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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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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又有了声音。www.kmwx.net

    却是刘陵拱手道:“张大人此恩不言谢了——哎……”

    似乎是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刘陵哎呀了一声,却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时候还是男装,这声音立刻又放粗了。“你怎么看路的?”

    “抱歉公子,是我没看清楚……”

    “算了算了……”

    刘陵赶着回去见淮南王,这个消息一定要仔细地告诉自己的父王,好早作准备,雷被已经在那边准备,自己回去只要好好劝说,雷被这种男人,被自己一哄,肯定愿意揭竿而起,反了刘彻的,这天下,便是她父亲的,到时候,她便是至高无上的公主了。

    刘陵走后,陈阿娇与主父偃对望了一眼,主父偃道:“小人觉得这事情不去看看,简直是……”

    陈阿娇也笑了一声:“我们两个平头老板姓还担心社稷大事,不过怎么说——张汤也算是我故交,走吧。”

    于是二人走了出来,陈阿娇却在楼梯口捡到了一份黄帛的公文,她本来是想要往上面继续走的,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的台阶上,正要将方才捡起来的公文打开,头顶上却传来了冷冰刻板的声音:“夫人还是将那东西,还与张汤吧。”

    张汤是等刘陵走了之后才想起公文还在她手上的,如果丢失了公文,后果不堪设想,便是最初计划的这一环里公文是不能丢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下来一看,却看到陈阿娇捡起了那公文,并且要打开看,于是下意识地便冷脸这样喊道。

    陈阿娇一步一步往上走,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她的披风还没解下来,便这样笼着往上面走,她必须要跟张汤说清楚。

    只是没有想到后面风一样冲进来一个女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刘陵,她发现自己丢了公文之后也是火急火燎地回来找,只是看到楼梯这边,尤其是陈阿娇手中的公文,便想也不想就冲上去。

    楼梯算不得宽阔也算不得狭窄,过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没有想到这来了的刘陵看到那公文就急了眼,张汤只道一声大事不妙。

    陈阿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刘陵直接一把夺过了公文,可是刘陵这个时候才看到陈阿娇的脸,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推,“啊”地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头。

    张汤这个时候已经下来了几分,直接冲下去拽陈阿娇,却拽不住,拉住她的手,也跟着那力气被拽了下去。

    陈阿娇只觉得自己身子不稳,被刘陵那一推整个人就往侧面倒去,张汤拉不住自己,反倒被自己牵连下来,她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却忽然之间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张汤揽住了她的腰,却随着一起跌落在了大堂的地上,他的手臂格挡在她的腰和地面之间,只护住了那么一点。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张汤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什么都空白了,只有陈阿娇身下散开的那一片红。

    主父偃想也不想便回头叫到:“去叫郎中!叫郎中!孕妇摔倒了,快去!”

    赵婉画上来,看着还呆愣在一旁的张汤,直接一把扯开了他,想要将陈阿娇抱回到密室里去。

    张汤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推开了赵婉画,将陈阿娇抱起来,也不顾那满身的血污,便往密室之中去。

    一张小榻,两条人命……

    刘陵脸色煞白,直接将公文丢在地上转身就跑了。

    未央宫中,刘彻在在竹简上写着什么东西,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好。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嘴唇又弯起来。

    陛下这么诡异地笑了一天,就是连上朝的时候都难得地和颜悦色,连汲黯这种善进谏的直臣也被陛下和颜悦色地对待——整个未央宫中的侍从宫人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卫娘娘有喜让他这么高兴。

    郭舍人这心里苦啊,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

    他看刘彻还在写什么东西,忍不住劝道:“陛下还是早些歇着吧……”

    刘彻将那竹简放下,招手让郭舍人过来:“老郭你快来看看这些名字,哪个好?是琚,还是珏?或者叫做弗睿……”

    郭舍人头都大了,“哪个都好啊……”

    “哪个都不好!”

    刘彻忽然将毛笔直接摔在了案上,皱着眉,“哪个都配不上我们的孩子……”

    外面有个眼熟的宫人,郭舍人出去了一趟,听到那消息忽然之间冷汗就下来了,心跳得厉害,他直接挥手让那人走,自己却急急忙忙跑进殿中,“陛下——”

    “想到了,叫——浮生。”

    刘彻没有注意到郭舍人的脸色,而是恨高兴地看着他,双眸之中充满了神采,将自己方才写下来的两个字给郭舍人看:“她给我讲过浮生六记,我们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叫做浮生。”

    “郭舍人,你怎么了?”他忽然觉得奇怪。

    郭舍人觉得自己嗓子眼儿里像是堵着什么,半天才哽出一句话来:“陈……陈……陈皇后……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 小浮生【一更】

    整个一杯酒楼已经关上了,里面却是人来人往,很多人看着里面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只觉得触目惊心,有的使女已经已经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脸,赵婉画里里外外地忙碌,却已经有些晕眩。

    刘彻直接冲进来,就是郭舍人跟在后面也觉得跟不上他的脚步,连声喊着,“陛下慢些,陛下慢些……”

    他已经心急如焚,如何能够再慢,

    来之后看到这外面的人,顿时只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想了,他心慌意乱,几乎快失去一个作为帝王的理智。

    直接往那房间里闯,刘彻只想立刻看到陈阿娇,只是在看到那密室外面站着满身血污的张汤的时候——刘彻忽然冷静了下来,他站在外面,便看着张汤,语气冷冷淡淡地,“张大人你也到了。”

    张汤垂手在两旁,却说道:“夫人从楼上跌下来了。”

    一路上郭舍人便在他耳边说着这样的话,他早已经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暂时没有心思去追究谁的责任,毕竟现在陈阿娇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空气里有血腥味,还有一声比一声衰弱的嘶喊……

    “婉画……婉画……”

    到了这种时候,她口中叫着的却是一个婢女的名字,这让刘彻心痛如绞,他想也不想便要进去,郭舍人伸手想拦却被刘彻挥开了。

    停在外面,郭舍人郁闷极了,“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他又看向了张汤,心下奇怪:“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汤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旁若无人地闭上眼,张汤只觉得这个时候的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了,刘陵那一推,也许会让刘彻改变自己原来的计策也说不一定——陛下本来说雷被那边已经联络好了,可是这个时候如果生出事端来……

    耳边是仆妇们忙碌的声音,张汤的心乱的很,看上去平静,其实一点也平静不下来,他现在完全不敢去回想自己接住陈阿娇时候的状况。

    这个时候距离分娩期还有个把月,可是突然跌了这么一跤,谁知道会跌出什么祸事来?

