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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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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张汤,陈阿娇用过午膳,坐在殿中,让人收拾了一间藏书室来,可是这里没有什么别的书,架子上空空荡荡,她看着只觉得痛心无比。

    说起来,要是刘彻知道那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她建立起来的乔宅,还有东方朔留下的那三千竹简,不知道刘彻会怎么想呢,

    以他爱才之心,怕是立刻就要气昏过去吧,

    不过卫子夫的事情,她虽恨她,现在却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够解决掉卫子夫。

    她坐下来,便让馥郁给自己斟上一碗茶,放在了漆案上,看着侍立一旁的馥郁,陈阿娇起了与她闲聊的心思:“馥郁进宫多少年了?”

    “回禀夫人,已经有五年了。”馥郁知道几乎每个新来的娘娘都会打听自己下属的情况,以便更好地掌握,她们这一拨人,其实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而馥郁也曾经伺候过刘彻,乃是刘彻特意嘱咐过的人,来椒房宫的时候,郭舍人便已经再三嘱咐,不想死就好好地效忠这位主子。

    馥郁对陈阿娇,是生不出什么不忠之心的,毕竟看到陈阿娇扇卫子夫耳光的那震撼,现在还留存在心底,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消除得了的。她从那掌掴之中,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卫子夫的色厉内荏,还有陈阿娇的强势,可以说她不想吃任何亏。跟着这样的一位主子,以后在宫中扬眉吐气的日子,那才真的是举目可见了。

    看着一身淡静的馥郁,陈阿娇想到了赵婉画,一时也起了亲近之心,“我以前也有个侍女,与你一样聪明安静,并且很有能力,好学上进,不过——”

    说着她忽然就停下了,往昔的事情全部涌到心头上,压抑极了。

    馥郁很好奇,但却不敢问,陈夫人的脸色看上去还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这眼神却有些让人害怕。

    反倒是陈阿娇反应了过来,端着那茶汤看了一眼,原来的人没了就是闹心,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培养起来,比如这些茶,还有自己的很多习惯,不过——来日方长。

    “我以为你会问她的。”

    “馥郁也很好奇,可是夫人似乎不大愿意说这位姑娘的事情。”馥郁大着胆子这样说,新的主子来了,自己也需要在陈阿娇的面前建立自己的形象,让她信任自己。

    陈阿娇会看人,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不怎么喜欢去揣测人心,什么东西都猜来猜去,她已经快要算计累了,可是还要继续这样算计下去,一直到……一直到什么时候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吧?

    “如无意外,馥郁日后也当成为我的心腹,主仆之间,礼数虽然重要,但未必不可交心。她叫赵婉画,很温柔沉静的性子,是个脸上有疤但是很美的女子,我很喜欢她。”

    陈阿娇是带着温柔的表情将这样的话说出来的,浅淡的眸光,落在这茶盏上,手腕轻轻地晃了一下,带着宽大的袖子,扫在了地上,赵婉画,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赵婉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还有她的浮生,那么小的孩子……

    陈阿娇忽然仰起脸,让所有的心绪随着自己的动作沉下去。

    馥郁一下便猜到这叫做赵婉画的侍女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外面的人都说原来陈夫人是个寡妇,孀居之时被陛下看中,这才带进宫来的,如今还能赐予椒房宫居住,可见陈夫人荣宠之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也许,还跟卫子夫有关,否则为何这二人有那么大的仇恨,一见面就要以掌掴相问候呢?

    “其余人等退下去吧,馥郁留下。”

    陈阿娇忽然发话了。

    于是别人退下,独留了馥郁一个。

    “从长乐宫回来的时候,你大约对我掌掴卫子夫心存疑惑吧?”

    陈阿娇之前就知道馥郁的疑惑了,才刚刚进宫,没道理为自己树敌,所以陈阿娇的举动显得十分没有道理,而且馥郁更疑惑的是,卫子夫有孕在身,并且乃是之前掌管六宫之事的人,在陈阿娇面前,竟然也甘愿受了那样的羞辱,眼底含泪,一句话也不敢说——其实那个时候的卫子夫是气得发抖,整个人都快晕了过去,哪里还会想到要将陈阿娇怎样?

    馥郁小心翼翼道:“原本是心存疑惑的,可是婢子似乎,又猜到了那么几分……”

    这倒是让陈阿娇惊奇了起来,“你说,恕你无罪。”

    于是馥郁道:“方才夫人提到婉画姑娘的时候,似乎有压抑不住的伤痛,于是婢子猜想,大约与此有关?”

    陈阿娇闻言笑了一声,却点头赞许道:“你的确聪明,很会察言观色,以后本宫不会亏待你的。不过你既然在我身边侍奉,也有事情是不得不告诉你的——本宫与卫子夫,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不管是你,还是椒房宫中的其他人,但凡有谁敢向卫子夫示好,一律逐出宫去,严重者大刑伺候。”

    这话,是狠厉的,让人心底发寒。

    馥郁一下跪下来,却没有半分心虚的神色,她埋首道:“婢子定会谨遵夫人之意,约束宫人,不叫夫人劳心。”

    果然是很聪明的婢子。

    陈阿娇点头,伸手去拉她起来,虚虚地挽着她的手,对着馥郁笑了一下,端庄之中便带着几分舒缓的柔和,“时日尚早,随我去宫中转转吧。”

    刘嫖现在还在公主府,为了避嫌是不会这么早过来的,最快也要明天去了,陈阿娇现在就想要出去转转,卫子夫今日怕是不会在宫中了,她忽然想起了旦白,这一颗棋子,到底要放在哪里才能够用下去呢?

