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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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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枝一下跪倒在地,砰砰地给刘彻磕起头来,如果这地上不是铺着地毯,怕是她这头早就磕破了。

    旦白在那边鄙夷地看了一眼,陈阿娇却暗叹了一声:这就是人心。

    听闻贵枝虽然是卫子夫的心腹,却是日日被卫子夫冷嘲热讽,并且动辄打骂,日子过得很是凄惨,那一日与卫子夫狭路相逢,陈阿娇恰好看到贵枝脸上有伤,这才有机可乘,叫馥郁去拉拢了旦白,看着卫子夫那忽然之间了悟的神情,陈阿娇依旧是面无表情。

    想必卫子夫现在是知道了,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愚蠢的卫子夫这个时候只想着贵枝的背叛,这么一个贱婢竟然也敢背叛自己,不想想到底是谁给了她地位,给了她扬眉吐气的机会,如今竟然翻脸就向着外人了!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出卖我!”

    陈阿娇几乎要仰天长笑了,这世上怎么有卫子夫这么没脑子的人,这个时候不该指着贵枝说“她原来是陈阿娇的心腹,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现在只是因为看着乔姝长得像陈阿娇,心中有鬼,故意来陷害我”的吗?

    只能说,人跟人的脑回路是有区别的。

    刘彻冷笑了一声:“她出卖了你,那么她说出来的话,便都是真的了?”

    卫子夫这才惊觉自己的口误,这样的口误分明是已经告诉了别人,确确实实是有这样的事情,这才让贵枝有“出卖”自己的机会,这一下卫子夫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彻对她已然是厌恶到了极点,抓了案上的茶盏便直接给卫子夫扔去,“卫子夫,好,很好!来人——”

    “陛下,好戏还没看完呢,何必着急呢?”陈阿娇忽地出声,拦住了刘彻想要喊人处理卫子夫的举动。

    刘彻看向她,忽地叹了一口气:“当真是不留后患,要赶尽杀绝吗?”

    这一句话让陈阿娇浑身都发冷了,她双眼结了冰:“我不该吗?”

    她当初就说过,她若回宫,必定心狠手辣,卫子夫的孩子见一个便打死一个,她还要有自己的党羽,培植自己的轻信,依旧是那个刁钻狠辣的陈阿娇!

    这些她都说过,他也都记得。

    只是刘彻看着她,眼底却有几分心疼,有的时候,陈阿娇自己是不了解自己的,反而是刘彻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一些。

    罢了,她愿意,就随她去,随她去。

    “来人,宣太医院太医。”

    陈阿娇这是要将卫子夫逼入死路,卫青那边根本不用担心,怕是那边也在上演一场好戏呢!

    卫子夫忽然之间面如死灰。

    陈阿娇就坐在那里,懒得动一步,打了个呵欠,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道夫人最近觉得自己腹中胎儿如何?让太医院来诊断诊断如何?”

    卫子夫下意识地抚向了自己的腹部,她恐惧地后退了几步,却又虚张声势道:“不用你管!”

    陈阿娇潇洒一耸肩,“我说过你这是假孕,卫娘娘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贵枝这边说完了便已经退到了一边,外面的宫人知道今日甘泉宫将有大变,听了陈阿娇的话赶忙出去请太医,而陈阿娇在这边闹事的消息,也很快地传到了王太后和窦太皇太后的耳中。

    窦太皇太后坐在自己的宫中,只是笑了笑,“皇后之位,岂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能够坐得上去的?便是哀家当年,也是历尽了千辛万苦。不真正经历一番波折,是养不出那上位者的气魄的。卫子夫,安心是冷宫待着吧。不过挨家预备着,怕还是要去一趟的。”

    而王太后听闻此事,却是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了,生怕乔姝这妖妃蛊惑刘彻,伤害了卫子夫腹中的孩子。

    她才一到这里,就摆起了太后的谱:“这一大早地就在宫中闹事,真当是后宫没人了吗?!”

    刘彻怎么说也是王太后亲生的,立刻便起来给王太后见礼,“儿臣叩见母后,母后长乐无极。”

    王太后冷哼了一声,却从地上扶起了冷汗涔涔的卫子夫,冷视了还在一边坐着的陈阿娇一眼,嘲讽道:“长乐?你们这样日日折腾,哀家还是早日去见了先帝的好,还长乐?便是连你这小小的妃子,已经不肯给我这个老太婆行礼了,哀家如何能够长乐?!”

    这是在说陈阿娇没有给王太后行礼,准备责罚于她呢。

    陈阿娇暗恨,昔日这王太后便是一直扶持卫子夫,不喜欢自己,一直在暗中给自己下绊子,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如今眼看着就要解决掉卫子夫了,这老太婆还出来使绊子,她如何能够不恨?

    刘彻不想看到阿娇与王太后起冲突,上来便想解释:“幕后,陈夫人只是一时看到您没有反应过来……”

    “住口!陛下是欺负我这老婆子了吗?她本该向我见礼!”

    王太后将卫子夫扶到了漆案后面坐下来,温颜安慰了几声:“子夫莫怕,哀家为你做主。”

    她转过身,“怎么,不愿行礼?”

    陈阿娇直视她,这个心机深沉,如今却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女人,王娡。

    行礼?不就是行礼么?陈阿娇不是受不得屈辱的人,她后面还有大计,就算是王太后维护卫子夫,也不过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还为了拉拢卫青,只是若是捅出卫子夫的身孕根本便没有,还不知王太后会怎样呢。

    她作势准备行礼,却不想外面传来了一声冷哼。

    “咳咳,看来哀家真是老了,这有的人啊,在这宫中作威作福,哀家也看不见了。”

    只话音落下,便听着有拐杖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一声一声,沉极了,窦太皇太后缓缓地从宫外走进来,淡淡地咳嗽了几声,双目无神,脸上却带着那时光堆砌起来的威严。

    陈阿娇立刻双手交叠平举:“儿臣叩见窦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整个宫中再次响起了一片见礼的声音,这一次,便是连王太后也只能恨恨地咬牙跪下了。