    张汤终究还是个普通人而已。

    里面的刘彻,看着那一道竹帘,却有些不敢过去了,当日,便是在这道竹帘后面,她对自己说,陈阿娇已经死了,他还要在杀死她吗——人生来便该有一种对于命运敬畏的感觉,可是他不想屈从。

    杀她,误解她,却还爱着她——这种扭曲而复杂的东西,一日日地在心底蔓生,切不开,也斩不断。

    如今,他的手便轻轻地放在这当日怎么也没有跨过去的竹帘上,轻轻地拉开了——这一道竹帘,也是拉开了自己与她之间最后的隔阂和那越不开的心结。

    这一刻,刘彻想,无论如何给自己找借口,那都是自己错,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随地取走他的性命,可是他希望,还能跟她在一起。

    如果她终究要在这一场意外之中离开人世,那么——至少也要让他看她最后一眼。

    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一遭。

    刘彻握紧了拳头,衣袂飘摆,就这样慢慢地走过去了,他云淡风轻地,似乎什么也想开了。

    他看到她躺在床榻上,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被单,前面的头发被汗湿,脸色却已经惨白,牙关紧咬,看上去难受极了。

    后面的仆妇还在喊着:“用力呀,夫人,用力啊……”

    赵婉画在榻边半跪着,眼中含泪:“夫人,夫人,您的孩子还在肚子里面呢,您不要放弃啊,夫人,你快用力……夫人——”

    刘彻走过去,却蹲在了床榻边,慢慢地伸手出去,将她落在床榻上的手掌握住了:“阿娇,是我……我是那个负心的刘彻,我是彻儿……”

    陈阿娇听到了声音,心里方才还在诅咒,这特么的生个孩子跟受刑一样,她受不了了。可是转眼之间就有了这样的声音,她一转过眼便看到了刘彻,可是那脸模模糊糊的,竟然是他小时候的样子,陈阿娇眼泪都出来了,就那样从她的眼角滑下来,落进鬓发里,又隐没不见了。

    “孩子的头露出来了,夫人用力!”

    陈阿娇只觉得身下一阵撕裂的疼痛,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了,只能握紧手边的东西,之间紧紧地掐下去。

    刘彻的手臂便被她掐住了,紧紧地。

    “参汤,参汤!”

    ……

    周围那么乱,那么忙碌,但是刘彻的眼底只有眼前这女子,她如此痛苦,那秀眉紧皱起来,原本威严的一双凤眼里含着泪,额上却全是汗水。

    “阿娇……”

    刘彻握紧了她的手,浑然不顾自己手臂上渗出来的鲜血,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偶随使节泛仙槎,日日春游玩物毕。天气常如二三月,山林不断四时花……”

    “你说喜欢风生袖底,月上蕉窗……”

    “阿娇姐,你不是还要游遍名山大川吗?你还要登五岳,过三江,我们的孩子还很小,你都没有看到过他呢……”

    刘彻说着说着竟然落泪下来了,如此贴近的时刻,如此安心的时刻,可偏偏是她在生死关头的时候……

    陈阿娇模模糊糊之间听见这些话,恨不能将头下的枕头给他扔过去,这个时候要你砸旁边那么多废话,没看到老娘都快痛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往昔的那些记忆便都涌上了心头呢……

    刘彻,滚你娘的吧!

    她都快死了啊……

    一直让用力用力,你用力一个给我看看啊!那不知道哪里请来的仆妇也聒噪极了,真该拉出去剜眼拔舌看她是不是还那么多的废话!

    孩子,她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不是长得很可爱?也许大了还能够叫她娘……

    她的孩子……

    眼前又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感伤,孩子……

    便那么紧紧地咬紧了牙,拽紧了自己手下的东西,她瞪着眼,发了狠,却忽然就觉得轻松了。

    “我快死了吧……”

    “朕不许你死!”

    那一瞬间,她看着头顶,却只有一片飞出去的暗紫色。

    那暗紫色,慢慢地像是一层云,忽然就暗了下来,她眼前一黑,终究还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那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光溜溜地,竟然一下就咯咯地笑起来,那接生的仆妇一巴掌拍下去,新生婴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只是声音不是很大,毕竟是早产的孩子……

    刘彻却什么也顾及不到了:“阿娇!阿娇!郎中,郎中呢?快过来看看——”

    “夫人只是晕过去了。”

    郎中头上冒着冷汗,在帘子外面说道,“灌些汤就好了,夫人早产,能够平安产子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哎呀,是个男孩儿,快看啊……”

    “呜哇哇呜呜……”

    刘彻握着陈阿娇的手,从赵婉画那里拿了锦帕将她额头上的汗擦拭干净,他心跳很快,看她这样呼吸微弱地躺在榻上,他觉得自己也快灵魂离窍了。

    李氏等人上来照顾陈阿娇,赵婉画却对他道:“陛下还是去一边等着吧……”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怔然了许久,还是退开了。

    只是退开几步,他才发现自己抬起来的手都是颤抖的。swisen.com

    孩子被放进浴盆里洗了干净,然后抱起来裹在小小的锦被里,被年长的仆妇抱着,还在咿咿呀呀地哭个不停。

    这个是他的孩子么……

    可是……就是这个孩子的存在,差点让陈阿娇没命。他就站在那里,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孩子。

    他们都被赵婉画赶到了帘子外面,郭舍人探头探脑,刚刚听到是个男孩的时候就已经很兴奋了,还有孩子那哭声,听着有气无力的。

    “张汤,你说陛下会不会一高兴之下就大赦天下了?”