    自己现在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抽回旦白之后就能够缓解这种状况,可是旦白如果一直在卫子夫的身边——不,卫子夫生性多疑,怕是不会真正信赖旦白,之前通过馆陶公主传信给旦白,就是为了监控卫子夫那边的动向,以防万一,可是后来卫子夫那一把火的大手笔,旦白那里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是刘彻那边也是完全不知,可想而知,卫子夫背后还有人。

    想来想去,现在支持卫子夫的,也就王太后一个了,王太后的家族势力虽然遭受窦太后的压制,但是也有武安侯田汀苎艉蛱锸ぃ灰鹊交幔龊蠊钭鸸蟮呐耍突岜涑赏跆螅飧鲂幕钪氐呐耍耙丫砻髁俗约旱牧3x恕?br />

    她是站在卫子夫一边的,还出言警告她。

    陈阿娇想着就轻笑了一声,进宫之后,也是步步惊心,可是现在就相当于暗战已经打到了明面上,大家真刀真枪地来,她陈阿娇才不惧怕谁呢。

    尽管目前的身份表面上是没有母家势力,但是宫内有窦太皇太后,不管怎么说,就因为自己这一张脸,窦漪房也不会让卫子夫好过,除此之外还有宫外馆陶公主,朝堂之上有张汤,桑弘羊也与自己有过合作。

    张汤日后将有权倾朝野的时候,而桑弘羊更是决胜千里的相才。

    她手上,还有一个主父偃。

    主父偃是有野心的狼,她要谋划着时机,将这一匹豢养了很久的狼放出去。

    未央宫连绵数里,宫殿恢弘,从宣室殿前面过去的时候,正瞧见绿树浓荫,夕阳的光垂下来,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是没有离开过这里的,诈死离宫,不过是一场梦,却真实到让她胆寒。

    宣室殿中,刘彻翻开了一封竹简,看向下面站着的人,“张汤,这是何人?”

    “陛下,此人乃是江充,从赵国而来,未央北阙诣阙而来。”张汤坐在漆案边,手中也拿着笔,在竹简上勾画,这一圈都坐着人,这便是汉武帝的中朝了。

    早上朝见的,那都是外朝,少有几个是刘彻的心腹,可是这里坐着的却都是刘彻的心腹之臣,桑弘羊也在对面,除此之外还包括与张汤交情不错,一同修订汉律的赵禹,不过也有张汤的死对头汲黯。

    他这么一回答,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刘彻眼一眯,赵国?

    “江充?”

    他抬头,仔细打量着江充,眉目清朗,气质不凡,穿着赵国的服制,便是躬身垂首而立,也能看出挺拔之意来,刘彻对江充的第一印象不错,他语气放轻松了,笑道:“北门诣阙可是大事,下面的官员们办不了的事情,才能来找朕,你小小一吏,若是没有大事,诣阙之后当拖出去杖责四十。”

    江充,便是两个月前陈阿娇与张汤一起去廷尉府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时候陈阿娇让张汤先将此人羁押起来,现下这张汤倒是来北门诣阙了。

    北门诣阙,乃是汉初就有的惯例,阙,指的是未央宫北宫,诣阙一事,便相当于越级上告,一般是有冤情,向上面的人诉苦才会诣阙,告到了刘彻的面前,便相当于是告御状了。

    在这宣室之中,周遭都是皇帝近臣,江充却一点也不畏惧,他从赵国远道而来,躲避追杀,已经是对赵国太子丹心灰意冷,他有自荐之意,却也知道无功不立,太子丹不仁,自己也不必顾及义气,直接来到了长安,那时已经是山穷水尽,不过想着被人抓住了也许还是有机会诣阙,但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张汤——

    不,应当说,是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陈阿娇。

    他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可是他总觉得对方看破了自己,陈阿娇向张汤提议将他押入狱中严加看管,乃是为了防止有人对自己下手,等到赵国那边派来的杀手的风声息了,自己出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这一切,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以说,今天自己能够站到这宣室殿中,多靠了张汤。

    而张汤背后,乃是陈阿娇。

    不过此刻的江充还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陈阿娇看中,要成为一枚促成历史的棋子。

    当着刘彻那深邃的目光,江充跪下,陈述道:“小吏江充,来自赵国,吾妹献与赵国太子丹,然而赵国国君父子二人荒淫无道,陛下数次往赵国派相,却没能窥破此父子二人大逆不道的真面目。”

    他话音刚落,刘彻便直接将那竹简一扔,“大胆!”

    江充深深叩跪下去,眼角余光瞥了张汤一眼,却只看到张汤坐在那里,轻轻地放下了毛笔,然后将那眼皮子磕上,唇角的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些。江充心中大定,他此前不曾面见天颜,对刘彻的性子还不怎么摸得透,这次来检举赵王一事心中也没有底气。只是在他对张汤说出自己的计划的时候,张汤却说,此事他可以帮忙。

    张汤乃是忠臣,江充选择相信张汤。

    他继续道:“非小吏胆大,真正胆大者,当属赵王父子!这二人荒淫无道,酒池肉林,与同产姊及王后宫乱,交通郡国豪猾,攻剽为奸,吏不能治。对陛下派去之相,其诱之以利,加之以名,待相国有不敬之言语,便记录在册,待到相国欲进勤王忠君之言时,便要挟于人,遂出使赵国魏郡之相国,非死即富!”

    闻者惊心!

    刘彻早知魏郡之事有鬼,却不想竟然生出这么多的祸端来,他眼底压抑着沉怒,凝声问道:“江充你此言,尽皆属实?”

    “太子丹本与臣交好,却因为猜忌追杀于臣,臣妹幸于太子丹,故而所言非虚,臣——以臣项上人头担保!”

    江充大义凛然,眼含恨意,不斗挎赵王父子,绝不甘心!

    他这份决绝,也让在场的刘彻的心腹们动容了,赵国的情况如此混乱,欺上瞒下威逼利诱之事,向来是刘彻最痛恨的,他才是天子,凡有不尊君者皆当斩首。

    刘彻绣着龙纹的黑色大袖一甩,笑了一声:“很好。你先下去吧,郭舍人为他安排一下,此事若真,朕,许你高官厚禄。”

    江充跪下叩头:“谢陛下隆恩。”

    郭舍人于是过来领他去,走的时候江充不动声色地瞧了稳稳坐着的张汤一眼,然后才出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刚出去就碰见站在回廊上的陈阿娇。

    郭舍人停下来给陈阿娇见礼,一张脸差点没笑出花儿来,当初差点得罪了陈阿娇,还好张汤拉着自己救了她,不然以后这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啊。

    “老郭给夫人贺喜,夫人长乐无极。”

    “郭舍人这喜笑颜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好事了呢。”陈阿娇不阴不阳地说着,手中掐着一朵花,随手便扔在了地上,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恰好踩中。

    郭舍人见状这心底一发寒,乖乖耶,这陈皇后怎么感觉不是变得端庄了,而是更加可怕了?他打了个寒战,抖了抖肩膀,讪笑道:“夫人说笑了,以前是老郭我有眼无珠,还望夫人您大人大量……”

    陈阿娇也不过就是吓吓他,看他吓得连声音都抖了,反倒掩唇笑起来,“郭舍人,得了吧,往昔的事情哪里能怪你,陛下那边好生伺候着便是了。m4xs.com”

    郭舍人点头如捣蒜,正想要直接走了,却想起背后的江充,于是解释道:“这人是诣阙来的,好像叫什么江充,陛下让我安顿他一下,夫人,老郭先去了?”