    窦太皇太后循着声音,扶着宫人的手,来到了陈阿娇的面前,却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摸了摸陈阿娇的头顶,“乖孩子,哀家来为你撑腰。”

    那一刻,陈阿娇眼底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低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她强忍着哭意,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最终,还是这个老太婆最疼自己。

    “谢太皇太后。”

    窦太皇太后将陈阿娇扶了起来,便坐到了上首位置上,“哀家听说,夫人卫氏,乃是假孕。”

    、第七十九章 拆穿(下)

    窦太皇太后一来,整个局面便已经完全掌控在了手中,她才是整个大汉曾经的,也是现在的,最有权势的女人,即便早已经是垂垂老矣,也无人能够反抗她的权威。

    一向与窦太皇太后不睦的王太后遇见窦太皇太后,也只能认栽了,毕竟窦漪房的可怕,她是完全了解的。

    窦漪房一向不喜欢王太后,此刻说话也没有准备偏向王太后这一边的卫子夫,她这一问,简直就是打卫子夫的脸,打王太后的脸。

    其实陈阿娇不是没有办法直接逼迫卫子夫承认自己是假孕,只不过,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细致的作风,她要的就是卫子夫在这样无尽的煎熬之中受难,就像是她此刻,想着自己那不知所踪的孩儿,一样煎熬,一样痛不欲生惴惴不安!

    陈阿娇心中发狠,可是唇边的笑容却更加明艳,她用那种看起来和善看着卫子夫,回禀了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明鉴,儿臣已经听闻卫娘娘乃是假孕争宠,皇室的血脉必须纯净,卫子夫分明不是什么贤妃,阴狠毒辣,数次想要加害于儿臣,并且还要威逼李夫人,方才的事情已经由她的贴身侍女,也是以前陈皇后的侍女贵枝,承认了,无可抵赖。”

    说这些的目的,便是将卫子夫的形象在别人的心中降到极点。

    窦太皇太后大风大浪见多了,听见这种堪称骇人听闻的事情,竟然也没有什么表情,将那眼皮一搭,轻轻冷笑了一声:“既然是她最贴身的侍女,想必也知道卫子夫这肚子,到底是真是假了。”

    贵枝立刻跪倒在地,窦太皇太后面前,谁敢撒谎?更何况她现在已经重新投靠了陈阿娇,这个时候是解决卫子夫的关键时刻,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发狠道:“卫娘娘确为假孕,太皇太后若是不信,可以让娘娘解开衣衫,便可知道。”

    陈阿娇之前与贵枝联系,并不知道贵枝会忽然之间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他们商量的只是贵枝临阵倒戈便足够了,却不想贵枝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顿时心中笑倒,这便是自己最早想到的办法,不过实施起来是有难度的,毕竟之前这是陈阿娇无凭无据的职责,连所有的太医都说卫子夫有孕,这个时候要让卫子夫解衣,那便是一种侮辱,不过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时候卫子夫已经是众人厌恶,如果能够强硬一些的话,卫子夫便就这样玩儿完了。

    只不过,她早先曾经暗示过卫子夫自己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假的,不知道卫子夫有没有事先做防范措施,不过也不急,她的后手多着呢。

    陈阿娇只是想知道,卫子夫到底能够聪明到哪种境界而已。

    密切关注卫子夫表情的陈阿娇,一下便发现了卫子夫脸上一下划过去的庆幸。

    庆幸?那你便庆幸吧,没有孩子便是没有孩子,假的身孕永远成不了真的,真希望你卫子夫聪明一些,不要让我为你准备的这一番心血白废掉。

    卫子夫一听贵枝这话,便做出了一副垂弦欲泣的模样来,“太皇太后,这是对妾身的侮辱啊!妾身乃是陛下的妃子,妾身的身孕乃是太医诊断过的,怎能作假?!”

    王太后也忧心忡忡,她担忧着卫子夫这一胎真是假的,那样的话,卫子夫一挎掉,外面的卫青也跟着垮掉,这样自己如何才能够与窦太皇太后抗衡?

    只是这个时候窦太皇太后在,她不能明显地偏向卫子夫,这是习惯里养成的一种对窦漪房的怕,这么多年几乎已经深刻在了骨血之中,忘也忘不了了。

    刘彻却冷淡道:“不过是解衣而已,陈夫人若是冤枉了你,便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好了。”

    这个时候连窦太皇太后都介入进来了,刘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发言权了,不过毕竟卫子夫是他的后妃,总要自己来表个态。

    他的意思,其实也正是窦太皇太后的意思,卫子夫曾在窦太皇太后身边做侍女,后来竟然爬到了龙床上,那个时候开始,窦漪房便已经彻底厌恶了卫子夫了,不过左右一个身份卑微侍女而已,也无法妨碍到窦漪房。这个时候窦漪房说话也是随随便便的,根本没有将一个卫子夫放进眼里,这半生风云的女人,根本不屑于与卫子夫争斗,只是随口道:“陛下说得也对,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暂时受辱又能怎样?”

    陈阿娇隐约猜得到卫子夫的后招,她瞅了一眼这女人的肚子,又看见了那毒辣的眼神,似乎恨不能将自己大卸八块。

    “陛下与太皇太后说的是,臣妾等人也都是为了皇室血脉着想,为了腹中的胎儿,夫人受辱又能如何?”

    陈阿娇冷冰冰地将那薄薄的嘴唇挑起来,倒真是十足的一份刻薄无情的模样,让人觉得心惊。

    卫子夫楚楚可怜地看向了刘彻,“陛下,还请屏退左右,妾身解衣,乃是众人所迫,为了皇家子嗣,妾身甘愿受此大辱,然而妾身真有身孕,请陛下严惩造谣的陈夫人!”