    他捅了捅自己身边的张汤,可是张汤没反应。

    郭舍人正觉得奇怪,回头却看到张汤的眼底带了几分前所未有的茫然。

    外面有使女过来,对张汤道:“张大人,婉画姑娘说这边准备了换洗的衣服,请跟我来。”

    张汤怔然了一下,这才低头注意到这满身的血污。

    他跟着过去了,却没有搭理郭舍人。

    郭舍人觉得无趣,可是细细一想张汤种种异常的行为,心里却敲响了警钟。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啊……

    不过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看到刘彻慢慢地走了过去,让仆妇将孩子给他。

    那孩子咿咿呀呀地哭着,可是很像是没有力气的样子,声音也很小,小脸还皱巴巴的,张大着嘴,却没有牙,大人的一个巴掌就能够覆盖了它整张脸,脆弱的小生命,皮肤很百里透着红。

    眼珠湿漉漉,黑亮亮,很大,也很有神,睁开看人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是灵动有神。

    那一刻,他伸出手去,很平静。

    仆妇害怕极了,孩子一直在哭,可是在看到刘彻的时候,这哭声忽然之间停止了,他挥舞着手臂,手指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轻轻的,抱起来的时候几乎没觉得有多重,这么虚弱的一个孩子,像是他娘此刻一样。

    乌溜溜的大眼珠就定住了,一直看着刘彻,这眉眼都像是他,甚至很聪明,一看到他就不哭了,手指挥舞着,却放在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咧开嘴嘻嘻一笑。

    粉嫩的唇,还没有长牙,两只眼睛都弯起来,这么笑着的时候格外地傻气,可是一看却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是个很灵秀的孩子。

    可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刘彻没有笑。

    赵婉画看到了刘彻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中一冷,只觉得刘彻的眼底,是一片深暗的黑色冰层,看不到什么光,那僵硬地抱着孩子的手,似乎下一刻就会掐到他的脖子上。

    “陛下,把孩子给我吧,夫人似乎要醒了……”

    赵婉画心下冰冷,却还是状似无意地说出了这番话。

    刘彻似乎是从梦中醒来,他怔了片刻,眼底冰消雪融,看向了这孩子,还是那小小的一张脸,眼底不染尘俗,挥舞着小小短短的手臂,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想要看清这个世界。

    他才降生到这个世上不久,也许还不知道,怀抱着他的这个人,他血脉上的父亲,方才的眼底胸中,全是一片杀意——

    刘彻都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什么了,他竟然想要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还是他和阿娇的孩子……

    再艰难,也都过去了啊,上天赋予了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力,也是阿娇带来的,也许是他仅剩的救赎了,他竟然还想要扼死他……

    他双手将他举起来,原本冷峻的面容上,忽然就挂上了笑容,由父皇的双手,将你举高,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你——从你降生开始,便是天之骄子。

    这是他的孩子,刘彻的孩子!

    他已经成为一个父亲了……

    这一刻,心下只有感动。

    “夫人,您醒了……”

    李氏忽然惊喜地喊道。

    陈阿娇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看到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她感觉自己整个腹部都是轻松的,孩子呢?

    “孩子呢……”

    分明听到了他的哭声了,那么细弱的哭声,似乎身子不是很好。

    赵婉画连忙将孩子从刘彻的手中抱过来,坐到榻边:“夫人,您看,是位小公子……”

    陈阿娇看不大清楚,只是伸出手去,牵住了孩子的小小的柔嫩的手掌,“颠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平平淡淡,所以便叫浮生吧……”

    刘彻站在那里,仰着头,听到这声音,却慢慢地回转身,看向了陈阿娇,陈阿娇微微弯着唇角,还牵着孩子的手,声音很虚弱:“以后就叫你小浮生,好不好……”

    浮生。

    他的孩子。

    、第五十八章 包子

    ——颠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平平淡淡,所以便叫浮生吧。

    陈阿娇是这样说的。

    可是他想的,和她不一样。

    但是孩子的确是叫做浮生。

    刘浮生么,

    想着总是有几分古怪,可是浮生——多好的一个名字,

    他心底是压抑不住的狂喜,站在那里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中了,她给孩子起名叫做浮生——是不是也带着那几分意思的呢,

    他不敢问,看着她疲惫却带着慈和的脸,便体味了她新成为母亲的温柔。

    她很疲惫,喝了点汤,想要抱抱小浮生,可是小浮生一到了她怀里就哭,她有些头疼,摸着孩子的额头安抚他,只是很快又累极,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从始至终没有发现刘彻的存在。

    他看着小浮生,又抱过了他,来到陈阿娇的床前,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孩子的脸,软软地,他一戳,那本来就皱巴巴的小脸一下就皱得更厉害,原本开始停下来的哭声立刻就被放大了,“呜哇哇哇……”

    这分明是刘彻在欺负人!

    他那哭声就像是控诉,一下就吸引了房间中人的目光,刘彻那手指伸出去,就点在小浮生那软嘟嘟的小脸上。

    众人都看着刘彻,却让他忽然有些尴尬起来,咳嗽了一声,状如无事地收回手,只是抱着小浮生。

    不知道是谁窃笑了一声,最后整个屋室之内竟然都笑了起来,就是郭舍人也闷声偷笑。

    刘彻乃是大汉朝九五之尊,这群人竟然也敢取笑,他冷声道:“有什么好笑的?郭舍人,你来说说?”

    这毕竟还是皇帝,是平时连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他这板着脸一说话,别人也就不敢再笑了,可是郭舍人却不一样,他平日里便跟刘彻嘻嘻闹闹,这个时候更是好机会啊,他顿时凑上去,看着他抱着的那小浮生,笑了一声:“我们只是觉得好笑,就笑了,对吧小浮生?”