    江充?

    陈阿娇早就看见了,不过是不动声色,便那样站着,看都没看江充一眼,像是完全无视了他,只是对郭舍人道:“郭舍人慢行。”

    于是郭舍人行了个礼便退去了,只是这个时候忽然从另一边的回廊下面传来了哭声,听上去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陈阿娇这边正在浓荫之下,被树木遮挡着,从回廊那边是看不清这边的,只是陈阿娇却能够从这树木的缝隙之间看到那边的情况,还当是什么人呢,这不是那上午被自己掌掴了的卫子夫吗?

    脸上还留着红红的五道指印,看上去的确是柔弱而且楚楚可怜,扶着自己那假到不能再假的肚子,一路向着宣室殿哭去,陈阿娇看着差点没把自己笑倒,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宣室殿也是可以随意哭闹的地方吗?

    出身和所受的教育,经历的大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涵养和情商啊。

    郭舍人耸了耸肩膀,引着江充往前走,江充跟着走了几步,却忽然之间停下来转头看了陈阿娇一眼,这个声音,自己是不会记错的。

    他转过头的时候,陈阿娇正在看他,不过只是那种极其平静的注视,很快又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头,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袖上拂了一下,整理一下袖口,不紧不慢道:“不入流的伎俩,怎么封她,也就是个跳梁小丑了。”

    说罢,她也向着宣室殿去了。

    江充这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一下收回目光,沉默着跟着郭舍人走了许久,才问道:“郭舍人,方才那位夫人……”

    这就是要打听消息的意思了。

    郭舍人也不避讳,江充这人是张汤引上来报事情的,他直接说道:“这位以后可是会宠冠六宫的,是个很厉害的……”

    郭舍人忽然就不说了,陈阿娇的身份怎么能够胡说八道?他随意挥了挥手,“嗨,反正陈夫人你少去惹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充这种外臣,怎么也惹不到陈皇后那里去的。

    郭舍人走了,陈阿娇却接近了宣室殿,才靠近就听到了卫子夫哭哭啼啼的声音。

    “陛下,妾身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陛下新召入宫的那陈夫人,竟然当着婢女的面二话不说打了妾身,求陛下为妾身主持公道啊……”

    刘彻看着不顾旁人阻拦冲进殿中的卫子夫,只觉得心火往上冒,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不过陈阿娇给了卫子夫一巴掌?

    他看着卫子夫那白皙无暇的脸上五道指痕,只觉得诡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身边的都是心腹近臣,他后宫的事情虽然不惧让这些人知道,但后宫的事情闹到前朝来,也是不好看,这两位夫人争风吃醋什么的,这不是让皇帝丢脸吗?

    他心中阴郁,恨不能直接命人将卫子夫叉了出去,却顾念到她有身孕,于是道:“你说陈夫人打了你,可有什么证据?”

    卫子夫心中的算计可毒着呢,她猜测刘彻偏袒乔姝,自己在后宫告状,肯定是讨不了好,还不如直接道宣室来,这么多外臣在,刘彻不好偏私,自己也能够惩治乔姝那贱人。

    只可惜,眼光狭窄的人,永远是办不成大事的。

    陈阿娇恰好到了宣室殿外,闻言直接接了一句:“证据便在此处,本夫人便是打了卫娘娘了,真是报歉得很。”

    殿中有正在喝茶休息准备看戏的近臣,直接“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第六十九章 悍妃

    众人知道这肯定是撞到了皇帝的宫闱秘事了,可是这正在宣室之中议事呢,总不好随便就走开了,更何况刘彻还没说让他们走,这贸然离开也不好啊,谁也没胆子去当这出头鸟,于是便假装自己是乐山大佛,还活生生地就坐在那里了。

    更何况,这些近臣之中也不乏幽默之人,从听到殿外哭声开始就在心里盘算着能够看一场好戏了,没有想到这唱戏的主角竟然还是有孕的卫娘娘,简直是意外之喜,

    刘彻心腹近臣之中,桑弘羊、张汤、赵禹、减宣等人都比较严谨,汲黯在刘彻看来这就是个刺儿头,也算是严谨的人物,但兒宽、枚皋二人一向喜欢看热闹,这戏一开始唱,那眼睛都亮了。

    陈阿娇在外面说完那句话,便在殿外朗声道:“臣妾便是卫娘娘指证臣妾打她的证人,求见陛下。”

    刘彻已经愣掉了,一个头俩大,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知道此事必须要解决,周围群臣都低着头,像是专心于眼前的卷宗,方才还在商议赵王之事,他们大约想装作自己根本没有竖着耳朵听吧?只可惜……刘彻要是看不出来这群八卦的大臣是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的皇帝还真的算是白做了。

    他叹了口气:“请陈夫人进殿。”

    于是陈阿娇这才款款走了进来,她是被皇帝宣进殿来的,而卫子夫是不宣而入闯进来的,这是否知礼尊君,一下便在刘彻近臣的想法之中有了自己的判断,可以说,从这一刻开始,陈阿娇已经赢了。

    即便是卫子夫看上去柔柔弱弱,甚至是受害者一方,而这陈夫人看上去强势雍容,并且是害人者,但众人心中的天秤在陈阿娇进来的时候,便已经在潜意识之中偏向了更理智的陈阿娇。

    这一群人都是未来会在政治舞台上大放光彩的人物,每个人都喜欢在最冷静的状态下判断事情,陈阿娇明显是这一群人的同类,一身坦然,一身坦荡,就这么光明正大,而且言语之间都透出冷静和睿智,一下就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张汤将自己身边漆案上的茶端起来,饮了一口,压住了自己唇边的笑纹,忽然觉得,看到这样的陈阿娇,其实也很让人舒心。

    恣意的,放纵的,可是又带着天生就有的克制和约束,冷静的她,端庄的她,一样地吸引人的目光。

    陈阿娇便这么款款地走了进来,在刘彻的注视之下,华丽的曳地宫装,一向带着传说之中那些恃宠而骄的妃子们的风格,陈阿娇也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就像那种人,可是她还好不容易回到了皇宫,兜兜转转一圈了,再过回小心翼翼的生活,那堆她来说是一种煎熬。

    所以她选择了现在这种状态——进攻的状态。

    卫子夫跪在地上,陈阿娇却只是做了一个简化的礼仪,双手举过头顶一拜,便放下了,刘彻挑眉看着她,她也挑眉回敬回去。

    于是刘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陈夫人,你方才说自己就是证据,并且承认了自己掌掴卫氏一事,可是在胡言乱语?”