    还成了造谣的了,这卫子夫果真是没文化真可怕。

    陈阿娇冷笑的功夫都没了,只这么坐着,懒懒的打了个呵欠,“这还用得着卫子夫你在这里多说吗?陛下又不是什么昏君,要脱便脱了吧,肚子里有没有肉,脱了便能够知道了。”

    这话委实不客气,可也让人无法不点头,陈阿娇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到底是不是假孕,外袍一脱便是清清楚楚了。

    卫子夫这个时候是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却忽然对着陈阿娇一笑,似乎自己已然是个胜利者。

    左右退下,卫子夫缓缓将自己的腰带解开,袒露出里面的短衣来,竟然没有任何的衬垫,那腹部确实挺起了许多,像是个有身孕的人的模样。

    她将那衣料往上一拉,便看见了光洁雪白的腹部肌肤,这肚子,竟然是真的!

    刘彻的眼神一下冷冽了,看向了陈阿娇,有些不敢相信,阿娇那么有把握地告诉自己,这卫子夫……

    王太后一看,那吊得老高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了,身子放松坐在了漆案后面,却随后道:“这肚子,的确像是四五月的肚子,太皇太后,子夫是真的身怀有孕。”

    之前提出此法的贵枝已经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连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以前明明每天都在帮她将棉垫塞进去的,不可能,她不可能身怀有孕!”

    只是这个时候的卫子夫已经一脸笑意地将衣衫系上,然后转过身来,立刻喝道:“来人,还不将这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的贱婢拖下去大打死!”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你这个肚子一定是假的!假的!”立刻便有人上来拽着贵枝要拖下去,贵枝死活也不肯,瞪大了眼睛看着卫子夫,一脸的恨意。

    卫子夫便像是一只骄傲的花孔雀,从大殿正中走到了陈阿娇的面前,抬起自己精致的下颌,终于让自己等到了这一天,之前李妍的事情是自己没有准备,被这乔姝泼了一身的脏水,可以假孕一事,却是她早就准备了好的,乔姝错就错在不该提醒自己那一次,她假孕一事如此机密,就怕是出了问题,这个时候之前的准备竟然是都用上了,原本还只是巧合,可是没有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她高高地扬起手掌,便要居高临下地给陈阿娇一巴掌,那边刘彻一看便站起来想要阻止,却不想陈阿娇的反应更快,竟然站起来反握住卫子夫的手掌,脱手就是狠狠的一耳光落在卫子夫的脸上,竟然让卫子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啪!”

    如此响亮的一声!

    这种激烈的场面几乎是王太后捂紧了胸口,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陈阿娇扬眉,看着倒在地上的卫子夫,“真是抱歉,又手滑了。”

    刘彻走到半路上,本来担心陈阿娇吃亏,但没有想到她如此迅速,竟然立刻一耳光还了卫子夫,还将她打得坐倒在地,单看卫子夫那脸上五个血红的手指印便知道陈阿娇这一巴掌到底有多用力!

    他叹了口气,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卫子夫捂住自己的肚子,哀嚎了起来:“陛下,妾身肚子好疼,孩子……妾身的孩子……”

    王太后立刻道:“快来人啊,去请太医!陈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对待子夫!你——”

    陈阿娇耸肩:“都说了是手滑了。”

    她看向了正往这边走的刘彻,看他表情冷冷,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偏向了卫子夫了吧?也没办法,卫子夫这个肚子,看上去还真的很像是真的,不明就里的人看了,一会觉得她这是真的有身孕了,那么陈阿娇之前所说的一切便都成为了假话,谁会相信陈阿娇?

    便是陈阿娇自己换位思考了一下,也不觉得有人会相信自己,就是她自己都会偏向卫子夫,更不要说是别人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看到刘彻去扶卫子夫了,那个时候她想,若是刘彻真的去扶了,她就真的彻底放弃这个男人,也断了个彻彻底底,什么小时候的情义,什么青梅竹马,相知相交,便权当自己是喂了狗了。

    刘彻来到了卫子夫的身边,陈阿娇这个时候已经低下了头,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理会在地上哀嚎的卫子夫,而是来到了陈阿娇的面前。

    陈阿娇只看到自己眼前一片黑色的衣角,抬头却看到刘彻已经到了自己的近前来,她怔然,他却将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握住了,然后抬起来看那红通通的手掌,放轻了声音道:“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我心疼。”

    这一刻,她忽然想垂泪。

    见鬼,自己还真是越来越脆弱了。

    冷淡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陈阿娇冷笑了一声,一扬眉道:“陛下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这摔倒的嫔妃吧,臣妾这么用力的一巴掌将她扇得摔倒在地,她竟然也就是干嚎几声,一个孕妇有这么大的运动量竟然还没流产,啧,真不知道卫娘娘您是命贱呢,还是命贱呢?”

    卫子夫之前因为刘彻直接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已经震惊得忘记了哀嚎,被陈阿娇这一提醒,立刻哭嚎了起来,她不必说话,自然有人帮她说话。

    王太后气得发抖:“你这毒妇,到底是在说什么?!你难道要看着子夫小产吗?!彻儿,这样的人还留在宫中干什么?拖出去千刀万剐,方能洗刷子夫受到的屈辱!”

    这一回,窦太皇太后笑了,“这说话的是谁啊?这么厉害,竟然要将皇帝的后妃拉出去凌迟处死?皇帝这不还好好地在世上吗?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太后说话了?也不对啊,我窦漪房这不还没死吗?哟,这可真是厉害,我在,皇帝也在,竟然已经轮到你王娡说话了,怕是这大汉天下,转眼便是你王娡的了!”

    王太后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窦太皇太后,顿时不上不下地被卡在那里,可是这个时候卫子夫身孕一事已经没有任何疑点,这事是她占着理,倒也不怕太皇太后胡搅蛮缠,于是转身笑道:“太皇太后明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因为这陈夫人出言不逊,大约是嫉妒子夫有孕,所以来造谣,这样的人留在后宫也是祸患,不如——”

    陈阿娇缓缓地将那头一抬,又不紧不慢地坐下来,竟然是一点也不准备理会王太后了,她那华丽的声线便这样接着王太后那顿住的地方响起来了,只是这话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倒是不知道,肚子大便是怀孕了,她身边的侍女日日伺候她,已经说了她之前肚子的事情是假的。其实要检查一个人的身孕是很简单的事情,直接找人来将卫子夫打一顿,小产了便是真的,没事儿的话,那就是假的。”陈阿娇这话说得极慢,说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只是这样歹毒的办法,从这样漂亮的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来,只让人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脚跟一直冒上了脊梁骨,冲到人的后脑勺,差一点便要将人冻住。

    卫子夫明显地发抖了一下,而王太后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窦太皇太后笑了一声,“真是个很好的办法,有吕后当年的风范。”

    吕雉便是相当狠毒的一位皇后。

    陈阿娇低头一笑:“太皇太后过奖。”

    这个时候,王太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厉声道:“彻儿,这样的毒妇你还要留在身边吗?!”