    郭舍人这人生得一副滑稽的脸,一向便是刘彻面前逗趣儿的,这个时候那眼睛眉毛挤作了一团,却让刘彻怀中的小浮生看见了,顿时就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去抓郭舍人的手,郭舍人吓了一跳,却被刘彻拍开。

    “一边儿去……”

    刘彻语带威胁,却将自己的手指递给他,那小小的手掌只能不是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指,还是咯咯地笑着……

    李氏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看了已经睡熟的陈阿娇一眼,叹道:“老天保佑,总归是母子平安,大家都出去吧,别搅扰了夫人的休息。”

    小浮生咯咯笑着,这孩子是生来就会笑的,只这么一笑便让人什么愁绪都没有了。

    刘彻等众人走之后,却慢慢地坐到她榻边,看着她形容憔悴的模样,却抱着浮生,俯下了身子,埋头在她颊边一吻,却叹了一声,“朕,绝不放手。”

    他抱着浮生走出去,到了外间,却看到张汤等人都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他坐在了以前陈阿娇坐的那个位置,将小浮生抱在怀里,说道:“朕听郭舍人说了情况,不过不清不楚的,张汤你当时也在,且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主父偃也在这边站着,他看着前面的刘彻——这便是当今的皇帝了,掌握天下生杀大权,怀中却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上去很是不协调。

    不过,如果要问方才的事情的话——

    他又悄悄看了张汤一眼,这事情,可就有些意思了,张汤之前的那些事情,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管怎么说,张汤跟陈阿娇之间的交集已经很深了,不是说斩断就能够斩断的。

    推恩令的事情如果泄露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说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这么远的事情,单单是这局势乱了,便会让陈阿娇不高兴。一者,她要做生意,眼看着就要到洛阳那边去扩展了,可是如果淮南王叛乱,因为这件事情攻打长安,洛阳便是首当其冲,乱局之中,陈阿娇这样的小商人是讨不了好的——不过这个理由怎么看也是有几分牵强的,更重要的是,谁也不希望看见战火。

    也许在陈阿娇的心中,是更不喜欢看到张汤这么个优秀的酷吏,被刘陵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毁掉吧?

    所以在刘陵走之后,陈阿娇才会立刻出来去找张汤,当时他与陈阿娇对望了一眼,却是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的。

    这个时机,根本不是推恩令应该施行的时候,张汤那种荒唐的做法,也该停止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刘陵会因为那一份公文去而复返。

    张汤上前一步,略去了刘陵那一段不提,将事情说了出来,声音平直到极点,却让后面的主父偃冷笑了一声。

    只是刘彻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那么,推了阿娇的,是何人?”

    张汤沉默,刘彻一挥手,让别的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

    他看得出来,张汤不想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想到他制定的计策,便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横插了进来:“张大人不想说,不若小人帮你说了如何?”

    张汤扭头看去,却是主父偃从后面站出来,对着刘彻一拜到底。

    “你说要代张汤说出那祸首,你又是何人?”刘彻眯了眼,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主父偃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施施然道:“小人主父偃,乃是一杯酒楼的掌事者。”

    他是陈阿娇选中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陈阿娇一步步教出来的,因为天赋的原因,即便陈阿娇更重视赵婉画,主父偃也比赵婉画出色很多,所以他能够掌控大局,并且可以代替陈阿娇去谈很多事情,甚至包括去联系洛阳桑家,所以主父偃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虽然陈阿娇并不是很看好他这种步步为营的心计和手腕。

    不过此刻,机会已经来了。

    之前他曾想让张汤向刘彻引荐自己,却被张汤拒绝了,甚至就是他自己写的推恩令的下篇也被张汤给扔了,那个时候他对张汤便有了几分怀恨在心的意思,这个时候倒也不是自己想要报复张汤,而是实话实说而已。

    “张汤大人之所以不说出那罪魁祸首的名字,是因为他与此人过从甚密,甚至有见不得人的龌龊秘密。”主父偃在刘彻那骤然冰冷下来的目光之下也是言谈自如。

    在他说到“龌龊”的时候,张汤的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他已经新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袍子,大小还算是合适,穿在身上减去了他穿着官服时候的戾气,也减去了那不近人情的冷,只不过此刻的张汤,其实比以往更难接近。

    小浮生很乖巧,也不怎么苦恼,可是到了肚子饿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刘彻刚刚将他抱在了自己的身前,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他咀嚼着自己小小的手指,刘彻伸手去给他拿出来,却不想小浮生立刻就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声音倒是响亮,那泪珠儿一下就滚落了,挂在脸上的几颗金豆豆,“呜哇……”

    郭舍人那脸绷不住,于是又笑了一声,刘彻脸上那才是真的挂不住,“乖乖乖,别哭别哭,父皇给你买糖吃,你要什么父皇都给你,别哭啊……”

    他越是手忙脚乱,小浮生哭得越是厉害,眼睛眉毛都红了起来,那小鼻头也是红通通的,就差没闹个翻天覆地了。

    刘彻摸遍了身上也没什么可以逗弄小孩子的,最后一摸自己的腰上,却是块做工精致的黄玉团龙玉佩,他想也不想就一把拽下来,放到了小浮生的眼前晃动:“小浮生乖,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父皇的玉佩,来,你叫一声父皇,父皇就给你哟,小浮生不哭……”

    可是谁知道小浮生看着那玉佩,乌溜溜的大眼珠跟着转了几圈,伸手去抓,可是没抓到,顿时脸一皱又大哭起来,

    刘彻刚刚还觉得自己有本事,可是这小家伙一转脸就又哭了起来,他顿时垮下了脸来:“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给父皇点面子成不?”

    他这话一出,小浮生就像是听懂了一般,竟然哭闹得更加厉害了。

    刘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天,这孩子简直……是个小人精啊……

    他只好连声带哄,“小浮生乖,父皇不是说你,父皇是说自己呢……”

    主父偃那脸色简直黑得跟锅底一样,弱智的小娃娃……你这么能哭,当心你娘醒来了直接把你拍晕……

    他是知道陈阿娇那德性的,看着温婉贤淑,其实内里暴躁得很,尤其是讨厌别人吵,能够笑盈盈地把人吓个半死。

    主父偃相信,这种本性可以让陈阿娇一巴掌拍死眼前这碍事的小娃娃。

    只是跟主父偃不同的是,张汤在看到小浮生的时候,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那么几分。

    李氏听到声音,在外面探头道:“陛下,公子怕是饿了,外面请了乳母,不如让老身抱出去请乳母喂奶吧?”