    那一刻,刘彻真的希望陈阿娇说自己是在胡言乱语,这样自己能够找到完全的理由为陈阿娇开脱,直接让卫子夫滚蛋,可是陈阿娇居然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陈阿娇觉得刘彻可能是这样的心声:人艰不拆啊。

    她自己被自己的脑补娱乐到了,脸上便开了笑意,很是随意道:“唉,臣妾原以为卫娘娘贤惠,整个大汉朝都传扬卫夫人宽厚仁爱,乃是大汉贤妃,方才臣妾自长乐宫出来,卫娘娘拉着臣妾的手说话,岂料此时臣妾恰好手指抽筋,一不小心手滑就扇了卫娘娘一耳光,臣妾当时便向卫娘娘道歉了,并解释了缘由。当时卫娘娘什么也没有说,任由臣妾走了。臣妾还愧疚极了,以为自己冲撞了娘娘,新入宫什么也不懂,正要来这边向陛下请罪,不想倒看到一向宽厚仁爱的卫娘娘……告到陛下面前了……”

    陈阿娇的表情真是十足地正义,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面那些恶毒的宫斗女配,白莲花的女主角被自己开了挂一样地碾压,无限地羞辱下去。

    其实在听到“手滑”这一句的时候,周围很多人已经再次笑喷,便是刘彻当时也有些忍不住,但毕竟自己是天子,怎么能够因为这些小事就笑起来失了威仪呢?他只是一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唇边,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两声,这才放下来,一脸郑重地看着陈阿娇。

    这样撒谎都不打草稿的陈阿娇,逐渐地与小时候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陈阿娇重合了起来,竟然让他觉得亲切,放在别人的身上早觉得这就是欺君之罪了。

    这才是自己喜欢的阿娇。

    刘彻站起来,也懒得理会身边近臣们那古怪的悄悄打量着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陈阿娇的身边,连给卫子夫一眼都欠奉,满心满眼都是她,“卫氏贤名一向远播,朕怎么觉得陈夫人这话里,带着几分酸味呢?”

    这就是纯粹调笑的话了。

    卫子夫早就被之前陈阿娇那一番歪理气得是一张小脸青白不定,几乎已经是七窍生烟,恨不能立刻跳起来将陈阿娇那一张脸给抓花了,这一定是自己的噩梦!乔姝,便是那陈阿娇的化身,是回来讨债的!她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当下卫子夫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这一次哭,倒并不全是假的,里面有一半是真,自己被那卑贱的寡妇乔姝打了,竟然还找不到人伸冤,真是委屈极了。

    “陛下,妾身一个人不要紧,但妾身腹中还有孩子,还有您的血脉,臣妾死不足惜,但孩子是无辜的,此次幸而腹中胎儿无事,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陈夫人她又岂能负担得起?”

    得,终于开始拿孩子出来说事儿了,陈阿娇进殿的时候便猜到了这一招,但是这个时候她是谁?她是新进宫赐住椒房宫的宠妃,是个专横跋扈的主儿,跟自己说理?下辈子吧!

    陈阿娇心中恨不能剁了她,吕后曾将戚夫人做成人彘,他日她陈阿娇也能将卫子夫做成人彘!不过当日自认垢诬她巫蛊之祸,她曾说,必要奉还。

    不急,慢慢跟你玩儿。

    陈阿娇掩唇一笑,却是斜视着卫子夫,故意露出了几分鄙夷的颜色,“地上凉,卫娘娘还是先起来吧,这孕妇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大起大落,万一惊扰了胎儿,便是砍了卫娘娘的脑袋也赔不起呢。身为嫔妃,自有保护皇嗣的责任,卫娘娘应当静心自持,不为外物所扰,胎儿原本无事,卫娘娘这么一闹,指不定还真的有事了。陛下,不如请太医来,为卫娘娘问个脉吧。”

    陈阿娇这算计得很是恶毒,之前自己用卫子夫的贤名挤兑卫子夫,她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不得已将这一巴掌的祸害转嫁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身上,想要以危害皇嗣的名义治理陈阿娇,可是她却偏偏要这样一番强词夺理,就不让她痛快了!

    下面善辩的几位近臣却听得津津有味,这陛下纳的新妃,口才不错啊,虽然是歪理,但细细一想,的确是有道理啊。

    反倒是这卫子夫,虽然说是贤名,但是当面不予追究,转过脸来却来刘彻面前告状,这不是搞笑呢吗?

    背后捅人刀子什么的,一向是君子不齿啊。

    卫子夫差点被气晕过去,“你,你竟然强词夺理!”

    “卫娘娘息怒,还是为娘娘请个太医来看看吧。”陈阿娇菱唇微启,却在“太医”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冷冰冰地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卫子夫,然后弯身下去扶起她,那一刻卫子夫竟然不敢拒绝。

    她不知道陈阿娇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可是如果不知道的话,她怎么会刻意加重那“太医”两字?卫子夫只觉得心惊肉跳,嗓子眼儿发干,差点腿一软跪下来。

    她知道自己这一仗输了,眼前发黑,却强撑着对刘彻道:“原本是妾身考虑欠佳,一心担心着皇嗣,并非有意误解陈夫人,臣妾腹中胎儿关系未来的江山社稷,必不敢掉以轻心。臣妾误闯宣室殿,惊扰了陛下与各位大臣的军政大事,还请陛下宽恕,再请太医来必定延误陛下大事,妾身误闯已经有罪,万不敢再耽误下去,回宫再延请太医问脉。”

    陈阿娇在一旁凉飕飕地说了一句:“卫娘娘此时倒是明白误闯了……”

    这讽刺的意味已经是不言而喻,又是让卫子夫脸上好一阵火烧,她不能面对陈阿娇的宣战,只能转向刘彻,用那盈盈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宽恕自己。

    刘彻当然会宽恕她,因为她身怀有孕,因为她的弟弟卫青在匈奴那边捷报频传。

    看到卫子夫肯让步,刘彻心里觉得她总算是识时务了一些,于是转身道:“郭舍人带卫夫人下去吧。”

    卫子夫抽抽搭搭地下去了,陈阿娇唇边却泛起了冷冷的笑意,正准备也走了,这里群臣瞩目,若不是她看到卫子夫进来,想着要狠狠打她脸,才不会进来呢,这个时候打脸威逼已经完毕,还不走留在这里让别人看猴子耍么?