    只可惜刘彻却弯身,将陈阿娇垂下的一缕头发挑起来,绕在了指间,缠住了,似乎就不能再放开。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还记得朕之前说的吗?”

    陈阿娇沉默。

    这个男人,现在似乎已经打算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了。

    陈阿娇一闭眼,却强迫自己狠厉起来,她在刘彻的眼底看到了此刻的自己,多么丑陋又多么艳丽的一张脸,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只是被那毁天灭地的一把火给烧成了这样,旧日的陈阿娇在火中涅槃,便成了如今心机深沉的狠辣模样。

    她果真是没有比昔日失去记忆的自己好上多少的,甚至可以说是更加糟糕了,因为这个时候的自己,比往日更加毒辣,不过也可以说,比以前好多了,因为心机更加深沉,也就不会被人陷害了。

    “有孕无孕,还是要请太医来看,不过臣妾也听说,许许多多太医收受了卫娘娘的贿赂,怕是诊断不出真假来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来会诊好了,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她完全无视了之前王太后训斥自己的话,转而对刘彻这样说道。

    刘彻缓缓地松开了自己指间的发,“便依陈夫人所言吧,更何况,朕看卫氏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该让太医来瞧瞧,郭舍人,去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召集起来。”

    郭舍人连忙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太医们便都到了,刘彻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也不多言,只是让他们给卫子夫号脉,前面几个都说胎象稳固,后面的也跟着这样说,刘彻便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神情,唇边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却越来越肃杀。

    这些人,便都是人云亦云。

    臣子,便是天子的耳目,如果臣子说假话,那天子,便成为了瞎子聋子!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当最后一位太医报出了与之前一位太医相同的结论的时候,刘彻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砸到了这人的头上,顿时头破血流,太医院这几十人全部跪下,纷纷告罪,心虚极了。

    刘彻淡笑:“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差错吧?陈夫人,你来问问他们。”

    刘彻根本就没有给王太后以及卫子夫说话的机会,其实卫子夫心中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的,她心里一直悬着,嘴唇一直都在颤抖,如果不是咬紧了牙关绷着,现下早就软倒在地了,今日的大场面一个接一个,她是真的游戏撑不下去了,然而坐在这里,等着这几十位太医一个个地号脉,别提多让人害怕了。

    她生怕哪个太医的口中忽然说出“娘娘并无喜脉”之类的话,因而一颗心一直悬着,差点便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了,这种情况着实是太过煎熬了。

    可是很多时候事情还是要面对的,本来卫子夫以为这样号完脉,便是已经胜券在握,只等着置陈阿娇于死地了,哪里想得到刘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对太医大发火气?

    她终于明白了,眼底透出绝望来,原来刘彻早就相信了陈阿娇,今日是一心要帮着陈阿娇将自己逼上绝路,弄死自己的!她想要反抗,想要反驳,可是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可是她必须说,再不为自己争取,便要死去了!

    “陛下,难道这么多太医都误诊了吗?分明是这乔姝蛊惑圣心,她迷惑了陛下啊,难道您真的要看着妾身的孩子流产您才甘心吗?!”

    陈阿娇笑看着卫子夫,“啧啧,卫娘娘还真是可怜极了啊,不过这可怜的一张牌打多了,迟早会没用的。好了,现在让本夫人来问问这一群神医。”

    整个太医院的人立刻紧张起来了,他们都已经说出了卫子夫有孕的事情,也几乎都收了卫子夫的贿赂,就算是没有收贿赂的那一些也是人云亦云,生怕自己获罪了,可是谁知道这次的事情根本不是号脉这么简单,分明是后宫之中出了大事,而他们根本没有收到消息!

    “请问,一个怀孕四五个月的孕妇,在狠狠跌了一跤之后,竟然还胎象稳固,一点受惊的现象都没有,这很正常吗?”

    陈阿娇只是这一句话,便已经难住了这一群庸医。

    当下有人嗫嗫道:“胎象原本就稳固,身体强健之人,在有孕的时候也能够骑马之类的……”

    “哦,那方才卫娘娘跌了一跤还在所有人面前喊着自己腹中孩子有事,做出了一副要流产的架势,那一定是骗人的了?”陈阿娇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那被自己问话的太医连连点头,却忽地表情一变,也直接端了自己面前的茶盏劈头便给那太医扔到脸上去,顿时茶水鲜血混杂在一起流下来,这场面简直是触目惊心,又让人害怕至极!

    在这甘泉宫之中,怕还是第一次上演这么激烈血腥的场面。

    “陛下,这一群太医怕是全部没有说实话,言语支支吾吾,甚是可疑。臣妾听闻廷尉张汤素来善断,不如将这些人全部交给张汤大人审问一番,也好教他们吐露实情。”陈阿娇的后手,便是在这里了,这些太医院的人几乎都是卫子夫的帮凶,这一群人,是罪有应得,陈阿娇要做便要做得绝了,她也许不会将太医院这一帮人全部置于死地,却也要这些人以后见了自己便像是见着阎王一样!