    刘彻看着小浮生那乱挥舞的小手臂,将团龙玉佩放进了,给他抓住,这小子的哭声立刻就小了,他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别人说孩子都是来向着父母讨债的,以前他不信,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小浮生小小的手抓不稳那巴掌大的玉佩,只好两手一圈,将那玉佩抱在了怀里,笑嘻嘻地被李氏抱出去喂奶了。

    于是刘彻终于黑了脸,他转过头,看向主父偃:“你继续说。”

    ——陛下,您转折这样突兀,真的没什么问题么?

    主父偃嘴角也抽动了一下,可是对着皇帝,谁敢这样说?

    他瞥了张汤一眼,这家伙倒是老神在在地站在这里。

    “这个人,便是淮南王郡主——刘陵。”

    刘彻一挑眉,却勾起了唇角,看着这漆案上的茶具,“刘陵么……”

    张汤巍然不动。

    刘彻头也不抬,对主父偃道:“你是主父偃吧?朕记住你了,出去吧。”

    主父偃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了刘彻许久。

    刘彻轻笑:“怎么,听不懂?”

    当然听不懂了,不过皇帝的命令谁敢违抗?

    他躬身一拜,最终还是出去了。

    只是他一出去,刘彻的脸色便变了,狠狠地将那漆碗摔在地上,刘彻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刘陵……刘陵……”

    竟然差点害了他的孩子,害了他的阿娇,必要此女此生此世,后悔自己鲁莽的行径!

    张汤却淡淡道:“推恩令的事情,已经告知刘陵了。”

    、第五十九章 两盏灯【三更】

    陈阿娇是半夜的时候再次醒来的,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可是在她以为自己要回去的时候,一只小手拉住了她;耳朵里是咿咿呀呀的声音,她眼看着就要跨过了那道门,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跨过去。

    那一只小手,力量虽然很小,可是具有魔力,就那样牵住了她的手指,她再也走不动了。

    一睁开眼,便是沉沉的黑暗,有些模糊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乔宅,她发现自己就算是想要将胳膊抬起来都很费力,就那样略略地一按自己的额头,陈阿娇将之前的一切事情都回忆起来,这个时候才发现世界不是完全黑沉的。

    在那前面的屏风后面,一道竹帘没有遮挡视线,却恰恰遮住了外面灯光,那并不明亮的烛火,在黑暗里跳跃着,活灵活现地。

    那烛火边的漆案旁边,坐着一名男子,披着外袍,却执着笔,在一封竹简上写着什么,他神情严肃,眼底带着经年积累起来的威势,像是锋锐,又像是圆滑。

    那轮廓在黑暗和光明的交错之中,一半模糊,一半清晰。暖黄的光,照着他原本冷峻的眉眼,竟然也在这无边的长夜里,生出了几分让人震颤的温情来。

    手指轻轻地抚过这竹简,却将它慢慢地卷回去,然后放到一边,动作很小心翼翼,像是怕弄出声音,惊扰了什么一般。

    刘彻低着头,将烛火移近了,重新翻出一封竹简来,继续看着,白日里的事情没处理完,还需要再整理一段时间才能够解决。

    他伸出手指来,压了压自己的眉心,已经有些疲惫,却还是继续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写了什么东西。

    匈奴那边的事情,长安最近的事情,各方的奏表,还是人事的变动,更重要的还有淮南王的事情……

    白日里,主父偃说了张汤跟刘陵之间的事情,其实本来就在他的算计之中,是他让张汤将此事泄露出去的——推恩令是小事,只是这推恩令的圣旨,一旦颁下去了,别的诸侯王就要说刘彻是别有用心的。

    刘彻正在权衡着得失,却忽然想起来一件很可疑的事情,张汤当时为什么不敢说刘陵?

    将消息泄露给刘陵本来是自己的想法,而且他本身便知道,张汤如果说刘陵,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张汤到底在迟疑什么——

    忽然就想起了在廷尉府狱中看到张汤的时候,便是连最能够相信的张汤,现在也不能相信了吗?

    他抬头,凝视那灯火许久,最终还是埋了下去,抛开其余的心思,专心地批阅眼前的奏简。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房间里似乎一下就亮堂了许多,他埋着头还没在意,知道越来越亮,才觉出异常来。

    扭过头,却怔然。

    陈阿娇很缓慢地走过来,举着一盏灯,便在那模糊的黑暗里,明亮了。

    他痴痴地看着,却讷讷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走近了,将灯盏放到了他的案边,似乎满脸都是疲惫。

    这个时候刘彻才猛然想起郎中的嘱咐,他急了,“你现在还不能下榻行走,回去躺下。”

    说着,他将自己披着的外袍脱下来,搭在了陈阿娇的身上,却将她抱起来,放回到榻上,不由分说地直接扯过了锦被,压在了她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掖好,只是那手法跟小时候一样笨拙,没有什么长进。

    灯盏在不远处的竹帘后面,却是照不到他们这里,只有隐约的光束,从竹帘的缝隙之中透过来,也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刘彻问:“是刘陵推你下去的吗?”

    陈阿娇搭着眼皮,却有些沉默,她仔仔细细地将事情考虑了一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了一个:“你明知道推恩令不完全,为什么还要在向淮南王处行推恩令?”

    他也沉默,却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抱住她:“你是在关心我吗?”

    陈阿娇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自作多情。”

    这话却一点没能够影响刘彻,他也就是随口一问,也心知她是厌恶他的,所以没什么感觉了,就算是自作多情也好,她只要还能想着他分毫,对他而言,也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东方朔留下的推恩令,有上篇无下篇,这是一份很好的化解王侯力量的方案,可是——缺少推行的契机,而不管东方朔是怎么说的,朕却认为——无论什么契机,都应该出自朕手。”

    他缓慢地说着,称呼从“我”变成了“朕”。

    他说“我”的时候,心底觉得自己是陈阿娇的那个彻儿,他说“朕”的时候,面上却表现出了一名君主应有的威严和尊贵。

    “你的契机,在哪里?”