    可是在她弯身准备行礼离开的时候,却被刘彻拉住了袖袍,她抬眼,略带迷惑:“陛下?”

    刘彻注视着她,戏言道:“夫人方才冷言嘲讽时,可谓睥睨天下,言谈之间颇有气度,不过太过跋扈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陈阿娇背对着那些看戏的大臣们,直接甩了刘彻一对白眼,这孩子肯定是小时候被自己虐待多了,现在看着自己这样虐待自己的妃子以及未来的“孩子”竟然也没什么反应,看样子他对卫子夫的确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一方面现在朝政局势越来越稳,窦家的势力在被刘彻逐步蚕食,另一方面他手下的能臣越来越多,单看这宣室殿中黑压压的一片,便能知道他如今的手笔了,越往后走,刘彻越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帝王。

    他终究,还是会名垂青史的。

    陈阿娇冷冰冰地回视他:“臣妾便是这张扬跋扈的性子,受不住的。”

    可是下一刻,便被刘彻拥入怀中,刘彻在她耳边大笑起来,那笑声也在胸腔里震动,传到自己的身上,也让她体会到了他的喜悦。

    “可是朕就是喜欢你张扬时候的样子……”

    陈阿娇危险地扬起了唇角,她此刻与他靠的很近,背后心腹近臣们已经直接非礼勿视,埋下了头去不看这场面,陈阿娇心里几分难为情,又有几分恼羞成怒,她的裙裾很长,遮掩了脚下的情况,当下直接不留情,一脚踩到了刘彻的脚上,偏生还被长长的华裙遮挡了,别人也看不见。

    刘彻好歹还是个皇帝,群臣在侧,不能失态,脚疼得咬牙,瞪眼看陈阿娇,陈阿娇却朝着他灿烂一笑,然后退开:“陛下国事繁忙,臣妾也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说罢直接退出去了,潇潇洒洒。

    刘彻脚疼,在原地站了许久,等那疼痛过去了才走回漆案边坐下,一腔郁闷无处发泄,只好疯狂处理政务,效率简直高到了一种极限。

    只是这些心腹近臣们大约也算是看出来了,这陈夫人还真是很得陛下的宠爱的,也有以前见过陈阿娇的人开始感叹世界的神奇,不过其后却见到尊贵的大汉天子刘彻,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一会儿咬牙,一脸杀气,可是一会儿又自己窃笑起来,只觉得傻气极了。

    当然,皇帝陛下还是那个精明睿智的皇帝陛下,谁人都看得出他的窃喜来,却都不会说。

    待事情处理完,群臣告退,刘彻却喊道:“减宣留下。”

    减宣,与张汤齐名的酷吏,骨瘦如柴,双目迥然,此刻得诏便停了下来,“陛下?”

    刘彻收敛了脸上种种的表情,一把抖开一部兵法,却抬眼看减宣,“人都处理妥当了?”

    减宣低头,“陛下放心,张廷尉搜不到。”

    “很好,继续保密,朕明日去看看,你退下吧。”

    刘彻面无表情,等到减宣走了,看到自己面前的那竹简,才发现自己放倒了,他坐在漆案钱,伸手摸了绣着金丝的鞋履一下,唇边的笑意勾起来,可是很快又压下去。

    阿娇……浮生……

    椒房宫那边,陈阿娇却打了个呵欠,已经让人找郭舍人将旦白调回来了,她现在困得厉害,直接就躺到了榻上去,用过了晚膳,天色已暗,陈阿娇一招手,懒洋洋地道:“关宫门,熄灯。”

    馥郁傻眼了,提醒道:“夫人,陛下说夜里要过来呢。”

    这这么早地熄灯了还有个什么盼头啊?

    陈阿娇却拥了被子,躺在凉席上,撑着头,鬓发微散,笑意满满:“椒房宫的规矩是——野猪与刘彻,不得入内。”

    、第七十章 暗吻【二更】

    后宫妃嫔不让皇帝进宫,这还真是件新鲜事儿,别的宫里不知道,可是椒房宫这边却已经传开了,他们娘娘还真的敢把皇帝挡在宫门外面,直接不让进去。

    宫人们已经不敢想象皇帝的表情,传话的时候也只是说夫人已经睡下了,刘彻便表情古怪地在宫外站了许久,站累了,郭舍人冒着冷汗劝说了几句,他才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这满夜空的星月,想到陈阿娇白日里恶狠狠地踩自己的那一脚,竟然又笑了。

    “罢了,她火气未消,回殿吧。”

    刘彻走得潇洒,也没生什么气,这整个椒房宫的宫人才算是真的明白什么自己这位夫人到底荣宠到了什么境界,要是换了其他的妃嫔估计直接被陛下打入掖庭冷宫了。

    其实这椒房宫中的人,也有原来陈阿娇去长门之前就服侍着了的人,见到陈阿娇那张脸就知道以后的日子是很精彩的了,世界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本来就是奇迹。

    不过陈阿娇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一晚酣眠起来已经日头高照,馥郁卷起了竹帘,带着笑意走过来,“夫人醒了,您可不知道,咱们宫里都传开了。”

    陈阿娇站起来,被馥郁服侍着穿上了衣袍,交领的深衣穿起来其实很麻烦,一层一层,襦群倒比较简单,不过也仅仅是相对来说,她扭头问了一句:“外面有传言?”

    “这种事儿怎么瞒得住?”馥郁窃笑了一声,“别人都说娘娘恃宠而骄,竟然连陛下也敢关在宫门外。”

    “别人爱怎么传便怎么传吧,你去让人准备一下,今日有贵客要来。”

    馆陶公主也该来了,上午借着去看窦太皇太后的机会,怕是要提到她,只要在那边得知了她与“已故”陈皇后一模一样,便立刻会来看。

    馆陶公主也是自己的后盾。

    她去到殿前,用过了早膳之后,看着那升起来的日头,忽然问道:“这个时候,还在上朝吧?”