    前些天才顺便与张汤谈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刑罚,希望张汤今日能够用上。

    刘彻闻言,也觉得此法不错:“这些太医的说法的确是很有问题,张汤善断并且刚直不阿,此刻张汤还在宣室殿中议事,这宫中掖庭那边也有宫狱,便委屈张大人去那边审人,有了结果再报过来便是了。”

    王太后这个时候也无法拒绝,窦太皇太后在一旁虎视眈眈,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王太后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得过分了,窦太皇太后都会立刻将自己驳斥回去,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等待张汤审问的结果了。

    “张汤的确是个通晓律法的明白人,哀家以前也见过他,将这些个腌臜东西全部交给张汤审问,哀家很是放心。”窦太皇太后对张汤的印象还不错,撇开这人站在刘彻那边的立场不说,的确是个很好的官,不过也正因为张汤站在刘彻那边,当年窦太皇太后逼问张汤,身为太子的刘彻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才会与张汤闹得不愉快。

    可以说张汤是最适合审理这件案子的人,看上去,他完全像是个局外人。

    不过到底是不是局外人,只有陈阿娇知道。

    今日不管卫子夫这肚子是真是假,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因为张汤是自己的人。

    这些太医们一听到张汤的名字几乎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被带到了掖庭那边下狱审问,张汤也被从宣室殿中找了出来去掖庭那边审案。

    掖庭这边常常关押着一些犯事的宫女或者是后宫嫔妃,今日多了这太医院的几十位御医,还真是新鲜事,张汤也是第一次在这掖庭之中审问别人,更觉得新鲜。

    他随意往那阴森的牢狱之中一座,手下端来了一杯茶,他捧在手里,眼也不抬地喊道:“将人带进来。”

    于是立刻有一个倒霉的御医被人推了进来。

    最近因为与陈阿娇交谈,知道了许许多多折磨人的新方法,张汤估摸着说不定陈阿娇就是想要自己拿来用,自己已经研究出了四十八套新的刑罚,不过算是玩儿腻了,现在有了新的,倒也可以假公济私试验一下。

    他张汤就是坏,嫉贤妒能,阴险毒辣,他从来不否认,也不对别人说自己多么正直多么铁面无私,在某些方面他的确是正直,的确是铁面无私,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那些正在扩大的黑暗。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这一位似乎是太医院的张太医,您一把老骨头了,不如自己说了吧,动刑伤和气。”

    张汤饮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了一句,他的声音在这阴冷的狱中听上去轻轻柔柔,便像是那哭嚎的厉鬼,别提多吓人了。

    这里伺候张汤的人原本不是廷尉府那些已经习惯了张汤这般行事风格的人,都是原本掖庭狱中的人手,之前听说张汤要来审人,早就是又害怕又期待,可是真的等到那面无表情的刻薄男人往这椅子上一坐,茶盏往手上一放,张汤倒是觉得这狱中比朝中更加称心如意了,只是别的人却觉得生不如死一般地煎熬。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在这样阴森惨怛的狱中,还镇定自若地喝茶,张大人,好本事!

    那御医一看见张汤便知道自己已经是大难临头,却愤恨道:“你这是要屈打成招!”

    张汤将那茶杯一放:“本官手下还真没出过多少冤狱。既然张太医不肯说话,先杖责四十,拖出去打了再说。下一个。”

    掖庭狱中的狱卒只听得冷汗涔涔,一看外面还有这么多候审的,又觉得张汤的法子是最轻松的,于是又叫了另外一个人进来。

    “这位是李太医,上一次陛下的手被断弓弹伤了还是您出手救治的。您有话对本官说吗?”张汤说话很客气,一点也看不出酷吏的模样来。

    甚至这个时候的张汤看上去比往日都要和善,可若是陈阿娇在此处,便能够看到张汤那眼底的妖邪之气越来越盛,这人身上天生是缠着一股妖邪味道的,尤其是在酷刑审问别人的时候,这样的妖戾之气便尤为明显。

    他眼底滑过了一些暗昧的光,却又沉了下去,一双眼眸深不见底。这李太医沉默了许久,便听到外面廷杖的声音不停地传来,之前那张太医已经被打得哀嚎连连。

    “张汤,你这个酷吏,阴险小人,趋炎附势!啊——张汤——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汤听了这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做了鬼,本官还是人,怎会怕你?更何况,本官做了鬼,也会是判官,一样治得你服服帖帖。”

    这边的众人听了便觉得那寒气直往脚底下钻。

    李太医还是不说话。

    张汤这种场面见多了,依旧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本官最近听说了折磨人的一个新法子,李太医不如试试吧。”

    他随便一招手,便叫一名狱卒附耳过来,在狱卒的耳边轻悄悄地说了一句话,别人也听不清楚,那狱卒有些迷惑,不过还是领命去了,这个时候张汤再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可是一双眼眸还是那样平静似水。

    “李太医,您是精通医术,不知道将您的手腕隔开,一直往外面放血,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死呢?本官好奇了许久,如今便以李太医做个试验好了。来人,带李太医下去。”

    李太医面无人色,哆哆嗦嗦骂了一句,“人面兽心,张汤你竟然敢——”

    “下一个……”

    审问便这样开始了,张汤的速度很快,快到让整个掖庭狱中的狱卒都感到心惊胆寒,张汤的手残一向是残酷到让身为同行的这些人都看不下去的,当下竟然已经有人趴到外面去吐了起来。

    可怜这一班太医,抱着团地负隅顽抗,竟然被张汤将计就计,惩罚了个遍。

    有的被张汤杖责,有的被施以枷刑,烙刑,鞭刑……

    种种的刑罚,花样百出,张汤的表情却还是像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平和。

    唯一没有出现的,是之前第二个拿出去行刑的李太医,只是在这诸多的哀嚎声中,李太医终于出现了。

    狱卒们直接将一滩软泥一样的李太医扔在了张汤面前,李太医瞪着双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狱卒心有余悸,声音都发着抖:“张、张、张大人,这、这、这李太医,他……他、他被吓死了……”

    这声音,别的太医也都能听见,一看李太医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狱卒说是被“吓死”的,不知道是见到了怎样地狱一般的场景才能直接被吓死!

    当下便有人顶不住了,跪爬着到张汤的面前:“招,我们招了,求张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我们什么都招!”