    陈阿娇拥着被子,只露出了一张脸来,秀发铺在枕上,像是一匹绸缎,她问话的时候,眼底带着几分冷光,锋锐极了。

    这是他喜欢的那种眼神,睥睨的,睿智的,像是要将人看透的那种——犀利的眼神。

    刘彻无声一笑,却很自然而亲昵地用自己的额头蹭着她的额头,“难道我便真的那么蠢吗?在有的事情上已经蠢透了,这种事情上再犯傻的话……”

    陈阿娇无情道:“你还真就是那么蠢。”

    刘彻被她一句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看了她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是浮生很聪明。”

    浮生。

    她一下就怔住了,精神游离于意识之外,竟然没有注意到刘彻的唇已经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陈阿娇的嘴唇有些干,不薄不厚,被他含住的时候带着几分温凉,他垂着眼,那眼睫也投落下来,眼底是一片幽暗,浅浅地,细碎地,轻吻,亲吻。

    她在出神。

    而他不自觉地就那么勾起唇角,像是狡猾的狐狸,舌头滑出去,舔吻着她的唇形,美好的菱形,即便是带着几分干涩,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又逐渐丰润了起来。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萌动着的,也懵懂着的。

    以前不是没有更亲密的时候,然而那个时候的阿娇,不是现在的阿娇,他此刻对待着她,便是小心翼翼地,像是呵护着已碎的琉璃,然而他错了——她永远不是琉璃。

    陈阿娇不是那种已碎的东西。

    她忽然就回过了神来,浮生呢?

    这个时候才感知到某人的偷吻,他正用幽深的眼,注视着她,神情专注极了。

    陈阿娇一巴掌拍开了他:“没事儿离我远点,浮生呢?”

    刘彻不得已退开了,他却没觉得有什么,还是那自然到极点的表情,尽管陈阿娇的目光已经如刀剑一般锐利,然而那又怎样呢?

    他略略扬起笑来,“那小子估计还在睡呢,你不能下榻,我去抱他来给你看,好不好?”

    陈阿娇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她沉吟了一下,却冷淡地点了点头。

    赵婉画害怕小浮生吵到陈阿娇的休息,便将他抱到了偏房那边,现下估计正自己陪着小浮生睡着呢。

    刘彻将方才落在榻边的衣袍捡起来披上,这四周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坐月子的人吹不得风,不然以后会头疼,他正待要走,却又停下来,说道:“契机一直在我的手中。推恩令颁下去的时候,稍微有点眼色的人便能够看出诡异来。我若是将这推恩令先颁给淮南王,他领了旨不尊,然后这推恩令的事情传到了其余诸侯王那里,便会联合起来,那时候——大汉不利。”

    陈阿娇几乎一下就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了。

    果然,刘彻站在那竹帘边一笑:“先将推恩令的消息透露给刘陵,再由她转给淮南王刘安,又因为之前有说淮南王有不臣之心的公文作为挡箭牌,张汤的话,刘陵深信不疑。她若是回到了淮南,必定会对淮南王一番谋划,然后起兵造反。直到这个时候,推恩令还没有颁布,他无由造反,朕解决了他,他便是乱臣贼子,无论如何也不敢说——是朕,逼他反。”

    可是事实就是,刘彻,要逼迫淮南王刘安造反。

    陈阿娇侧卧着,看着那竹帘灯火旁的刘彻,他那背着手,披着衣,却还睥睨天下的神态……

    她缓缓道:“刘安反了,你就有借口真正地将推恩令全部颁布出来,谁也不能拒绝,因为他们一旦拒绝,便是跟刘安一样——是不忠君之臣。你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是要造反……”

    刘彻背着手,点点头,眼神渺远,“一招险棋。”

    陈阿娇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哪里是一招险棋,你若没有把握,岂敢走这一步?”

    多余的,却不再说了。

    刘彻的棋子,还伏在淮南,只等着淮南王一做出谋反的决定,声势浩大地来了,他那暗棋一动,必定让淮南王满盘皆输。

    他也不多说,这一颗棋子,还没到用的时候呢。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他去了赵婉画的那间屋子,却看到齐鉴抱着剑坐在门边,一听到脚步声,齐鉴眉头一皱,睁开了眼,杀机凛冽地看向了来人。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刘彻。

    刘彻对着他在唇边一竖手指,于是齐鉴没有多做声张。他敲了敲门,里面赵婉画浅眠,没有睡着,便轻声道:“谁?”

    “夫人想要看看小浮生。”

    刘彻也轻声地答道。

    赵婉画明白了,看了自己身侧熟睡的小浮生一眼,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没有弄醒他。

    刘彻过来接住了,还是那小小的一团,抱在手上轻极了,小家伙睡得很沉,搭着眼睛,小脸虽然皱着,不过似乎已经张开了不少。

    他沉沉地笑了一声,却回身重新推开陈阿娇这边的门,这是温暖的一间房,那两盏灯,似乎能够照亮自己心底的黑暗,也是最温暖的……

    两盏灯,一盏是她,一盏是他。

    就那样并排着放在案上,安静极了,刘彻忽然就想着,一辈子这样安安宁宁地,多好?

    他将熟睡的小浮生抱进去的时候,却看到陈阿娇已经再次睡着了,他失笑,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小浮生,又忍不住看了看一样熟睡着的陈阿娇,这母子俩,还真是……

    可是,意外地温暖。

    只是他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也这样温暖。

    “阿娇,只有你这样睡着的时候,才不会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我。”

    、第六十章 小财迷【一更】

    感情的事情,向来是说不清楚的,刘彻一大早就走了,而这个时候的陈阿娇才终于有精神好好地看看自己的这个孩子。

    浮生,她很喜欢的名字。

    赵婉画将浮生抱到了她的榻前,她伸手将浮生接过来,浮生闭着眼,将自己的手指伸出来咀嚼着,小脸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皱作一团。新生的婴儿其实很丑,不过在血亲看来,怎么看都是漂亮的。

    “小浮生真的还很小呢……”

    陈阿娇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这脸型的轮廓,只是看着看着便沉默了,安逸的日子没多久了。

    “李氏请了乳母,小浮生似乎也挺习惯的,他之前在乳母和我的怀里还总闹腾着呢,不过一到夫人的怀里就乖乖的了,我看他是知道夫人的心意的。”

    赵婉画脸上难得有几分笑容,柔化了整张脸,如果没有那道疤,看上去也是倾国倾城了。

    陈阿娇将浮生放到自己身侧来,给他掖好被角,才轻轻道:“你现在这嘴皮子倒越发利索了,哪天真该让你也去当个领班,掖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她这话一说,赵婉画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十几岁的少女,在这个时候身量已经完全长开,看上去身段窈窕玲珑,已经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了。

    可是陈阿娇要思量的事情也慢慢多了起来,她坐在榻上,接过了李氏端上来的补汤,“最近外面有什么事情吗?”