    “匈奴那边捷报频传,陛下上朝的时候也高兴。”馥郁眼神闪了一下,但是这话里却有别的意思。

    “这次讨伐匈奴的主帅,乃是李广老将军,还有便是李陵、灌夫——卫青了。”

    陈阿娇将这些名字一个个地说了出来,眼底的寒意却在凝结,她就站在那宫门口,很快便看到有肩舆过来了,正是妆容艳丽的馆陶公主刘嫖。

    刘嫖一进来,便看到陈阿娇站在哪里,她满脸都是笑意,可是左右一看,却知道自己不好声张,于是掩唇咳嗽了一声,假装一脸惊讶地看着陈阿娇,“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这便是来做一场戏,别人都知道陈阿娇是馆陶公主唯一的女儿,深受宠爱,原本就是馆陶公主乃至于窦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原本陈皇后已死,这二人都是伤心欲绝,此刻出了一个容貌与陈阿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陈夫人,必定会有移情之说,于是馆陶公主认陈阿娇为义女,便是理所应当的了。

    待遣退了宫人,陈阿娇才算是将一颗心放下来,馆陶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泪,最终还是破涕为笑,她看着这椒房殿,“总算是回来了……我苦命的女儿……”

    陈阿娇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再想那么多了,过去的便过去了吧。”

    馆陶公主点点头,“也是,不过……你有没有告诉你外祖母说你的身份?”

    陈阿娇摇头,只是馆陶公主无缘无故问起这个干什么?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母后一向是比谁都精明的,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啊。”馆陶公主皱着眉,双手握在一起,想了想又说道,“她总归是你外祖母,还是要站在你背后的,我看着你外祖母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你要抓住这些机会,不过也要多去看看她,她在宫中,也没个说话的人……”

    陈阿娇闻言沉默,这她倒是很清楚的,不过也就是沉默这一小会儿,她摇了摇头:“外祖母是不会需要别人的陪伴的,您还不清楚她吗?”

    窦漪房,活了那么久了,也曾经有过宠冠六宫的时候,叱咤风云过,也守过寂寞,丧夫之痛,丧子之痛,她还有什么没经历过?那就是个人精,已经尝惯了寂寞的人精,不惮于流言蜚语,也不惮于中伤毁谤,她手中握着权力,便可以填补她一切的寂寞与孤独了。

    做女人,做到窦漪房那种境界,也算是很值得的了。

    馆陶公主低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说得对,母后她已经不需要了。”

    “说起来,浮生和婉画还是没有下落吗?”馆陶公主最担心的饿还是自己的外孙。

    “若是有下落,张汤早就告诉我了。”陈阿娇站起来,撑开那窗户,看着宫外那嘉树上飞过一只黄鹂鸟,微微仰着头,也微微眯着眼,眸光闪烁,却轻声道,“您在宫外,要帮我照顾三个人。”

    馆陶公主皱眉,“这……除了张汤还有谁?”

    “您可曾记得我出宫时候,待在我身边的主父偃?等不了多久,我便会向陛下举荐他,他的才智,可以成为很厉害的人,不过这样的人,给他甜头,却也要给他警告,时时刻刻约束着,才能不成为脱缰的野马。”

    外面一个宫女正在宫苑之中扫洒,看到陈阿娇,给她行礼问好,陈阿娇一点头,却放下了竹帘,重新走回来坐下,看向还在思索的馆陶公主。

    馆陶公主有些不明白,“你干什么向皇帝举荐他呀?”

    “您还不明白吗?”陈阿娇看着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娘,有一种抚额的冲动,馆陶公主其实是个天然呆,她真心这样觉得,有的事情上精明到不得了,在有些事情上却迟钝到令人发指。

    “我明白什么呀?”馆陶公主皱着眉,完全无法理解。

    “现在知道我是陈阿娇的人有多少?除了你,我还能告诉谁?陈皇后已经死了,就算是窦太皇太后肯支持我,但毕竟我不能昭告天下,说我就是陈阿娇,所以我现在只是普普通通的乔姝,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后妃。”

    陈阿娇这么一解释,馆陶公主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反而被打开了,一挥手,伸出食指,“也就是说,你现在需要重新培养自己的羽翼……”

    陈阿娇端起茶来,手腕晃着,一脸的平淡:“除了主父偃之外,还有一个人——江充。”

    “江充是谁?”

    馆陶公主有疑惑了,她作出一副丧气的表情来,“阿娇啊,你娘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啊,这个江充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陈阿娇心说你要听说过那才真的是坏事了,江充是个很聪明的人,昨日在宣室殿前他回望了那么一眼,大约是猜出自己的身份了,那日在长安的大街上,陈阿娇是戴着兜帽的,如果江充仅凭声音便认出了自己,想必是个很有心的人,这是一枚绝对有用的棋子。

    “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他的名声就会传出来了,到时您第一个向他示好便可以了。在宫外的时候,便多与主父偃联系吧,他智计过人,您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如去问他。”

    陈阿娇一步一步将人培养起来,她现在这个身份,是不会出来什么外戚的,唯一能够拉拢的,便是那些朝中的大臣们了。只是卫青,终究还是最难解决的。

    不过此事已经交给张汤去办了,但愿张汤……

    她手指忽然握紧了,闭上眼。

    “阿娇,怎么了?”看到陈阿娇似乎不舒服,馆陶公主一下着急了起来,很是担心地问道。

    陈阿娇睁开眼,摇了摇头,又想到了刘陵曾说过的那些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只是,谁没有那么多的无奈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手指抚触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然后压低了声音,沉沉地一笑:“罢了,没什么,您留下来用午膳吧。”

    馆陶公主想答应,可是嘴巴都张开了,却又缓缓地闭上,“这个……你知道,董偃还在府中……”

    又是董偃!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凌厉起来,像是把刀,狠声道:“真该早日寻了由头将那董偃给剁成了肉泥!这种见风就倒的墙头草,软弱可欺,留着迟早会出大事!”