    张汤的手指,一直缓缓地以一种让人舒心的频率敲击着几案,听到终于有人肯招了,他这才停了下来,食指缓缓地放下,又将那一碗冷茶端起来,喝一口润润嗓子,这才道:“做好笔录。”

    掖庭这边的情况也传到了甘泉宫去,在郭舍人吞吞吐吐地说出李太医竟然被张汤的刑罚吓死了的时候,整个甘泉宫一片静寂。

    郭舍人道:“也不知道张汤是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是说要将那李太医拖下去行刑,却不想那李太医竟然被活活吓破了胆,死了,现在说是那些太医已经全部招了……”

    卫子夫一下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头晕,王太后一看卫子夫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是坏了。

    窦太皇太后夸赞了一句:“还是这张汤最有本事,张汤是个口风严的,叫进来回话吧。”

    于是身为外臣的张汤,便这样踏足了甘泉宫,也不抬头,进殿便往刘彻处一拜:“臣张汤,叩见陛下。”

    “不必拘礼,张汤你说说审问的结果。”

    刘彻随口说道,免了张汤的礼,又斜了卫子夫一眼,知道卫子夫是没戏了。

    陈阿娇也看着张汤,他虽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可是陈阿娇却已经知道审问的结果了,一切,在张汤踏入这甘泉宫的时候,便已经尘埃落定了。

    张汤道:“太医院有十三位太医收受了平阳公主与卫夫人的贿赂,其后故意诊断为卫氏有孕,而其余的太医或者是碍于情面,或者是担心自己的面子,或者是人云亦云,都做出了错误的诊断,实在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臣还审出了一事。”

    “说。”刘彻只有这简短有力的一个字,可是那一抬眼,已经是滔天的杀机了。

    卫子夫已经是惨白了脸色,几乎要晕倒过去,她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切,已经完了。

    这一盘棋,自己彻底地输了。

    张汤继续道:“太医许继招认,卫氏曾于五日前,问他开了一种能够导致腹胀水肿的药,他那里还留有方子。此外,在太医院众人那里搜出了所得的贿赂,其中有甘泉宫的东西,如若陛下以及太皇太后和太后怀疑张汤谋私,也可请外面的大夫来诊断卫氏是否有孕。不过其实大可不必,许继有言,这腹胀之药,药效只有一日,一日之后,卫娘娘的肚子如果还在,臣甘愿领罪。”

    王太后也傻眼了,证据都在,张汤又是从来不办含糊事儿的人,卫子夫这一回,是真的栽了……

    卫子夫栽了,平阳公主也会受到牵连,更何况这次的事情,也有平阳的份儿……该怎么办才好……

    窦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没有想到我这婆子这么老了,竟然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戏,卫子夫,还真是厉害,哀家也佩服了……”

    冷嘲热讽的话,由窦太皇太后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说起来,便格外地动听。

    陈阿娇这个时候终于能够舒心地笑这么一回,“卫娘娘,怎么不说话了?”

    卫子夫撑着那漆案站起来,摇摇晃晃便要往陈阿娇那边走:“贱妇!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她声音尖利,手指着陈阿娇,显得无比可怕。

    只是下一刻,卫子夫便已经直接晕倒在地,咕咚一声栽倒,竟然也没有人上去扶,便一直死鱼一样趴在那里,似乎已经死了。

    不过命贱的人,怎么死得了呢?

    刘彻冷漠地看了卫子夫那要死不死的模样一眼,吐出一句:“打入冷宫。”便再也不说一句话。

    陈阿娇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窦太皇太后等人也起来了。

    “戏看完了,哀家也该回宫了。”

    于是陈阿娇又恭敬的一个大礼,周到到了极点,并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忘形,“恭送太皇太后。”

    刘彻也起来,却站在陈阿娇的身边:“阿娇,一起回去吧。”

    陈阿娇却摇了摇头,“陛下先行一步吧。”

    刘彻沉默着看了她许久,终究还是先走了。

    后面满宫都站着人,却没有人敢上去扶那卫子夫一把,任由她躺在地上。

    满宫的人都跪着,陈阿娇此刻站在这殿中,一身的威严。

    她缓缓地走到了卫子夫的身边,用脚尖勾起了这女人那一张脸,却狠狠地踩到那脸上面,一个鞋印上去了,这才轻笑了一声:“管你是不是装死,便在冷宫里,忏悔吧。”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染,于是一转身,走出了这甘泉宫,却随口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住进冷宫之后,吃食不必给够,衣服也不必给够,让她活得不像人,本宫才能高兴了。”

    秋高气爽,也是个艳阳天,风里却终于有了几分清凉的味道。

    陈阿娇就站在这台阶前面,眯起了眼眸,看着这未央宫的一片黑白宫殿,听到了身后细细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张汤,她勾起唇角,“张汤,今天天气,很好呢。”

    张汤垂手立在她身边,一语不发。

    、第八十章 坏

    “夫人,只是这样,便足够了吗,”

    馥郁走在陈阿娇的身边,望着她。

    陈阿娇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铺开的长道,然后抬首,“我像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早说了解决卫子夫分三步走,卫青不倒,卫子夫就不能死,甚至卫青功成归来,卫子夫能翻身也不一定,不过陈阿娇是不想给卫子夫这个机会的。

    她回到了椒房殿,看着宫人还在打扫,也没理会,个个见了陈阿娇便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甘泉宫那边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出来了,王太后早就看不顺自己,不过窦太皇太后撑着,谅她也不敢太明显。

    毕竟卫子夫是自己假孕,不作死就不会死,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陈阿娇绝无道理对自己的死对头心慈手软。

    刚刚回宫,旦白便从外面馆陶公主的亲信手中拿到了一封帛书,进来递给了陈阿娇,陈阿娇笑了一声,这样也快了。

    话说此时的卫青还在西北争战,营帐里一靠近晚上便觉得寒气开始冒出来,眼看着要入秋,这一带怕还不知会冷成什么模样,将士们作战将更加辛苦,毕竟大家都是中原人,到外面总归是有水土不服,现下作战已经过去了许久,只是这即将到来的冬天,却让此刻坐在帐中的男人看着竹简发了愁。

    这人便是卫青,剑眉星目,虽不说十分俊朗,可是一脸的坚毅,是条铁血的汉子,他抿着嘴唇,叹了口气,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是埙声。

    何人在这塞外吹埙?