    “似乎也没什么事情,还是跟匈奴那边的传报,听说战事不是很顺利。”

    李氏这么说了一句,却小心翼翼地看陈阿娇。

    陈阿娇脸上的表情不变,反而问道:“你家中,李妍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

    一说到李妍,李氏这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妍儿命苦,上次卫娘娘派人来问的时候就把她吓坏了,我总觉得这是要出事……”

    “也许她进宫,便是荣宠满身,到时候你们李家也是飞黄腾达,为什么总觉得皇宫是个很凶恶的地方呢?”陈阿娇似笑非笑地问道。

    外面的树叶颜色开始渐渐地变深了,眼看着这春天就快要过去,夏天也快来了,可是事情,还没有进入一个新的开始。

    现在浮生出生了,事情也就有一个新的开始了,她想要高枕无忧,必须先解决掉多疑的卫子夫,卫子夫不会怀疑陈阿娇是没死,因为现在的陈阿娇,和卫子夫熟知的那个陈阿娇,差得太多。卫子夫若是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了,怕是会当她是另外一个人,以为刘彻是在她的身上寻找往昔的记忆。

    如果被卫子夫知道,宫外还有刘彻的孩子,竟然还是长子,她为了自己的权势,势必会狠下杀手,这卫青正是得到重用的时候,刘彻无法完全打压卫子夫的势力,他最担心的外戚之祸——最终还是要来的。

    如此可以预见,卫子夫最终还是要死的,有野心的女人,有小聪明却缺少大智慧的女人,都是会被刘彻掐死的。

    她脑子里转过的思绪许许多多,最后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边的小浮生身上,尽管他闭着眼,还在熟睡,还不懂对她的存在抱以任何反应,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本该是这个大汉朝很尊贵很尊贵的孩子,不过现在她只愿他能够平平安安——她会不惜一切来保护浮生。

    陈阿娇闭上眼,在小浮生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这像是一个仪式,她将守护这个上天赐予自己的孩子,这是她的亲人,这是她的骨血,也将成为自己日后最信仰的存在。

    李氏看着陈阿娇的举动,心中感慨万分,想到李妍,心里又在淌泪:“夫人真的没有办法救救妍儿了吗?”

    陈阿娇回过头来,喝了一口汤,看着这去了油腻的汁水,淡淡地笑了一声:“我看李延年未必就没有将他妹妹送进宫去的想法,你该考虑的,不过是以后她怎样在宫里生存的事情,卫子夫对外为了表示自己的贤名,说不定还要揣摩着皇帝的意思,给他送美人过去呢,看李妍不顺眼,在暗地里出手才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不是陈阿娇吓唬李氏,卫子夫素有贤名,别人将她都捧到了天上去,不过陈阿娇却知道这贤名背后——是多么深重的心机。

    不过李氏也的确是被陈阿娇吓住了,她这么一分析,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卫子夫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真的想不出办法来对付李妍吗?

    李妍一旦进宫,几乎就是砧板上的肉,任凭刘彻宰割。

    现在卫子夫有孕,不管是真孕还是假孕,都是不能承宠的,这个时候,到底谁能够获得刘彻的宠爱,谁就是以后六宫侧目的人物,卫子夫现在这宫中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到底是会将自己身边的人扶起来,还是结交朋党,谁也不知道。

    “如果妍儿非进宫不可……如何才能保得性命……”李氏开始垂泪。

    陈阿娇不喜欢别人哭哭啼啼,她想着小浮生是很懂事的,在胎里的时候便是安安静静,出生了也很少闹腾,至少在自己身边是这样。她是个冷静的人,不过冷静却是有条件的,她的冷静,通常会伴随安静,因为总是在想着事情,所以很多时候,她需要安静的环境。

    其实如果小浮生也在自己身边吵嚷的话,刚刚开始的时候陈阿娇也许还能容忍,不过久了就会厌烦——这么想来,自己还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啊……

    她侧过身子逗弄着小浮生,戳着他的小脸,笑说道:“李妍不是体弱多病么?让她一开始去卫子夫那边示弱就可以了,反正一开始特指望不了她能斗得过卫子夫,时机还未成熟呢。”

    时机,的确还没成熟。

    现在就是将卫子夫假孕一事捅出来,她也会扮可怜,不如等着前线的战事差不多了,等着卫子夫想要遮掩怀孕一事,她再慢慢地动手——不过长安实在太危险,她养好了身子,便马上搬到洛阳去。

    主父偃那边已经在准备,不日就能够动身了。

    李氏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总觉得夫人那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似乎有隐隐约约暗藏起来的杀机,可是她又摸不清这杀机是对准了谁,也许是对卫子夫,可也有一种可能——是对李妍。

    毕竟夫人的身份……

    李氏想要开口,为李妍辩解几分,却不想陈阿娇一挥手:“李氏先下去吧,想必今日卫子夫就会有动作,你去多跟李妍说说话,等到她身子好些了,愿意来看看我,我便也见见她。顺便去叫主父偃来,婉画留下,我还有事要说。”

    李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走掉了。

    赵婉画立在榻边,等着听陈阿娇的话。

    陈阿娇却迟迟没有说话,她斟酌着,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你通知馆陶公主,把那个故事讲给她听,故事嘛,总是会传给该听见的人的。”

    那个故事……

    “狸猫换太子?”赵婉画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可是却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陈阿娇一笑:“不过情节得改改,这里没有太子,宫外的孩子倒是极为合适的。”

    赵婉画心中发冷,“可是这件事让卫子夫知道,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样她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假孕,受多了旁的女人的羡慕,那孩子她大约是舍不得自己流产掉的,如果卫青遇到了什么事情,她生下一个儿子来,那才是真的稳固了地位的。”

    向来便有母凭子贵的说法,以卫子夫如今的地位,只要有一个儿子在手里,封后便真的指日可待了。

    赵婉画睁着大眼睛,凝眉思索了片刻,“万一她真的……”

    “放心好了,我敢走这步棋,自然有收拾的办法的。”

    陈阿娇让赵婉画放心,宫里头的那些棋子,最开始是无意落下的,后来却成为了此刻最关键的那些。

    她开始感叹自己的幸运,不过也知道,没有能够运用把握这些棋子的能力,什么也做不成。

    正说话的时候,主父偃站在了帘子外面,陈阿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婉画去吧,主父偃你也坐下,洛阳那边的事情布置好了吗?”