    馆陶公主知道陈阿娇一向不喜欢自己那些男伴们,毕竟事情是自己不占理,当下遇着陈阿娇这般愤怒,也只能讷讷不敢说什么,只好开溜,“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的……”

    说着便急急跑了,倒像是陈阿娇是洪水猛兽一般。

    陈阿娇想到那董偃,却是直接恨得把手中的茶杯砸向了门口,玉质琉璃盏一下便摔破了,有一声清脆的响。

    刘彻刚刚走到殿前便见一茶盏带着温热的茶水砸到了自己的面前,若不是自己见机得快,只怕立刻就被砸中了,他还没来得及进殿,便立刻往后退了出来,后面的侍从们也跟着急急忙忙往后退。

    刘彻低头一看那碎掉的琉璃盏,又回头看了一眼之前急急忙忙跑出来的馆陶公主,心下觉得有趣,便咳嗽了一声,跨进殿中。

    他才刚刚下朝,身上还穿着威严的朝服,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他进来,陈阿娇也只是坐在漆案后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陛下刚下朝便往后宫钻,真是厉害。”

    刘彻一摸鼻子,全当自己是没听见,他走过来,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我……朕是有正事来的。”

    正事?

    陈阿娇扬眉,叫人奉了茶来,抬头却见到刘彻侧过脸,正在看着他,只是那眼圈是黑的,眼底也有几分疲惫的血丝,她一皱眉,“陛下熬夜了?”

    刘彻忽然知道是时候装可怜了,他叹口气,“还不是某个女人不让朕进宫,大晚上朕站在外面,回去反而睡不着了,干脆就起来读孙子兵法了。”

    “那陛下还真是现学现卖,这苦肉计都用到臣妾面前了。”

    陈阿娇恨不能一脚将他踹开,见茶上来了,便端给他,却又见他打了个呵欠,知道他不可能是去看什么孙子兵法了,那种东西刘彻早已经能够倒背如流,毕竟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便劝道:“熬夜伤身,喝茶提神吧。陛下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刘彻心下觉得暖和,端过了那茶杯捧着,却问道:“你身边那个主父偃……”

    主父偃?刘彻问他干什么?

    陈阿娇没说话,等着刘彻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她已经隐约地猜到一些了,却不知道他会讲明到哪个程度。

    “我曾看到过他,也与此人说话几次话,发现此人谈吐之间颇为不俗,满腹经义策论竟然不输给东方朔,这样的人若是只是在你那里经营那些酒肆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刘彻斟酌了用词,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只是陈阿娇的脸色却忽然之间变了。

    陈阿娇心底冷笑,我那酒肆便不是大事了吗?

    不过刘彻提起主父偃的事情,也省去了陈阿娇向他提主父偃的麻烦,于是便顺水推舟道:“你爱才,我是没看出这人有什么才干的。”

    刘彻看出她心中不舒服,解释道:“彻儿不是跟你抢人,你现在只是孤零零的一个,我虽是支持看护着你的,但前朝无人,你在后宫着实不稳,我看你已经将张汤引为知己,只不过张汤是个直臣,你若想要张汤帮你办些什么事儿,总不是很方便。更何况,张汤一开始便是朕的心腹,你挖去了他,朕心里总是不舒服。”

    “……”她忽地沉默。

    于是抬起眼来看他,只看到他眼神幽深极了,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透明的指甲,唇角微微地弯起来,却又接着说道:“你若有想举荐的人,不如一并告诉了我。主父偃是你的心腹,你若信得过他,我便提拔他。”

    这话已经是将事情摊开说了,陈阿娇绝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刘彻会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来,如此直白坦然,并且一脸的问心无愧,反倒衬得陈阿娇之前的算计像是小人,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她忽然便看清了,自己眼前的,已经是在皇帝这个位子上坐了几年的人,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需要自己指点的孩子了,他已经在更加血腥残酷的皇位上,见识到了更加残酷的世界。

    他是刘彻,彪炳千秋的汉武帝。

    也许是陈阿娇看着他的眼神太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失落,刘彻竟然觉得自己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神,于是伸出手掌,盖住了她的眼,只露出下半张脸,尖尖的下颌,红艳的嘴唇,他凑过去,便吻住了。

    陈阿娇只觉得他的手轻轻挡在了自己的眼前,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光透进来,紧接着便是刘彻的薄唇,却带着一种阳刚霸道的气息,他含着她的唇舔弄,四片温热湿润的嘴唇贴在一起,便有了迷、乱的气息。

    他以唇舌撬开她闭合的贝齿,舌尖轻轻地扫过她的唇线,又深入进去,探入那口中,淡淡的隐约木香又钻进了自己的心中,他的吻,终于变得炽烈起来,舌卷住她的舌,舔吻轻吮,终于感觉到他掌下的身子,有些微的颤抖,那长长的眼睫毛在自己的手掌心上下地刮划着,痒得厉害。

    刘彻的心跳也很快,却更加渴望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蜜汁。

    而她,大约是因为他的手掌覆盖了自己的眼眸的缘故,看不到,感觉却更加清晰灵敏,她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气喘吁吁,细微的声音从她喉间溢出。

    待刘彻放开她的时候,娇艳的唇已经鲜红欲滴,带着水润的光泽,微微张开一些,眼前却还覆压着刘彻的手掌。

    她白瓷般的肌肤,殷红的嘴唇,尖削的下颌,仰着头,脖颈露出来,那优美而流畅的线条便一路向下了。

    刘彻看着她,忽然便满足了。

    掌心中长长的眼睫又颤了颤,似乎有蝶翼一般脆弱的美,陈阿娇的手指是微凉的,搭在他的大掌上,竟然让他也颤动了一下,接着她用力,将他的手掌拉下来。

    一下便看得分明了,这一双带着湿润的眼眸,烟气一样让人捉摸不定,便定定地注视着他。

    刘彻拥她入怀,“既然再入宫,朕——便不再让你孤单无依。”

    、第七十一章 睡吧浮生

    刘彻很忙,陈阿娇也很忙。

    他将他的心迹表白了,陈阿娇却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在椒房宫中开始侍弄花草,让自己做一些颐养性子的事情。

    听说那一天告状之后,卫子夫回宫哭成了个泪人,满腔委屈无人诉说,陈阿娇便笑倒在了椒房宫中,而将这个消息带过来的旦白,却只是眼含泪意地看着她。

    当日陈阿娇诈死离宫的时候,旦白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她要看着卫子夫大厦忽倾,而如今,她陈阿娇又回来了。

    陈阿娇看着眼前这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玉小盆里,只露出一点芽尖的植株,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却问旦白道:“明日立秋,听说陛下高兴,准备宴饮百官?”