    卫青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竹简,一抬眼,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外面已经有了枯黄的迹象,连天的阴云密布,可是这埙声,便像是吹进了卫青的心中,他抬眸,素来因为见惯人间苦楚的眼底,竟然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温情。

    空灵的,动人的埙声,是很古老的调子了,征人别,郎不归……亲人离散,天涯浪迹……

    身边的兵士们来来去去,给卫青见礼,也有远处的人听见了这埙声,便慢慢地也站住了听。

    “这什么乐器,声音还不错啊。”

    “可是我听着这调子,倒觉得想家了……”

    “唉,不说这个。”

    “我也想家了……”

    家。

    在卫青的记忆之中,似乎没有这个字眼,出身寒微,便是马奴的儿子,有个姐姐,也幼年离散,后来遇见了卫子夫,才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姐姐,也算是弥补了卫青心中的遗憾,只是姐姐进宫之后,似乎就变了,他开始看不懂,也不想参与她的那些算计,虽然他知道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如今一听这样纯粹的埙声,便像是整个人的心灵都被洗涤了,他无法不回忆起往事。

    自嘲一笑,便要披着那重甲回到帐中继续研究兵书,毕竟自己什么也不懂,似乎也不能帮上李广老将军的忙,他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公主对自己说,李广已经年老,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

    其实不是说消磨士气,卫青是真的觉得他们这一仗胜利的可能不大,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

    不过,仗还是要打的。

    他掀开帐帘,听到那埙声渐渐地远了,不由得一笑。

    此后许多天,都在驻扎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声音,渐渐便有人怀疑了,每天都有这样的声音,莫不是匈奴那边派来的细作?

    卫青也愣了一下,自己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李广是此次挂帅的将军,他拍板了,去把外面那个吹埙的抓进来。

    谁也没有想到抓进来的竟然是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假小子,卫青等人一看乐了,这塞外漠北的地方,竟然还钻出个女人来了,不过的确是作外族打扮,这些天也不知道是在他们这边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李陵也坐在一边,仔细地打量了这女子几分,“你为何在我们营帐附近吹埙啊?”

    那女子带着皮帽,脸上有些脏兮兮的,瞥了李陵一眼,没有理会她,也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是外表这么寒酸,也看得出这女子眉目算是比较秀丽的,不过大约是因为长期在塞外居住的原因,有一种中原女子少有的爽朗气,让人一看便容易产生好感。

    李广老将军坐在上面,捻须道:“老夫看这位姑娘,眉目之间似乎凛然不惧,而且坦坦荡荡,只是你被抓来的时候,为何如此害怕?”

    那女子没好气道:“我每日牧马放羊都要从那里经过,我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难道你们每到一处便要说是别人窥视你们吗?我被抓来当然害怕了,谁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心思……”

    这言语之间倒是有颇为害怕的意思了,毕竟是个独身的女子,对他们这些大老粗自然也是应该忌惮几分的,这么一解释,的的确确是这么回事,可是李广等人却也不能就这样相信了她了。

    “你说你牧马放羊,却不知这羊与马都在何处?”李陵向来是个聪明的,当下便眉头一皱,提出了一个疑点。

    谁知道他这话刚刚一开口,这女子就直接哭了起来,“你们来抓我的时候,我的羊儿马儿全都跑了,你们赔我!”

    说着说着还越哭越大声,李陵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灌夫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个时候见到这女人竟然哭了,直接就眼睛一闭,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她在帐子里面哭,还不知道外面的兵士们会怎么想呢。

    卫青也是头疼,只好安抚道:“姑娘,只要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们一定赔偿你的损失,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说来也怪,他这一开口说话,那女子顿时便不哭了,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慧黠地一眯眼:“谢谢卫将军。”

    “你知道本将军?”卫青怔了一下。

    “上一战直斩了对方主帅的首级,我被抓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呢。”那女子眼底露出几分很感兴趣的光芒来,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过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军事情报之类的吧?我不会因为这个被杀死吧?”

    卫青终于一笑:“李老将军,这女子还是您来处置吧。”

    李广也不是那狠得下心肠的人,召来了之前抓这女子的兵士一问,果然,那女子被抓的时候是在放牧的,略一沉吟,李广又忍不住拽了拽自己的胡子,这飞将军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终于也犯了难:“你虽然不是奸细,但不能离营帐太近,若有下次,便要直接砍了你的头了。”

    直接砍头什么的,未必太血腥了吧?

    女子略一瘪嘴:“李老将军说得是,不过你放我走之前,总得把埙还给我吧?”

    那一只深褐色的埙便放在李广手边的案上,卫青一见到这东西便觉得亲切,这埙看上去像是很陈旧的东西了,大约是因为每日放在手中抚摸,口中吹奏,看着倒有几分灵气。

    李广将那东西拿起来,顺手一递,便给了那女子,只是卫青这个时候发现了埙上还是刻着字的,那一刻他心头忽地一跳,这埙,怎生如此眼熟?

    他双手按紧,却没有多做声张,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散了,才去找到那女子,有些急切地问道:“请问姑娘,你这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女子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很随意道:“我从小带着的啊。”

    “姑娘是中原人吗?”卫青不知道为什么退了一步,眼前这女子巧笑嫣然,用一种游牧民族独有的纯粹眼神望着她,可是仔细一看,依旧能够知道这女子是出身中土,带着一种冰肌玉骨的冷清。

    “我幼时自中原来,之前与亲人离散了。”她垂下头,看着手中那埙,流露出了几分怀念的表情,有些温柔,又有些哀伤,“如今在这种地方吹奏,却也只能遥寄想念,却不知道我那唯一的弟弟如今怎么样了……”

    卫青强忍住内心忽然起来的激动,“姑娘,青也对埙之一道略懂,可否借来一看?”

