他一样一起被风吹散了。
我在经过的杂货店买了一支棒棒糖唅在嘴里，走到公园。
高中的生活很忙碌，在加上身为班长的我常被老师们呼来唤去，走出校园的时候经常已经是六点了。
附近公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小孩子都回家准备吃晚饭了，我顿时成了公园的霸主，朝向龙椅──也就是秋千──走去，一屁股坐在上面，换作是平常，这一定都被小孩子霸占着，但和他们抢似乎太孩子气了些，所以我只要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荡一会儿。
我握着两旁的绳子往後退，再把脚屈起，身体便荡向天空。
伸直丶屈起丶伸直丶屈起，载着我的秋千荡得越来越高。
突然，有人从我身後拉住绳子，载着我身躯的秋千硬是被扯回了原地。
我把头仰高，瞪着从上方俯视而来的视线。
「……彦一。」
「哈罗。」
罪魁祸首咧开嘴，笑着说。
虽然高三生活也不轻松，但应该五点左右就可以离开了，我实在想不透他为什麽现在还会跑来这里。
「你为什麽在这啊？」
「我出来抽根菸。」他说毕便从口袋中拿出打火机和香菸，「那妳呢？」
「我就是不想回去。」
「为什麽？」
「干嘛告诉你？」我没好气的说。
彦一笑了笑，停下正准备点菸的手，用食指指着我的脸。
「我知道为什麽喔！」我把他的手挥开，他又笑了。「因为快到四月了。」
我的脸沉了下来，一语中的。彦一虽然对任何事都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却常常猜中我的心声，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爸妈最近这几天就会问妳要不要一起去扫墓，这次妳要找什麽藉口？」
内心又被堵住了。
我从来没去爸爸的墓上看过，每年姑姑都会小心的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但我总是找各种藉口回绝了，什麽身体不舒服丶要温习功课，根本就只是些鸡毛皮蒜的理由，我只是不想去而已。
我自认这样的自己很绝情，也深深厌恶这样的自己。
「反正我就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嘛！真不想回去！」
我也搞不清楚是在向谁闹脾气，往地面踢了一脚，沙子被我踢得扬起。
「不想回去就别回去嘛！离家出走啊！」
「啊？怎麽可能嘛！」
我对这建议嗤之以鼻。
「可能啊！还是说妳根本只是说说，根本没胆啊？」
我瞪了他一眼。当然只是说说，要离家出走哪有这麽简单？更何况我现在身上也只剩下几百块的零用钱了，不过眼下我也不想就这样认输。
「难道你有什麽好法子吗？」
「哼哼。」他得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