    “那边已经有几位大商人愿意与我们合作,共通过组建这个银钱票号的网络,汇通天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主父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开始自己断言这事情办不成,这个时候却有些不明白了,似乎什么事情放到陈阿娇身上,便有了可能。

    “你一定是在奇怪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事情能够这么顺利不是我的功劳,是因为桑弘羊,这还真是个聪明的人物,你以后能够与他共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阿娇忽然这么说道,这话却让主父偃怔住了。

    “夫人这是……”

    “你不是一直想要踏足仕途,可是苦无门路吗?”陈阿娇眼神古怪地这么一瞧,却带了几分促狭的讽刺意味,毕竟主父偃自己找了几次门路,结果处处碰壁。

    不可否认他是个人才,可是运气总是很差。

    她总觉得,这家伙要是再继续碰壁下去,也许是下一个屈原杜甫,怀才不遇什么的,最是虐心了。

    主父偃叹了口气:“昨日我还在自荐呢,不过我发现——陛下似乎对张汤很信任,我看那张汤分明是有问题的,跟淮南王郡主刘陵勾勾搭搭不清不楚,陛下竟然还敢让他办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了,你真以为事情那么简单么?我跟你,都被表象骗了。”不过一提起刘陵,陈阿娇这满心的可都是恨意,不管怎么说,都不想放过这样的女人。

    她不喜欢刘陵,说她是漂亮女人嫉妒漂亮女人也好,还是因为这女人满心阴毒的算计也好,或者说——是因为自己的孩子也好,陈阿娇总归是要使手段报复的。

    主父偃昨天回去也想了很久,他也算是想明白了几分,不管刘彻他们那里施行推恩令是不是计策,在明知道张汤有问题的情况下还那样维护张汤,从一定的程度上来说,也是在维护自己的颜面,帝王始终是帝王,只可怜他主父偃,自以为聪明,出来却做了个蠢人。

    “总之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主父偃这辈子,怕还是穷困潦倒。我总觉得要是看着张汤,就算是以后能跟此人共事,我心里也不舒坦,若与张汤共事,您可别指望着我跟张汤能和平相处。”

    不往死里黑张汤,还算是他的仁慈了。

    陈阿娇气笑了,你就这么玩儿着吧,她懒得管了。

    想着又去看小浮生,扒拉了他的小胳膊一下,却才看到这小子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她皱了一下眉,一下不笑了。

    沉着脸,将小浮生两条胳膊扒开了,然后看到了一直被臭小子紧紧抱住的团龙玉佩,那一瞬间陈阿娇黑线了。

    她将那玉佩从小浮生的怀里拽出来,咬着牙,阴沉着脸:“才多大你就财迷到这程度!刘彻那蠢货一枚玉佩就把你收买了,还敢抱得这么紧……”

    “咚”地一声,这玉佩直接被陈阿娇丢到了竹帘边上去,再也看不见,小浮生怀里没了东西就张嘴开始哭起来,委屈极了,好不容易在怀里捂热了的东西,这还没抱舒服呢就被自己娘给一下扯出去了,这是要闹哪样啊?

    小浮生大张着嘴,哇哇哭着,外面主父偃听着这哭声心中咯噔一声,这怕是要坏事啊!

    陈阿娇头疼,拍了拍小浮生的脸,笑眯眯地说道:“小浮生乖,娘最讨厌谁吵吵嚷嚷了,再哭下去娘只好把你丢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陈阿娇的话,小浮生一下就闭嘴不哭了,只是还有些咿咿呀呀的余韵,他双手环着,却觉得怀里没东西空落落的,皱起了那眉,竟然扭过了脸去似乎很不高兴。

    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已经成精了!

    主父偃只觉得无言:夫人,您那样笑眯眯地对一个才生下来的孩子说那么凶残的话,真的合适么?

    不过小浮生性子,似乎还真的很财迷啊……

    主父偃瞥了一眼掉在竹帘下面的玉佩,若有所思起来。

    、第六十一章 争儿子【二更】

    李妍始终还是一个问题,不过这已经成为了陈阿娇的伏棋。

    窦太皇太后的势力眼看着是不行了,不过现在军机大权还掌握在窦氏手中,这一派势力以窦太后为首,尊崇黄老之学,主张无为而治,而刘彻日渐尊崇儒学,他比较看重的张汤、汲黯、田汀9锖氲热硕季ㄈ逖В庵终沃髡派系拿埽攀橇醭褂腭继侍笠蛔逵猩詈衩艿母础?br />

    陈阿娇手扶着小浮生,将他放在自己的身上,看着孩子那乱转的黑眼珠,也不知道小家伙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这么兴致勃勃。

    刘彻最近没有来,陈阿娇一身都是清闲,慢慢地养好了身子也能够下床了,只不过李氏说还是在床上躺一阵比较好,所以她现在一直躺着,除非比较,是不想起身的,就这么躺着躺着,倒是也过去了好几天了。

    赵婉画那边的消息一过去,馆陶公主就借着来看李妍的名头来了,原本景帝时候,后宫的许多美人都是馆陶公主献上去的,现在她听说了刘彻去李延年府上,又因为卫子夫那边的动静,馆陶公主想要在陈阿娇殁了之后不被皇帝猜忌,保持自己的地位,自然需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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