    这女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埙递出去了,然后笑道:“将军您也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我也姓卫,名为卫婠。”

    卫婠。

    卫青。

    卫青粗糙的大手将那年岁已久的埙转了一圈,在底部的位置发现了自己之前在帐中看到的刻字:赠阿姊婠婠。

    那一刻,他的手抖动得厉害,便这样看向了双目清澈的卫婠。

    已经有怕冷的雁开始准备着回到南方去了,顺着天空滑翔的轨迹,从塞外漠北,到那气势恢宏的长安洛阳,都城还在一片阳光下面,只是陈阿娇看着那天边笼罩过来的阴云,却道了一声:“也许快下雨了。”

    旦白想起之前的情形,忽然问道:“夫人,婢子有一事不明……”

    陈阿娇回头道:“何事不明?”

    “婢子只是疑惑……那李太医,怎会活活吓死?”旦白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毕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

    陈阿娇闻言一笑,她竟然没有想到旦白会问这种问题。

    “这世上,让人匪夷所思的刑罚还多着呢,依今日郭舍人描述的情形来看,肯定是告诉那李太医,要给他割腕放血,让他的鲜血一直流淌,滴下来。可是之后,却将李太医放入不见光的暗室之中,给他制造腕上的痛觉,此后却以将滴漏放到他身边去,人听着那滴漏的声音,便以为是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假如是你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听着自己的鲜血掉落,会是什么情形?”

    因为这种刑罚而死的囚犯,其症状与失血过多而死的囚犯,一模一样,是很变态的一种折磨人的手段。

    陈阿娇早跟张汤说过各种新鲜的刑罚了,那人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唯独一个刑字,每每提起,便总是看着张汤听得认真。

    入夜了,用过了晚膳,陈阿娇从宫殿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在那烛火前面站下来,拔了钗,白日里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之中晃了。

    自己这般心肠歹毒,跟当日的卫子夫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她错在先,而她报复在后,因为一个理由不同了。

    人性向善向恶,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只是殿外的风吹进来,却让她觉得寒彻了骨。

    她回过头,刘彻便站在那殿外看着她,烛火映照之下,一张脸的轮廓似乎更深了,她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往殿门处走。

    刘彻望着她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深郁,这样的眼神,在甘泉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

    刘彻向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来,“阿娇,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阿娇有些疑惑,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却轻轻触到了一点,蜻蜓点水一般,又马上缩回去,她忽地抬头,看着他,背后便是燃烧着的烛火。

    两只手,在大殿的门里,只那么挨着一小下,又马上分开了,她就那样将自己的手指蜷住了,又缓缓地收了回来,便站在门里,用一种格外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刘彻的眼底有几分凄惶,却依旧没有收回手:“阿娇,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阿娇却说:“我不想去。”

    他终于不再说话,似乎是被她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刺伤了,手掌掌心向上摊开,里面去空空荡荡。

    他听陈阿娇笑了一声:“现如今的我,便跟你一样肮脏了,你未必瞧不出我的那些手段,卫子夫当日如何对我,我今日便如何回敬给她。”

    “你是天子,杀伐狠厉,权衡天下,再深厚的感情也会磨没了,现在你一定很高兴,悲天悯人的陈阿娇,竟然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宫殿华丽,身边却孤孤单单,孤家寡人,形影相吊。用心机算计别人,为了种种的目的,最终将别人逼入绝境,也将自己逼入绝境。”

    她说着,竟然笑了起来,一瞬间觉得如此讽刺。

    她曾看不起他,为了皇位为了权势用尽心机,连亲近之人都要下手,可是现如今,她发现自己与刘彻没有任何区别,不能逃开,也不能躲避,便只有这样用残酷的手段去面对。

    她有复仇的幌子,他有皇权的幌子。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坏。

    “看我终于跟你一样坏了,你很高兴吧?”

    刘彻心中抽痛,嘴唇一动,最后却还是那句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还有许多话想要跟她说,原本以为都可以埋在心底,可是他发现自己忍不了,他想要告诉她,然而她据他于千里之外。

    陈阿娇闭眼,伴随着呼吸,胸腔之中有冰冷的空气涌入,她终于缓缓地将殿门掩上,原本这殿门便是已经掩了一半了,她直接一推,便将刘彻关在了门外。

    只是自己身处这椒房殿中,却觉得冷,又觉得冷了,明明冬天都还没有到。

    去年此时,她身在长门。

    陈阿娇背靠着宫门,缓缓地滑下来,将自己抱住了,圈紧了膝盖,将头,深深埋下。

    而殿外的刘彻,站在那里许久,才缓缓地转身离开,脚步踉跄,举头望月,却说道:“去馆陶公主府。”

    还是旧日的小竹林,只是已经高了许多,一根根的竹也粗了许多,也没有了人声,夜里寂静极了,刘彻带了一壶酒,随意地往地上一坐,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土堆,这便是陈阿娇当日毒死的那一只猫。

    他喝了一口酒,却又倒了几杯下去,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望着在天的星月,“朕不过是希望,满手的罪恶,都是自己的,而她依然可以干干净净……”

    “猫儿,回不去了,是不是?”

    、第八十一章 重负

    陈阿娇今日准备去看看窦太皇太后,现在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个外婆了。

    进入了长乐宫,通告了一声,由宫人引着,便进入了大殿,看到窦太皇太后杵着拐杖站在窗外。

    她躬身行礼:“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窦漪房失明了,耳朵却变得好了,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她了,于是一笑,伸手示意宫人扶陈阿娇起来,才慢慢地杵着拐杖往内殿走去:“你跟我来吧。”

    陈阿娇跟在窦太皇太后的身后,进了内殿,然后见太皇太后坐了下来,“你总算是来找哀家了,前面坐吧。”

    她依言坐下,本来是想要笑的,可是这笑弧勾起来,又落了下去,“太皇太后明鉴。”

    “哀家哪里还能明鉴啊,没看这都瞎老婆子了吗?在听到彻儿要封个陈夫人,还要住椒房殿的时候,哀家就知道你要回来了,不过心里想着是一回事,看着又是一回事。”

    窦太皇太后说得倒是很明白,这语气完全是不像对陌生的乔姝,而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外孙女陈阿娇。

    她说:“我眼盲了,可是心却没盲。”

    陈阿娇就坐在了她面前,然后窦太皇太后叫她伸出手来,又给她握住了:“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经过这一次,你也应当知道,什么是抓得住的,什么是要紧的,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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