    旦白和馥郁都站在陈阿娇的身后,馥郁原来于旦白有恩,这两人相处起来也很是毫无隔阂,陈阿娇倒免去了一层担心。

    眼前这一只白玉小盆里面其实只是颗老篷子,着宫人磨薄了两头,放入蛋壳之中,在以以母鸡孵之,等到鸡蛋之中有了小鸡的雏形,再将之取出,用久年的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搅烂拌匀,植于这碗口大的小器之中,以水浇灌,再放到朝阳的地方晒着,等到开花的时候,便能够看到这花大如酒杯,而叶则缩如碗口,看着便很舒心,乃是能与掌中观赏的玲珑的花。

    旦白道:“朝中文武百官,都要参加,也可以携带家眷,陛下已经知会过娘娘,说您也要去,这后宫之中,总要去几个人的。”

    陈阿娇将那玉色的掌中小盆放到了台阶下面,“一会儿日头大了便移进殿中去,刚刚冒出芽的东西,娇弱得很。”

    “是。”旦白应声。

    “说起这个事情来,婢子倒是听甘泉宫的人说了另外一件事。”馥郁眼神之中带着游移,眉头一皱,看了旦白一眼,又扭头看陈阿娇,却见陈阿娇已经往外面台阶下走去。

    陈阿娇一理袖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卫子夫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听说卫夫人向陛下提议,迎李延年的妹妹进宫,陛下似乎还没什么反应,只是说让她多休息。”

    馥郁也是今天早上去掖庭的时候挺宫人们说的,还说那李延年的妹妹是天生一副好嗓子,长得倾国倾城,只是体弱多病,养在深闺人未识,却不知怎么么被卫娘娘发现了,要来献给皇上,简直是麻雀飞上枝头,这马上就要变成凤凰了。李延年妹妹的好运气,怕是要来了。

    陈阿娇闻言站住了,抬头一看看着青云白日,鸟雀从云际划过,却让她的心也跟着高远了,“李延年那妹妹李妍,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卫子夫若要引火烧身,便尽管来吧。”

    其实她倒巴不得自己多个帮手,李妍来了,总不可能站在卫子夫那边,那一把火,李妍差点因之毁容,据李氏说,劫后余生之后李妍整日以泪洗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却是已经将卫子夫恨到了心底。

    陈阿娇忽然问道:“我听闻,昨日平阳公主去看过卫子夫?”

    “确有此事。”旦白看到陈阿娇往前走了,自己也跟上去。

    她从宫内出来,台阶也就那么几级,这里不过是椒房殿。

    永巷之中,多少女人在夜里盼望着,能得见君颜,一朝飞黄腾达,不过有机会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而已。

    陈阿娇往前走着,却不想与刚刚出来的卫子夫撞了个正着,两人站住。

    卫子夫看着陈阿娇这张脸,几乎嫉恨得发狂,恨不能直接一爪子给她抓到脸上去,不过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能够轻慢呢?

    她可是大汉贤妃,日后还会成为大汉贤后,

    “陈夫人真是好兴致,这么大的日头还在往外面走,怕是小心风大闪了腰。”

    才一站定,卫子夫脸上便露出讥笑来,她故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那一日在宣室殿,她几乎以为卫子夫会知道自己假孕的事情,那旦白果真是又回到了椒房宫去伺候,虽然是郭舍人过来说的,让她猜不透这到底是刘彻的意思,还是陈阿娇的意思,也不知道旦白回椒房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眼前这乔姝故意召集陈皇后旧部,还是刘彻念着陈皇后的旧情,完全将乔姝当做了是陈阿娇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卫子夫有一种危机感。

    好在自己没有让旦白接触到更核心的秘密,毕竟还是当初在陈阿娇身边的人,如此愤恨自己,忽然之间来投靠,就算是一时对自己有用,也不能够真正信任,所以刺杀和纵火之事,旦白根本不知道。

    那一日被陈阿娇威胁之后,她回去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近日所作所为,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唯一的可能就是贵枝泄露消息,不过前日已经拷问清楚了,她瞥了贵枝脸上的伤痕一眼,得意地笑了,想要威胁自己?这乔姝,还嫩了些。

    只可惜,陈阿娇依旧是那平静的眼神,只是眼光落在了她身后贵枝那张脸上,又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卫娘娘才需要注意呢,您是有身孕的人,乔姝可是轻轻松松的,本来想与娘娘多聊一会儿,不过乔姝真怕自己不小心手滑,伤了娘娘,再让娘娘去宣室殿胡闹,便是我的错了。旦白,馥郁,走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看上去是谁也不碍着谁,不过她就这么昂首阔步地走,依旧是让卫子夫恨得牙痒,以往这宫里谁见了她不得低下头来,便是以前的王夫人不也被自己压着么?现在倒好,凭空来了个陈夫人,与自己平起平坐不说,还住在椒房宫,那是皇后才能住的地方,是她心心念念窥伺了许久的!

    竟然被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寡妇捷足先登,怎生不恨?

    卫子夫扭头看着陈阿娇那走远的身影,冷哼了一声,抚了一下自己凸起的小腹,乔姝进宫的时候没带着孩子,想必平阳公主那帮死士虽然无用,但总归还不至于不能将小小婴孩儿置于死地,她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说将会全力支持她。

    至于那立刻就要进献上去的新人,公主也说由她来搞定,自己只要坐享其成就是了,不知道乔姝方才进宫不久,便看见一个娇滴滴的新人进来了,这心底是什么感受?

    这样想着,她立刻就开心了起来,挥手招呼身后跟着的宫人走,“贵枝,你脸不疼了吧?本宫也是为你好,毕竟有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吐露的,现在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以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贵枝眼底含着泪水,前些日子卫子夫怀疑自己假孕的消息走漏,对自己严加拷打,她满身都是伤,此刻心中委屈无人诉说,背叛了陈阿娇,以为卫子夫这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可是真正服侍着这么以为主子,才知道……

    那边陈阿娇已经走出去老远,忽地回头一望。

    旦白和馥郁都有些奇怪,“夫人,怎么了?”

    陈阿娇伸出食指,一按自己的嘴唇,“有意思,你们最近留心一下贵枝的事情。”

    旦白一下抬起头,陈阿娇那莫测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夫人,这件事不如交给婢子吧。”

    她之前在卫子夫那边待过,对甘泉宫那边的情况很熟悉,在卫子夫身边的时候,贵枝也对她百般羞辱,她正想要找回来呢。

    旦白满以为陈阿娇会同意,不过陈阿娇却摇了摇头:“不,这件事交给馥郁吧。”

    “夫人——”旦白愣住了,馥郁也愣住了。

    然而陈阿娇只是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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